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陽的目光淡淡掃過衛言,最後落在沈歡身上:「剛才你們對顧小姐說出來玩就要玩得起。」
他精準的複述著他們不久前的對話。
他微微停頓,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所以你們的標準是…遊戲規則通通都只由你們說了算?」
這話精準的戳破了那層虛偽的窗戶紙。
衛言的臉色瞬間煞白,沈歡也僵住了,她精心維持的笑容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顧綰寧,隨便你!」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你要玩就玩!你別後悔!」
話落,沈歡的唇角微不可察的揚起一個弧度,很快又換上擔憂的表情。
我沒再理會這場拙劣的表演,轉向閆陽。
「走吧。」
閆陽不再看他們,轉而向我伸出手:「既然要玩,就遵守規則。」
他的手掌寬厚,指尖修長。
當我將手放入他掌心的那一刻,他收攏手指,溫暖的觸感瞬間包裹住我微涼的指尖。
6
我們並肩走向那個荒唐的臨時登記處。
工作人員或許是見慣了今晚的荒唐,熱情的遞過表格。
填寫資料時,我的指尖很穩。
反倒是身旁的閆陽,在簽名前筆尖微頓,側首看我,低沉的聲音里聽不出情緒:「顧小姐,想好了?」
我停下筆,挑眉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這個話,該我問你才對,閆先生。」
他眼底似乎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不再多言,利落的在指定位置簽下名字。
我們交換表格時,指尖不經意相觸。
當工作人員拿起那枚象徵意義的鋼印,準備落在嶄新的紅本上時。
「顧綰寧!」
衛言終究還是沖了過來,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他胸口劇烈起伏,聲音因為急切而嘶啞:「你真的想好了嗎?就為了賭氣?!」
我平靜的抽回手,再緩緩抬眸,直視他慌亂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的重複著他不久前才說過的話:「衛先生,遊戲而已,願賭服輸。」
我的視線越過他,落在他身後不遠處臉色僵硬的沈歡身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語氣輕描淡寫:「你的妻子,在你身後呢。」
衛言像是被燙到一般,回頭,對上沈歡那雙瞬間盈滿委屈和無措的眼睛。
他拽住我的那隻手,終於無力的鬆開了。
工作人員不再遲疑,"咚"的一聲,鋼印落下。
就在鮮紅的結婚證被推到我面前時。
衛言看著那兩本刺眼的紅色,像是突然清醒過來,試圖找回掌控權。
他深吸一口氣,用儘量平靜的語氣對我說:「好了,遊戲環節結束。綰綰,鬧夠了就回來坐著吧。」
我沒動,甚至沒有伸手去拿那本屬於我的結婚證。
這時,閆陽自然地拿起桌上兩本結婚證,將其中一本妥善收起,隨後看向我,語氣沉穩而周到:「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好。」我立刻應下,沒有半分猶豫。
「顧綰寧!」衛言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他上前一步想攔我,卻被閆陽一個側身擋開。
「衛先生,請自重。」閆陽的聲音依舊平靜。
這句話讓衛言瞬間僵在原地,臉色煞白。
眼看我們要走,衛言看著我:「一個月!顧綰寧你記住!一個月後離婚冷靜期結束,我們一離婚就去領證!你一定要來!」
沈歡這時也快步上前,恰到好處的扶住略顯失態的衛言,仰起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姐姐,你別生衛言哥的氣,他都是因為太在乎你了。」
「今天都是我的錯,等你們一個月後和好了,我一定離得遠遠的,再也不打擾你們了。」
她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嗤了一聲,轉身主動挽住閆陽的手臂,頭也不回的離開。
一個月後?
呵。
7
我靠在寬敞的后座一側,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
然而不過片刻,身側的位置一沉。
閆陽明明有充足的空間,卻偏偏選擇緊挨著我坐下,那極具存在感的身軀幾乎將我擠到了角落,身上的氣息若有似無的縈繞過來。
我正想開口,他卻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側過頭,昏暗的光線下,他的眼神深邃難辨。
「對了。」他語氣平淡,「忘記和顧小姐說了。」
他微微停頓,目光鎖住我:「我們家比較傳統,結了婚,是不准離婚的。」
"顧小姐,"他嗓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不介意吧?」
我抬眼迎上他的視線,心裡忍不住腹誹,這麼重要的事,你確定是忘記說了?
