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出門後,我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上一世三個月剛過的時候,我去做孕檢,結果顯示有先兆流產的徵兆。
當時給我嚇得不輕,哭著給方文打電話。
那時候,還開了保胎藥吃。
算算時間,也就是現在這個時候。
醫生拿著檢查結果,告訴我:「有點流產的徵兆,給你開點保胎藥,先看看吧。」
我拒絕了,問醫生:「要是不吃保胎藥,會怎麼樣?」
「這個不好說,還要看產婦的身體狀況。最首要的是要臥床休息,保證營養。我看你這體重一次檢查比一次輕,你為了孩子,要好好吃飯啊。真的不開藥嗎?」
「不用了,謝謝。」
上一世,查出有流產徵兆之後,婆婆確實消停了些日子。
方文請假在家照顧我,婆婆也按照我的口味給我做營養餐。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我肚子裡懷的是女孩。
嘴裡念叨著:「大孫子千萬別有事啊。」
一直到五個月後,孩子檢查很健康,她才恢復原狀。
趁著方文不在家,對我冷嘲熱諷:「我看你就是裝的,故意拿大孫子嚇唬我,讓我伺候你。」
我跟她說:「檢查結果又不是我寫的,我裝什麼?」
她卻說:「你跟醫生商量好的唄。」
為了孩子,我懶得跟她計較。
而現在,趁著方文還站在我這一邊,我要讓他們母子因為這個孩子,反目成仇。
7
回家之後,我沒有聲張。
按照醫生叮囑的注意事項,反其道行之。
婆婆每天做的飯,仍舊難吃。
我在她面前配合著吃了幾口,然後偷偷吐掉。
再往我喝水的杯子加「作料」,我就倒掉,重新倒一杯。
婆婆要將我的衣服和她的內衣褲泡在一起,我就堅持要自己洗衣服。
婆婆對我這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十分滿意,偷著對方文說:「兒子,你看,媽就說吧,這媳婦啊,就得調教!她現在多聽話!」
方文在電話那頭將信將疑,但家裡的風平浪靜讓他鬆了口氣。
當我再次發現內褲上有血時,我知道機會來了。
我算著方文快下班的時間,走進了廚房。
婆婆正把一盤油光鋥亮、辣椒堆滿的炒肥腸端上桌。
那是她明知我聞了就想吐,卻偏要頓頓做的菜。
「媽,」我聲音怯怯的,「這味道我實在受不了,能換個菜嗎?」
婆婆眼皮一翻,聲音刻薄:「怎麼就你金貴?我兒子愛吃!你現在又不賺錢,有的吃就不錯了,挑三揀四!」
我垂下眼,默默走到客廳,指著那個我提前準備好、裡面放了幾本厚書的箱子,假意絆了一下。
「媽,這怎麼有個箱子?差點把我絆倒。」
「那你搬走啊?都過了三個月了,早就穩定了,搬個箱子都搬不了。」
「既然媽非要讓我搬,那我就搬吧……」我小聲嘀咕,手臂卻故意一松。
箱子「嘭」地一聲落在地板上,不重,但足夠唬人。
我隨即捂住肚子,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額頭沁出冷汗,整個人順著牆壁軟軟地滑坐到地上。
「啊……我的肚子……好痛……」
婆婆嚇了一跳,但第一反應不是來看我,而是指著鼻子罵:「你看你看!我就說你毛手毛腳!自個兒作死怪誰!」
就在這時,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響起——方文回來了。
8
他推開門,看到的正是我癱坐在地、痛苦呻吟,而他母親站在一旁叉腰怒罵的場景。
「小雪!」方文一個箭步衝過來扶住我,「你怎麼了?」
我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里,眼淚洶湧而出,斷斷續續地哭訴:「老公……媽做的菜太膩了,我聞了想吐。想去陽台透口氣,可是有個箱子擋在這,差點把我絆倒。
「媽非讓我搬箱子……我沒力氣……箱子沒抱住……」
方文猛地抬頭,看向餐桌那盤刺眼的炒肥腸,又看向面色慌亂的母親,眼神里第一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
「媽!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她聞不了這個!你為什麼非要頓頓做!」
婆婆被兒子一吼,又氣又急,口不擇言:「我……我做什麼了?那不是你愛吃的嗎?」
方文繼續說:「還有,你為什麼非讓她搬這麼重的箱子?」
「她自己笨怪誰?一個小箱子都搬不了,我倒要看看能有多重!一個丫頭片子,這麼嬌氣……」
「丫頭片子?」方文聽到這個詞,猛地看向他媽。
他倆商量好的,不在我面前提這個。
不讓他媽顯得重男輕女。
婆婆從廚房走出來,去搬箱子。
搬了兩下,沒搬起來。
「這箱子怎麼……」
我找準時機抖了起來:「老公,血,血,好疼……孩子,我們的孩子……」
方文臉色大變,一把將我抱起,沖向門口。
在被他抱出家門的那一刻,我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呆立在原地、臉色煞白的婆婆。
9
