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我有事提前回家。
結果大門剛打開,就聽到有異樣的聲音從爸媽的臥室里傳出:
劈里啪啦,凌亂不齊的腳步聲,還伴隨著起伏不定的喘氣聲。
聽聲音不止一個人。
爸媽都不在家,屋裡的人是誰?
看看身後才八歲的弟弟,我不敢貿然開門。
我用手捂著弟弟的嘴,對著他使個眼色,拉著他悄悄退出門外。
一退出門外,我立馬掏出手機給我爸打電話。
手機鈴聲竟然從屋子裡傳了出來。
我愣住了:
難道房間裡面是我爸?
但奇怪的是電話響了很久,卻沒人接。
我站在門口,試探性地對著臥室喊了一聲:
「爸,是你在屋裡嗎?」
話音一落,房間裡立馬安靜下來,雜亂的腳步聲也隨之全部消失了。
過了一會,我爸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他的襯衣扣子錯了位,衣服皺巴巴貼在身上,衣擺也一上一下吊著,看起來很滑稽的樣子。
今天並不是很熱,可他竟然滿頭滿臉的汗,甚至連頭髮都汗津津地貼在前額上,面孔紅漲。
整個人顯得非常慌亂和狼狽。
這和他平時一板一眼的形象簡直大相逕庭。
我大為詫異,忍不住問他這是怎麼了?
我爸神色侷促地說:
「那個,哦,天氣太熱了。」
剛說完,我竟然看到一個女人從我爸媽的臥室里走了出來。
雖然對方全程低著頭,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是那個叫于晴的女人。
其實第一次見到于晴我就起了警戒心:
因為她實在太漂亮了。
高挑纖細,長發蓬鬆微卷,皮膚極好,白到發光。
這樣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上門找我爸,我很難不起防備心。
畢竟十六歲的我已經開始隱隱明白男女之間的一些曖昧和齷齪。
我語氣生硬地告訴她,我爸不在家。
也許是察覺到了我的敵意,當時的她對著我露出討好的微笑,主動解釋自己弟弟是我爸的學生,弟弟犯了錯,想求我爸幫忙。
我這才發現她身後還站著一個個子很高的男孩。
男孩穿著我爸學校的校服,低著頭,看不清臉。
我爸是一所職校的校長,有不少人經常來我家找他。
但我拒絕了于晴進門的請求,因為我爸再三在家裡強調過,不允許任何送禮的人進門。
那個于晴手裡提著大包小包,尷尬地站在門口。
我沒有猶豫,直接關了門。
但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
十分鐘後,于晴和于洋姐弟倆竟然跟著我爸一起進了門。
詫異之餘,屋內的我開始豎起耳朵聽他們的對話。
于晴聲音帶著哭腔,苦苦哀求:
「楊校長,于洋他還年紀還小,要是被開除,他這輩子就完了。
「求您幫幫忙,不要開除他好嗎?」
我偷偷開一條門縫去看:
外面的于晴哭得梨花帶雨,于洋低著腦袋一聲不吭。
我爸坐在對面,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我心中為漂亮姐姐嘆息:
這眼淚怕是白掉了。
我爸這個人,鐵板一塊,從不為任何人開後門。
果然,我爸沉默了許久才說了一句:
「你們先回去,等學校再研究下!」
說完就起身送客,于晴帶來的東西,我爸一樣也沒有收。
語氣中的敷衍連十幾歲的我都聽了出來。
我以為這件事不過是個小插曲。
從沒想過,這事是改變所有人命運的開始。
此刻從我爸媽臥室里跑出來的于晴,比我爸還要狼狽。
她穿條白色裙子,領口好像壞了,右邊領子裂開一個碩大的口子,軟塌塌耷拉在白皙的肩膀上,導致她整個肩頭都裸露著。
那件少了支撐點的裙子整個變得鬆鬆垮垮,感覺隨時要從她身上掉下來。
她一手用力按著胸口的位置,一手不停整理著凌亂的頭髮。
腳上的高跟鞋走起來「咯噔咯噔」響。
我心中立馬確認:
剛才我爸媽臥室里傳出來的「噠噠」音,就是這雙鞋發出來的。
我疑惑的眼神掃過我爸和于晴之間。
于晴並沒有和我打招呼的意思,她甚至都沒抬頭看我們一眼,直衝門口,接著就跑了出去。
眼見於晴衝出門跑遠了,我爸神色也慢慢恢復正常。
他用若無其事的口吻說:
「學生的姐姐來求我辦點事。」
我把弟弟送回他房間,關上門,然後回到客廳盯著我爸問:
「辦什麼事要在臥室里?」
我爸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問他。
他在家裡從來都是完全權威的存在,沒有人任何人敢對他進行質疑,包括我媽。
而我更是從小到大的乖乖女,從沒有用這種語氣和他說過話。
他臉色慍怒:
「你這是什麼語氣?誰教你用這種口氣和長輩說話的?
