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把我舉起來,想讓我爬上船,奈何我四肢早已凍僵。
堅持不到兩分鐘,她也口吐白沫,無力地沉入水中。
那時,我的身子隨著她的鬆開也慢慢下墜。
我看到煙花在夜空絢爛地綻放,釋放出來的光芒映在我的臉上,那光芒,與我此時眼前的一束光重合。
我睜了睜眼,定睛看去,就看到一艘快艇往這邊駛來。
是表姐的男朋友!
與此同時,表姐正默默地給每一個人夾菜,把那一大碗蘸水放在桌子中間。
我拚命吞吐舌頭,努力把那塊布從嘴裡吐出來。
表姐,不應該為了這群人葬送一生!
「姐!程昱哥來了!」
裡頭碗筷掉落,眾人紛紛放下筷子出來查看。
我媽瞅了一眼,就走過來給我鬆綁,還替我理了理頭髮。
大概是不想家醜外揚吧。
表姐盯著船下那人,眼眶迅速紅了,嘴角微微往下壓著,很委屈。
據我所知,表姐跟程昱已經好久沒聯繫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不過,既然程昱願意過來,就代表他心裏面還是在乎表姐的。
我忙說:「程昱哥,你是來提親的吧?」
他看向我,眼神比浪花還盪:「是啊,你真聰明。」
表姐默默轉頭抹淚,又哭又笑,然後悄悄走進門去,把那碗蘸水拿走了。
我觀察堂哥的表情。
他很淡定。
或許,他知道自己實力不如程昱,所以沒有自討沒趣。
又或許,他自負地以為表姐已經被他收服,坐等表姐打程昱的臉。
不管如何,我為表姐開心。
才坐下沒多久,我媽就叫我:「超楠啊,快去你表姐房間幫她收拾行李,一會兒她要走了。」
我點頭,加快腳步趕過去。
表姐剛好走出去。
她化了一個淡妝,換了一套衣服,看起來心情不錯。
我對她笑了笑,快步走進去給她收拾行李。
就在我進入房間好久不久,有人跟著我的後腳進來了。
我扭頭,就看到程昱把門反鎖上。
他盯著我笑,像在看一隻獵物。
門外傳來表姐的怒吼,夾雜了器皿破碎的聲音。
「畜生不如的東西!那是你們的親女兒!她才十八歲!有大好的前途!」
「嫁個好人家就是她的好前途了!你懂個屁!你就安心給啟光當老婆得了,別管我女兒的事兒!」
「程昱嫌棄你年紀大了,不要你了!我女兒比你香啊!」
程昱優雅地把腕錶和眼鏡取下,對我說:「聽說你每次都能考第一,看來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現在是什麼意思。」
「你哥要娶走我未婚妻,就把你賠給了我,我吃點虧,便宜你們。」
我幾乎要把後槽牙咬碎,不斷後退,無意間,手碰到了什麼東西。
回頭,我就看到表姐弄的那碗毒蘸水。
我抓起一把,往自己脖子上抹。
程昱更興奮了,發出一道笑聲。
「髒了,哥哥更喜歡。」
5
我睜眼,閉眼,如此反覆了十幾次後,窩在我脖子的喘息聲漸漸減弱。
我用力推開程昱。
他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上,嘴角抽搐,冒出白沫。
我看向鏡子裡,我那乾淨又骯髒的脖子,忍不住乾嘔出來,用力衝出去。
一開門,我愣住了。
全家人站在門口,表姐被堂哥捂住嘴巴,整張臉都被扇得發紅髮腫。
見我出來,他們全都眼冒火光。
可當他們看到我身後口吐白沫的程昱時,一個個全都蒙了。
大伯扒開我進去查看,慌裡慌張地看了好幾眼後,扭頭說:「他死了。」
頃刻間,一群人全都離我好幾米遠。
「李超楠,你敢殺人啊你!」
我看著他們眼裡的驚恐,真覺得好笑。
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居然也會害怕死人。
大伯走來走去,突然一腳把我踢遠。
「你個晦氣的死東西,你殺了人,以後我孫子不能考公怎麼辦?」
說罷,他扭頭指著我爸媽罵:「你們兩個嫁個女兒都嫁不出去,還鬧出了人命,以後別指望我兒子給你們養老!」
我爸媽立馬跪下,哭著求他:「大哥啊,不是我們的錯啊,我們前邊跟程昱聯繫的好好的,一切都安排好了,怎麼知道這死丫頭會殺人啊!」
我爸突然想到什麼,眼睛發亮:「反正是在海上,沒人知道,我們悄悄把人放進海裡面,當作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就行了!」
「反正都要死了,那麼緊張幹什麼?」
表姐冷笑著繼續開口:「人不是超楠殺的,是我殺的,今晚的飯菜都有毒,他吃得比你們猛,所以毒發得快些。」
