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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裡面只剩下 10.09 元。
我直接把儲蓄卡拍在寧雨臉上:「這張卡里是我這些年競賽的獎金和稿費,整整 7 萬多,我的錢呢?」
在那一刻,我心底竟可悲地冒出一絲微弱的幻想,媽媽為了我去質問寧雨。
只要她表現出哪怕一丁點站在我這邊的跡象,我都能為自己找到繼續忍耐的理由。
媽媽卻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樣,陡然拔高了音量:「寧月,你怎麼說話呢?」
「我是你媽,你都是我的,這個家哪有什麼是你的?」
「我和寧雨才不屑用你那三瓜兩……」
「哦,7 萬啊,你不說我都忘了,我用的怎麼了?」
「我因為這條腿,天天被同學嘲笑,我只是想要一雙好看的鞋子找回一點自信……難道在你們眼裡,我的尊嚴連一條狗都不如?」
「鞋呢?我去退掉。」
寧雨仰起頭朝我挑釁:「不是那死狗自己吐髒了鞋嗎?看來這就是報應啊,惡有惡報,你想要就自己去垃圾桶撿。」
「運氣好的話,撿回來洗乾淨,掛鹹魚上,還能賣個幾千吧。」
聽她這麼說,我徹底死心了。
不再搭理瘋子。
我轉身朝著媽媽攤開手:「我自己的錢,還給我,不然我就報警。」
媽媽不以為意,想要貼著寧雨坐下。
寧雨「切——」了一聲。
氣頭上的她,一把推開靠近的媽媽,站起來俯視著我。
「不可能,你要錢幹什麼?想去救那隻狗?你做夢吧。」
她的模樣逐漸癲狂。
一把撩起褲子,露出假肢:「你憑什麼和那隻死狗天天嘻嘻哈哈,笑得那麼開心啊,而我這麼痛苦,你知道幻肢痛有多痛嗎?我不開心你也休想。」
「欠我的,你們都欠我,不然我怎麼會變成一個殘疾人?就連她都敢來嫌棄我……」
媽媽猛地站起來,拉下褲子不願意直視假肢,哄著寧雨:「都妹妹的錯,欠你的,都欠你的。」
「欠你?我欠你們什麼了?」
11.
我盯著她們,渾身發抖。
她們好像只要認定別人有錯,那錯的就不是我。
太荒謬了。
「神經病吧,你,還有你,你們都有病。」
「你可以怪人販子拐走我!」
「你可以怪大卡車司機疲勞駕駛!」
「你也可以怪自己逃課翻牆,還亂闖紅燈!」
「可你憑什麼怪我想回自己的家?憑什麼怪我找媽媽?」
「寧雨,你就是個膽小鬼,你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我可憐你,你要把錯誤全部歸結到別人身上來尋求平衡。」
「只會拿比你弱小的來出氣。」
寧雨尖叫著抓起桌上的水杯,朝我砸來:「你閉嘴!」
「要不是媽媽要去接你回家,要不是你要搶走我的媽媽,我怎麼會逃課。」
寧雨突然心虛地停頓了一下,再次提高音量。
「你和你那條狗一樣該死!」
12.
媽媽一把抱住她,轉頭對我吼道:「寧月!道歉,你還有沒有良心!你姐都這樣了,你還說這種話刺激她!」
「她也是我媽。」
「你只知道姐姐,那我呢?」
我指著自己,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淌:「道歉,你們配嗎?」
「我的錢被你們偷了,我最愛的狗要死了,你們卻在計劃度假?」
「滾!」
媽媽氣得臉色發青,手指著大門的方向:「既然你覺得我們不配,那就滾出這個家!永遠別回來,你敢嗎?」
罵完後,她從容坐下,甚至帶著一絲嘲弄的笑意,料定我會捨不得她。
10 年間,受了多少委屈,我都捨不得她。
我也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轉身衝進雜物間,胡亂塞了幾件衣服和五十的狗糧,抱起它的毯子就往門外走。
媽媽在身後摔東西大罵:「走了就別回來!我看你能硬氣到什麼時候!」
在她看來,我這輩子都不會主動離開她,遲早會乖乖回家的。
13.
