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心虛,還是怒氣上了頭。
他選擇用這種方式,堵回了不想聽的話。
任悅沒有躲。
反而更激烈地回應著,抬腳勾住他。
兩人交纏在一起,一路跌跌撞撞,消失在了臥室門口。
難言的噁心和眩暈感一齊襲來。
我眼前陣陣發黑。
猛地關掉視頻衝進洗手間,對著馬桶,開始劇烈乾嘔。
直到吐空了胃,流乾了淚。
心,也跟著徹底空了。
9
縮在酒店裡悶頭昏睡了三天。
這期間,林佑安給我打了不少電話,我都沒有接。
不想聽見他的聲音。
也實在不知道。
事到如今,我和他還能說什麼。
監控里他和任悅的對話內容,已經足夠我腦補出,我問了自己很多遍的那句「為什麼」。
唯獨有一件事,我怎麼都沒想通。
——林佑安到底是為什麼,要冒這麼大風險去幫任悅?
對他來說,這怎麼看都不合算。
但,很快我便有了答案。
在我決定回去找林佑安攤牌的前一天,任悅給我打來了電話。
「林佑安這個人啊,可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她在那頭笑得雲淡風輕。
說出來的話,卻一句比一句扎心。
「我在國外這幾年,生活費都是他轉給我的,我回來開醫院,最開始也是他主動提出要過來幫忙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他欠我的。」
「當年我給你爸爸的那套手術方案,是他替我做的。」
「不幸的是,手術是我操刀的,效果不達預期也正常,畢竟我沒他那個技術。」
「林佑安很清楚,那個手術我做起來有難度,但他沒有阻止我。」
我慢慢捏緊了手機。
只覺得頭皮正在一寸寸發麻。
「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被開除、停業,林佑安頂上來成功補救,給你爸爸延續了一年生命,雖然最終人還是死了,他卻藉此一路晉升,成了市醫院最年輕的副主任。」
「其實,如果從一開始就由他操刀,你爸爸可能還能多活幾年。」
「現實很殘酷吧?小妹妹?」
「你以為林佑安愛你愛得無法自拔,這裡面……到底是愧疚更多,還是愛更多些,誰又說得清呢?」
我呼吸粗重了起來。
啞聲問她:「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不為什麼。」
任悅嗤了一聲。
「單純看他現在過得太幸福,有點不爽。」
「反正我也看明白了,林佑安是鐵了心不想在我這兒乾了,他也沒打算跟你離婚,跟我也就頂多能做個炮……」
她停頓一下。
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大笑起來。
笑了很久才樂不可支地跟我道起了歉,「哎喲,對不住啊妹妹。」
「我忘了,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呢,你家林佑安跟我睡了得快一個月了,他生怕你知道了要跟他離婚,威脅我說要是敢告訴你,他就跟我魚死網破。妹妹你猜猜,他這種人,能捨得為了你放棄自己的事業嗎……」
一個字都不想再聽。
我「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將錄音內容導了出來,在沒開燈的房間裡枯坐很久很久。
黑暗徹底吞噬掉整個房間的時候。
我終於,還是做了決定。
10
第二天,趕在傍晚「出差」回家。
我沒有提前通知林佑安,帶著奔奔突襲市醫院。
雖然我知道。
這個點,他早就已經去任悅那裡上班了。
我此行也不是為他而來。
算準了時間。
趁林佑安的死對頭王醫生下班經過時,我弄掉了奔奔的項圈。
奔奔被動靜驚得跳了一下。
我裝作慌亂地蹲下身去安撫它,隨即出聲喊人,「王醫生!」
「不好意思,可以幫我撿一下嗎?」
王醫生自打畢業,就和林佑安在一個科室。
他水平也很高,卻處處被壓一頭。
之前每次見我去找林佑安,他都格外冷淡。
這次卻意外地熱情。
「喲,你來接林醫生下班?」
他從地上撿起項圈,邊往我手裡遞,邊撇著嘴笑得意味深長,「你老公不在醫院,早早就被老朋友接走了。」
「任悅,是嗎?」
我絲毫不覺得意外,也笑著看他,「她自己開了家醫院,聽說很缺醫生。」
「王醫生你這麼優秀,她居然沒邀請你去她那邊飛刀嗎?」
