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時輸液室里有個女孩跟我一樣頭孢過敏。
十分鐘的搶救,她走了,我活了。
我永遠記得陳策當時抱著我,低啞的嗓音里滿是後怕。
「我差點以為你也會像她一樣救不住。」
「許言寧,你如果沒救住,我也不想活了。」
那次的事給我留下無可磨滅的後遺症。
我對醫院敬而遠之。
每次都是實在扛不住了,被陳策硬拽過去。
那之後他陪我去醫院。
每一次都會反覆跟醫生強調我頭孢過敏。
就像是刻進骨子裡的一種習慣。
有一回,一個醫生實在嫌他嘮叨:
「小伙子,知道了知道了,我還沒老年痴呆呢。」
我笑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當時眼圈都紅了。
他說:「我這輩子不能再第二次看見你那樣子。」
五年後,我們之間已經隔了太多太多的空白。
我也早就從他的生活中剝離了太久太久。
可習慣仍像是肌肉記憶留存在他身上。
在他第三遍跟醫生確認沒有頭孢藥物時。
我垂眸,壓下眼底的一陣澀意。
10
拍了片,醫生確診了肺炎。
要求我立即住院治療。
陳策幫我去住院部繳費。
我很快被安排住進了 VIP 病房。
我站在寬敞潔凈的病房裡,跟他說:
「我不用住這麼好的,普通病房就行。」
我哪有錢住這麼好的?
他一把拉迴轉身就走的我,語氣里裹著躁意:
「不用你付錢,我日行一善行了吧。」
「我不想欠你。」
他鬆了手,冷笑一聲:
「你欠我的還少嗎?也不差這間病房了。」
「我等會兒微信上轉帳給你。」
「隨便你。」
我眼睜睜看他大剌剌地往沙發一坐。
沒打算離開的模樣。
「你不是還要去接你女朋友嗎?」
他掀起眼皮,輕瞥我一眼:
「大晚上我陪你折騰了半天,上吊也要讓人喘口氣吧?」
11
臨時住院,我什麼東西都沒帶。
我只好給林嘉禾打了個電話。
半小時左右,她就急哄哄地趕到醫院。
病房裡,她放下幫我收拾好的行李箱。
「寶啊,怎麼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肺炎了呢!」
「我就說昨天陪你一起去醫院看看,你非不……」
她的話倏爾止住。
目光直愣愣盯住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陳策。
她瞬間黑了臉:「他怎麼在這?」
電話里我只說肺炎住院。
並沒有提及陳策半個字。
那頭闔著眼的人悠悠地說了句:
「你該說的是謝謝。」
「要不是我,她該倒在馬路上了。」
門再次被推開,宋柏川走進來。
林嘉禾嘲弄道:
「謝謝?謝謝你當初趕盡殺絕嗎?」
「如果當初不是柏川哥把他的房子租給我們,我們都要流落街頭了。」
陳策睜眼,眉頭緊鎖:
「說什麼胡話?我至於這麼無聊?」
林嘉禾哼一聲,下了逐客令:
「柏川哥來了。」
「這裡不需要你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12
陳策黑沉沉的眸光在我和宋柏川之間梭巡。
兩個男人目光交匯,卻誰都沒有打招呼。
見陳策還賴著不走,林嘉禾抬高音量說:
「柏川哥正好出差剛回來,一回來就給我們送宵夜。」
「我就叫上他一起過來了。」
「有什麼事也好幫幫忙。」
我朝宋柏川道謝:
「這麼晚還打擾你,不好意思。」
他唇邊笑意溫和:
「沒關係,我正好沒什麼事。」
陳策嘴角勾起輕佻的笑意,話裡帶刺:
「這麼多年,你還真是一往情深。」
宋柏川沒搭理他的冷嘲熱諷。
陳策靠著沙發,鼓了鼓掌。
他看向我,眼裡浮起一絲嘲弄:
「你在我這還真是大豐收。」
「好手段啊,一口氣勾兩個。」
「那個沒上鉤,這個倒是死心塌地。」
宋柏川表情一凜,說話也不再客氣:
「陳策,嘴巴放乾淨點,你不能這麼說她。」
陳策笑了笑:
「他這麼死心塌地,怎麼沒考慮跟了他呢?」
「宋家怎麼都算你能找到的最好歸宿了,你胃口也別太大了。」
宋柏川眉眼間久違地浮現一片戾氣。
眼看他又要和陳策動手。
我擋在兩人中間,沉下聲趕人:
「他沒有對不起你什麼,你沒必要對他陰陽怪氣。」
「你可以走了,住院的錢我已經轉過去了。」
陳策站起來,整了整衣服。
抬腳繞過我走出去。
走到門口,突然又想到什麼。
他的腳步頓在門口,回過身似笑非笑地說:
「噢,對了,許言寧。」
「聽說宋家給他物色了聯姻對象。」
「他家的門檻也不是你夠得著的。」
13
宋柏川是陳策的髮小。
他倆之間弄到今時今日水火不容的地步,皆因我而起。
當年他們一群朋友應邀去周軼家參加一場派對。
他們在樓下聽見樓上傳來的尖叫聲。
一群人急哄哄地跑上來。
門推開,眼前的場景震驚了眾人。
地上衣物凌亂。
床上人影糾纏。
陳策瘋了一般嘶吼著衝過來。
宋柏川當機立斷。
他把身後烏泱泱一群人全部推出門。
門一關,他立即反鎖。
等到他趕過來時。
周軼已經被陳策按在地上打得面目模糊。
陳策發泄完,垂著血淋淋的手朝我靠近。
我緊緊地裹著被子,渾身都在抖。
宋柏川擋在我身前。
堅決替我抵擋暴怒的陳策。
那一架,他們兩敗俱傷。
14
周軼給出的監控畫面里。
我笑呵呵地主動跟著他走進那個房間。
推門目睹情況第一個尖叫的人是周軼的女朋友。
物證人證俱全,根本容不得我狡辯。
陳策從暴怒中平息下來。