面上卻不動聲色,轉而提起另一件正事:「自然不會介意。不過,既然已經是這種關係,有件事我想提前說明,我們林氏和衛氏,目前有一個重要的合作項目正在推進。」
我斟酌著用詞,既不想顯得過於依賴,也需要表明立場。
畢竟商業聯姻,利益牽扯必須清晰。
話音未落,他卻已瞭然。
「做你想做的。」他打斷我,語氣沒有半分猶豫,帶著一種絕對的篤定,「不必有任何顧慮。」
他的目光掠過窗外流轉的燈火,最終落回我臉上,聲音不高,卻重若千鈞:「一切有我。」
8
我回到家後,獨自坐在沙發上,將那本鮮紅的結婚證放在茶几上,指尖輕輕拂過冰涼的封面,內心終究還是閃過一絲不真切的荒謬感。
我,顧綰寧,竟然在這樣一個夜晚,以一種近乎兒戲的方式,將自己嫁給了閆陽。
但這絲情緒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激起片刻漣漪。
我不曾後悔,一絲一毫都沒有。
腦海里浮現的,是過往那些不得不參與的屬於衛言圈子的聚會。
我的視線,總會有意無意的落向那個安靜的角落。
與其忍受衛言的幼稚和沈歡無處不在的茶藝,觀察那個始終置身事外,深沉難測的閆陽,反而更能讓我保持清醒。
或許,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潛意識裡早已在衡量與對比。
此刻,心裡更多的,是一種破釜沉舟後的清明與慶幸。
慶幸藉此機會,徹底斬斷了與衛言那攤爛泥的聯繫。
他那樣優柔寡斷,易被煽動,只顧眼前面子的性格,確實難堪大任,絕非良配。
如今他親手撕毀了婚約,對顧家反倒是種解脫。
畢竟讓出三成利潤的聯姻條款,本就該重新談判了。
我拿起手機,直接接通了法務顧問:「張律師,我需要今晚迷夜酒吧 VIP 區,與婚姻登記環節相關的影像記錄。」
「特別是衛言與沈歡的登記過程,還有…」我的目光落在茶几那本嶄新的結婚證上,「後來那場投屏祝福的完整鏡頭。」
掛斷電話後,我打開筆記本電腦。
當衛氏那些老股東看到繼承人將集團聲譽當作兒戲時,應該很樂意重新討論合作條款。
畢竟在商言商,既然聯姻的基礎不復存在,那麼利益分配自然應該重新洗牌。
怎麼說,我現在也算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了。
9
中午,我睜開雙眼,伸手拿過手機,螢幕亮起,一條微信通知赫然映入眼帘。
來自昨夜才添加的聯繫人,閆陽。
時間顯示是早上七點整。
【早上好。晚上有空一起吃飯嗎?】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我握著手機怔了片刻。
曾幾何時,這樣的角色總是由我來扮演。
在無數個清晨,我斟酌著語氣,編輯著【衛言,今天忙嗎?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之類的消息,發送,然後等待著他不知何時才會有的敷衍回復。
那種小心翼翼維持著一段關係的感覺,此刻想來竟有些遙遠和可笑。
我指尖輕觸螢幕,幾乎沒有猶豫。
【好。時間地點你定。】
【不過,下午我要回一趟爸媽家,你方便過來顧家接我嗎?】
消息幾乎是秒讀。
【好。】
乾脆利落,一如他昨日的作風。
好的,我們來加入這段與父母攤牌以及閆陽及時登門的精彩戲碼。
兩個小時後,我坐在了顧家客廳那張熟悉的中式沙發上,對面是面色凝重的父母。
「爸,媽。」我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里格外清晰,「我結婚了。」
母親端著茶杯的手一頓。
父親眉頭緊鎖,帶著審視的目光投向我:「和衛言?你們不是說要等下個月…」
「不是衛言。」我打斷他,迎著他的目光。
「胡鬧!」父親猛地一拍茶几,震得杯盞作響,「顧綰寧!你怎麼能如此胡鬧!婚姻大事豈是兒戲!你要我怎麼和衛氏交代?合作案還在進行中,你讓我們顧家的臉往哪放?!」
面對父親的盛怒,我依舊維持著平靜,只是等他話音落下,才緩緩的吐出三個字。
「是閆陽。」
客廳里有一瞬間的死寂。
父親臉上翻湧的怒氣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他眼底閃過一絲精明的計算,方才的滔天怒火奇蹟般的收斂,只化作一句聽不出情緒的:「…那行。」
幾乎就在父親那句「那行」話音剛落的瞬間,門鈴響起。
管家前去應門,片刻後,躬身引領著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走了進來。
閆陽的到來,瞬間吸引了客廳所有的目光。
他身著剪裁極佳的深灰色西裝,襯得肩寬腰窄,氣質卓然。
手中提著顯然精心挑選過的貴重禮品。
他徑直走向我的父母,目光先是在我身上短暫停留,帶著一絲安撫般的暖意,隨即沉穩的看向我的父親。
「顧伯父,顧伯母,」他微微欠身,姿態恭敬,「冒昧前來拜會,失禮了。」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沉穩。
「是我考慮不周,應該更早些正式登門。」他繼續說道,語氣誠懇,目光坦然的看著我父親,「我與小綰的事,雖然倉促,但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請您二老放心,日後,顧家的事,就是我閆陽的事。」
我父親原本還有些殘餘的慍怒,在閆陽這番滴水不漏的言行面前,徹底消散了。
閆陽這才將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份對待長輩的沉穩稍稍收斂,換上了更為自然的溫和,朝我伸出手:「綰寧,我們該去約會了。」
10
去餐廳的路上,車內流淌著舒緩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