見我完全打明牌。
王醫生眼神立刻警覺起來,遞向我的項圈滯在了半空中。
我起身,示意他看手裡。
「側面有個卡扣,裡面有張儲存卡。」
「這東西在我手裡只夠離個婚,給你或許有大用。」
王醫生盯著我看了很久。
最終心領神會似的咧嘴一笑,什麼也沒說,就緊捏著項圈轉身離開了。
我牽著奔奔,目送他背影消失。
才一步步走向停車場,開車回了家。
這一晚,林佑安依舊很晚回來。
我用了三個小時打包好自己的全部東西,坐在客廳里等他。
「笙笙?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門剛被拉開,林佑安的驚喜聲音便傳了過來。
可很快,驚喜變成了驚嚇。
「你……笙笙?!你收拾行李做什麼?!」
他直愣愣地站在一地箱包中,望向我,語氣震愕萬分。
「林佑安,我要跟你離婚。」
我起身。
盯著林佑安驟然倉皇到驚懼的眼睛。
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你也不用表現得太驚訝,你早就該有這個覺悟了,不是嗎?」
「從你踩著我爸爸的病情上位的時候。」
「從你和任悅,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睡過的地方偷情的時候。」
「從你,明知道奔奔對我有多重要,還任由任悅胡作非為,差點害了它一條命的時候。」
「你應該早就有一旦事發,我就永遠不會原諒你的心理準備了,對嗎,林佑安?」
話至尾音,我已經站在了如遭雷劈的林佑安面前。
不等他白著臉向後退。
我猛地抬手,狠狠一巴掌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不為任何人,只為我自己。」
我生生逼回了自己即將決堤的眼淚。
咬牙,沖偏著頭的林佑安笑了。
「是我自己活該,眼睛瞎了五年,這麼長時間都沒看清你,沒發覺你這張人皮下面,藏著個什麼噁心東西。」
「林佑安,我要跟你離婚。」
「就今天,就現在!」
我近乎聲嘶力竭。
林佑安卻猛地扭回臉,抓住了我的肩,「不行!我不同意!」
「笙笙我求求你,你聽我說。」
「我和任悅……第一次是她設計了我!是她給我下藥,還拍了視頻……她威脅我說,如果我不繼續和她一起,不去她醫院飛刀,她就把視頻公開,毀了我……」
林佑安紅了眼睛,眼淚開始上涌。
「我承認我當時害怕了,怕自己丟了工作,更怕被你知道……我怕你知道了,會離開我……」
「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好的人了……」
他低下了頭,緊緊拽著我的胳膊。
眼淚大滴大滴地往地上砸,「笙笙你相信我……我去她醫院飛刀賺的那些錢,一分都沒動,都存在一張卡里……」
「我想等一切都結束了,用這筆錢,給你辦一場最風光的婚禮,給你買你最喜歡,卻一直都捨不得買的那個鏡頭……」
「笙笙你信我……我、我真的只是想多賺點錢……」
他聲淚俱下,向我訴說著他的打算。
卻沒有一句是我想聽的。
時至今日,他依然沒有一句懺悔,也沒有半分愧疚。
全程避重就輕,趨利避害。
將過錯全推給了任悅,給自己找好了完美藉口。
用著他最擅長的那種蒙太奇式的高級手段,為自己做著無罪辯護。
所以我又一巴掌打斷了他。
隨即狠狠推他一掌,在他軟著腿腳後退的同時冷聲開口。
「任悅已經把所有事都告訴我了。」
「所以林佑安,你沒有說『不』的權力和資格,否則我們就法庭見!」
「你!聽清楚了嗎!?」
最後一句話落。
林佑安被抽去骨頭般緩緩坐倒。
眼底的光,徹底熄滅。
11
風暴來得比我想像的更快、更猛。
我搬走的第二天。
本地新聞頭條及各大醫療行業相關自媒體,幾乎被同一條資訊刷屏:
【驚爆!某市三甲醫院副主任醫生林某安長期違規飛刀某悅名下的肛腸醫院,與某悅存在長期不正當婚外性關係!某悅為劣跡醫生,其醫院涉嫌多項違規操作,或將被關停!】
報道中。
詳細列舉了林佑安在任悅醫院飛刀的時間、次數,及部分手術記錄和資金往來。
曝光了任悅醫院資質不合規,使用假藥、三無醫療器械、超高額收費等違法亂象。
任悅發的同城匿名貼也被扒了出來,直接將輿論推向了高潮。
#三甲醫院副主任醫生草菅人命#
#最年輕副主任醫生,腳踩女人上位!#
#飛刀為錢為利,上床為哪般?#
#我宣布,奔奔就是史上最慘的狗#
......
