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說,「初初,我這條命是你給的,我的初初,永遠乾乾淨淨。」
「這不是疤痕,是老婆為救我留下的勳章——」
站在身前替我抵擋一切流言蜚語的是他。
徒手撕開我血淋淋傷口浸上毒藥的人,也是他。
……
打包好行李,將婚紗照、鑽戒以及有關我的東西盡數燒毀、丟掉。
搬到租住小房子的第五天,是我離開的最後期限。
也是我和傅瑾年結婚三周年。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打開門,面前人胡茬掛滿臉。
是我少見的憔悴模樣。
「沈時初,這些天你去了哪兒?」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懷孕了?」
4.
心臟猛地一沉。
傅瑾年怕是忘了。
兩個月前,我被他強行帶至雪山。
他口中所謂的夫妻二人之旅,附帶上了白月光和金絲雀。
只因宋燦燦和許棠棠吵著鬧著要看一次驚險的高空刺激挑戰。
傅瑾年轉頭便將我吊在了雪山的百米高空。
我的拚死求救,換來男人的冷漠無視。
孩子,就是在那時候沒的。
不僅如此,我患上心理創傷障礙,在醫院接受了將近兩個月的治療。
傅瑾年不由分說打抱起我塞進車內。
一路疾馳。
在一處玫瑰花簇成的野外場地下車。
宋燦燦一把拉過我的手,沖傅瑾年俏皮眨眨眼:「我帶時初姐換上你給她準備的禮服,保證你們三周年火熱甜蜜……」
來到試衣間,臉上甜笑驟然褪去。
「沈時初,你霸占傅太太位置這麼多年,也是時候該讓位了……」
門後的許棠棠交叉雙臂,譏笑出聲:「時初姐姐,它,你還認識嗎?」
我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去,雙眼驟然睜大。
「阿堡……」
我和傅瑾年感情最好那年收養的流浪小貓。
這些年幾乎把阿堡當做自己的孩子來養。
半年前我回家不見她的蹤跡,傅瑾年對我說寄養在了好人家。
可現在,阿堡渾身如枯骨,兩隻眼眶空洞,四肢以詭異的扭曲姿勢倒在地上,模樣悽慘。
我淚流滿面,想上前抱抱她,膝蓋猛地一痛,被人踹倒在地。
許棠棠居高臨下看著我,笑得人畜無害:
「你看啊時初姐,我把你心心念念的貓帶來了,你該怎麼好好感謝我呢!」
「跪地磕十個響頭好不好?人家替你養了半年,也是好不容易的哦——」
一旁宋燦燦狠狠摁住我的頭,猛地磕在地板上。
腦中嗡鳴,血漬染紅了大理石地面。
「是我讓瑾年哥哥抱給我的,一隻不值錢的畜牲而已,他說,只要我開心怎麼都好。」
「哥哥只是寵我啦,又妨礙不到你傅太太的身份,但我偏想看你痛苦——」
許棠棠笑容更甚,眼中一抹惡毒划過。
下一秒。
尖利的慘嚎聲響徹整個房間。
周身血液瞬間凝固。
陪伴我五年的阿堡,屈辱死在了許棠棠腳下。
每呼吸一寸,都像有玻璃碎渣在肺部碾壓而過。
抬眸,我的冷戾眼神,定格在笑到前仰後合的那兩張陰毒至極人的臉上。
「沈時初,你生氣啦?」
「嘖,要做傅太太你這脾性可不行哦,我該跟瑾年哥哥反饋一下,好好磨一磨你的脾氣,別一天到晚精神失常一樣——」
腳步聲響起,門鎖轉動。
對上傅瑾年怔愣的目光。
我彎了彎唇角,直勾勾盯著對面兩人,「真正精神失常的人是什麼樣,你們想知道嗎?」
踉蹌站直身,我做了一個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5.