「告訴你,她想上廁所,客廳衛生間的馬桶壞了,我讓她用臥室里的馬桶,就這麼簡單的事。」
我沒吱聲,今天這件事整個都透露著一股怪異的感覺。
但最終,我還是什麼也沒說。
我知道這個問題其實得不到真正的答案,或者說我其實內心深處也並不想去尋求答案。
我心中期盼這件事能夠雲淡風輕地過去,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不希望別人知道這事,尤其我媽。
然而,事情並不如我所希望的那樣。
兩天後,全家吃完晚飯,我媽去了廚房刷碗,我爸讓弟弟回房寫作業,然後對我輕聲說:
「跟我來趟書房。」
家裡的書房是一向是禁地。
那是我爸辦公,沉思的地方,平時不許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進去。
這次他竟然主動讓我進去。
我心裡「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感覺。
我沒有多問,徑直跟著他,一前一後進了書房。
我爸坐在椅子上,先是長嘆一口氣,接著開口問:
「上周五來咱們家的那個女人,就是我學生的姐姐,你還記得嗎?」
我點頭:
「嗯。」
「你看到,我對她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什麼意思?
什麼叫不好的事情?
你對她做的事情為什麼要來問我?
我聽不懂這句問話的意思,索性就沉默不語。
我爸看樣子也沒打算要我的回答。
他自顧自說著:
「她來求我辦事,聊著聊著,提出想上個廁所。你知道的,家裡客廳的廁所不好用,我就讓她進臥室去了。
「我沒有對她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嘛。
「囡囡,你看到我們倆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都規規矩矩的,對吧?
「她當時也並沒有說什麼,對吧?」
我爸越說越激動。
我打斷了他:
「爸,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麼?」
我爸激動的聲音戛然而止,像被人捏住了喉嚨。
半天他才支支吾吾接著說:
「于晴說我那天對她動手動腳,說我扯爛了她的裙子,還誣賴我想強暴她,怎麼可能嘛?
「簡直是好笑,我根本沒有強暴她!這是根本就沒有發生的事情嘛!」
「強暴」這兩個字,強烈刺激到了我。
那天臥室里古怪的聲音,我爸和于晴詭異的舉動,無不昭示著當時他的舉動有多麼不堪。
一種強烈的羞恥感直衝我腦門。
我咬著牙低吼了一聲:
「爸,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爸停了碎碎念,眼睛不自覺往書房門口看去。
我知道他是怕我媽聽到動靜過來,但我比他更怕。
我媽生完弟弟得了產後抑鬱,吃了很長時間的藥才好。
我不想讓她受到刺激。
我爸低聲說:
「那個女人說要去告我,還要來找你做證人。
「囡囡,咱們家沒有攝像頭,爸爸也沒有真的動她,她沒有證據的。
「如果那個女人來找你,我是說如果她來的話,你可千萬不能被她蠱惑,你一定要說那天什麼也沒看到!不然爸爸這輩子就毀了。
「爸爸毀了,咱家也就毀了。」
我爸的語氣透著卑怯和可憐,他甚至用哀求的眼光看著我:
「囡囡,你可千萬幫幫我啊!」
我簡直羞憤得想去死。
我無法接受這件骯髒的事,竟然發生在我的親爸身上。
我渾身止不住顫抖,覺得此時的自己比我爸還可憐。
我怎麼這麼倒霉,碰到這樣虛偽惡劣的爸爸?
