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宴川一隻腳已經跨進了民政局的大門,聽到我的話,他陰沉著臉收回腳,審視的迫人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林序棠,你耍我?」
我的臉慘白一瞬,趕緊解釋:「封宴川,今天出門太急,我沒有帶齊證件。」
我的態度十分誠懇,封宴川信了我的說辭,他薄唇輕啟:「明早九點。」
我長舒一口氣,忙不迭點頭答應。
這時封宴川的手機響了起來。
五年過去,他的鈴聲還是當初我給他挑的那首純音樂。
從對話里我推測出打電話的人是封宴川的母親。
不知道封母說了什麼,封宴川英俊的眉宇間染上不耐煩。
「媽,我不會原諒一個背叛我,傷害我的人。」
「您放心,就算她求到我面前,我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深深的懊悔席捲了我,我的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兩隻手的指甲深深嵌進手心。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那棟老舊的居民樓的。
我像個遲暮的老人,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以極慢的速度爬樓梯。
半小時後,我終於回到亮著暖黃色燈光的兩室一廳。
我沒有力氣回臥室,在沙發上渾渾噩噩睡到第二天早上。
從昨晚到現在,我的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
牆上時鐘的時針指向八點半,我怔楞了兩秒,接著起身,進衛生間快速洗漱,換好衣服,拿上證件趕往民政局。
幸運的是路上沒有堵車,我沒有超時。
封宴川今天穿了黑色的西裝馬甲三件套,胸前別著一枚尤加利葉胸針。
他今日的髮型是背頭,五官立體完美,氣質疏離冷淡,給人的壓迫感更強。
我亦步亦趨地跟著封宴川進了民政局。
領完證出來,他要去集團開會,臨走前扔給我一把鑰匙和一張黑卡。
「去買幾身好看的衣服,別整天穿得像個乞丐。」
我咽下涌到喉間的苦澀,「我知道了,我現在是封太太,我不會給你丟臉的。」
封宴川欲言又止片刻,終是頭也不回地上了那輛邁巴赫。
等看不見車的影子,我才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民政局的照片。
我的那本結婚證被封宴川收走了,我只能用別的方式留下紀念。
轉頭看見了沈寂舟和林雨薇。
兩人十指相扣,穿著情侶款羽絨服,看上去濃情蜜意。
我本想無視這兩人,卻被林雨薇伸手攔住。
「姐姐,你不會想阻止我和寂舟領證吧?」
「別忘了寂舟已經當著全城媒體的面宣布要娶我。」
「姐姐,就算你死纏爛打也沒用。」
沈寂舟眉心微蹙,毫不掩飾眼底的厭惡。
「林序棠,你沒有必要鬧到這個地步。」
「我答應你的事會做到,以後我每周陪你兩天。」
「至於沈太太的位置,還有孩子,我只會給雨薇。」
沈寂舟一副高高在上的施捨做派,像是給了我天大的恩賜。
然而我無動於衷,甚至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嗤。
「沈寂舟,你以為我非你不可?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沈寂舟理智全無:「林序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是我第一次在沈寂舟面前袒露心聲,無疑是挑戰了他的權威。
看著面目猙獰的沈寂舟,我越發平靜。
「沈寂舟,我結婚了。」
5
我的話徹底激怒沈寂舟,他失控地掐住我的脖子,一字一句:「林序棠,沒有我的允許,你怎麼敢!」
林雨薇從來沒有見過沈寂舟全然失去理智的樣子,嚇得躲到一旁瑟瑟發抖。
我直直地看向沈寂舟夾雜著滔天怒火的雙眸,這一次沒有驚恐,更沒有求饒。
五年里,沈寂舟不止一次對我動過手,每次他神志清醒後會送我名牌珠寶,又或是帶我去吃一頓燭光晚餐。
他從來不會為他的所作所為道歉,他只會用其他方式來輕輕揭過。
相反,我還要照顧他的情緒,給予他超出正常範圍的溫柔。
他以為這些是我愛他的表現,可恰好相反。
「那個男的是誰?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飄遠的思緒被沈寂舟厲聲的質問拉回現實。
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沈寂舟這個瘋子身上,在他錯愕的眼神中三兩下將他撂倒在地。
沈寂舟猩紅著眼,恨不得將我扒皮抽筋。
「林序棠,你敢背叛我!」
我居高臨下看著狼狽倒在地上的沈寂舟,抬腳重重踹向他的胸口。
「沈寂舟,以後你膽敢對我糾纏不休,這就是下場。」
林雨薇這時才壓下心中的恐懼跑向沈寂舟,她將沈寂舟扶起來,怒氣沖沖指著我:「姐姐,寂舟追求真愛有什麼錯?你憑什麼對他下死手!」
「別以為你學了幾年的跆拳道就可以為所欲為,今天的事寂舟一定會追究到底,到時候讓你在海城混不下去!」
我活動胳膊,走近林雨薇。
林雨薇哆嗦幾下,聲音結巴:「姐姐,你……你不能打我。」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把扯住林雨薇的頭髮,狠狠扇了她幾耳光。
「林雨薇,看好你的男人,再讓他出來咬人我唯你是問。」
我從來沒有在沈寂舟面前表現出如此強勢的一面,他失神地看著我,半天沒有反應。
林雨薇捂著被扇腫的臉不敢吱聲,只敢怨毒地瞪我。
鬧劇到此結束,我瀟洒轉身。
我打車去了心理診所。
我將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一說給我的主治醫生聽。
他聽後沉思許久,問了我一個問題。
「林小姐,你現在是否還存有輕生念頭?」
「沒有,我現在結婚了,我想長命百歲,陪我的愛人到老。」
醫生欣慰地點頭,又翻看幾頁病例。
「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從前你過於怯懦,不敢反抗,你母親臨終前給你報跆拳道班,不光是希望你有自保的能力,同時也是希望你在遇到危險時,能主動出擊。」
「你進來時我注意到你滿頭大汗,我想告訴你的是,不必害怕,只有你無懼無畏,任何人才無法傷害你。」
我安靜地聽主治醫生說了很多。
兩小時後,我走出心理診所。
這一次就診,醫生告訴我,我以後不必再過來。
他說我已經找到了最好的藥,我的病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痊癒。
接下來的時間,我去了封宴川的住處。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沒有住豪華別墅,沒有住頂級平層,而是在我和他當初相識的附近購置了一套兩居室。
封宴川恨我,想來是用這種方式記住當年的難堪和恥辱。
6
封宴川從集團回到家,我正好做完最後一道菜。
我沒有他的聯繫方式,不知道他有沒有吃過晚飯。
見他佇立在餐桌旁,我將腦袋埋得很低。
如果他要將這桌菜掀翻,我不會有半點怨言。
是我越界了,這是他家,並不是我家。
我沒有經過他的允許就動他的廚房和餐具,他沒有立即沖我發火已是仁慈。
我一遍遍催眠自己。
我不能奢求過多。
這種情況沈寂舟是怎麼做的?
