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里有人貼了張紙條:
「15 樓的某家注意點,深更半夜了,動靜小一點!
又嗷嗷叫,床又響!
短短三分鐘也是很擾人的!!」
15 樓一共兩家。
1501 剛裝修完,人還沒入住。
1502 是我,獨居。
1
保安看我的眼神不對勁。
眼神上下打量,臉上掛著讓人不太舒服的笑容。
「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準備刷卡進門。
他卻接著問:「小妹妹,你是 G 棟 15 樓的吧?」
我腳步一頓,有些詫異他記得這麼清楚,還是點了點頭:「是啊,怎麼了?」
他臉上那點笑意更深了,壓低了聲音說:
「嗐,沒啥。就是跟你說,看人眼光得亮堂點。找男朋友啊,還得是找哥哥我這樣身體好的。」
一句話像蛞蝓蠕動爬過耳膜,留下難以言喻的噁心。
我瞬間冷下臉,懶得跟他廢話,刷開門禁,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身後傳來他幾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真晦氣!
我皺著眉頭走進電梯,心裡還在盤算著沒搞完的方案。
電梯緩緩上行,我目無焦距地看著轎廂內壁貼的各種紙條和小廣告。
其中有張格格不入的 A4 列印紙。
字很大,很醒目:
「15 樓的某家注意點,深更半夜了,動靜小一點!
又嗷嗷叫,床又響!
短短三分鐘也是很擾人的!!」
我伸手扯下紙條。
15 樓只有兩戶。
1501,剛裝修完,還在散味,空無一人。
1502,我,獨居。
這矛頭指向誰,一目了然。
想起保安那噁心的眼神和話語。
他顯然也知道了這張紙條的內容,並且認定了是我。
荒謬和憤怒「嗡」地一下衝上頭頂,臉頰瞬間燒了起來。
我昨天晚上明明在公司通宵加班,連家都沒回,這紙條上的東西關我什麼事?
電梯到達。
我敲響 1501 的門,無人應答。
回家調看門口監控,除了隔壁男主人昨天短暫來過兩次,估計是開關窗通風,並無任何其他訪客。
是誤會?還是惡作劇?
我點開平時屏蔽的業主群。
果不其然,幾百條消息全在討論這張紙條。
「哈哈哈哈,15 樓哪位大神?三分鐘英雄?」
「年輕人,理解,但隔音要注意啊。」
「@全體成員 15 樓的,出來走兩步?」
其中不乏有「知情人士」爆料:
「別@了,1501 空著,1502 是個獨居小姑娘。」
風向瞬間扭曲:
「臥槽?獨居?玩得這麼花?」
「人不可貌相啊……」
「理解,單身嘛,需求旺,就是選的人……嘖。」
「可能人還不止一個呢?」
惡意的調侃,下流的臆測,像是滿屏翻滾的污水,不停地沖刷著我的理智。
這黑鍋,我不能背!
做了幾個深呼吸,控制住氣得發抖的手,截了幾張圖保存證據。
既然解釋沒人聽,那就沒必要裝客氣了。
我直接在群里發了一段話:
「我是 1502 業主。第一,我有公司打卡記錄證明昨晚不在家。第二,剛才那幾個造黃謠的我都截圖了,網絡不是法外之地,不想收律師函的就把嘴閉上。」
群里瞬間安靜了。
沒有人再接話,也沒有人道歉。剛才的熱火朝天仿佛幻覺,只剩事不關己的沉默。。
第二天早上,我頂著黑眼圈出門上班。
電梯在某一層停靠,走進來兩個面生的中年女人。
她們一看到我,眼神立刻交換了一下,然後開始借著電梯反光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我。
用自以為我聽不見的聲音交談。
「就是她吧?1502 那個……」
「看著挺正經的啊,嘖嘖,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不是嘛,說自己沒回家,誰信啊……」
我用力攥緊了背包帶子,猛地轉過身,面無表情地轉頭直視那兩個女人的眼睛:「看夠了嗎?」
兩個女人沒想到我會出聲,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訕訕地閉了嘴。
走出單元門的那一刻,我明顯感覺到身後有人舉起了手機。
我猛地回頭,正好看到其中一個女人慌亂地放下手機,臉上帶著被抓包的心虛,但隨即又變成了理直氣壯的鄙夷。
幾分鐘後,手機震動,業主群里彈出一條新消息。
一個一家三口的卡通頭像,發了一張我的背影照片和惡意滿滿的幾個字:
「1502 的。」
2
業主群里又開始熱鬧起來。
儘管那張照片里我穿得嚴嚴實實,但心臟的人看什麼都髒
「身材挺那啥的。」
「今晚還叫不叫啊?」
「樓上的你好奇你晚上去聽聽唄。」
……
手機震動個不停,我手腳冰涼,想要在群里罵回去,可打了一行字又刪掉。
