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整整三年的避子藥,終於等來了皇后誕下嫡子。
皇上冊封他為端啟太子。
而皇后在她嫡子被冊封為太子那日,得到了皇上的賞賜:一杯鴆酒。
那日,她身著華服,姿容艷麗,做夢也沒想到等來的不是封賞,而是鴆酒。
我站在宮門口,看她拼著命撕扯:「你早就知道,對不對!宋容,你這個賤蹄!」
我笑了:「皇后在說什麼呢?臣妾不懂。臣妾只知天道昭昭,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罷了。」
1.
整個後宮只有我知道皇上頒了一道密旨,密旨上只有四個字:「子貴母死」。
這道密旨無人知曉,除了皇上自己。
而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上一世,是我誕下了長子,喝下了那杯鴆酒。
沒想到我卻重生在了承寵的前一天。
此時,我還是一個小小的美人,剛被選入宮中。
可憐我上一世苦心鑽營,以為榮獲皇恩能享一世富貴,卻沒想到皇上薄情寡義,心中只有他的江山社稷。
我們女子只是他的一個工具罷了。
若是我重生的時間能能再早一些,定不會入這虎狼之穴。
「宋美人,不知你要這些藥材是做什麼?有幾味可是大寒,若用之不當……」
我回過神來,將一小把銀瓜子塞到醫師手中,又褪下手腕的玉鐲:「我剛入宮,還請不要嫌棄。
「我只是身上有些不爽,入宮前就常喝這湯藥的。而且方子裡也有溫補的藥材,沒什麼要緊。」
上一世這種藥方我不知看過多少。
不過那時,藥方更狠辣一些,一劑藥就能斷了生兒育女的美夢。
我雖不想生子,可也不願因此傷了身。
所以藥方溫和許多,只是每隔七天便要喝一次。
最重要的是,不論誰來查,這藥方都沒有什麼緊要的。
明日皇上就會翻我的綠頭牌,今日這味藥我必然是要喝的。
「美人,藥熬好了。」
抱琴是自小跟在我身邊的丫頭,雖然腦子不太靈光,可卻是個話少的。
即便她不明白我為何突然喝藥,也不會多問。只謹守自己的本分。
喝下了藥,我心裡才安穩許多。
上一世,我歡心雀躍才生下的孩子,卻成了我的催命符。
如今,這福氣,還是給別人吧。
我半靠在椅子上仔細回想上一世的諸多事情。
要想在這後宮這種安穩度日,既要承寵,又不能獨寵,若我為了不生育子嗣,刻意冷落皇上,不出幾日,我這蕊畫軒便成冷宮了。
仔細想想,上一世為了爭寵結了不少仇怨,原本秉性純良不諳算計的,都被我害得沒了半條性命。
想來,此次重生,也是一場贖罪吧。
2.
第二日,一早我便去請太后和皇后的安,聽完訓話,我拐道去了王才人的寢殿。
上一世,若不是她不慎落入月瑤池,我也不至於最後失了分寸,毫無底線。
「姐姐,你可來了!」
王曦澄與我是手帕之交,一見我便飛撲了過來。
「要不是早上起得遲了,我肯定一早就去姐姐那了。」
她連髮髻都還未梳理,滿頭烏髮柔順地滑在肩膀也毫不在意,只捧著我的手左右晃動。
也是,今年她才 16,正是貪玩賴床的年紀。
若不是我多活了一世,此刻怕也是賴在床上數窗花吧。
「澄兒,明日你去我的蕊畫軒一趟,我弄了些湯藥,你與我一起喝吧。」
「什麼湯藥呀。」
「你不要多問,我自然不會害我們自己。喝就是了。」
「好吧。」
看著她乖巧地點頭,我的心情也好了幾分。
這一世,只盼能多護她幾時,不要再枉丟了性命。
回到蕊畫軒後,我便開始仔細妝扮,他的喜好我早就爛熟於心,愛嬌嫩的粉、愛柔軟的腰肢和紅唇。
入夜,我再一次見到了他。
「抬起頭。」
我怯怯諾諾地抬起頭,他還是那副樣子,俊朗中透著九五至尊不容違逆的霸道。
當初,就是這副樣子把我迷得失魂落魄。
「你倒是個乖的。」他拉著我的手一同坐下,「可有什麼不慣的?」
「今日去給皇后姐姐請安,她也這樣問我呢,我這樣小門小戶的,能有什麼不慣呢,只盼著皇上垂憐。」
他這樣的王者,最是喜歡鋤強扶弱。
「我自是憐惜的。」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
3.