程院長看著我手腕上的傷口,流著眼淚給我上藥:「小月,沒事啊,院長媽媽在啊!」
她收留了我。
周末還讓我去他兒子的早餐店幫忙。
每個周末給 300 塊錢。
說是兼職,只是想用這種辦法維護我的尊嚴。
她也沒和顧叔細說我的情況,就怕他過分熱情反而讓我壓力太大。
周五晚自習結束已經 9 點多了,心裡一直惴惴不安,但想起明天就能見到五十,我又打起精神。
想給寵物醫院打電話,沒錢買手機,又不想再麻煩大家。
所以 10 點就上床了,企圖用睡眠消耗等待見面的漫長夜晚。
滿腦子只有明天一早給店裡幫完忙,我就能去見五十啦。
我以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14.
「喲,這不是咱們的大網紅寧月嗎,怎麼在路邊賣起包子了?」
寧雨的朋友個個一身名牌,身上的香水都能嗆死人,和這個地鐵口的早飯店格格不入。
她捂著鼻子。
滿臉嫌棄:「你不會是想靠著賣早點的仨瓜倆棗,去救那隻死!狗!吧。」
看著後面排隊的顧客已經皺起了眉。
我握緊了拳頭,依舊保持禮貌地問道:
「這位顧客,您看要吃點什麼?」
「不點單的話,就讓後面趕時間的顧客先買吧。」
畢竟是顧叔的早餐店,萬一出了事情,麻煩的還是院長媽媽。
一雙手背明顯泛著青紫的手,徑直從面前拿起一杯豆漿,喝了一口就直接吐出來,結結巴巴地開了口。
「呸呸呸,什麼……什麼垃圾,這個是豆漿嗎?一點味道都沒有。」
「閃開!張雅琪,給你機會也不中用,下次別想和我們一起出來玩了。」
為首的女孩滿臉歉意,她被推開。
寧雨她們轉身,對著排隊的顧客高聲叫嚷。
「大家都別在這家店買了,純黑心老闆啊。」
「豆漿都兌水賣,估計都是科技與狠活。」
「還有他們家的肉包子,吃過的人,你們不覺得味道怪怪的嗎?也不知道是什麼肉做的。」
人群開始議論紛紛,趕時間的顧客直接轉頭就走了。
15.
聽到肉的時候,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這句話讓我從昨晚開始的不安情緒愈加強烈。
顧叔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看了一眼對面的人,在我耳邊低語。
「小月,這個不是你的姐姐嗎?」
「她說心疼你在學校吃不好,昨天下午特意買了豬肉,讓我給你加餐,還說是你的最愛。」
「我看你昨晚吃得香,還問她在哪買的,沒想到她一大早直接送了十斤肉糜來。」
「現在是?」
「顧叔,給您添麻煩了,我和她出去聊一下,收銀的工作麻煩您先接替一下。」
顧叔看著我神情嚴肅,點了點頭,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我強撐著不安的情緒,腳步虛浮地拉著寧雨往旁邊走。
「撒開,撒開,你拽我幹什麼?」
寧雨從包里抽出紙巾擦手,嫌惡地聞了一下:「嘖,一股肉包子味,真噁心。」
她把擦過的紙巾往我身上一丟,靠近我低語:「肉包子好吃嗎?」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細想。
「你不是最喜歡它了嗎,你看~我讓你和它,融!為!一!體!永!不!分!離。」
寧雨加重音調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說著把一個包住的硬物塞進我的手裡。
「妹妹,快……快打開看看呀,哈哈哈。」
猖狂的笑聲刺激著我的耳膜,讓我連打開的勇氣都沒有,手抖得幾乎握不住。
16.
「噹啷——」
一個藍色塞著棉花的鈴鐺掉在地上。
我彎腰撿起,預想的結果讓淚水直接失控,指尖碰觸鈴鐺的瞬間,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踉蹌著跑回店裡問顧叔借了電話。
「嘟嘟嘟——」幾秒的時間仿佛比我前 17 年的人生還要長。
「您好,安心醫院前台。」
「五十,五十怎麼樣,是不是好多了,可以開始準備手術了嗎?」
我開始企圖麻痹自己,前言不搭後語地問,就害怕聽見殘忍的真相。
對面沒有出聲:「張醫生,電話!」
「喂,您好。」
「張醫生,五十怎麼樣了啊,我已經盡力在籌錢了,這個手術我一定要給五十做的。」
對面傳來疑惑的反問:「嗯?你不知道嗎?」
「你們這家人還真是奇怪啊?」
「五十已經被安樂死了,遺體家人都接走了。」
「不是你和你的姐姐說,不願意看見它受苦,手術的意義不大,還不如讓她早點解脫的嗎?」
五十不在了的衝擊,讓我完全忽視了對面電話里的語氣。
我攥緊手裡的鈴鐺,喉間酸澀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寧雨送過來的肉竟然是五十嗎!