眸光一凜。
抄起角落棒球棍,我從化妝檯開始砸。
「嘭」的噼里啪啦——
玻璃碎裂聲伴隨著尖利的女聲哭喊。
許棠棠、宋燦燦眼睛瞪得銅鈴般大,對上我冰冷到極致的一張臉,抖著雙臂驚恐捂嘴尖叫。
傅瑾年大步上前想要阻攔。
可惜已經晚了。
提起角落油漆桶,慢悠悠對著兩人兜頭澆下。
只是,不知誰往油漆里摻雜了不知名惡臭液體。
臭味頓時瀰漫於整間屋子。
此時的許棠棠和宋燦燦再不似當初的囂張氣焰。
兩人渾身沾滿了污穢,活脫脫像兩條落水狗。
「夠了!」傅瑾年大喝一聲,曾經無數次被我誇過好看的眉眼,此時,只覺令人作嘔。
「沈時初,鬧夠了嗎?」
傅瑾年抿緊唇,緊捏住我的下巴,周身散發著慍怒。
奮力掙脫束縛,我猛地將面前人撲倒在地,沒有絲毫猶豫,袖中匕首狠狠刺入男人胸膛。
「沈時初,你……」
無視倒地傅瑾年的複雜神色。
我輕輕環抱起地上阿堡,撫摸她乾枯的毛髮,一步一步走出門。
系統的催促提示聲數次在腦中盤旋。
我抱著阿堡,坐在馬路牙子旁,感受夜間涼風撲面。
刺耳的鳴笛聲忽然在耳邊響起。
身側,是疾馳衝出的一輛車。
心猛地被提起。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將路邊一個扎雙馬尾的靈巧小女孩猛地護在懷裡,拖拽向一旁。
我的身體卻因遭受撞擊重重跌落在地。
「對不起,阿堡,對不起……」
無視周圍迅速聚起的人群,慌亂抱起阿堡,跌跌撞撞離去。
我找到一處環境極好、有花香和鳥鳴的地方,將阿堡安葬。
「阿堡,對不起呀,媽媽沒有保護好你……等到另一個世界,你還來找我,媽媽一定為你準備好多好多你最愛的小魚乾好不好——」
撕心裂肺的疼裹挾全身,衣服破了洞,滿身的泥濘,宛如我來到這個世界的六年。
和傅瑾年的六年。
拼盡全力卻以最慘結局收尾。
真狼狽啊。
「系統,有關傅瑾年的拯救攻略,我已拼盡全力。」我倒在滿地泥濘里,聲音都變得輕飄飄的。
【嗯,我知道。鑒於宿主六年任務中的優異表現,外加剛剛救人的一幕,已被系統局錄下,返回原世界後即可為宿主兌換成資金獎勵。】
我笑了,血沫堵住喉嚨,發出嗬嗬的嗚咽聲。
「宿主,準備,我們即將離開這個世界。倒計時 9、8、7、6、5……」
身體突然落入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
我費力睜了睜眼。
傅瑾年擦拭我嘴角不停溢出的血漬,他驚恐又慌亂,聲音低沉帶著絕望的嘶吼——
「沈時初,不准死聽到沒有!剛才你在跟誰講話,什麼拯救攻略任務?!醒來給老子解釋清楚!」
「不准死聽到沒有,沈時初,說話!」
「說話啊!」
6.
感受到懷中人的體溫逐漸散去,傅瑾年身形微微發抖,雙眼變得猩紅。
「初初,手怎麼這麼冰啊,是不是很冷?」
他修長大手緊握著我的手,一遍遍哈氣。
就像當初我陪他住在異國地下室,在寒冷冬季里我們相擁互相哈氣暖手的景象。
只是,當初的甜蜜模樣傅瑾年卻怎麼也回憶不出。
周圍迅速聚起人群,呼嘯而至的急救車上下來幾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
其中一人上前探了探我的鼻息,垂眼搖了搖頭。
「抱歉,傅先生,夫人已無生命體徵,還望節哀!」
傅瑾年恍若未聞,晃悠悠站直身,執意要將人抱上救護車。
「傅先生,搶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還請您節哀!」
「儘早讓夫人入土為安啊——」
抬頭,傅瑾年的瘮人目光落在那名醫生身上。
渾身裹挾著怒氣的男人,掄起拳頭直直朝那名醫生臉上砸去,伴隨著暴戾的怒吼——
「節哀?節什麼哀!?」
「沈時初活得好好的,你胡說八道什麼!?」
「蠢貨!庸醫!敢咒我老婆,揍死你——」
場面一度混亂不堪,眾人紛紛上前勸阻制止傅瑾年的瘋狂舉動。
直到人群中有人突然一聲驚呼:「他、他流了好多血……」
大家這才注意到,傅瑾年胸口破了一個洞,此刻正往外汩汩冒著血,殷紅的血跡滲透了西裝外套。
過度失血外加情緒波動起伏過大,傅瑾年被緊急抬上擔架送往醫院。
再度醒來,已是第二天深夜。
睜開眼,發覺床沿邊似乎趴著一個人。
「初初——」
傅瑾年驚喜扯了扯嘴角,不顧及傷口牽扯的疼痛,一下坐直身子。
「傅總,」他的私人助理猛地站直身,朝他微微頷首:「您醒了。」
笑容瞬間凝固,此刻,傅瑾年臉色慘白到極點,從嘴角扯出幾個字:
「沈時初呢?」
「夫人的遺體,放在了醫院停屍間。」
空氣詭異凝滯片刻。
助理還想再說什麼,對上傅瑾年的陰沉目光,兩肩一抖,下意識瑟縮了下。
「胡說。」
「你們全都在騙我。」
「初初她只是生氣了,跟我鬧脾氣故意躲我呢……」
傅瑾年喃喃自語著,竟一把扯掉氧氣管,拔了手上留置針!