自我承寵後,恩賞就如同雪花一般送到蕊畫軒。
皇上的、皇后的,還有淑妃的。
淑妃……
我可不能忘了她。
我將淑妃送我的布匹命人做了幾件衣裳,日日穿著。
皇上隔三差五就要來我的蕊畫軒,他一早就選中了我,想讓我為他生一個皇子。
畢竟,我爹爹只是個縣丞,我死了,無甚大礙。
不比其他妃嬪,他日若賜死總歸要傷他一個股肱之臣的忠心。
「今日這錦緞看起來花樣甚好,襯得你格外嬌俏。」
我正盼著皇上這句。
「這是淑妃姐姐特意為我挑的呢。」我誇讚,「淑妃姐姐這兩日精神一直不太好,還費神為我挑這錦緞。」
「她怎麼了?」
果然,皇上接著我的話茬問道。
「聽說是老毛病了,這種陰雨天就會不舒服。」
「嗯。」皇上神色一動,「既然如此,朕去瞧瞧。」
淑妃那毛病上一世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是之前皇上做太子時貪玩,被罰跪在雨中,淑妃陪著他跪在雨中,落下的病。
這也是為何淑妃跋扈囂張,皇上也從未真的罰過惱過。
即便現在不得聖寵,也依舊在他心裡留著一份痕跡。
淑妃呀淑妃,我盼著你承寵有孕,誕下皇子呢。
你可要爭點氣啊。
4.
自我將皇上勸到淑妃那兒去後,我便自動成了後宮中的淑妃派。
她與皇后一向不和,皇后寬仁,不與她計較太多。
她又掌著協理六宮的權柄,所以后妃中傾向於淑妃的並不少,反而顯得皇后勢弱了些。
「姐姐,你什麼時候和淑妃走得這麼近了。」王曦澄跑到我的蕊畫軒,噘著嘴一臉不快,「我還未見過皇上呢!」
「原來是吃醋了。」我笑著戳她光潔的額頭。
「澄兒,我有個極好的點子,最適合你。」
這幾日我思慮了許多,王曦澄雖然貪玩,可一向膽小,只敢在我面前咋呼,斷不會不慎落水。
上一世,我只顧著爭寵害人,哪裡仔細想過這些。
如今,該如何護她免她遭劫,才是讓我記掛在心上的大事。
「過些日子,月瑤池的荷花便要開了,那時你就扮做荷花仙子浴水而出,定能讓皇上一眼萬年。」
「可是我不會水呀!」王曦澄聽了我出的主意眼前亮了一瞬,立刻又耷拉下腦袋。
「還有些日子,你學就是了,而且你自幼善舞,到時定能一舞驚人。」
我想了幾日,才想出來這樣的點子。
讓她學水只是一點,若無人知曉她會水,也是不行。
所以最重要的是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擅水。
這樣,便不會再有人敢在這上面害她。
若是那人想其他的點子,我也不懼,這後宮之中真要鬥起來,沒幾個是我的對手。
否則我也不能上一世在眾人環伺下順利生下皇長子。
王曦澄雖懶了些,可為了讓皇上另眼相待,也願意下許多功夫。
畢竟,後宮榮寵,本不就不僅僅在己身,更在家族。
前朝後宮,哪裡曾真正分割。
5.
