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東西時,手機接連不斷地響。
我沒有點開看內容,直接把裴聿年的所有聯繫方式拉進黑名單。
最難受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這場戀愛對我而言,像是一列火車到了站。
一個人繼續坐下去,一個人提前下了車而已。
裴聿年不是死纏爛打的性格。
但以防萬一,我還是申請了出差,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一直到我生日當天,我結束工作飛回去,約了朋友一起吃飯。
路過一個包廂時,背後被人輕輕推了一把。
站穩後我已經被人圍在中間,燈光換成了暖色調,牆上貼滿了我和裴聿年的照片。
日常的自拍,一起旅遊的照片,還有些裴聿年各種角度的抓拍。
裴聿年穿著西裝,手捧鮮花,走到我面前緩緩單膝下跪。
他滿眼深情地看著我,「前段時間惹你生氣是我不對,我反省過了,以後我會注意分寸,不再讓你吃醋難過。」
「你打也打了,還躲了我這麼久,你不在的時候我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
「我們在一起五年,在我心裡,我未來的妻子只會是你,沒有其他人。」
「嫁給我好不好?」
周圍的人一邊起鬨,一邊勸解。
「哎呀,兩個人在一起難免會有矛盾,說開了就好了,我們還等著喝喜酒呢。」
我看著裴聿年手裡的鑽戒,內心沒有掀起一點波瀾。
「抱歉,我們已經分手了,你這樣做只會讓我覺得很厭煩。」
周圍一片安靜,溫情的音樂聲也戛然而止。
裴聿年或許也沒想到我會當眾拒絕他,一時僵在原地。
包廂門忽然被人推開,凝滯的氛圍一下子散開。
姜柳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臉上一片潮紅。
她準確地看向裴聿年,說話聲都帶著黏膩。
「聿年哥,我喝了不幹凈的飲料,現在好難受……」
裴聿年連忙起身把人攬住,姜柳不受控地在他懷裡蹭來蹭去。
他猶豫了幾秒,把姜柳打橫抱起。
「落霜,我先送她去醫院,你等我。」
話音剛落,姜柳帶著哭腔哀求他:「我不能去醫院,如果被人看見了,我以後還怎麼見人呢!」
「我知道落霜姐不喜歡我,也不想再讓你們因為我吵架,你幫我聯繫我學長好不好?他會幫我的……」
裴聿年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聲音帶著慍怒。
「姜柳,你怎麼能隨便找個男人解決?當我是死的嗎?」
5.
眼前的畫面讓包廂里的求婚場景有些可笑。
裴聿年語氣里的不滿和占有欲,像極了碰見我被人表白的時候。
他緊緊摟住我的腰,一遍又一遍地吻著。
「你都有我了,不准看別人。」
記憶里那個偏愛我的人,早就變得面目全非。
我端起一杯水潑過去,水滴沿著裴聿年的下巴滴到姜柳的臉上。
「趕緊帶著你的好妹妹走吧,我怕下一秒她該脫衣服了,髒眼睛。」
裴聿年狼狽地抱著姜柳離開了。
或者說是被推搡著趕出去的。
「呸,真是信了你的邪,虧我們還真的以為你和落霜只是普通吵架,還瞞著她幫你準備求婚。」
「裝模作樣,還找學長,原來還有備胎啊,我還不知道哪個學校是教人當小三的。」
「演這齣是噁心誰呢,帶著你的小情人趕緊滾!」
我們換了一個包廂。
幾個朋友一臉愧疚地跟我道歉,「對不起啊。」
「裴聿年聯繫我們的時候只說惹你生氣了,我們都以為是小事,想著你們這麼多年感情不容易,所以才幫他的。」
我舉起杯子跟她們碰了一下。
「沒關係,都過去了,現在看清這個人也不晚。」
酒過三巡,朋友問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會不會離開。
「我看那些追妻小說裡面,女主受了情傷就會遠離渣男,換一個地方重新開始,那你呢?」
我還真的順著她的話認真想了想,答案是不會。
「一個城市很大,脫離了共同的朋友圈,斬斷所有聯繫,如果不是刻意的話,其實真的很難遇見。」
「我在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為什麼要因為一個男人就放棄這裡的一切?」
不值得。
裴聿年也沒有那麼重要。
不管他對姜柳是一時新鮮,還是短暫心動,又或者是同情憐憫。
他有他的立場,我有我的底線,迷失自我去愛別人挺沒意思的。
談情說愛,是為了取悅自己,而不是為了討好誰。
臨近假期,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裴聿年用陌生號碼打過幾次電話,每次我都是一聽到他的聲音就立馬掛斷。
又一次加班到深夜後,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那邊有些吵鬧,我媽問:「落霜,你之前說國慶放假要帶男朋友來看我,還來嗎?」
「分手了,我自己回去。」
我媽嘆了一口氣道:「分就分了,你還年輕,以後還會遇見更好的。」
說完她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斟酌措辭。
「我認識了一個叔叔,他也有一個孩子,對我也很好,我們準備在國慶的時候請客吃個飯。」
「要不你先別過來了,或者你願意的話,到時候就說你是我侄女,可以嗎?」
6.
