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以為,一頓早餐,幾句軟話,就能抹平一切。
我看著他們,就像在看一場拙劣的猴戲。
「不必了。」我從他們中間穿過,走到玄關,拿起了我昨晚就收拾好的一個小布包。
那裡面,裝著我的身份證、銀行卡,還有這套房子的房產證。
蔣暖的臉色瞬間變了:「媽,你這是幹什麼?」
「我幹什麼,你不是知道嗎?」我平靜地看著她,「我走。然後,你們也走。」
「你瘋了!」張嵐尖叫起來,「老師馬上就要到了!你現在玩這一出?」
她話音剛落,門鈴就響了。
叮咚——
三人的臉色,瞬間煞白。
蔣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個箭步衝過來,死死地堵在門前,壓低了聲音,幾近哀求。
「媽,算我求你了!就這一次,你幫幫我!」
「老師在的時候,你就說自己是保姆就行,千萬不要說你是我媽。」
「等老師走了,你讓我幹什麼都行,我給你跪下行不行?」
她說著,膝蓋一軟,真的要往下跪。
我心裡沒有一絲波瀾。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繞開她,手搭在了門把手上。
「媽,不要!」
蔣暖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伸手想來拉我。
可已經晚了。
5.
我拉開了門。
門口站著一位中年女士,想必就是小寶的班主任王老師。
王老師看到門口這劍拔弩張的陣仗,顯然也愣了一下,但還是禮貌地微笑道:
「您好,請問是顧梓寶同學的家嗎?」
「我是他的班主任,預約了今天家訪。」
蔣暖僵在原地,嘴唇哆嗦著。
顧陽和張嵐更是表情驚恐。
我對王老師露出了一個歉意的微笑。
「王老師您好,我是這房子的房主,林麗。」
「真是不好意思,讓您白跑一趟了。」
「我的女兒和女婿一家,今天就要從這裡搬走了。」
「所以,這個地址,恐怕不能再作為顧梓寶同學的家庭住址了。」
王老師驚訝無比。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後魂不附體的三個人,職業素養讓她沒有多問。
「啊……這樣啊。那好吧,打擾了。」
她禮貌地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王老師,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蔣暖終於反應過來。「我媽她……她……」
她說了半天,也編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我冷冷地看著她:「她什麼?她是腦子有問題的遠房親戚嗎?」
蔣暖的身體猛地一顫,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就在這時,樓道里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林姐,我來啦,傢伙都帶齊了!」
我請的鎖匠老張,扛著他的工具箱,氣喘吁吁地跑了上來。
「來得正好,麻煩你了,把這門鎖換了。」
「好嘞!」
老張放下工具箱,就要開工。
這下,王老師就算再遲鈍,也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她看了蔣暖一眼,搖了搖頭,快步走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蔣暖所有的偽裝和力氣都被抽乾了。
她癱軟在地,發出了絕望的嚎哭。
「完了……全完了……小寶的學位……」
張嵐的怒火終於找到了宣洩口,衝上來就要撕扯我。
「你這個掃把星,喪門神!」
「你毀了我孫子的前途!我跟你拼了!」
我早有防備,後退一步,老張見狀,一把將我護在身後。
「哎哎哎,你這老太太怎麼還動手呢?」
我拿出手機,直接撥通了物業保安的電話。
「喂,是保安中心嗎?」
「三棟 1201,有人私闖民宅,還想動手打人,請你們上來處理一下。」
不到五分鐘,兩個年輕的保安就趕了過來。
看著眼前一片狼藉,還有坐在地上哭天搶地的蔣暖,以及暴跳如雷的張嵐,他們也有些發懵。
「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拿出我的房產證,遞給他們看:「我是這房子的業主林麗,這三位是我的租客,現在租期到了,我請他們搬走,他們不僅不走,還想打我。」
「租客?」
保安隊長看著衣著光鮮的顧陽和張嵐,又看了看我,一臉懷疑。
顧陽急忙辯解:「我們不是租客!她是我岳母!」
我冷笑一聲:「我可沒有到處跟人說我是保姆的兒子。」
這句話一出,周圍幾個聞聲出來看熱鬧的鄰居頓時一片譁然。
「哎?這不是顧經理家嗎?我記得他家是請了個保姆啊,就是這位大姐吧?」
「是啊是啊,蔣暖跟我說過的,說她媽在老家,這是他們花錢請來照顧孩子的。」
「我的天,原來是親媽啊?把親媽說成保姆?這叫什麼事兒啊!」
議論聲像無數根針,扎在蔣暖和顧陽的臉上。
他們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保安確認了房產證,又聽了鄰居的話,心裡有了數,公事公辦地對顧陽一家說:「既然業主讓你們走,你們就配合一下吧。私人物品趕緊收拾好,不要影響公共秩序。」
在保安和鄰居們圍觀的壓力下,他們終於不敢再撒潑。
張嵐惡狠狠地瞪著我,顧陽鐵青著臉,蔣暖則呆住了,失魂落魄地被他從地上拉起來,開始默默地收拾東西。
他們的東西很多,名牌包、高檔衣服、化妝品堆得像小山一樣。