淑妃這兩日更是嬌縱,藉口侍奉皇上勞累,已經有三日沒有給皇后請安。
「宋美人,我這裡也有幾匹好緞子,不如給妹妹,改日讓人裁了做新衣服。」
吳昭儀放下茶盞,看向我。
我自然知道她是為了什麼,站起來朝皇后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過幾日月瑤池的荷花該開了,我雖是剛進宮,也聽說月瑤池荷花盛放時,滿池清荷如彩霞落凡,若是我們姐妹們能一起看,就更熱鬧了。」
皇后朝我點點頭:「宋美人提醒了本宮,皇上也甚是喜愛清荷,不如今年就一道賞荷吧。」
「多謝娘娘!」說罷我才轉身看向吳昭儀:「姐姐的錦緞還是留著給自己多做些衣服吧,到時見了皇上,定能讓皇上覺得新鮮奪目。」
吳昭儀剜了我一眼,我也毫不在意。
我並不打算在後宮步步為營,甚至不想要皇上的寵愛,想通了這點,我只需做好自己原本想做的,其他的,也無需委曲求全。
更何況這個吳昭儀的琵琶堪稱一絕,我還盼著她與我爭風吃醋,好為了搶風頭在賞荷時奏上一曲,給王曦澄伴奏呢。
為王曦澄做好安排後,餘下的幾日我便整日守在軒中,讀一會書,再拉著抱琴一同做一些不常見的吃食,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很是舒服。
上一世我上躥下跳,左右逢源,又落下了什麼呢?
還不如這樣。
王曦澄忙著學游水,還要練舞,只偶爾跑過來吃一點零嘴便匆匆離開。
就連皇上也忙得很。
我記得這個時候南方正鬧大疫,整個朝堂一片愁雲。
不過,沒幾日大疫的藥方就有了,那時他心情大好,賞荷正是錦上添花。
6.
閒中取樂又不必費心鑽營的日子,過得很快,皇上無暇顧及後宮,後宮的娘娘們也懶得爭風吃醋,都在各想著怎麼在賞荷時爭奇鬥豔。
醫師獻上治疫的良方,控制住了疫情,這讓皇上喜不自勝,對於皇后賞荷的邀約欣然接受。
那日,真是極好。
我早早就候在了月瑤池,待皇上攜著皇后來時,我已躲在了人群中。
「今日賞荷,讓朕著實鬆快不少!」
「能讓皇上歡愉,是這片荷塘的福氣。」皇后溫婉應著,眼神卻飄向了一旁的淑妃。
「皇上,臣妾這幾日新學會了一道荷花酥,味道也很不錯呢。」淑妃斜站在皇上身後,巧笑道。
「嗯,淑妃有心了。賞荷後朕去嘗嘗。」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陣嘈嘈切切。
「嗯?」皇上鬆開握著皇后的手,側著身子看去。
只見吳昭儀捧著琵琶端坐在月瑤池旁,身後是朵朵粉蓮,映得她格外清麗脫俗。
「這琵琶彈得是越發精進了。」
「是啊,昭儀妹妹有心了。」皇后附和著。
我站在鶯鶯燕燕中,忍不住翹起了嘴角。琵琶音起,她也該來了。
「什麼聲音?」
有人驚了一聲。
「看那,水裡有人!」
王曦澄鬢前一朵白荷,在田田蓮葉中探了出來,雙手在水面翩然起舞,衣袂亦是蹁躚如雲。
時而拂袖,時而撥裙,娉婷裊娜間又有不讓鬚眉的剛勁之力。
「真真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皇上已是踏在月瑤池邊,恨不得踩在水中仔細觀賞。
琵琶聲停,吳昭儀恨恨地看向搶了原本屬於她目光的王曦澄。
「琵琶不要停。」
皇上目不斜視,擺擺手。
「皇上……」吳昭儀雖恨,可此時也只能乖巧坐下,繼續彈奏。
「皇后,那水中仙子朕怎麼從未見過。」
「那是王才人,也是這次剛入宮的,想是皇上沒有注意。」
「王才人。」皇上點點頭,「朕有些印象,沒想到幾日不見,竟如同換了個。」
我躲在人後笑了,不是換了個人,只是我將她扮得恰好是你喜歡的模樣罷了。
都說皇恩莫測,可皇上對女子的喜好總是有跡可循的。
澄兒,你可要好好把握,王家一門榮辱就系在你身上了。
只可惜如今後宮中還未有皇子,即便她承寵也不能有子嗣。
待王曦澄舞畢,從水中回到岸上,她的貼身丫頭已經拿了早就備好的斗篷給她披上。
