出院當天,久未露面的老公自發為我組織了一場探望宴。
剛踏入莊園,便見傅瑾年左手擁著金絲雀,右手攬著白月光,公然把兩人帶回家認門。
還美其名曰,讓我好好調教,爭取三人今後姐妹相稱。
一片譁然聲中,傅瑾年吩咐傭人收拾臥房。
繼而勾唇輕笑看向我。
「棠棠和燦燦不要名分,只願每天一睜眼看到我。姑娘們面子薄,以後同在一個屋檐下,你多謙讓一點。」
「沈時初,你也不必過於有危機意識。只要乖乖聽話不要讓我難做,傅太太的位置依舊是你——」
所有人等著看好戲。
看我崩潰和他大吵,看我流淚控訴他的無情。
畢竟,為嫁傅瑾年,我死心塌地跟了他三年。跨越大半個西洋,只為見他一面。
在他被綁時,甘願上前做人質交換。
他突遇意外,我在冰雹夜趕去尋他,挖到十指盡斷也要將掩埋於廢墟下的他救回。
……
我對他的愛,轟轟烈烈,京市人盡皆知。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這次我沒哭沒鬧,只平靜拿出一份離婚協議,簽好字遞給傅瑾年。
其實,那些年所謂的一往情深,不過是為完成系統派給的攻略任務。
沒能換回男人的真心。
卻熬出頭等到了當初的六年之期。
系統說,約定時限一到,無論如何也要帶我回家。
我與傅瑾年,終於不再有以後了。
1.
離婚協議書被傅瑾年接過。
五個大字映入眼帘,男人挑了下眉,修長手指輕輕摩挲幾下紙面。
粗略掃了兩眼,隨即發出一聲玩味的嗤笑。
「沈時初,你又從哪兒學得新招數?」
「連離婚都敢提了?不過,欲擒故縱這一套,實在是不適合你——」
他忽而俯身貼近,兩眼緊盯著我,試圖從我臉上看到一絲破綻。
傅瑾年認定,不出兩秒,我便會痛罵著將許棠棠和宋燦燦趕出家門。
然後趴在他懷裡哭訴,卑微求和。
不僅是他,在場所有人都吊著一口氣,無數道好事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們顯然是想到了三個月前。
接到傅瑾年遭遇海上事故的噩耗。
我獨自乘坐二十個小時的航班,在飛機上哭到雙眼腫成核桃。
趕到事發地,見到的卻是傅瑾年包下整座海島,為宋燦燦布置的豪華慶生宴。
與我的悲痛欲絕全然不同,那時的男人佳人在懷,看到我時抵著下巴輕飄飄一句:
「你一來,燦燦這次的生日願望也實現了。」
原來,我夜以繼日飛往異國的找尋,只是一場白月光想要的「跨越山海」的整蠱遊戲。
那天,體力透支躺在異國病床上的我,成了全京市的笑聞。
熟悉的氣息湊近。
向來有潔癖的傅瑾年,西裝上衣上此刻多了幾種混合的女士甜膩香水味。
以及,一抹格外顯眼的香艷口紅印。
沒再像以往那般和他糾纏、爭吵。
平靜收回視線,迎著男人探究的目光,我一字一句:
「傅瑾年,把字簽了,你的棠棠和燦燦,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刺啦——
離婚協議被傅瑾年撕得粉碎。
紙屑紛飛划過,我的臉上瞬間出現一道血痕。
透過碎紙縫隙,看到的是男人擰眉不耐的一張臉:
「沈時初,你憑什麼認為,傅太太這頂高帽,能輕易戴上,也能毫不費力摘得下來?」
三年前,他被對家挾持,高吊在一處郊外廢棄樓棟。
是我不管不顧衝上前,徒用兩隻手臂拖住下墜的他,生生摔斷十二根肋骨。
近乎一模一樣的場景。
只不過,那時我躺在病床上透過氧氣罩的縫隙看他,男人通紅著眼跪倒在我床前。
聲音都跟著發顫:「時初,你向我走了九十九步,每一步都赤腳踩在荊棘上,剩下的一步我來走好不好……」
他掏出一枚明晃晃的鑽戒套到我的無名指上,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們餘生攜手不分離,我傅瑾年此生獨愛沈時初一人,如有變心不得善終——」
曾經那些海誓山盟言猶在耳。
看著此刻男人身側兩張濃妝艷抹、面帶挑釁的臉。
一個是傅瑾年剛回國的白月光。
一個是他圈養多年的金絲雀。
忽略眾人異彩紛呈的表情。
我嘴角擠出一絲諷刺的笑,再無心理會這場鬧劇,轉身要走。
人群突然爆發出一陣騷亂。
下意識向上看去,頭頂懸掛著的大吊燈搖搖欲墜。
我瞳孔驟縮,起身想要逃離。
人群四散逃竄,剛出院身體本就虛弱的我,在眾人的推搡中不堪跌倒在地。
「沈時初,小心!」
正欲將我打橫抱起的前一秒,傅瑾年被身側傳來的兩道嬌弱抽泣聲吸引。
「阿年——」
「瑾年哥哥——」
男人即刻扭身,將嚇到腿軟的兩人攬在懷裡,沖向遠處。
下一秒。
「嘭」的一聲,巨大的墜落聲響徹整個大廳。
2.
