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頭,快!」我一把拉起還在發懵的弟弟衝進屋裡。
「姐,我們去哪兒?」小石頭眉頭緊皺,仿佛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去鎮上!賣東西換錢!」我語速極快,手下不停。
把昨晚腌了一夜的薺菜、馬齒莧緊緊塞進兩個小陶罐里。
這就是我的全部本錢——兩罐「野蔬腌菜」。
「把這個背上!」我把一個空竹簍塞給小石頭。
裡面墊上些軟草,然後將其中一個腌菜罐放進去,上面蓋了塊破布遮掩。
「抱緊了,別出聲,就當自己在玩捉迷藏!」
小石頭似懂非懂,立刻緊緊抱住竹簍用力點頭。
我則把另一個腌菜罐放進自己背的竹籃,也用布蓋好。
隨即拉著小石頭從屋後雜草叢生的小路鑽了出去,刻意避開村口大路。
山路崎嶇難行,露水打濕了褲腳。
我憑著原主的記憶,朝著鎮上方向摸去。
天光漸亮時,我們終於看到了鎮集的輪廓。
青石板路兩旁已經擺開了不少攤子。
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開始匯聚成一股嘈雜的聲浪。
我找了個不太起眼的角落把籃子放下。
「野蔬腌菜,十文錢一罐。」我學著旁邊攤販的樣子低聲叫賣,帶著些許羞澀。
沒人理會。
來往的人行色匆匆,偶爾有人瞥一眼,便搖搖頭走開。
十文錢是不是定高了?
還是這東西根本沒人要?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乾淨棉布裙的大嬸在我攤前停下腳步。
她彎下腰,捏起一根我放在罐口當樣品的腌薺菜放進嘴裡嘗了嘗。
只見她眉頭微動,咀嚼了幾下,臉上露出一絲訝異:「咦?這菜……不苦,還帶點酸脆勁兒,挺爽口。」
她這一聲,引來了旁邊另一個買菜婦人的注意。
「真的?我嘗嘗……嗯!是不錯,比我家那死鹹的腌蘿蔔強。」
「給我來一罐!」
「我也要一罐!」
幾乎是轉眼間,兩罐腌菜就賣了出去。
二十枚沉甸甸的銅錢落入我掌心。
我強壓下心頭的激動,把銅錢仔細揣進懷裡。
「小姑娘,你這腌菜賣完了?」一個略帶遺憾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綢緞長衫、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
「嗯,今天……就這些了。」我點點頭,心裡有些警惕。
「這腌菜……是你自己做的?」他驚訝地問道。
5
這個男人自稱是鎮上「迎客樓」的陳掌柜。
他捻起一根我之前留作樣品的腌菜,仔細看了看。
然後又放進嘴裡品了品,點點頭:「酸脆爽口,確實比尋常人家的腌菜多了些風味。小姑娘,這方子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我心裡警鈴微作,面上卻儘量平靜:「山里野菜多,胡亂試的,就圖個下飯。」
陳掌柜依舊保持著微笑。
話鋒一轉:「你這腌菜,我們酒樓要了。先訂五十罐,每罐我給你十五文,三天後送到迎客樓後廚,如何?」
五十罐!
十五文一罐!
我心裡飛快計算:五十乘以十五,是七百五十文!
足夠買十幾斤糙米,還能扯幾尺厚實點的粗布給小石頭做冬衣,甚至能買點鹽和油……
「能做嗎?」陳掌柜見我沉默,追問了一句。
「能!」我立刻點頭,壓住心頭的狂喜,「三天後,一定送到!」
揣著陳掌柜給的一百文訂金,心裡充滿了幹勁。
五十罐腌菜,光靠我一個人,三天不可能完成。
我需要幫手,需要更多的野菜和陶罐。
我直接去找了李嬸,把迎客樓的訂單和訂金的事跟她說了。
也直言需要幫忙:「嬸,您幫我采野菜、洗菜、找罐子,腌制的關鍵步驟我來。每賣出一罐,我分您三文錢。」
李嬸看著那一串銅錢,眼睛都直了,連連點頭:「阿滿,你這丫頭真能耐!放心,嬸肯定幫你!後山哪片野菜多嬸門兒清!罐子我家還有幾個,不夠我去相熟的人家借!」
接下來的兩天,我們忙得腳不沾地。
李嬸帶著我和小石頭,起早貪黑在後山采野菜。
她果然經驗老到,知道哪裡的薺菜最肥,哪片的馬齒莧最嫩。
我們又借了她家的大陶缸,洗菜、焯水、加鹽揉腌、裝罐……
我嚴格控制著鹽的比例和揉搓的時間,這是腌菜口感的關鍵。
李嬸一邊麻利地幹活,一邊不住地誇我:「阿滿,你這腦子是咋長的?這腌菜方子比我娘傳下來的還好使!又簡單又出味!」
看著她淳樸的笑容,我那點因為方子簡單而可能被模仿的擔憂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我想,李嬸是可靠的。
第三天一大早,我和李嬸把五十罐腌菜分裝在幾個大竹筐里。
用獨輪車推著,滿懷希望地送往鎮上迎客樓。
穿過熟悉的鎮集街道,眼看就要到酒樓後門了,旁邊菜市場傳來一個吆喝聲——
「新鮮腌菜!好吃的腌菜!八文錢一罐嘞!」
那聲音……有點耳熟。
我循聲望去。
只見就在不遠處的一個攤位上,李嬸的兒子二柱正蹲在那裡。
面前擺著十幾個小陶罐,罐子裡裝的腌菜和我的一模一樣!