雖有斗篷遮蔽,可斗篷下的纖腰盈盈一握,卻更顯得嬌媚。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響。今日朕才算得見出水芙蓉了。」
「皇上,還是先讓妹妹去換身衣服吧,這再傷風了可怎麼辦。」皇后語帶憐愛,提醒道。
「皇后所言甚是,你們繼續賞荷吧,朕帶她去換衣服。」
「恭送皇上!」
「皇上,您別忘了荷花酥……」淑妃徒勞無功地喚道。
眾人自然知道,這一去,哪還有淑妃什麼事,也沒自己什麼事了。
原本歡欣賞荷,氣氛卻驟然成冰,一個個都託詞離開了,只留下皇后一人站在月瑤池旁。
「宋美人還沒走?」皇后見我站在一旁,轉過身。
「臣妾還想再看會荷花。」
我自然不是為了賞荷特意留下。
雖然皇后平日裡落下個寬仁的名聲,可端坐後位,絕不僅僅是靠著她爹爹是尚書令。
她不像淑妃那般跋扈,雖溫和寬仁卻絕不蠢笨。
「王才人素來都是個不藏事兒的,這不像是她會做的。那日說要賞荷,宋美人就是為了現在吧。」
我笑著行禮:「謝皇后成全。」
「這後宮本就是爭奇鬥豔,能把皇上伺候好,早日誕下皇嗣才是本分。只不過,宋美人與王才人姐妹情深,倒真讓本宮羨慕。
「希望你們一直如今日這般感情吧。」說罷,皇后緩緩離去。
我望著滿池清荷,只盼著一切遂心如意。
7.
不過兩日,王曦澄便與我一般,晉為了美人。
「你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懷上皇嗣啊。」
我把湯藥遞給她:「子女同母親之間也講緣分的,Ṫūₔ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急不來的。」
「姐姐,這個藥到底什麼作用啊。」
「調養身體的。你看我與你一起喝的,放心。」我將湯藥一飲而盡,才笑著說道。
「呦,王美人,宋美人,你們這是在喝什麼好東西。」
吳昭儀一腳踹開攔在她身前的抱琴:「滾,我一個昭儀屈尊來看一個美人,還要等在門外不成!」
「抱琴,你先下去。」
我拉著王曦澄起身一同行禮,禮罷才道:「她不懂事,昭儀姐姐不要氣傷了身體才是緊要。」
「哼。別以為你做了美人就如何,皇上最寵愛的依舊是淑妃娘娘!」
我心下瞭然,吳昭儀本就是淑妃門前的一條狗罷了,比淑妃還要跋扈,卻沒有她得寵,若不是這兩年淑妃護著,早被人生撕了。
可淑妃終歸不會總護著她。
上一世她爭寵惹惱了淑妃,好不容易懷上了龍種,辛辛苦苦保到了七八個月,眼看著就要瓜熟蒂落,誰知在一個雨天,竟在自己宮裡不慎踩滑了磚。
一屍兩命。
後來幾經調查發現那塊石磚早就有了裂紋,吳昭儀身體笨重,踩上便裂開了,一時重心不穩,再加上雨天身旁的丫鬟顧著打傘,沒有第一時間護住她。
雖然杖斃了那個丫鬟和她宮中管事的太監,可終究是救不回來了。
都只當是意外,可我知道,後宮之中,人為皆是意外。
只不過,查無蹤跡罷了。
這一世,她又能活多久呢。
「昭儀姐姐說的是,我們正準備去給淑妃娘娘獻禮呢。」
說著,我掏出一紙藥方:「這是民間一個神醫寫的方子,據說仔細調理,能懷男胎。」
吳昭儀伸出手,我卻又將藥方塞進了懷裡:「這藥方要親自交給淑妃娘娘的。」
「哼,你要是敢哄騙淑妃娘娘,有你好果子。」
我點頭稱是。
後宮中囂張得如此明目張胆的,也就是她了。
就像狗,狂吠。
王曦澄拽了拽我的衣袖,一臉擔憂。
「不如讓澄妹妹先回去吧,她不知的。」我安撫地拍了拍王曦澄後背,朝吳昭儀說道。
「回吧,不中用的東西。」
「姐姐,我陪你。」王曦澄搖搖頭。
「你且回去命人做些好吃的,等著我。」我繼續安撫著。
吳昭儀嫌惡地瞪向我:「你們倒演得姐妹情深,這深宮裡親姐妹都能反目,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演到幾時。」
「昭儀姐姐,我們快走吧。」
我把王曦澄擋在身後,說道。
8.