不顧指尖滴落不斷的鮮血以及值班護士費力的阻攔,強行衝出了病房。
走廊里,看著擋在身前的助理,眼神幾乎要滴出血來,「備車,我要去西關買初初最愛吃的鮮花餅——」
助理面露難色,卻還是強忍著懼意開口:「傅總,夫人是在南河路上因救人遭遇了嚴重車禍,目前肇事司機已伏法。」
「您應該去看夫人最後一眼,準備後事好好將夫人安葬啊傅總……」
這話宛如一記重錘,狠狠敲擊在傅瑾年心上。
……
腳步虛浮來到停屍間。
顫抖雙手掀開白布,入目的是沈時初蒼白無血色的一張臉。
心瞬間如刀絞一般。
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徹底將傅瑾年籠罩。
他再無法做到自己欺哄自己。
沈時初真的死了。
死在他們結婚三周年那天。
永遠,永遠的離他而去了。
向來矜貴出了名的傅氏集團總裁,此刻竟毫無形象癱坐到地板上。
良久,他通紅著眼踉蹌起身,輕牽起沈時初冰涼的手,作勢要將人抱起。
「初初,走,我們回家……」
然而,進門小護士的一句話直接讓傅瑾年當場愣在原地。
7.
「先生,您不能帶走沈小姐的遺體。」
「因為,」小護士張了張嘴,臉上有些動容,聲音都變得很輕,「沈小姐曾簽署過一份遺體捐贈協議。」
「生前她本人特別叮囑,離世後將捐獻自己的遺體,無償奉獻於醫學。」
傅瑾年只覺大腦一陣嗡鳴。
世界天旋地轉,腳步都有些不穩。
思緒飄遠,腦中閃現出一些過往片段。
感情最深時,他和沈時初相坐於夕陽下,女孩腦袋靠在他肩頭,他們手牽手許下白頭偕老、永不分離的誓言。
「初初,就算以後白髮蒼蒼生命終止,死亡也不能使我們分離。」
那時的他甚至認真想過他和沈時初的身後事,他們終究要合葬於一墳的。
可現在……
「是沈小姐流產入院的那天,簽署的這份遺體捐獻協議——」
渾渾噩噩驅車到家門口,小護士的話始終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刷臉,家門打開,傅瑾年抬腳走了進去。
呆愣愣地站在客廳中央。
隨即凜冽的目光掃視整座莊園。
瘋一般推開一扇又一扇門,衣帽間、洗浴間、臥室……
屬於沈時初的東西全都不見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堆花里胡哨的香艷女人物品。
傅瑾年突然覺得頭疼欲裂,身體倚靠著牆壁緩慢下滑。
視線模糊間,一個窈窕身影朝他緩緩走來。
「初初,是你嗎?」
唇角倏然勾起,從那人手中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卻不是沈時初常為他熬的熟悉安神茶的香味。
傅瑾年怔住,猛地抬眸,待看清面前那張嬌媚的臉,才恍然驚醒。
這個家,早已沒了沈時初。
連帶著她生活過的所有痕跡,全都消失不見了。
是他,電光石火間,他猛然想起自己將許棠棠和宋燦燦堂而皇之帶進家門那天。
沈時初看他的眼神是那樣失望至極,摻雜著格外的冷意。
是他一直默認她們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