她怎麼下得了手啊!
她明明知道五十是我唯一的家人……
我渾身發冷,被抽乾了力氣,行屍走肉一般地往外走。
寧雨看見我的表情,居然捂著肚子開始笑了:「怎麼樣,肉包子好吃嗎?狗肉包子,也是獨一份吧。」
「而且我還很貼心地只用了一半哦。」
她摸著下巴假意思考:「還有一半,你說是紅燒,還是清蒸呀,又或者狗肉火鍋……」
我撲過去,把鈴鐺攥在手裡握成拳,一下一下砸在她的臉上。
幾乎每一下都是見血的。
要恨就恨我啊,為什麼要殺了我的狗。
「去死去死去死!」
五十這個成天傻呵呵的金毛,該有多疼啊。
它肯定到死都在等我去救它。
媽媽突然衝來,一把沒拽開我,反手抄起一旁的凳子就朝我頭上砸來。
「砰——」的一聲,溫熱的血瞬間糊住了眼睛。
「寧月,你姐拉下面子來道歉,你打她幹什麼?」
「你就不能看在媽媽的面子上別再鬧了嗎?媽媽保證這次以後不偏心你姐姐,也好好對五十。」
我什麼都聽不清,也感覺不到痛一樣,握著拳頭朝寧雨的方向又爬起來。
走了兩步,忽然眼前一黑,落入一個滿是香水的懷抱。
恍惚間耳邊傳來了陌生的聲音。
「寧月,冷靜點,她們殺狗不犯法,但是你殺人犯法。」
17.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攥緊了手裡的錄音筆。
「幫我也幫你自己。」
張雅琪的這句話一直在我腦海打轉。
醫院門口。
媽媽笑著把所有親戚都送走。
寧雨在幾步之外,幫看望我的同學打車。
「寧月媽媽。」
她轉頭就看見班主任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下意識皺起眉:「郝老師怎麼了,是不是寧月在學校幹什麼了?我不會因為她受傷就心軟的。」
班主任連忙擺手:「不是不是,不是寧月的事情,她很穩定,不出意外的話,江大沒問題。」
「是這樣,我今年剛好帶著寧雨和寧月兩個班,周五的時候,學校擔心高三的學生壓力太大了,所以臨時做了個心理測試……」
「再結合一些同學的反饋,我建議您要是有空可以帶寧雨去看心理醫生。」
媽媽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她是知道寧雨在學校和一些學生有不愉快的,她還私下花錢找他們家長調解過,還以為都過去了。
沒想到今天會在公眾場合被直接說出來,她感覺丟了面子。
寧雨精神不正常她能不知道嗎?
她一直自欺欺人,畢竟人只要不去看病就沒有病。
「好的好的,謝謝郝老師,我會重視這個情況的。」
「辛苦您啦,還特意抽空來探望寧月。」
18.
病房的門緩緩關上。
媽媽強撐著笑臉開口。
「小雨,等一下我們去把五十接回來吧,後面兩個廣告必須要先拍了。」
媽媽是在乎寧雨的,前提是沒有觸碰她的底線,沒有讓她丟臉。
寧雨愣了幾秒沒有說話。
她抿了抿嘴唇心虛道:「知道了媽,後天吧,後天不是剛好要專場直播了,我一定...一定會帶狗到現場的。」
她發現媽媽在回味剛剛言語中奇怪的地方,趕緊拉著她的胳膊撒嬌:「哎呀,媽媽,寧雨辦事你放心呀。」
這次媽媽卻沒有任由她岔開話題。
她抽出胳膊,神情嚴肅:「寧雨!」
「媽媽不是在和你開玩笑,我辛苦了 10 年才有現在的粉絲量,你知道我有多愛惜自己的羽毛。」
「為了你們姐倆,我甚至不敢再找個男人。」
「你平時在學校做的事情,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就連剛剛在早餐店門口的事情,我也會幫你擺平,但是涉及到帳號的事情,不行!」
寧雨聽見最後一句話,指甲狠狠刺進掌心,卻沒敢反駁。
19.