淑妃對於這種秘方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可我本就不指望她會相信我。
我只是借著這個秘方,接近她。
「你這方子,我且收著。你進宮日子不長,卻是個靈光的。」淑妃漫不經心地說道。
「皇上心中有誰,我們這些新來的自然也是一眼都能看出來的,只盼著淑妃娘娘能照拂一二。」
我垂著頭,說得十分恭謹。
我自然清楚皇上現在對淑妃早已不如往日,可在淑妃眼裡,只有皇上對她的寵愛才是真心,對我們,只是逢場作戲。
淑妃眉眼一彎,果真吃了我不露痕跡的誇獎,忍不住露出自得的笑意,可嘴上卻說:「後宮以皇后為尊,你怕是求錯人了。」
「皇后娘娘母儀天下,自然是一視同仁不會私加偏袒。」我頓了一下,看向吳昭儀,「昭儀姐姐追隨淑妃娘娘,從御女直至昭儀,我們都是聽過的。」
「跟我比,你們也配!」吳昭儀啐了一口。
「吳昭儀,這都幾年了,還是管不好你的嘴,在我跟前沒辦成過幾件事,還凈給我招惹些是非。」淑妃有些不滿地看向吳昭儀。
「娘娘!」吳昭儀瞪了我一眼,「她不過就是個美人!」
「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日在皇后宮中,你陰陽怪氣地要送她錦緞嗎!」
「淑妃娘娘!我就是覺得她……」
「閉嘴!」淑妃惱道,「不長腦子的。」
「宋美人,除了這送子方,你可還有別的投名狀?」淑妃娘娘看向我,雖說是笑著,可杏眸中卻是毫無笑意。
「淑妃娘娘,我與王美人願為馬前卒,我們二人在宮中只求能安享榮華,若再能庇佑家中便是最好的。」
「哼,王美人,當真是好心機。」淑妃一聽到我提王曦澄就變了顏色,將原本拿起來的葡萄扔在一旁。
「淑妃娘娘息怒,畢竟王美人練習水中舞蹈,都是因為淑妃娘娘心疼皇上憂心朝中煩事,這才特意想了法子。」
淑妃抬起頭。
我繼續說道:「而且,淑妃娘娘近幾日一直忙著籌集善款,想為那些疫區的百姓做些事情,這才只能託了王美人。」
「你胡說什麼!淑妃娘娘什麼時候……」吳昭儀又張嘴大呼小叫。
「閉嘴!你退下!」淑妃蛾眉一擰,將桌上的葡萄砸到吳昭儀身前怒道。
「是,我這就走,娘娘息怒!」吳昭儀這才知道自己真惹惱了淑妃,連忙退下。
待到吳昭儀離開,淑妃才又轉頭看向我:「你說得不錯,我近幾日確實忙著籌了不少善款。我記得你爹還是個縣丞?皇上也真是,竟連個虛銜都忘了。」
淑妃急於再復皇上的萬千寵愛,身邊又只有吳昭儀這個只會惹事的蠢貨,自然對我說的很是滿意。
我忙福身千恩萬謝。
離開淑妃的汀蘭殿,我長舒了一口氣。
即便如今我明知爹爹安好,可一聽到她提起爹,還是忍不住想要戰慄。
上一世,就是她害得我爹被發配,途中遭遇劫匪死於非命。
這一世,我再不會給她這樣的機會。
9.