方文抱著我衝進醫院急診室時,我的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了因疼痛而沁出的冷汗,這並非全是演技。
連日來的精神壓力和刻意減少的營養攝入,讓我的身體本就處於一種脆弱的邊緣,此刻的「意外」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醫生!醫生!救救我老婆,救救孩子!」方文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嘶啞,抓著我的手,無意識收緊。
我被迅速推進了檢查室。在帘子拉上的那一刻,我強迫自己放鬆身體,但臉上依舊維持著極致的痛苦。醫生和護士忙碌著,詢問情況,進行檢查。
「孕婦有流產徵兆,見紅了。家屬呢?最近孕婦有什麼異常嗎?」醫生嚴肅地問。
方文在外面焦急地踱步,聽到問話,他衝進來,語無倫次:「她……她剛才在家搬東西,摔了一下……不對,是沒摔,就是肚子痛……她最近一直胃口不好,吃不下東西……」
醫生的眉頭緊緊皺起,看向方文的眼神帶上了審視。
急診室里有個等人的女家屬聽到後,瞪了方文一眼,嘟囔著:
「她這身體有流產徵兆,你們還讓她搬箱子?真行,什麼人那。她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給你懷孩子。」
「我......」
方文現在只想著我和孩子,也說不出話來。
初步檢查結果很快出來,情況不樂觀。
胎兒保住的希望極其渺茫。
我被轉入病房,需要進行清宮手術。
我聽見方文問了醫生好幾次:「孩子真的保不住了嗎?」
醫生搖了搖頭。
我還聽見他跟婆婆打電話,一直在怒斥對方。
10
我從麻醉中醒來時,窗外天色已暗。小腹傳來清晰的、空落落的疼痛,提醒著我那個小生命已經離去。
「小雪,你醒了?」方文立刻湊過來,鬍子拉碴,眼窩深陷,「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我閉上眼,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浸濕了枕頭。
這不是裝的,是為那個無緣的孩子,也是為上一世愚蠢的自己。
「孩子……沒了,是不是?」
方文的身體猛地一僵,握著我的手收緊,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哽咽:「小雪,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還年輕,還會有的……」
「不會有了。」我睜開眼,直直地看向他,眼神空洞,「方文,我們的女兒,沒了。」
「女……女兒?」方文愣住了。
「是啊,女兒。」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媽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她不是重生的嗎?她不是跟你說,我懷的是個 6 斤 6 兩,會比預產期晚 7 天出生的女兒嗎?」
方文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你……你聽到那天……」
「我不止聽到那天!」我猛地激動起來,身體因虛弱而顫抖,「我聽到了所有!她說要趁我懷孕把我治服帖!她說我懷的是丫頭片子不用補!她在我水杯里加鹽,用刺鼻的洗衣液泡我的衣服,在我午睡時把電視開得震天響!專門做我吃不了的食物。這些,你都知道嗎?!」
「我……我不知道她……」方文試圖辯解,但在我冰冷的目光下,他的話堵在了喉嚨里。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她是你媽,她不會害你!可她現在害死了你的孩子!」我幾乎是嘶吼出聲,牽扯到腹部的傷口,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氣,臉色更加蒼白。
「不是的,小雪,是意外,是你不小心……」方文慌亂地想安撫我。
「意外?」我冷笑一聲,從枕頭底下摸出我的手機——在被方文抱出家門時,我下意識緊緊抓在手裡的手機。我點開一段錄音,正是婆婆那尖銳又得意的聲音:
【……一個丫頭片子,這麼嬌氣……保不住才好,正好讓你們抓緊時間懷個二胎,生個大孫子!我們老方家可不能絕後!我做的菜怎麼了?她不吃就是心裡有鬼,故意跟我作對!餓瘦了正好,省得生的時候費勁!……】
這段錄音,是我前幾天刻意引導她,在她情緒激動時錄下的。雖然當時她沒明確說「弄掉孩子」,但結合上下文,其惡毒心思昭然若揭。
方文聽著錄音,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盡,最後變得慘白如紙。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口口聲聲說為他們好的母親,背地裡竟然如此詛咒他未出世的孩子!
