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友最相愛那一年,我為了錢要嫁給別人。
五年後,我離婚,他回國。
我從冉冉升起的新小花淪為了在小劇組裡打轉的花瓶女 N。
他從一文不名的小鎮做題家一躍成為舉足輕重的投資新貴掌門人。
片場不期而遇,我見著他就想躲,他冷笑:
「你在想什麼?以為我還像以前一樣喜歡你?」
1
「待會投資人會來親自監場,大家都拿出態度哈!」
導演拿著喇叭喊,著重朝我和男主示意了一下。
我堆出滿臉笑容,心裡卻在想,我一個只有幾場戲的女 N,再有態度也沒用吧。
接下來是一場大尺度戲,男主瞞著女主偷吃,為了凸顯女主剛流產的虐,這場男主和我得壓著過審線來演,越活色生香效果越好。
清場是不可能清的,一眾場務站在布景外,看著我脫得只剩一件透光的白襯衫,底下只穿了個短打底。
「顧總,真是稀客,一會您多多提意見。」
正無聊候場的時候,傳來一陣哄鬧,我抬眼不經意往後看,瞳孔驟然一縮。
顧司墨。
「哇喔,那就是星煌的顧總?怎麼有人能又有錢又帥啊?」
角落裡的群演們都在驚嘆。
我慌亂低下頭,光著的雙腿突然白得很刺眼,脖子上冒出了細密的汗,我侷促地把襯衫往下扯了扯,試探地問導演:
「導演,一會那場戲有點尺度,能清個場嗎?」
正打算去奉承金主爸爸的導演很不高興:
「你有牌嘛你就耍?投資人剛來我給他清出去?怎麼,領導夾菜我轉桌是吧?能演演,不能演滾蛋!」
他沒壓住聲音,顧司墨看過來,對視的瞬間他的眼眸毫無波瀾,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掃而過,沒有停留一瞬。
我突然就泄了氣,也好,裝不認識也正合我意。
2
和顧司墨的曾經是個俗氣的愛情故事,除了結局。
我和他是高中同學。
我家世殷實,父母疼愛,有一個可愛的妹妹。
他家境貧寒,是班上雷打不動的貧困生。
本來是毫無交集的人生,但青春就是這樣不講道理,喜歡上顧司墨更不需要講道理。
只需要多看幾眼他盛滿星辰的眼睛。
高考以後,我考上了夢寐以求的戲劇學院,他也順利被清北錄取。那時候我想,我們都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甚至,在憧憬以後我拿到影后的時候,第一個要感謝的人就要是他。
開始的一切也確實順利。大二開始,背靠家族的關係,我的戲約不斷,開始在各種影視里嶄露頭角。顧司墨的自主項目進展喜人,破例在本科期間就拿到了投資。
只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我有一個所謂的娃娃親。
我林家和冷家是世交,我和冷家獨子冷烈前後腳出生,又是一男一女。兩家當時有合作,訂過一個口頭婚約。
故而父母知道我和顧司墨戀愛的時候,一開始並不同意。
顧司墨擋在我前面,自告奮勇地找父親長談了很多次,父親竟逐漸鬆了口。
於是,在我二十歲生日宴的時候,我在冷烈面前宣布了戀愛的消息。
一貫滴酒不沾的冷烈那天主動來碰我的酒杯,說了一句「恭喜」後,仰頭喝下了一整杯酒。
解決了這件事,我以為我和顧司墨的以後都會是坦途。
可就在我們倆商量訂婚日期的時候,噩耗接二連三地砸向了我。
在國外旅遊的父母乘坐的直升機失事,我一夜之間成了孤兒。
公司里的其他董事見風使舵,稀釋了父親的股份,拿著遺囑的我被趕出了董事會。
本來談好的戲約蒸發,營銷方案也擱置,我成了經紀公司的棄子。
幾乎順風順水的前半生讓我幾乎潰不成軍,終日躲在家裡喝酒,企圖用酒精麻痹自己。
顧司墨停掉了手上所有的項目,在家裡陪著我。
他在最初安慰的話說完以後就未再重複,他並不阻止我酗酒,只是會偷偷換成度數低的,然後緊緊抱著我入睡。
項目無可再拖的時候,他會在每個清晨都執意跟我約定晚上見,做好一日三餐,接送我妹妹上學,替我料理好我逃避的一切。
他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卻在這段日子裡一直喋喋不休,講項目的困難,講導師的無情,雖然那些我聽不懂的名詞千篇一律,他知道他的聲音是我的唯一解藥。
在我又一次夜半夢醒的時候,我站在 23 樓的陽台上,突發奇想地想看清樓下花池的長春花。
「姐姐,我怕。」
林晚星的聲音喚醒了我,我下意識轉身接住做了噩夢的她,她撲在我懷裡哭得淋漓,我才想起我還有一個年幼的妹妹,我死不得。
「別怕,姐姐會一直陪著你。」
我終於抱著林晚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走廊的燈光映出了長長的影子,將藏在牆後的顧司墨出賣,他咬著手臂,頭輕輕地在抖。
3
我逐漸振作起來,艱難地開始拼湊自己。
公司被董事會掏成空殼以後,父親名下的所有資產都被質押,我不得不帶著林晚星搬出了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
顧司墨妥帖地幫我們租好了房子,打點好一切,用行動告訴我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
我開始奔波於各個組訊中推銷自己,試圖撿起自己的事業。
皇天不負有心人,屢敗屢戰以後,我終於靠自己試鏡拿到了一個小製作的女主。
「雖然是小製作,但是導演和編劇都靠譜,我覺得還不錯。」
我久違地有了些以前的樣子,顧司墨異常開心,也跟我分享自己的好消息。