面對這種全員惡意,任何辯解都只會成為他們新的談資。
我沒敢下樓吃飯,也沒敢點外賣,生怕外賣員敲門時,會被哪雙躲在門縫後的眼睛窺視。
晚上十點,恐懼稍微消退了一些,困意襲來。
「砰!砰!砰!」
砸門聲毫無預兆地響起,我心頭一跳,但動作比腦子更快。
我迅速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衝到門口,隔著門厲聲喝道:
「誰?!滾遠點,我報警了!」
門外沒有回應。
只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完成了惡作劇之後的落荒而逃。
我僵在原地聽了足足兩分鐘,確認門外徹底沒了動靜,才敢踮著腳尖挪到門口。
打開智能門鎖的監控回放。
畫面里,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和口罩的男人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用力砸了幾下門後,把袋子扔在地墊上,轉身鑽進了樓梯間。
並不是外賣小哥。
惡寒順著腳踝爬上脊背,只覺得無比噁心。
我深吸幾口氣,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壯著膽子打開門。
飛快地把地墊上的袋子拎了進來,然後重重關上門反鎖。
袋子並沒有封口,是一家藥店的包裝。
裡面是一盒金嗓子喉寶,還有一張皺巴巴的外賣小票。
小票的備註欄里,手寫了一行字,字跡潦草狂亂:
「別把嗓子喊壞了,以後叫給哥聽。」
巨大的噁心感瞬間湧上喉頭,胃裡翻江倒海。
憤怒壓過了恐懼,我壓下乾嘔抓起手機,按照小票上的號碼撥了過去。
提示音冰冷無情:「您撥打的用戶是虛擬號碼,無法接通……」
我再次撥打商家的電話,老闆不耐煩地表示只是接單發貨,根本不知道下單人是誰。
平台為了保護隱私,不僅隱藏了號碼,送達後連虛擬號都會失效。
在這個大數據時代,隱私保護技術,此刻竟然成了變態的護身符。
我報了警。
3
警察來得很快,兩位民警站在客廳里,查看了那張小票和監控錄像,又去樓道里轉了一圈。
「小姑娘,這種情況確實挺嚇人的。」年長的警察合上記錄本,語氣無奈。
「但從法律層面上講,這屬於網絡騷擾或者是治安層面的惡作劇。」
「那我就只能等著他真的衝進來你們才管嗎?」我強壓著怒火質問。
我也知道警察按規章辦事沒錯,但這種無力感讓我只想罵人。
「監控里那個人遮擋得太嚴實,又是走的樓梯,很難追蹤身份。而且……」
警察指了指地上的喉寶。
「他送的是藥,沒有造成實質性的人身傷害,也沒有財產損失,也沒有入室企圖,這很難夠得上立案標準。」
警察嘆了口氣,有些同情地看著我:
「我們會跟物業溝通,讓他們加強這一層的巡邏。你自己也得注意安全,單身獨居,門窗鎖好,陌生人敲門千萬別開。」
警察走了。
屋子裡再次剩下我一個人。
那盒潤喉糖靜靜地躺在地板上,嘲笑著我的無能為力。
我把它狠狠掃進垃圾桶。
冷靜。
林枝枝,你必須冷靜。
肯定是因為電梯里的紙條才把變態招來的!
既然是噪音投訴,那最有可能貼紙條的人,一定是樓下的住戶。
找到貼紙條的人,和他當面對質,搞清楚他到底聽到了什麼。
或者證明他是在造謠,我就能洗清這莫名其妙的污水!
我看了一眼時間,晚上十一點。
這個點,正好都在家。
我披了一件外套,踩著拖鞋就下了樓。
4
14 樓的格局和 15 樓一樣,也是兩戶。
我先敲響了 1401 的門。
開門的是一對年過七旬的老夫妻,老太太戴著老花鏡,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聽我說明來意,又看了看我手機里拍下的紙條照片,老太太連連擺手:
「姑娘,你搞錯了。我們老兩口耳朵都不好使,平時電視都要開很大聲才聽得見。
晚上睡得也早,九點就躺下了,真沒聽見什麼動靜,更不會去貼這種條子。」
老爺爺也在後面點頭,眼神里滿是渾濁的善意。
不像是在撒謊。
那剩下的,只有 1402 了。
我轉身走向對門,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過了好一會兒,門才開了。
開門的是個中年女人,穿著睡衣,一臉不耐煩。
她看清是我,用八卦的眼神從頭到腳地把我掃了一遍。
帶著高高在上的審視,還有毫不掩飾的鄙夷。
「有事?」她語氣冷淡。
我強壓著怒火問:
「您好,我是樓上 1502 的業主。我想問一下,電梯里這張紙條是不是您家貼的?」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