我媽的語氣里難得帶了幾分請求,眼眶的酸脹感讓我說不出話。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掛掉了電話。
聊天框里彈出來新的信息。
「怎麼突然掛了?是有事嗎?那你想好了跟我說一聲就行。」
拉黑裴聿年後,微信置頂只剩下我媽一個人。
我盯著那個頭像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一滴淚砸在螢幕上。
「那我就不去了,祝您新婚快樂。」
回復完,取消了最後一個置頂。
突如其來的疲憊感席捲全身,以至於在樓下看到裴聿年時還恍惚了一下。
他手裡提著宵夜,大步朝我走過來。
「落霜,我們聊聊可以嗎?」
我沒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我那天的求婚是認真的,我不想和你分開。」
「那晚我把姜柳送到酒店後,自己單獨住了一個房間,我怕出什麼意外才沒有離開。」
說這些話時,裴聿年眼神專注,語氣溫柔又夾帶著幾分委屈。
以往我們每次一起出現,朋友都說裴聿年望向我的每一個眼神里都是滿滿的愛意。
大學四年,我的生活除了學習就是各種兼職。
裴聿年在學校挺出名的,有錢,長得帥,脾氣不好。
他第一次表白時,我當時趕時間,說了句抱歉就匆匆離開。
後來在兼職的咖啡館,快餐店,遊樂場,我總能看到裴聿年的身影。
每一次我看到他時,他都會有感應似的轉頭和我對視。
夏天最熱的時候,我穿著厚重的玩偶服在遊樂場發傳單。
中途摘下頭套休息,另一個笨重的玩偶在我身邊坐下。
裴聿年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出現在我眼前,頭髮已經被汗浸濕。
他隨意地把頭髮往後一撥,遞給我一瓶水。
「喝點水休息一下,剩下的我幫你發。」
那時候裴聿年的眼睛像現在一樣,人來人往,聲音嘈雜,卻只看得見我一個人。
我們在一起後,所有人都說裴聿年像是變了個人,我也好奇地問他為什麼。
裴聿年說:「如果沒有遇見你就算了,但是你出現了,恰好也喜歡我。」
「所以我想試試,為了你變得更好一點。」
那一刻的踏實安心是從未有過的,好像不管我多累,他都能在背後托住我。
如今他要為另一個女人撐起一片天,還希望我能理解。
我忽然間覺得有些看不懂裴聿年了。
像是隔了一層霧,連帶著我曾經因為他心動的所有畫面也逐漸模糊。
我看著不遠處的路燈,輕聲問他:「承認自己變心很難嗎?你既然享受了曖昧,那就要承擔後果啊。」
裴聿年愣了一下,大概是我說得太直白,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落霜,沒有人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會對伴侶之外的人動心,我對姜柳只是一時的新鮮感,從來沒有想過為了她跟你分開。」
「我和姜柳也沒有發生過關係,為什麼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呢?」
「那我以後把資助的事情都交給助理,不跟姜柳聯繫行嗎?」
他此刻的服軟在我聽起來是一種攻擊,看啊,我都被你逼成這樣了,還不滿意嗎?
7.
曾經我也想過,如果裴聿年瞞得夠好,能一直瞞到死,那我們可能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可惜他沒瞞住,我也沒忍住。
心慈手軟只會助長他的慾望,有一就會有二。
「你們有沒有上床重要嗎?並不,重要的是邊界感和分寸感。」
「當我看見一隻老鼠從餐桌上爬過去的時候,那桌上的飯菜無論有沒有動過都無所謂了。」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很煩。」
裴聿年啞口無言,肩膀一點點垮下去。
這天之後,我再也沒見過裴聿年。
臨睡前,我收到了一條信息,備註是許隨。
「姐姐,我考上南大了,可以請你吃個飯嗎?」
開了一天會的腦子有些昏沉,反應了很久才想起來這是誰。
我訂了一家評分比較高的餐廳,定位發過去後,許隨幾乎是秒回。
「收到,我明天會準時到的。」
我和許隨只見過一次,這是第二次。
他穿著白色的襯衫,牛仔褲洗得微微泛白,站在餐廳門口盯著一棵樹出神。
「許隨。」
看見我,許隨靦腆地笑了一下,露出兩個小梨渦。
「姐姐,好久不見。」
確實是很久了。
第一次見許隨的時候,是我大二參加了一個貧困山區教育援助的活動。
許隨那時候是六年級,整個人又黑又瘦。
父母早些年遇上泥石流去世,家裡只剩下一個癱瘓在床的老人。
我去給許隨送新的文具課本時,他穿著破舊的薄棉衣在院子裡洗衣服,手指上都是凍瘡。
許隨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些東西,眼睛很清澈,又帶著幾分迷茫。
他仰著小腦袋問我:「姐姐,是不是等我長大,一切就變好了?」
那時候我也是自己打工賺錢,卻因為這句話決定資助許隨上學。
這些年我們沒有見過面,我定期匯款,他會在除夕夜的時候發來很長的祝福簡訊,附帶著一張成績單。
點菜時,許隨把菜單遞給我,臉頰有點紅。
「我高考完自己兼職攢了一些錢,今天我來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