淑妃有協理六宮之責,所以組織後宮籌集善款也算理所應當,皇后聽聞,也拿出了一些首飾算做善款送去了汀蘭殿。
雖也有些許不滿的聲音,可沒人敢真的什麼都不捐。
畢竟最後這募捐的單子定是要呈給皇上的。
「淑妃,還是你最懂朕的心。」我站在一旁冷眼瞧著皇上將淑妃的手揣在懷裡,一臉寵溺。
「能為皇上分憂,臣妾心中歡喜。」
皇后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我的方向,我福了福身,不知她是不是又看了出來。
上一世,我只知皇后並不像表面上那般與世無爭,因她並沒有過多與我為難,也沒有留心。
這一世,我少了爭寵的心思,反而漸漸覺得皇后是個摸不透的,她好像什麼都看得出來,卻又什麼都不做。
不知究竟在圖什麼。
淑妃一日之間又成了皇上心尖尖上的寵妃,我也成了淑妃真正意義上的智囊。
我爹爹一躍從微末的縣丞到了從六品上縣令。
爹爹甚至寫了一封信,這還是入宮後我收到的第一封家信。
上一世我收到的第一封家信,是告訴我爹爹身後事已經料理妥當。
「宋美人,這次你做得不錯。」淑妃居高臨下地看向我。
我謹小慎微地拿出早就備好的香粉遞了上去:「這是蓮香散,取丁香三錢、黃丹三錢、枯礬末一兩研成細末,用它來擦腳,時日漸長,香氣浸入膚骨。」
「其中黃丹略有毒性,制時我已託了醫師先拔出毒,娘娘可安心。」
「蓮香散?」淑妃接過香粉輕嗅,「確實清新如蓮,雅致脫俗。」
「瞧瞧,吳昭儀,你跟在我身邊幾年了,也不曾見你拿出什麼像樣的東西。」
吳昭儀白了我一眼:「娘娘,我看還是先讓醫師瞧瞧,別輕信她!」
「自然。」我點頭。
這蓮香散我上一世常用,勾得皇上竟戀上了我的足尖。
即便是後來我有孕無法承寵,他隔三差五也要來我這裡陪我片刻。
「你且去吧,你若真有心,我自然不會薄待了你。」淑妃端起茶盞。
回到蕊畫軒,仔細思量,我總覺著有哪裡不對。
皇后和淑妃陪著皇上的時間已經有幾年了,卻遲遲都沒有動靜,即便皇后承寵不多,可淑妃卻是曾經與皇上日日歡好,不該這麼久沒有子嗣。
除非……
我心裡一動。
除非有人動了手腳。
可能對皇后和淑妃同時動手腳的,在這後宮中斷然沒有,除了他。
我忍不住眯起眼睛,他倒是好計謀,為了保全皇后和淑妃,竟如此做派。
那樣一副俊朗神逸的模樣下,怎會有如此深沉的心思。
現在想來,真是令我遍體生寒。
如此一來,想讓淑妃有孕,就要先找出來皇上埋的那根針到底在哪。
看來,還得再去皇后和淑妃宮中再仔細瞧瞧。
10.
我照例每天先去太后處請安。
「宋美人,你整日裡來我這裡做什麼。」太后打量著我,嘆口氣。
「侍奉您是我們的本分。」我垂手答道。
「如今皇帝連一個子嗣都沒有,你們應該好好想想怎麼討皇帝歡心。」
「皇后娘娘福慧雙修,淑妃娘娘寵冠後宮,皇上必定會子嗣綿延。」我小心應道。
太后沒有再說話,反而又嘆了口氣,擺了擺手:「你退下吧,莫要再來了。」
太后雖然一個字沒有說,可我還是聽出了言外之意。
她老Ṱũ²人家怕是什麼都知道的。
看來,我猜得沒錯,皇后與淑妃沒有身孕必定是皇上授意。
我出身低微,倒是原罪了,沒有讓他值得顧及的地方。
待我再次去給皇后請安,便開始仔細留意。
皇后的宮中陳設十分精簡,看得出來已是非常謹慎,不僅不用香,就連任何花草都沒有。
不得不說,在後宮中,越是簡單,反而越是安全。
只是……
我的目光停留在一旁的屏風上。
這屏風……
「宋美人若喜歡,不如近處一觀。」皇后察覺到我的視線落在屏風已有片刻,提道。
察覺到自己失神,連忙起身:「是妾失儀了。只是那屏風今日才發覺竟是蘇繡,一時看迷了眼。」
「這扇屏風是當初皇上登基後便賜下的,淑妃那裡也有一扇,只不過取意不同罷了。」
我心中已是有了計較,難怪如此眼熟,之前在淑妃那裡,我也是見過的。
只不過從未留心。
看來,問題很有可能就在這屏風上了。
「皇上待娘娘極好,這樣的蘇繡我是見也沒見過。」
「翠煙,去,挑幾個蘇繡的帕子和扇子給宋美人。」皇后擺擺手,吩咐身旁的丫頭。
我連忙福身:「多謝娘娘!」
捧著皇后賞賜的絲帕和扇子,我匆匆回了蕊畫軒。
蘇繡我怎會沒見過,上一世,皇上都是捧在我面前讓我先挑了。
試問,沒見過我怎知是蘇繡?