全家人臉色驚變,來不及發火,就扭頭扣嗓子眼試圖把飯菜嘔出來。
表姐又說:「我這裡有解藥,但只有一個人的量。」
她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白紙包,被所有人涌過去哄搶。
表姐扭頭就跑出去,把紙包伸到護欄外面。
見此,堂哥伸出的拳頭卡在半空中,不敢輕舉妄動。
「安然,你把解藥給我,我可是你丈夫!」
表姐幽幽地笑問其他人:「各位,你們也是這麼想的?既然如此,我就給他吃了。」
手剛要伸過去,大伯就吼了一聲:「不行!給我,給我吃!」
堂哥瞠目結舌,推了一把大伯,質問:「我可是老李家這一代唯一的男丁,你竟敢不保我?」
大伯腦門青筋凸起,揚起手甩了一巴掌過去。
「逆子!你還知道我是你老子?這種時候居然只顧著自己,老子白養你那麼多年了!」
這邊,小姑見狀忙撥開兩人衝到表姐面前,帶著哭腔給她跪下。
「女兒啊,我可是你血肉相連的母親啊,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我死掉?」
表姐哈哈低笑出聲:「母親?你把我當成貢品奉給你哥的兒子時,想過我的感受嗎?我叫他什麼?我叫他表哥啊!我能嫁給他嗎?你為了堵住我的嘴不讓我報警不讓我逃走,你對我做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最後一句,表姐嘶吼出口,眼眶紅得發燙,淚珠狠狠砸落在地上。
由此可想像得出,小姑為了拿捏她,肯定是做了毫無底線的事情。
以至於,她想說都說不出口。
我想起某日,我放學回家,偶然聽到小姑跟我媽說悄悄話。
小姑嘴角噙著得意的笑,對我媽說:「我趁她洗澡的時候都拍好了,超級管用!現在是一句話都不敢跟我頂撞,將來如果超楠也不服從你,你就用這招對付她!」
前後聯繫起來,令我毛骨悚然。
此時的小姑,完全沒有那日的春風得意,宛如一隻喪家犬一樣跪在地上跟表姐求饒。
「那不能是媽媽的錯啊,媽心裡也是為你好,是你大舅逼我,說我不這麼做,以後就不給我養老了,你知道的,我跟你爸離婚後,就沒有安全感,你自己還那麼有本事,註定是要遠嫁的命,那我怎麼辦呢?」
表姐幾近崩潰,咬牙切齒地問她:「我不是人?我不能給你養老?怎麼女兒嫁人了就不永遠不能回娘家了?滾!」
隨著表姐情緒越來越崩潰,她手裡的紙包也跟著偏離掌心,隨時有掉下海的趨勢。
見狀,我爸一腳踹開小姑,緊張兮兮地給表姐賠笑。
「安然,小舅能理解你的心情,其實我一直都覺得讓你嫁給啟光這個事兒很不妥,還以為你媽能阻止呢,畢竟我也不是你親爸爸,不能說些什麼,從頭到尾,我最無辜了,你把藥給我,從此以後,我們相安無事。」
話音未落,五個人就吵起來了。
我爸被大伯推肩膀,我媽被大伯娘揪頭髮,小姑坐在地上哭。
我不禁冷笑。
這群人如果有一點常識,就該知道沒有所謂的解藥。
可他們連做人最基本的道德都沒有,又怎麼會有常識呢。
混亂中,我聞到了血腥味。
抬起眼,就看到堂哥氣喘吁吁地提著一把帶血的斧頭,凶神惡煞地瞪著倒在一攤血里的大伯。
「是我的!都是我的!只有我能活下去!你們都得死!」
其餘四人被嚇壞了,一股腦縮到後面。
嚇得全身顫抖,嘴唇發紫,倒有幾分中毒的病態。
我媽哭出聲:「我覺得頭好疼啊,是不是毒性發作了?」
呵,我很想告訴她,那是風吹的。
其實他們沒有一個人中毒。
但轉念一想,他們腦子裡的毒早就無藥可救了。
6
堂哥慌亂地摸自己的腦袋,神情愈發緊張。
斧頭直指表姐:「賤人,把解藥給我!」
表姐勾著唇,搖頭:「還有四個人呢,我憑什麼給你啊,我要給也是給我媽啊,我們畢竟是血肉相連的親母女。」
小姑喜極而泣,忙向她爬過去。
不料,才爬到半路,堂哥的斧頭就再度揚起。
那一瞬,表姐眼底划過一抹複雜的暗色,最終在血色中閉了閉眼。
只剩下我爸媽和大伯娘了。
表姐望向我,沒有再說話。
爸媽自發躲到我身後,把我推到堂哥面前。
「啟光,你殺了我們,以後就沒人給你彩禮了,留著我們,等超楠嫁出去,我們就把彩禮都給你!」
我媽拉高嗓子說:「超楠成績好,可以嫁給第二個程昱!能換很多彩禮錢!」
堂哥譏笑;「老子都快要被毒死了,還談什麼以後?老子把你們都殺了,都丟海里喂魚!」
在他氣沖沖朝我們走來時,表姐冷漠地出聲。
「哎,給你。」
她把那包裝滿老鼠藥的紙包,遞給堂哥。
這一刻,想起表姐剛才那個溫柔的笑。
向死而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