而我,就靜靜地站在門口。
看著他們把這些代表著體面的東西,一件件搬出我的房子。
這一刻,我心裡沒有報復的快感,只有一片荒蕪的悲涼。
6
我把蔣暖一家掃地出門的事情,很快就在小區里傳開了。
他們一家三口,拖著大箱小包,狼狽地站在小區門口等車的樣子,被不少人拍了下來。
不到一天,我就成了我們這一片的名人。
有人說我心狠,不念骨肉親情。
更多的人,是罵蔣暖和顧陽忘恩負義,是現代版的白眼狼。
我不在乎這些。
我換了鎖,把屋子徹徹底底打掃了一遍,把所有屬於他們的氣息,都清掃得一乾二淨。
我搬出了那間陰暗的保姆房,住進了陽光最好的主臥。
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曬著溫暖的太陽,我幾十年來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個人一樣活著。
可是,安寧的日子沒過兩天。
蔣暖的反擊比我想像中來得更快,也更狠。
她在網上註冊了一個帳號,名字叫被原生家庭吸血的我。
然後,她發布了一篇長文和一段精心剪輯過的視頻。
視頻里是我冷著臉讓鎖匠換鎖的畫面,是保安把他們請出家門的畫面,是她抱著小寶在路邊無助哭泣的畫面。
配上的文字更是字字泣血,顛倒黑白。
她說,她有一個不幸的童年,母親是個偏執、刻薄的女人,以收廢品為生,卻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歸咎於她。
她說,她從小活在母親的打壓和控制下,好不容易靠自己嫁給了愛情,母親卻百般刁難,嫌棄女婿家境普通。
她說,這套房子是她和丈夫貸款買的,因為可憐母親,才寫了母親的名字,接她來同住,沒想到卻引狼入室。
「就因為家訪前,我們勸她注意一下儀容,不要給老師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就勃然大怒,認為我們嫌棄她,當著老師的面,把我們一家三口,連同我年邁的婆婆,一起趕出了家門,讓我們流落街頭。」
「我的兒子,因此失去了進入重點小學的資格。」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要遭受這樣的懲罰。難道出身卑微,就活該被最親的人踩在腳下嗎?」
這篇圖文並茂的血淚控訴,瞬間引爆了網絡。
「原生家庭」「底層互害」這些刺眼的標籤,全都貼在了我的身上。
視頻被瘋狂轉發,評論區里,是對我鋪天蓋地的咒罵。
「這老太太是瘋了吧?撿破爛撿得心理變態了?」
「我吐了,這種媽還留著過年?博主就該跟她斷絕關係!」
「太可憐了,為了孩子上學,受了多少委屈啊。抱抱博主。」
「建議人肉這個老妖婆!讓她也嘗嘗流落街頭的滋味!」
很快,我的姓名、電話、家庭住址,全都被人扒了出來,公之於眾。
我的手機被打爆了,一天能收到幾百條辱罵簡訊和騷擾電話。
還有人往我門口扔垃圾,用紅油漆寫上「蛇蠍毒母,不得好死」。
我不敢出門,不敢開窗,整日整夜地拉著窗簾。
我用一輩子積蓄換來的家,轉眼間,成了一座囚禁我的牢籠。
蔣暖,我的好女兒。
她這是要用輿論,把我活活逼死。
7
在黑暗的房間裡,我坐了一天一夜。
辱罵的簡訊還在一條接一條地湧進來。
我沒有哭,也沒有憤怒。
哀莫大於心死。
當女兒把刀遞給陌生人,讓他們一起來捅你的時候,疼,已經是一種麻木的感覺了。
我只是想不通,她為什麼能這麼狠。
直到深夜,我點開了蔣暖的直播間。
是的,她開始直播了。
螢幕里,她化著精緻的妝,眼睛紅紅的,背景是一家看起來很高檔的酒店房間。
小寶在旁邊睡著了,張嵐和顧陽坐在一旁,滿臉愁容。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們現在暫時住在酒店裡。」
「未來的路要怎麼走,我也不知道……」
她一邊說,一邊掉眼淚,引來直播間裡一片「抱抱」「不哭」的安慰。
打賞的禮物像瀑布一樣刷過螢幕。
「寶寶別怕,我們支持你!」
「離開那個吸血鬼媽,你會過得更好!」
「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幫幫這個可憐的家庭吧!」
張嵐也適時地對著鏡頭抹眼淚:「我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委屈啊!我們顧陽這麼優秀,怎麼就攤上這麼個丈母娘。」
「現在工作都快保不住了,公司說我們影響不好……」
看著他們在鏡頭前顛倒黑白,演得聲情並茂,我忽然就明白了。
這不是簡單的報復。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用我的名聲和痛苦來換取利益的生意。
他們被我趕出家門,失去了最大的經濟來源,於是就把我當成了新的搖錢樹。
只要我越慘,他們博得的同情就越多,賺到的錢也就越多。
想明白這一點,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倒流回了心臟。
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從我這具被生活壓彎了的身體里噴涌而出。
你們想讓我死,想踩著我的屍骨賺錢?
我偏不。
我不僅要活下去,我還要活得比誰都好。
我還要把你們釘在恥辱柱上,讓所有人都看看你們醜陋的嘴臉。
我找出了一樣東西。
一個 U 盤。
這是當初裝修房子的時候,我特意在客廳、玄關這些公共區域裝了監控。
我從沒想過,這東西有一天會用在我女兒身上。
我還找出另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