「項目很成功,我被國外的團隊看中,下個月要去交流一年。」
他說完又有些焦慮:「但其實不去也可以,一年有點長,我不放心你。」
我很不捨得,但只親一下他的唇:
「當然要去,我會好好等你回來。」
放學回家的林晚星剛巧看到這一幕,渾身抖起雞皮疙瘩,嫌棄我倆膩歪。
我藏在顧司墨的脖頸里笑,出租屋裡的廉價燈光映在他彎起的眼眸里,像海里的燈塔一樣閃耀。
那是我最後一次感到幸福。
生活並沒有輕易放過我。
之後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劇組候場,接到了學校的電話,林晚星暈倒了。
一番兵荒馬亂的檢查以後,年僅 11 歲的她得了罕見病,即便傾家蕩產地治療也不過還有 3 年命。
斬釘截鐵地跟醫生說「治」以後,安頓好林晚星,我馬不停蹄地趕回劇組。
我得賺錢,我不能失去工作。
可麻繩總挑細處斷,剛開拍一個禮拜,製片人就抱歉地跟我講要換角。
「本來就是小製作,現在資方要塞人,我也是沒辦法。」
我幾乎是跪下來求他,他很無奈,也跪下來:
「望舒,我知道你難,可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這劇要是黃了,我也完了。」
春天的風本該是柔軟的,可吹到我身上卻生疼,坐在路邊的我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怎麼求助,也不知道找誰求助。
冷烈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我可以幫你,什麼都可以,承擔你妹妹的所有醫藥費,幫你找到合適的戲約,但我有一個條件。」
「和我結婚。」
4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拒絕。
「為什麼,你又不喜歡我?」
「你怎麼知道,」冷烈驀地笑了一下,「我不喜歡你?」
他冷漠矜貴的臉上堆滿了理所當然:
「而且你本來就應該嫁給我,我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搶。」
我被他的話砸得頭暈目眩,又突然有了一絲頭緒。
「是你?」
那個要換角的資方。
他聳聳肩,並沒有否認,「想好了聯繫我,我等你。」
渾渾噩噩地回家,顧司墨的導師等在樓下。
「小林,我今天來,是想你勸勸小墨,去國外的機會很難得,他說放棄就放棄,實在是太可惜。」
原來顧司墨在得知晚星生病以後,放棄了去國外進修的機會。
「他態度很堅決,我聽說是為了你,你們感情深我可以理解,但再深也不能耽誤他的前程啊。他的申請表我還按著,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一定要勸他去啊。」
回到家,顧司墨在廚房忙碌,一向整潔的人,白襯衫上有斬排骨的血點子,領子的一角不服帖地扎著他的脖頸,他絲毫未覺,只專心把燒好的湯裝進保溫壺裡。
「望舒,桌上給你留了飯,我去給晚星送湯啊。」
我攔住匆匆忙忙的他,抬手幫他把豎起的領子按下去,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平靜聲音說:
「我們分手吧。」
他的眼淚幾乎是隨著我的話音落下來的,「我不同意。」
「冷烈跟我求婚,我同意了。」
咚一聲,他手裡的保溫壺落在了地上,他難以置信地抓住我的肩膀:
「為什麼啊林望舒!」
「再有半年,我就畢業了,我不會比他差啊,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竟然笑了,「我能等,可晚星等不了了。」
「她一個月就要幾十萬,她怎麼等?」
顧司墨驀地放開了手,跌坐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無力,是我讓無所不能的顧司墨碰到了無解的難題,他的人生本該是曠野,不該被我這樣的無底洞消耗生命力。
我收回想觸碰他的手,決絕地離開。
5
後來我設想過無數種重逢的場景,有老友見面的釋然,也有耿耿於懷的相看淚眼,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不體面的再見。
「action!」
備場完成,進入拍攝。
男主欺身而上,迫不及待地吻上我的頸,我抱著他的頭,閉眼喟嘆出一口氣,他的手順著背脊往下摸到我的大腿,另一隻手從襯衫下擺探進去,準備扒下我的肩帶……
「卡!」
確實是卡點,但卻不是導演喊的。
顧司墨站在導演後面,抱著手面無表情,食指和中指不停敲擊著大臂,接著說:
「換替身。」
導演聲音很小:
「顧總,這場都是正面戲,不好換替身的。」
「何況這個女角色戲份不多,如果換替身,我何必用這個呢?」
顧司墨居高臨下地看他一眼。
「你問我?那我何必用你呢?」
6
換了替身,我沒了戲份,回到空無一人的休息室。
關門的時候,顧司墨擋住了門。
我沒較勁,鬆開門把,坐到鏡前卸妝。
他徘徊了一下,坐到沙發上,聲音裡帶了些疲憊:
「冷烈好歹也是潮聲的大股東,怎麼會讓你拍這些?」
「離了。」
我手上動作不停,從鏡子瞥見他倏然抬起了頭。
「那你……」他停頓了一下,話鋒一轉:
「我看了你接下來幾場戲,都……」
欲言又止。
「總之,這個劇組你別跟了。」
我關上化妝包,邊收拾東西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