再度醒來,腦袋昏脹酸痛得厲害。
小護士恰好在此刻推門走進,替我包紮好手臂,深深看了我一眼。
「沒什麼大問題,傷口記得按時換藥,避免情緒過激,身體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道謝過後,病房重歸於平靜。
我揉了揉太陽穴,記憶里傅瑾年擁著宋燦燦和許棠棠著急離去,我在一片驚叫聲中使出全力躲避墜落的吊燈。
刺鼻的消毒水味,嗆得我咳嗽不止,眼中不自覺沁出淚花。
來到醫院走廊,幾名護士正圍在一起八卦。
「今天的熱搜你們看了嗎?」
「豪門圈慣用的擲千金為博美人一笑的無聊戲碼嘛,都說多金帥氣是霸總的標配,這有什麼好稀奇的。」
「話是這樣說,可那人是傅瑾年欸!就因為許小姐愛吃的吐司斷貨,叱吒風雲的商界大佬直接出手收購了整家公司!」
「誰說闊佬只會用錢砸人,細節才能體現愛,傅總太寵了吧!我先磕了!」
……
辦理好出院手續,走出醫院大門時,天空烏雲密布,頃刻便下起了暴雨。
正當思索要攔輛計程車回家,一輛黑色賓利出現在身側。
手腕處突然一緊。
傅瑾年脫下西裝上衣搭在我的肩上,「回家。」
車內裝飾不知何時變為少女鍾愛的粉色調。
後排座椅的黑色絲襪更是醒目扎眼。
「那個,燦燦性子使然,我拗不過,只能依她。」
傅瑾年瞥我一眼,有些尷尬摸摸鼻尖。
「下次,我會讓棠棠別這麼丟三落四的——」
收回目光,我淡然擺了擺手。
空氣一時安靜到有些詭異。
一路上,男人錯愕回頭看我好幾眼。
車子停至莊園,跨步進門時,許棠棠正哈哈笑著高舉水槍。
猝不及防地,水漬噴濺,灑了我滿臉。
「哎呀時初姐,怎麼這麼不小心。」
許棠棠俏皮沖我吐了吐舌頭,作勢要來拂去我臉上水漬。
側身避開她的觸碰。
面前人突然一聲驚呼:
「時初姐你脖子上這條圍巾好眼熟……」
「跟我家拉布拉多屁股底下墊的那條是同款欸!說起來,還是瑾年哥哥嫌太土丟在我家的——」
「是嗎?」微怔兩秒後,對上面前輕笑挑釁的一張臉,我將圍巾摘下。
「同款的東西多的是,老物品罷了,早該換掉了——」
說完這話,毫不猶豫拋至垃圾桶。
下一秒,我的手腕被人大力攥緊。
「沈時初,你……」
傅瑾年幾乎緊咬著牙關,可話到嘴邊,下半句卻並未說出口。
看著面前人啞然失聲的模樣,我突然就笑了。
想必他也想到了曾經。
那個落魄、卑微到極點,被傅家視作恥辱的傅瑾年。
那時他因著私生子身份見不得光。
被人隨意丟棄在國外,艱難求生。
我初到這個世界,第一眼見到的便是法國雪夜中蜷縮在街角快被凍死的少年。
當時一眼萬年,開啟了我和傅瑾年的序章。
最窮的時候,我們共分一個干饅頭,互相哈氣暖手。
我用僅剩的幾塊錢買毛線團兒。
在他生日當天變戲法似掏出一對手工圍巾。
傅瑾年捂著我遍布傷痕的手,眼中淚光閃爍,他問我為什麼,所有人對他避之不及,我卻願意陪他過這種苦日子?
