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側頭問他:「不是說好晚上接我嗎?怎麼提前來了?」
他聞言唇角微揚,用一句略帶調侃的俗語化解了其中的鄭重:「再丑的女婿也要見丈母娘不是?」
語氣輕鬆,我心裡卻明白,他是特意選擇在那個我需要支持的時刻出現。
我心下瞭然,湧起一陣感激,卻沒有說破。
晚餐選在一家格調雅致的餐廳。
他極盡紳士風度,主動為我拉開椅子,接過外套交由侍者。
點餐時,他自然的問詢我的口味與忌口,並推薦了幾道招牌菜,舉止從容體貼。
席間,他交談的內容並不刻意,卻總能引導到我能輕鬆參與的話題上。
他會留意到我杯中酒水少了適時添上,也會在我目光瞥向某道菜時,不動聲色地將盤子轉向我這邊。
這種照顧細緻入微,卻又毫不逾矩,帶著一種成熟男性特有的周到與從容。
用餐完畢,離開時,他很自然的朝我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略帶疑惑的抬眼看他,用眼神詢問。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不遠處一對正手牽手離去的年輕情侶,眉梢微挑,那眼神裡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意味,仿佛在說,我們難道不該如此?
我這才恍然,心裡暗自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難以言喻的暖意。
他牽著我的手,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道上。
晚風輕柔,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暖,給人一種奇異的安定感。
沉默了半晌,他忽然開口:「下個月 18 號,黃道吉日,適合結婚。」
我腳步微頓,心中迅速掠過這個日期,這不正是衛言和沈歡口口聲聲說要去辦理離婚的日子嗎?
我側頭看向他,他目視前方,仿佛剛才只不過是隨口一提。
一絲瞭然的笑意浮上我的嘴角,我收緊與他交握的手,語氣輕快而肯定:「確實合適。」
11
接下來的日子,仿佛按下了快進鍵。
閆陽的追求直接卻不迫人,像一場溫潤的春雨,慢慢的滲透進我的生活。
他推掉不必要的應酬,準時出現在公司樓下,帶我去探尋隱藏在市井的美味。
他會記得我隨口提過的電影,在首映日準備好票。
更會在深夜加班時,帶著溫熱的宵夜悄然到訪。
我們的關係,在這種務實又體貼的相處中悄然升溫,是一種基於成年人理智與默契的突飛猛進。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衛言一改往日高姿態,開始頻繁發來的信息。
從一開始帶著試探的【綰綰,你為什麼不理我?】,到後來試圖喚起回憶的【明晚有空嗎?我定好了你常去的那家餐廳。】我通通當沒看到。
此刻,我剛結束與衛氏掌舵人,衛叔叔的會談。
手機再次震動,螢幕亮起,是衛言執著的信息。
【綰綰,明天民政局,你一定會來的,對嗎?】
我看著這條信息,只覺得無比諷刺。
指尖輕點,鎖屏。
我握緊手中那份新鮮出爐,條件優渥了許多的新合作合同,步履輕快的走出衛氏氣派的大樓。
夕陽的餘暉下,閆陽正慵懶的倚在車邊,剪裁精良的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他抬眸望來,目光溫柔。
我快步走向他,唇角抑制不住的揚起一抹笑意。
「我剛和衛叔叔重溫了一下夜店那晚的精彩視頻。」我語氣輕快,帶著一絲狡黠,「他老人家的臉,當場就綠了。」
頓了頓,我挽住閆陽的手臂,抬頭望進他帶著笑意的眼睛,補充道:「不過,我最後還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衛言,確實不堪大用。」
閆陽聞言,低低的笑出聲,他伸手自然的接過我手中的公文包,為我拉開車門,動作一氣呵成。
「顧總英明。」他低沉的聲音里滿是縱容與讚賞。
車子匯入車流,我看著身旁的人,我知道,我選擇了正確的盟友,以及,或許,是值得託付未來的伴侶。
12
婚禮圓滿禮成,晚宴的喧囂漸散。
我與閆陽正準備離開酒店,我的手機再次執著的震動起來,螢幕上閃爍的依然是「衛言」二字。
我挑了挑眉,接通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聽筒里就傳來衛言壓抑著憤怒的質問,聲音嘶啞:
「顧綰寧!你為什麼沒來?!今天是我們說好去領證的日子!你人在哪裡?為什麼不接電話。」
我心中嗤笑,看來,他是真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連我今日大婚的消息都一無所知,或者說,刻意忽略了所有相關訊息。
「我在哪裡?」我輕笑一聲,「衛言,我剛剛辦完我的婚禮。」
電話那端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更強烈的情緒:「婚禮?!你和誰?!你竟然真的…你耍我?!」
「衛言,」我的聲音冷了下來,「需要我提醒你嗎?早在你選擇和沈歡領下那本結婚證的時候,我們之間就結束了。是你親手毀掉了我們的婚約,現在又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
就在他還想說什麼的時候,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我耳邊接過了電話。
閆陽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側,他將手機隨意的放在耳邊,語氣隨意:「衛先生。」
僅僅三個字,電話那端的叫囂似乎戛然而止。