他沒有對我動手。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我面前。
掐著我的下巴,咬著牙說:
「知道麼?我甚至想過我們孩子的模樣。」
我哭得喘不過氣。
我一遍又一遍拚命地跟他解釋。
是周軼引我去了那個房間。
他聽不進去,什麼都聽不進去。
他額角青筋暴起,低吼著叫我閉嘴。
我在他猩紅的雙眸里清清楚楚地看見。
我們之間的裂痕曲折而醜陋。
從那天起就再無彌合的可能。
15
分手後,陳策的那把怒火燃燒了很久。
久到全面燒盡了我的生活。
我去藥企應聘。
無論我面試哪間公司。
陳策都能動用關係堵死我的路。
他無孔不入地侵擾我的生活。
他就像如來佛祖的五指山,壓得我無處遁逃。
到後來,業內根本沒有一家公司敢錄用我。
宋柏川帶我去見陳策。
他幫我從中斡旋,試圖勸說他:
「陳策,你和言寧好聚好散,沒必要趕盡殺絕。」
陳策譏誚地反問:
「這是我和她的事,你以什麼身份插手?」
「怎麼?她能上周軼的床,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也有戲?」
宋柏川忍無可忍,終於掄拳相向。
那一場架打散了他們多年的交情。
宋柏川帶我走的時候,跟我說:
「我們跟他說不清楚,讓他自己想通吧。」
我看著他臉上的傷,心裡滿是歉意。
「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卷進來。」
「弄得你們朋友之間撕破臉。」
宋柏川卻眉眼柔和,始終溫柔有禮:
「如果做朋友不為對方指正錯誤,那何必浪費時間維繫交情?」
「我不缺表面朋友。」
「言寧,我信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咬著唇,覺得心臟都擰成一團:
「為什麼信我?監控拍得清清楚楚,陳策都不信我。」
他唇邊笑意清淺:
「監控可以作假,人言也可以偽造,我只信你。」
「你說你沒有,你就是沒有。」
那時候我總是想不通。
宋柏川可以無條件站在我身前。
為什麼陳策就是不信我?
16
陳策走後,林嘉禾去開水間給我接水。
安靜的病房裡,宋柏川突然跟我說:
「我家裡是有意讓我聯姻。」
「但是只要我不願意,誰也不可能逼著我結婚。」
我乾笑一聲:
「如果對方合適,你見見也不錯。」
「你家裡給你找的,肯定是很好的女孩子。」
他眼眸里情愫涌動,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卻又覺得不妥,重新咽回肚子裡。
這些年宋柏川的情意我不是不知道。
我只能裝聾作啞。
一是因為我心裡尚且無法釋懷那段和陳策的過去。
那段感情結束得狼狽不堪。
陳策就像是一根橫亘在我喉間的一根刺。
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不容忽視,又尋不到一個痛快。
二是因為宋柏川和陳策一樣,都是高懸的明月。
我和他之間的差距並不比當年和陳策之間小。
他是我攀了天梯都夠不著的人。
前車之鑑尚且還在。
硬要攀附最後只能摔得慘痛。
我也早就磨光了奔赴一個人的勇氣。
17
VIP 病房裡有張陪護用的沙發床。
比普通病房裡硬邦邦的陪護床好太多。
夜裡,林嘉禾躺在上面直嘆氣:
「有錢真好,以前陪我媽住院那床睡得我骨頭都散架了。」
三千一天的 VIP 病房,我不是第一次住。
那些年和陳策在一起,我確實占了他不少好處。
生病住院,都是他忙前忙後,出錢又出力。
但是如今他沒有任何義務替我付這些費用。
他預付了五萬的住院費。
我之前一分不少地轉給他五萬。
睡前,見他一直沒有收款。
我熄滅手機,準備入睡。
黑暗裡,聽見林嘉禾憂心忡忡的話:
「你離他遠點。」
「你還嫌被他害得不夠嗎?」
是啊,這些年是怎麼走出來的呢?
隔了太久也記不清了。
只記得自己無數次掙扎在情緒的海洋里。
我一遍遍自救。
睜眼閉眼,總覺得世界都是漆黑的。
當時,只有林嘉禾和宋柏川陪我一起挨過那段日子。
才有如今正常生活的這樣一個我。
我輕輕應和。
「我知道的,不要擔心我。」
我好不容易從那片泥沼里脫身。
我沒有理由再讓自己陷進去。
等他收了這筆錢,我們之間不再有任何糾葛。
18
我住院總共住了五天。
五天裡,宋柏川每天雷打不動地給我送來午飯和晚飯。
他說醫院的飯菜寡淡無味,怕我吃不習慣。
我一開始推拒他的好意。
他卻說都是家裡阿姨做的,他只是送過來一趟。
費不了多少功夫。
有一次林嘉禾不在,他就替我看著輸液的吊瓶。
我怕耽誤他工作,催他走。
他卻怎麼都不肯起身。
最後他看著我,語氣認真里又透著點無奈:
「其實你藥物過敏那天,不止他一個人哭了。」
「言寧,我是不是一直都沒有擔心的資格?」
那句話炸在我耳邊。
久久無法消散。
19
出院那天,宋柏川和林嘉禾一起來接我。
林嘉禾給我帶了一雙平底鞋讓我換上。
看見那雙鞋,我瞥見宋柏川的眼神微動。
我想起來,這雙鞋是當初宋柏川送給我的。
那時候我和陳策還在一起。
他帶我去朋友的生日派對。
我從沒有參加過這樣奢靡的生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