一時失神,我竟還犯了這樣的錯,好在皇后似乎並未察覺。
將這些蘇繡隨手丟給抱琴:「收起來吧。」
「美人。」抱琴欲言又止地看向懷裡的蘇繡。
「這些蘇繡是皇后賞的,你用不得。」我一眼就瞧出來她眼神中的歡喜,可皇后的賞賜若是給了她,才是害她。
「你來。」我擺擺手,「首飾盒裡的鐲子和花簪你瞧瞧,有喜歡就拿去吧。」
「美人?」抱琴往後退了兩步,「我知錯了,我不該覬覦皇后所賜。」
我這才恍然,在抱琴的記憶里,我還是入宮前那個心辣計多的小姐,而不是如今已然重生醒悟的宋容。
「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好像還從未賞賜過你什麼。」
「奴婢不敢。」她的神情更為惶恐,一雙手無措地絞著衣服的邊角。
「入宮以後,我與你在一起的時間比誰都多,之前是我疏忽了。
「無妨,你若不敢拿就放那吧。」
我也不再強求,日子還長,跟著我不會有苦日子。
11
找到癥結之後,便是怎麼辦了。
皇上所賜屏風,自然不會輕易挪動,更不會贈人。
最重要是那害人的東西究竟在屏風何處。
該如何是好……
我想了一夜,只能先去淑妃那試上一試。
「宋美人,在皇后那還沒瞧夠,又跑到淑妃娘娘這兒看了。」
吳昭儀瞧見我正站在屏風前端詳,開口道。
「昭儀姐姐,淑妃娘娘正在試妝,我就在這裡閒看一看。」我福了身後低聲說道。
「這是我新制的口脂,我特意選了最適合昭儀姐姐的桃紅色,昭儀姐姐要不要也試一試。」
說著,我打開早就備好的胭脂盒。
「你這粗製的東西也配給我用。拿開!」
我恍若沒聽見似的依舊湊在吳昭儀的面前。
「我讓你拿開,耳朵聾了嗎!」
啪!
她一隻手打在我的手背上,我順勢將胭脂盒往前丟去。
恰恰好,丟在我面前的屏風上。
「大膽!」
我慌忙跪下,將頭埋在地上連連叩道:「娘娘恕罪,是臣妾一時手滑,髒了御賜之物!」
「吳昭儀!」淑妃冷著臉喝道,「你當本宮眼瞎嗎!」
「宋美人親制的口脂,本宮用得,你卻用不得了?還敢打翻在皇上御賜的珍品上!你是活夠了嗎!」淑妃一聲高過一聲,還未說完,吳昭儀就抖如篩糠,跪在了地上。
「淑妃娘娘息怒,這口脂都是我取鮮花所制,即便沾染在屏風上,仔細清洗也不會有絲毫損傷!不如交給臣妾,臣妾定不會有損御賜珍品。」
「對啊,對啊,宋美人有辦法!」吳昭儀連連點頭。
「當真不會傷了屏風?」
「娘娘放心。」我再次應道。
「這屏風不好離開汀蘭殿,你就在這裡清洗,一會我差人搬到僻靜的地方,快一些更要仔細著。」淑妃叮囑道。
「是。」
我抬起頭,只要能接觸到屏風,一切都好說。
屏風是黃花梨框架,我仔細檢查了,沒有任何能夾帶的地方,也沒有中空的跡象。
那就只有這些絲線了。
不過黃花梨獨有的辛香掩蓋了這些絲線上可能有的味道,如果不能割下一片讓醫師分辨,恐怕是看不出來什麼。
我不再執著於想要找到什麼證據,只仔細用清水濕了帕子,一點點擦拭屏風,這樣應該能去掉一些原本沾染在絲線上的東西。
連著擦拭了三遍,我才用干布又沾了一遍。
只能這樣試試了。
「淑妃娘娘,還請娘娘不要將此事告知皇上,以免怪罪。」待清洗結束,我才回到殿前,再次告饒。
「自然。」淑妃點點頭,「吳昭儀,今日我也累了,回去吧。」