媽媽的眉眼沒有了往日的縱容。
發現她看向我這邊,我趕緊屏住呼吸,閉上了眼睛。
媽媽看著我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邊,瘦弱得甚至沒有什麼存在感,慘白的臉和被包紮起來的額頭。
床頭換下來沾血的、洗得發白的衣物,好像都是幾年前買的了。
轉頭看向寧雨,面色紅潤,從頭到腳的名牌,光手上的美甲都花了上千。
她是不是偏心錯了?寧雨性格跋扈,精神還有點不正常,將來真的靠得住嗎?
當年的事情,她其實也……
媽媽目光放軟,滿是心疼,腳步下意識想要往我的方向走,手馬上就要碰到我的床尾。
「媽,我腿疼,都是剛剛被寧月打的,感覺起碼要休息一周了。」
寧雨咬著牙,假裝站不住就往後靠。
媽媽嘆了口氣,眼神只有麻木,沒有一絲自責,先扶著她坐下。
她發現再次爭奪到了媽媽的關注,讓寧雨鬆了一口氣。
20.
寧雨窩進媽媽懷裡撒嬌:「媽媽,不生氣啦,你不是說過你是最愛我的嗎?」
「截肢的事情,明明都是寧月的錯,但是因為寧月在孤兒院裝可憐,讓網上一些不明事理的人指責到您頭上,寧月就像是災星一樣。」
「我就不一樣了,寧雨最愛媽媽了,寧雨都知道,所有的事情和媽媽無關的,寧雨從來都沒怪過你。」
「都是寧月的錯!」
被人指責,戳中了她敏感的神經。
帳號剛剛開始有起色,突然出現了一些評論。
【感覺寧月在家裡還沒有之前孤兒院的時候要開心,媽媽很明顯偏心姐姐啊,還營造什麼偏愛小女兒的人設,噁心!】
【你們不知道,我朋友是醫院的護士,寧雨住院的時候,她說看見寧月被她媽媽按著頭給寧雨跪著賠罪呢,什麼年代了,搞下跪這套。】
【有病吧,這和寧月有什麼關係,明明都是這個媽媽的錯啊!】
【寧月好可憐啊,小小年紀被拐,被遺忘在孤兒院 5 年,被找回家還要被區別對待。】
私信說什麼都有。
愣神間她聽見了寧雨的最後一句,像是蠱惑:「都是寧月的錯。」
媽媽颳了刮她的鼻頭。
重重回復了一個字:「對!」
「但是小雨,她怎麼說都是你妹妹,這次的事情,你也有錯,妹妹醒了之後你們好好聊聊。」
寧雨沒想到自己都這樣說了,媽媽還在幫寧月說話。
她並沒有回覆這句話,只是狠狠地瞪著我。
21.
我出院之後回到了自己家。
受傷的原因,我的住宿也變成了走讀。
「五十」被接回來了。
但是我每天回家之後就回雜物間反鎖房門,誰都不搭理,包括「五十」。
寧雨找茬,我也只是打開語音筆,剩下的只當聽不見。
她覺得我不反抗很無趣,卻還是天天去媽媽那邊告狀,一個不稱心就用幻肢痛博取同情。
媽媽本來就因為直播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對她的態度也越發敷衍。
這兩天甚至藉口忙,直接搬去辦公室。
直播前半小時。
媽媽盯著那條金毛,眉頭緊鎖。
「小雨,我怎麼覺得它的毛色淺了一點?」
「媽,老年狗是會這樣的,還有就是燈光問題!」寧雨幾天沒看見媽媽了,一到現場就貼了上去。
「我天天和它在一起還能認錯?您就放心吧,它現在可聽我話了。」
媽媽將信將疑。
直播倒計時已經開始,她只能壓下心中的不安。
22.
正式直播的時候。
現場的「五十」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靠近噴了大量香水的寧雨。
開始都十幾分鐘了,狗糧愣是一口沒吃,急得人團團轉。
「寧月,寧月你來。」
寧雨的長指甲直接掐住了金毛的耳朵,不顧直播尖叫著問出聲。
「媽,憑什麼讓寧月來,她來也沒用,是這個狗的問題。」
對家彈幕已經開始帶節奏了。
看著最疼愛的女兒這副不爭氣的樣子,媽媽再也沒有了好脾氣。
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她。
「乖,寧月你去,五十最聽你的話了。」
場控重新熱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