旁邊已經圍了兩三個問價的婦人。
我僵在原地,對眼前的一切難以接受。
李嬸也看見了,她的表情馬上變得不自然。
我幾步衝過去,極力壓抑憤怒,死死盯著二柱,「二柱!你這腌菜……是哪來的?」
二柱眼神躲躲閃閃,支支吾吾,「我……我娘說……這方子簡單,教教街坊……也……也能賺點錢貼補家用……」
我看向李嬸,雙眉緊鎖,壓抑著心中的憤懣。
李嬸眼神中透露出明顯的慌亂,囁嚅著:「阿滿……我……我就是看這活兒不難,想著讓二柱也……」
6
我死死咬住了後槽牙,把這股情緒硬生生壓了下去。
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
迎客樓的五十罐訂單還等著交貨。
我轉身推起獨輪車,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嬸,先去酒樓交貨。」
一路上,我們倆都沒說話。
交貨很順利。
陳掌柜驗了貨很滿意,爽快地結清了尾款。
六百五十文銅錢串在一起沉甸甸的。
站在喧鬧的街市上,我卻沒有想像中該有的愉悅。
腌菜這條路,走到頭了。
必須做點別人模仿不來,或者短期內很難模仿的東西。
我找了個僻靜角落,再次掏出手機,電量只剩下 32%。
我飛快地滑動備忘錄,目光鎖定在之前掃過的一條信息上:
「野山椒(別名:小米辣),果實小,成熟後呈紅色或黃色,味極辛辣,可鮮食、制干椒或辣醬……」
原主似乎在山裡見過這種「紅果果」,長在陡峭的崖壁上。
「小石頭,」我蹲下身,看著一直緊緊跟在我身邊的小傢伙,「你還記得,我們在後山哪裡見過那種小小的、尖尖的,紅了以後特別扎眼的『紅果果』嗎?長在很高的石頭上。」
小石頭歪著頭想了想,眼睛忽然睜大:「記得!在……在西邊那個斷崖上!」
野山椒,就是破局的關鍵!
接下來的兩天,我誰也沒找。
把小石頭託付給……(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送到了李嬸家。她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愧疚和不安,我沒多說什麼。只留下一句「幫忙看一天」,放下十文錢)。
我自己帶著用破布條搓的繩子和小鏟子,去了西邊斷崖。
那地方確實險峻,崖壁幾乎垂直,碎石很多。
我咬著牙,把繩子一端拴在崖邊一棵老樹根上。
另一端系在腰間,一點點往下探。
終於,在向陽的一處石縫裡我看到了那一簇簇醒目的紅色!
小心翼翼採摘了小半筐。
回家後,我關緊房門。
把采來的野山椒洗凈、晾乾。
又找出之前藏的一塊姜,去李嬸家借了一小碗酒糟和一小勺豬油。
這次我沒說用途,只說是做點新吃食。
按照手機備忘錄里「蒜蓉辣醬」的簡化版。
我把野山椒和生薑一起切碎(切的時候辣味沖得我直流淚)。
鍋里下豬油燒熱,倒入辣椒薑末翻炒。
再加入酒糟和適量的鹽,小火慢慢熬煮。
辛辣刺激的氣味瀰漫開來,嗆得我連連咳嗽。
但那股獨特的香氣也漸漸成型。
熬好的辣醬呈現出誘人的紅油色。
我把它裝進洗乾淨的小陶罐里,密封好。
第三天,我帶著一罐辣醬樣品再次走進迎客樓。
陳掌柜看到我,有些意外:「小姑娘,腌菜不是交完了?這是……」
「陳掌柜,您嘗嘗這個。」我把小陶罐推過去。
他狐疑地打開蓋子,一股濃烈的辛香瞬間衝出。
他用小勺舀了一點,遲疑地放進嘴裡。
下一秒猛地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嘶——哈!這……這是什麼?夠勁!辣得痛快!」
他連忙扒了兩口桌上的涼米飯。
額頭上瞬間冒出一層細汗,眼神卻亮了起來:「這東西拌飯、下麵條,絕了!叫什麼名?」
「阿滿牌辣醬。」我說,「三十文一罐,您看……」
「三十文……值這個價!」陳掌柜拍板,「先來二十罐!十天怎麼樣?」
「誒,好嘞!」我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正當我準備告辭時。
陳掌柜卻捏著那根作為樣品的野山椒,仔細端詳著。
眉頭漸漸皺起,眼神里滿是驚疑:
「等等,小姑娘,這辣醬里的『紅果果』……我看著像是後山斷崖上長的那種?那地方邪性,去年劉家莊那個採藥的,不就是在那兒摔下去沒的?你一個小姑娘家,怎麼弄到的這個?」
7
他顯然不信我一個瘦弱丫頭能從那要命的斷崖上弄到這東西。
「是……是在崖底撿的,」我垂下眼,儘量讓聲音聽起來自然,「許是風吹下來的,運氣好,撿了小半筐。」
這謊扯得拙劣,但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說辭。
陳掌柜最終只是擺擺手,也不知信了沒有,「罷了,二十罐辣醬。別忘了。」
我連忙應下,揣著新的訂金快步離開。
野山椒來源是個隱患,得想辦法解決。
要麼找到更安全的採集路徑,要麼……
試試自己種?
但天算不如人算。
暴雨來了。
就在我準備第二天再探斷崖的當晚。
狂風吹過,雨簾從山後漫過來,頃刻就把天地間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樹木在暴雨中搖曳,枝葉被雨水打得噼啪作響。
土屋到處漏雨。
我和小石頭用所有能接水的盆罐擺了一地,滴滴答答的聲音吵得人心煩。
別說去斷崖了,連出門都成了奢望。
我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
與外界隔絕,也不知道迎客樓那邊情況如何?
這筆訂單,註定是要違約了。
然而,更可怕的是村外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