「淑妃娘娘,嬪妾改日再來請安。」吳昭儀看了一眼煥然一新的屏風,鬆了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搖搖晃晃著離開了汀蘭殿。
待吳昭儀離開,淑妃才緩緩開口:「吳昭儀是個蠢的,你不必和她一般見識。」
我心領神會:「昭儀姐姐心直口快,也是我十分羨慕的脾性。她與娘娘感情深厚,看到我想親近娘娘,自然是不高興的。」
「嗯。你也回去吧。」淑妃點點頭,不再言語。
能做的,我都做了。
現在,我只能等淑妃的好消息了。
若是三兩個月還沒有,那恐怕就只能換人籌謀了。
畢竟我並不知道藥力如何,萬一真傷了身,即便我再怎麼幫她,也是無濟於事。
12.
皇上還是會來蕊畫軒,畢竟在他心裡,我是最好的送子人選。
我本本分分地侍奉,偶爾還會拉著皇上的腰帶故作纏綿,不捨得放他離開。
皇上很吃這一套,畢竟後宮女子大多矜持,像我這般主動的,並不多見,三回里總有一回會留在蕊畫軒。
沒多久我的頭銜便升到了婕妤。
畢竟想要我的孩子做太子,我的位分太低也不好,更何況我的確侍奉得很合皇上心意。
皇上心裡很有數。
蓮香散的作用很快便起了成效,宮中許多宮女近日開始議論,說每次淑妃娘娘走過的路都隱隱飄著一股蓮香,經久不散。
就連皇上在蕊畫軒也忍不住問我是否知道什麼香能如此清新,又能綿延渾如地磚本身便透著香氣。
我只道不知。
上一世我裊裊婷婷在他身邊轉圈的時候,他凈閉上眼聞我的味兒了。
他說,從未見過像我這般沁人心脾的女子,讓他都有些不舍了。
我那時只當他不捨得離開蕊畫軒,哪裡曾想到是不捨得殺了我。
如今看著他為淑妃牽腸掛肚,我不僅再沒有絲毫醋意,反而有種快感。
皇上,你最在乎的究竟是誰呢?
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皇上在汀蘭殿待的時間越久,我心裡就越踏實。
可其他妃嬪們不一樣,她們還如我上一世那般,心裡只記掛著爭寵,好像皇上不去淑妃那裡就能去她們里一樣。
看著她們因為沒有皇上寵幸而悶悶不樂,食不下咽,我便替她們覺得不值。
不過我也管不了那些,先顧好自己且再說吧。
我吩咐抱琴在蕊畫軒開闢了一塊菜地,又託了人從宮外帶進來些瓜果蔬菜的種子。
宮女太監們很多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對於種菜得心應手,見我打算種菜,一個個都來了勁兒,迫不及待地想讓我吩咐他們看管。
「只這一小片地,轉個身就到頭了,哪裡需要你們這麼些人。」我無奈地看著他們,「不如這樣,我這裡有葡萄、韭菜、蔥、芹菜、生薑,你們幾個人搭夥,各選一樣種。」
做旁的事他們還有的推託,一說起種菜,個頂個地能幹,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將那一小塊地掰開,葡萄架下面可以種生薑,蔥長得快,只需要一小塊地……
他們種地的時候,我就托著腮坐在院子裡吹風,偶爾會覺得有一點家的感覺。
王曦澄來看了幾次以後也起了興致,也想弄一塊菜地。
「不著急。」我擺擺手,「宮中種地我還是頭一個,萬一皇上怪罪,豈不是遭殃。」
「那姐姐不怕嗎?」
「我自然怕的,不過想來也不是大罪,最多訓斥幾句,影響聖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