我甚至不用去問他,到底有沒有對於晴做不好的事?
就我爸今天說的這些話,還有這些表現。
已經清清楚楚向我說明了他當時的行為。
他竟然還有臉找我來幫他遮掩,這和拉我當幫凶有什麼區別?
我咬著牙不肯應承。
我爸急了,他反覆訴說著自己並沒有真正做什麼。
我忍無可忍,出言譏諷:
「那就是強姦未遂!」
我爸臉色猛然漲紅,他指著我鼻子,聲音帶著顫抖:
「你小小年紀,怎麼說話如此難聽?」
我冷笑:
「你自己做事難看,還怪我說話難聽?」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我媽的聲音:
「老楊,你叫囡囡進去幹嗎?她作業還沒有寫完呢!」
聽到我媽的聲音,我爸明顯眼神一亮,他先是揚聲回了我媽一句:
「和囡囡聊聊學習,馬上就好。」
接著轉頭對我低聲說:
「囡囡,你媽的情況,你最清楚的。
「就算是為了你媽,你也不能犯糊塗啊!你媽要是知道了這事,肯定要犯病的,再犯病她的身體可就要垮了。」
語氣中的威脅和得意讓我的心一下就被憤懣和痛苦填滿。
但最終還是胡亂點點頭,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出去。
這次談話以後我心中一直特別忐忑。
我不知道于晴如果找我,我該如何面對她?又該怎麼說?
不管如何擔心,該來的總歸還是來了。
于晴來找我的時候,我差點沒認出她來。
炎熱的夏天,她穿了一條黑色的長褲和一件包裹嚴實的黑色上衣,臉上戴著大大的口罩,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本來就纖細的她肉眼可見的整個瘦了一大圈。
她站在我學校門口,一雙大眼睛哀怨地看著我:
「妹妹,你幫幫我吧!
「你照實說那天在你家看到的情況就可以,好嗎?」
我咬著下唇不說話。
于晴見我不說話,開始掉眼淚:
「妹妹,我知道這要求讓你為難了!
「但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我沒有證據!
「可是,你爸、你爸他,嗚嗚嗚嗚嗚。」
于晴竟然當街哭了起來。
我慌了,語無倫次對她說:
「我,我幫不了你,我,我什麼都沒看到!」
于晴眼裡包著淚,拚命搖頭:
「你明明看到了啊!
「妹妹,你也是女孩,你能理解我的對嗎?
「我,自從那件事以後,我晚上睡不著,白天吃不下。
「我一閉上眼睛,那天的事情就浮現在眼前!
「妹妹,不讓惡人受到懲罰,我實在不甘心啊!」
她語氣哀婉,為得到我的回應,還試圖用手來拉我。
我心裡亂得一塌糊塗,一把推開她的手,逃也似乎地跑開了。
等到我到家時才發現自己心跳如雷。
我知道,于晴很無辜,也很可憐。
可我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女孩,我能怎麼辦呢?
我不能讓我的家散了。
我媽身體不好,我弟弟才八歲。
如果我爸有什麼事,我家真的就毀了。
這幾天,我甚至比我爸過得還要惶恐。
我不敢想像如果這件事被曝光,我們家以後的日子會怎麼樣!
第二天,我爸鼻青臉腫地回了家。
我媽手忙腳亂地幫他找藥、熱敷,問他發生了什麼?
我爸一邊嘆氣, 一邊用意味深長的眼光看著我說:
「一個學生犯了錯,學校決定開除他,他心中不忿,跑來校長室鬧事。
「你也知道,職校的孩子,大多都沒什麼素質的。
「唉,我也沒辦法!」
我一聽,心中頓時明白:
是于洋動手打了我爸。
那晚我爸再次把我叫去了他的書房。
關上門後,他本來強裝淡定的臉上一下變得慌亂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