「這就是你媽!這就是那個重生回來,『為你好』的媽!」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她早就盼著這一天了!她嫌我懷的是女孩,所以她故意不給我做飯,逼我點外賣花你的錢,然後再跟你告狀說我敗家!她故意折磨我,讓我休息不好,身體虛弱!今天,她明明看到我沒力氣,還逼我去搬那個箱子!方文,殺死了你孩子的不是我,是你媽!」
方文眼睛都紅了,因為激動,全身都在發抖。
「我媽她……我……」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猛地推開。婆婆提著個保溫桶,一臉不情願地走了進來。
11
「醒了?我就說沒事吧,女人家哪個不……」她話沒說完,就感覺到病房裡令人窒息的氣氛,以及她兒子那副瀕臨崩潰的樣子。
「小文那,你怎麼了?媽給你燉了湯,你快……」她上前想去拉方文。
「別碰我!」方文猛地甩開她的手,抬起頭,赤紅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固執地認為小雪懷的是女孩,就故意折磨她,讓她早產?」
婆婆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眼神閃爍:「你……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
「還不承認,好啊。」方文拿過我的手機,點開了那段錄音。
婆婆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她驚恐地看著我,又看看狀若瘋狂的方文,嘴唇哆嗦著:「你……你錄音?你個小賤人你敢陰我!」
「陰你?」我虛弱地靠在床頭,淚水未乾,卻露出了一個冰冷的笑容,「媽,你不是重生回來的嗎?你不是能未卜先知嗎?你怎麼沒算到,我會錄下你的真心話?你怎麼沒算到,你的大孫子,還沒來,就被你親手作沒了?」
「你胡說!是你自己沒用的!關我什麼事!」婆婆尖聲反駁,試圖撲上來,被方文死死攔住。
「不關你的事?」方文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你天天做她不能吃的菜!你變著法地折騰她!你還說那種話!媽!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那都是我的孩子!!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我惡毒?我還不是為了你!為了這個家!」婆婆也徹底撕破了臉,指著我的鼻子罵,「都是這個掃把星!自從她進了門,你就變了!現在還想挑撥我們母子關係!她孩子沒了是她自己沒福氣!活該!」
「啪!」
方文將桌上的水杯摔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媽,你回老家吧,別再來了。」
「你說什麼?」婆婆愣了幾秒,嚎啕大哭起來,嘴裡不停念叨著「白眼狼」、「不孝子」、「被狐狸精迷昏了頭」。
我冷冷地看著這場由我親手導演的母子反目戲碼,內心一片平靜。
方文頹然地蹲在地上,雙手插進頭髮里。
我知道,他們母子之間,已經裂開了一道永遠無法修復的鴻溝。
而這,僅僅是我的第一步。
我輕輕撫摸著平坦而疼痛的小腹,在心裡默念:
寶寶,你看,媽媽給你討回的第一筆債,到了。
接下來的日子,該輪到他們,互相折磨了。
12
出院後,婆婆並沒有回老家。
她來之前,就跟老家的親戚們炫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