是為完成系統任務嗎?可我卻不自知捧出自己的一顆真心。
「初初,這是我畢生收到最好、最溫暖的禮物。」
「我定要出人頭地,讓我的初初過上好日子……」
那年愛得豐滿,以至於苦盡甘來後的我們,仍默契選擇佩戴當年那對廉價手工圍巾。
直到後來,越爬越高的傅瑾年開始被人稱作。
京圈矜貴商業大佬。
或許是那時候,他默默褪下了屬於他的那條。
「小初妹妹。」從樓上下來的宋燦燦站在樓梯口,攔住抬腳準備上樓的我。
沖我莞爾一笑:
「今天是我和棠棠妹妹喬遷之喜,聽阿年說你們三周年結婚紀念日也快要到了。」
「同喜可賀嘛,正好今天都在,我們姐妹一起坐下吃個飯,就當作提前慶祝了!」
3.
話落,許棠棠已經把圍裙系在我身上,將我推至廚房。
「辛苦時初姐姐了,瑾年哥哥常夸姐姐手藝好,今天也讓我們姐妹倆見識一番——」
傅瑾年摟著宋燦燦寵溺一笑,又伸出手指颳了刮許棠棠鼻尖,逗得小姑娘嬌笑著靠倒在他懷裡。
「不錯,以後你們三個就這樣姐妹相稱,聽起來順耳,又能和諧相處,挺好——」
無視嬉笑打鬧的三人,我解下圍裙,徑直抬腳上樓。
反鎖臥室門的前一瞬,一隻有力的大手猛地將門推開。
傅瑾年倚靠在門框上,點燃一根煙,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行了,瞎吃什麼醋呢。」
「燦燦剛回國,小姑娘一個人在國內無依無靠的,來家裡暫住一段時間。棠棠膽子小總失眠,吵著鬧著我在她身邊有安全感,我上周在西郊拍下一套公寓,過幾日就讓她搬過去——」
將煙掐滅,傅瑾年從懷裡掏出一個紅絲絨盒子。
不由分說取下裡面寶藍色吊珠戴在我的脖頸,將我推至鏡子前。
「喜歡嗎?」
我側目,看向對面商樓 LED 模特顯示屏上,笑靨如花的宋燦燦手腕間顯眼的寶藍色鐲子。
結婚三年,他每一次所謂精心準備的禮物,不過是贈予別人的邊角料。
可破天荒的,這一次我的內心再掀不起半點波瀾。
傅瑾年勾唇,湊在我耳邊輕笑:
「老婆,三周年準備在哪兒過?」
「維多利亞島怎麼樣?你不是說想體驗一下當地人文風情。我提前訂好餐廳——」
側身躲開他的觸碰,我冷眼盯著面前人:
「傅瑾年,你想當帝王,後宮佳麗三千是你的事。」
「抽空把婚離了,你我今後再無瓜葛。」
屬於系統的電子音滴滴嗒嗒有規則在我腦中響起,撫平我內心煩亂。
距離離開還剩最後幾天,但我並不想再與眼前人有半分糾葛。
對上我的淡漠表情,傅瑾年微怔兩秒。
回想近些天我反常的疏離舉動。
一股莫名怒火在他的胸腔燃燒。
明明他已經破例給了我台階,可我竟然不知所謂還要提離婚!
「沈時初,你是覺得我倒胃口是嗎?」
眉眼間斂起怒氣,傅瑾年粗暴扯過我的衣服,幾道猙獰的疤痕瞬間暴露在空氣中。
我下意識瑟縮了下。
男人輕嗤一聲,像是看到什麼噁心的東西般,捏住我的下巴,言語毫不掩飾的譏諷:
「當年你被老爺子丟到吃人的魔窟,回來時便帶著這一身疤,沈時初,你真當我是傻子什麼都不知道嗎?」
「那一天一夜,需要我幫你重溫嗎?」
心臟像被冰刀刮過,這痛一直蔓延至我的每一寸骨髓。
我渾身顫慄不止,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向傅瑾年。
幾乎咬著牙,使出全力甩了他一巴掌。
男人舔舐著後槽牙。
自嘲般笑了,狠狠扯了扯領帶,摔門離去。
我被他猛地抽身的力道帶倒,腹部遭受撞擊,頭磕在桌沿,激起一陣鑽心的疼。
塵封於腦中的記憶潮水般湧來。
那年,傅家繼承人突遇意外。
傅家子嗣稀薄。
流落在外多年,不得已被尋回的傅瑾年在掌握一眾股東勢力後,試圖與傅家抗衡。
雷厲風行一生的傅老爺子徹底被激怒。
將他綁至傅家祠堂,放了數條毒蛇,又扔進「魔窟」折磨到只剩半口氣。
是我,跪在老宅一遍遍苦苦哀求。
最後單闖「魔窟」,一道傷,換一支救他的血清。
一天一夜我渾身遍布傷痕,所有人都在懷疑我的清白。
醒來後的傅瑾年擁我入懷,豆大的眼淚掉落,心疼地吻向我每一道結痂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