林佑安所在的醫院反應迅速,立刻宣布對他停職調查;衛生監管部門迅速介入,當天就開始徹查任悅的醫院。
若爆料內容屬實,她大機率要被判刑。
網絡上一時間,全是對他們兩人的口誅筆伐。
各個平台都熱鬧得好似過年。
任悅的下場我不在乎。
林佑安的職業生涯和社交名聲,算是全完了。
我一篇一篇翻看過去,逐漸心如止水。
一切,都結束了。
簽離婚協議書那天。
林佑安比我早到了很久。
他佝僂著腰背,坐在我對面。
短短几天,憔悴得像是老了十幾歲。
曾經那雙穩拿手術刀的手,此刻正在微微顫抖。
看著我的眼神,沉寂到有些發空。
「喬笙......」
他嗓音沙啞得厲害。
「那些……都是你做的,對嗎?」
12
我沒否認。
王醫生很仗義。
為了不把我卷進來,他沒曝光我提供的錄音和視頻。
所有證據鏈都是他長期以來從其他渠道獲取、搜集,又匿名發出去的。
理論上,他想上位,只需要對付林佑安一個人。
偏偏是個熱心腸, 捎帶手幫我收拾了任悅。
他投我以桃,我理應報之以李。
「笙笙......」
林佑安盯著我看了半晌, 突然笑了起來。
嘴角深深向下撇著, 表情比哭還難看,「其實, 你比我想像的……要厲害。」
「我被醫院開除了,吊銷行醫資格證,任悅的醫院也已經被查封了。」
「她……如果判下來, 可能至少得三年。」
他淡聲陳述著, 像在說別人的事,「我和她也算是罪有應得, 都活該。」
我面無表情。
在心裡肯定了他的評價。
「喬笙。」
林佑安忽然抬頭看我,眼底浮起一抹掙扎, 「我會凈⾝出戶, 算是對你的彌補。」
「但我想知道……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我是說,如果……」
「如果當時,我被任悅下藥那天, 就主動向你坦白,你……會怎麼做?」
他越說, 聲音越輕。
吞吞吐吐的同時, 執拗地盯著我。
像是真的只想要⼀個答案。
「我會無條件相信你。」
我聲音平靜,望著他實話實說。
「如果你在第一次被算計後就告訴我真相, 我會陪你去報警, 追究她的責任, 但是——」
我頓了頓, 輕提唇角, 「我絕不會跟你結婚。」
「因為是你持⼼不正在先, 心懷愧疚在後,是你親⾃給了她威脅你的機會, 也是你⾃己,親⼿把刀遞到了她⼿里。」
「林佑安,有句話你說得對。」
我站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眼神漸冷。
「你確實是活該。」
「你苦讀多年執業多年,本來有⼤好的前程,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都是你活該。」
說完,我將⾃己早已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放在他面前,拎起包。
「簽完寄到我工作室就⾏。」
「林佑安, 我這輩子, 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隨後我快速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
⾛出去很遠。
我才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壓抑的低吼聲。
⼀聲, 又⼀聲,逐漸連成了不間斷的啞聲嗚咽。
正值晌午, 陽光有些刺眼。
我推開咖啡廳的⻔, 大步⾛了出去。
門外,奔奔正乖巧地蹲在地上等著我。
「嗚——汪!」
它恢復得很好。
⻅我⾛近, ⽴刻彈跳起來。
濕漉漉的鼻⼦直往我手背上拱。
我將牽引繩從樹上解下來,輕輕一拍它腦袋。
「走咯,奔奔。」
「咱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