他會當著我的面把我精心準備的菜肴倒在地上,羞辱我廚藝差,還會讓我跪下,用嘴吃掉那些飯菜。
沒關係的,封宴川再過分,也不及沈寂舟一分。
我胡思亂想一通,沒有注意到封宴川神色自然地拉開椅子坐下。
直到他讓我盛湯,我才從昔日的噩夢中反應過來。
一頓飯吃得很沉默。
唯一值得我欣慰的,是封宴川吃了整整兩碗飯。
他進臥室洗澡,特意叮囑我不要亂動。
我只好坐在沙發上,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浴室的玻璃門。
即便知道看不見什麼,我也很享受這個過程。
封宴川洗完澡出來,我很有眼色地把吹風機捧到他面前。
他掀眼看向我,語氣不悅:「林序棠,你就是這樣伺候人的?」
我的心臟猛地狂跳幾下,緊接著才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坐到沙發上去,我給你吹頭髮?」
封宴川默許了。
我想,如果我和封宴川之間沒有發生那些事,那我和他永遠也不會有隔閡。
我們會像世上常見的夫妻,我做飯他洗碗,洗完澡後互相為對方吹頭髮,我們還可以趁著雪色到外面散步,回來依偎在暖和的被窩……
可惜這些都只是我的幻想。
封宴川沒有對我冷言冷語,沒有對我展開報復,我已是萬分感恩。
「封宴川,我今天忘記買衣服了。」
「嗯。」
「我以後每天做飯等你嗎?」
「嗯。」
「我看天氣預報,明天比今天冷,你出門多穿點。」
「嗯。」
簡短的對話結束,封宴川的頭髮乾得差不多了。
我存有私心,想與他更接近一些,於是起身放吹風機時假裝腳滑,撞進了他的懷裡。
他沒有推開我,神色晦暗,意有所指,「林序棠,這些把戲你也對沈寂舟使過?」
我趕忙站好,實話實說:「沒有,沈寂舟沒有碰過我,他拿我當低賤消遣的玩物,從不會給我正眼。」
我說這些不是博同情。
而是我不想再隱瞞封宴川。
封宴川這回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搭理我,他喑啞的聲音才響起:「不早了,進臥室給我暖被窩。」
「好的。」
我躺在封宴川的床上,渾身的血液在沸騰。
這一刻我清晰地感覺到,我不痛苦,相反,我很幸福。
只要能待在封宴川身邊,無論他怎麼對我,我都甘之如飴。
我沒有關臥室門,聽到廚房傳來水流聲和碗筷碰撞的聲音。
我想像不出封宴川冷著一張臉洗碗的樣子。
封宴川的枕頭和被子上殘留著他身上的味道,苦澀的,冷冽的,好聞的。
很快我就有些昏昏欲睡。
我不知道封宴川是什麼時候回臥室的,等我半夜被電話吵醒,我發現自己睡在他的懷裡。
封宴川也被吵醒了,打開床頭燈,無聲地催促我。
我一看來電人,困意霎時消失。
是沈寂舟打來的。
凌晨三點,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給我打電話。
如今的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牽扯,所以我想都不想就掛斷電話,再將他的所有聯繫方式加進黑名單。
就在我以為沈寂舟不會打過來時,又一通陌生的號碼打來。
我掛斷,又有新號碼不斷打進來。
我不厭其煩,拉黑一個又一個號碼。
最後實在忍無可忍,接通後按了免提。
電話接通的一瞬間,沈寂舟暴怒的聲音傳來。
「林序棠,你死哪兒去了?我還要喝,你馬上去酒窖給我拿兩瓶威士忌。」
我陪了沈寂舟五年,太清楚他這副語氣是喝醉了。
「沈寂舟,我已經給林雨薇發消息了,她會過去照顧你。」
沈寂舟聽見「林雨薇」三個字,聲音更加尖銳。
「你以為你躲起來我就找不到你?我告訴你林序棠,半小時內你不來見我,我的人會挖了你母親的墳,我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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