閆陽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說出的話卻是一個重磅炸彈:「有空在這裡糾纏我的太太,不如還是先回家看看吧。」
他微微停頓,像是給予對方消化信息的時間,然後才補充道:「畢竟,家裡的後院…著火了。」
說完,他乾脆利落的掛斷電話,將手機遞還給我。
我疑惑的看向他:「後院著火?」
閆陽攬過我的腰,帶著我向酒店外等候的車走去,神色淡然,仿佛只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沒什麼,」他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不過是幫他家老爺子,找到了一個流落在外,又剛好比他優秀得多的兒子,並且好心的送回了衛家而已。」
我瞬間瞭然。
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動搖了衛言在衛家立足的根本。
這才是對衛言最徹底,最致命的毀滅。
13
新婚夜。
我靠在閆陽懷裡,能清晰的聽見他平穩的心跳聲。
他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理著我的長髮。
在這片安寧中,我問出了那個盤旋在我心底許久的問題。
「有個問題我想問很久了。」我的指尖無意識划過他睡袍的衣襟,「當初,你為什麼從不缺席衛言那些…那麼無聊的聚會?」
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喜靜的性格,根本不需要應付那種幼稚浮誇的場合。
摟在我腰間的手臂驟然收緊,我聽見頭頂傳來他低沉的輕笑,胸腔傳來微微震動:「為什麼?」
他突然一個利落的翻身,將我完全籠罩在他的陰影里。
「因為當時,」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鬱悶,「我連聘禮清單都擬好了,連給顧家的合作讓利條款都準備好了,本來打算第二天就正式登門拜訪你父親。」
我震驚的在他身下睜大眼睛,試圖從他眼中找出玩笑的痕跡,卻只看到一片認真。
「結果,」他哼了一聲,指尖不輕不重的捏了捏我腰側的軟肉,帶著懲罰的意味,「就在那個下午,圈子裡突然傳出了你和衛言聯姻的消息。」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命運曾與我們開了這樣一個玩笑。
「知道嗎,綰綰。」他忽然俯身,溫熱的呼吸噴洒在我頸間,「三年前的金融峰會,我有幸見過顧小姐舌戰群儒的英姿。」
我的記憶瞬間被拉回那個會場。
那時我剛接手家族企業不久,在談判桌上面對一群老狐狸的圍攻,寸土不讓。
「你穿著珍珠白的西裝套裝,站在投影儀前。」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當對方試圖用數據誤導全場時,你輕輕敲了敲桌面,直接指出了報表中的三處漏洞。」
我驚訝的看著他,完全不記得他當時也在場。
「那時你站在光束下,整個人都在發亮。」他的掌心撫上我的後背,溫度透過薄薄的睡袍傳來,「當知道你和衛言聯姻時,我就在想,這樣的明珠, 不該被埋沒在衛家那攤爛泥里。」
這句話瞬間解開了所有謎團。
為什麼他總出現在那些聚會。
為什麼總是坐在那個能看清全場的角落。
為什麼每次我感受到的目光回頭時,總能撞上他來不及完全收回的視線。
「所以後來, 」他的唇貼上我的鎖骨, 留下一個輕柔的吻, 「每次看到你在那些聚會裡強顏歡笑,看著你應付衛言的敷衍和沈歡的把戲…」他的聲音裡帶著壓抑已久的心疼,「我都想直接把你帶走,但我又怕你是真的喜歡衛言。」
「閆陽…」我的聲音有些哽咽, 「謝謝你。」
他低笑一聲, 指尖輕輕挑開我睡袍的系帶。
「不過綰綰, 」他的聲音暗啞, 「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未等我反應,他溫熱的唇已經覆了上來,將我還想追問的話語全部封緘。
月光靜靜流淌,將我們的身影溫柔包裹。
14
時光荏苒, 我與閆陽的婚姻在商界傳為佳話。
某次商業酒會上,偶遇了許久未見的衛言。
他站在角落,西裝依舊昂貴卻掩不住眉宇間的頹唐, 身邊並沒有沈歡的身影。
後來從共同朋友那裡斷斷續續聽到些消息。
原來,離婚冷靜期到期那天, 沈歡並沒有出現。她以感情未破裂為由,拒絕離婚,牢牢占著衛太太的名分。
而衛言, 在衛氏內部的權力鬥爭中,終究沒能敵過那位突然回歸, 能力出眾的弟弟,徹底失了勢。
聽說他如今常流連於各類酒局, 每每醉後, 便反覆念叨, 若不是當年沈歡設計他領了那張證,若不是我顧綰寧轉身嫁給了閆陽…他絕不會落得如此境地。
你看,男人不得志時,總愛將過錯推給⼥⼈。
卻忘了,那條毀滅之路,是他⾃己一步⼀個腳印走出來的。
又⼀個尋常的周末清晨。
閆陽穿著舒適的家居服, 正耐心的將煎蛋切成適合孩⼦⼊口的⼩塊。
兩歲的女⼉坐在特製的高腳椅上, 咿咿呀呀的揮舞著勺⼦,嘴⻆沾著一圈奶漬。
我倚靠在⻔框上, 看著這⼀幕,⼼底柔軟成一片。
他回頭看到我, 眉眼自然舒展:「醒了?早餐在微波爐里, 溫的。」
沒有驚天動地的誓⾔,只有融入柴米油鹽的體貼。
我們在商業上是⽆可挑剔的夥伴,在生活中是相濡以沫的伴侶。
偶爾,我還會在財經新聞上看到衛⽒的消息,或者聽到關於衛⾔和沈歡在那段捆綁式婚姻中互相折磨的零星傳聞。
但那些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了,再不能在我⼼中激起半分漣漪。
閆陽端著切好的早餐走過來, 空著的⼿很⾃然地攬住我的腰,低頭在我額間印下⼀個帶著咖啡清⾹的吻。
「在想什麼?」他問。
我看著他和不遠處的女兒, 笑著搖了搖頭。
窗外,陽光正好,歲月安然。
這便是最好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