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相府嫡女。
少女頂著張跟我娘一模一樣的臉回府認親時,我那便宜丞相爹哭得老淚縱橫。
「老夫就說我們一家子碩學通儒,怎麼能出了位女壯士啊!!!」
我扶起剛不小心掰斷的柳樹:「爹,娘當年生的是雙姝啊,我不還是江家的女兒嗎?」
本以為是闔家歡樂,可沒幾日少女非要頂我的婚事進宮嫁給新帝,說對新帝一見傾心。
可我進宮是為了保護新帝啊!
新帝喘氣都費勁,她也能一見傾心?
1
世人皆說相府滿門知文達禮,偏偏生了孔武有力的嫡女。
人家葬花,我葬人家腦花。
人家賞柳,我倒拔垂楊柳。
人家相看,我給人看面相。
拳打世子,腳踢國公老爺。
多虧我有個把權的丞相爹庇護,可今日來了個少女說她是相府被人換了的嫡女。
我一眼就確認她是,因為她跟我阿娘長得一模一樣,溫婉嫻雅。
「這一看就是我兒。」我爹更是哭得老淚縱橫,「老夫就說我們家滿屋的碩學通儒,怎麼能生出江灼這種暴虎馮河啊!」
我爹抹乾凈眼淚踢了我一腳,壓低聲音:「御史大夫在門口看熱鬧呢,這事不能外傳,阿灼去給他點顏色瞧瞧。」
我瞬間抹淚,哭咧咧地猛地推開門:「妹妹剛回來你們就不疼我了,我走還不行嗎?」
「你,你......」御史大夫捂著被拍紅的臉哀號:「你敢毆打朝廷命官!」
「我哪知道堂堂御史大夫林!齊!大人!!聽人家牆角啊。」我哭得更凶了,「難不成您是來看我家笑話的?」
我爹罵罵咧咧地將我拖回院裡,甩門拍在御史另一邊臉上:「關府門!老夫今日就正正家風!」
折騰一通,阿娘還抱著少女痛哭:「孩子,好孩子。娘終於找到你了。」
少女淚眼朦朧:「終於?」
「當年我生了你們姐倆記得妹妹耳邊有個小痣,你生下來就被人抱走了,我們找了許久。」阿娘輕撫少女後背:「可剛尋到抱走你的老婦,她就自盡了。」
「所以這麼多年,相府都稱你體弱被抱去我母家撫養,只等哪日能將你找回來。」
阿爹緩了口氣:「孩子,你怎麼知道自己身世的又怎麼找回相府的?」
少女紅了眼眶:「進城時,爹娘被土匪殺了,我躲在白龍寺才撿了條命,有個白龍寺上香的香客說我像丞相夫人,我才來瞧瞧的。」
阿爹給身邊的青玉使了個眼神:「孩子,你放心地在這住下,你叫什麼?」
「我叫盧月。」
「阿娘當年給你起了名叫江晚。」阿娘憐愛地握著少女的手,「若是你不願意就叫江月可好?」
少女伏在阿娘的肩上,痛哭起來:「我聽阿娘的,我喜歡江晚這個名字。」
「好孩子,你回來得正好,後日你阿姐及笄禮,你們一起。」阿娘淚如泉湧,「娘就把你介紹給京中貴眷,我可憐的女兒~」
阿爹扶起快哭撅過去的阿娘,怒吼:「阿灼,你日日聊貓逗狗的,帶你妹妹去選處住處!」
我在角落摳牆摳得歡快,猛地聽見阿爹點我名,一脫手推到了磚牆。
我尷尬地拍了拍手:「妹妹交給我,爹娘放心吧。」
2
「爹爹什麼時候派人去查我的身世啊?」江晚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後,「姐姐,我會不會不是阿娘的孩子,我長得跟姐姐不像呀?」
「父親為何要查你身世呀,雙生子本就有長得不同的。」
「你長像阿娘,我長像太奶。」我帶江晚轉了一圈相府,「妹妹不必擔心,你先選個院子住下,阿娘會安排人照顧你。」
「我馬上要進宮了。」我放輕力氣拍了拍江晚的肩膀,「你回來正好多陪陪爹娘。」
江晚點點頭:「姐姐進宮做什麼?」
我悠悠嘆了口氣:「做妾。」
安排好江晚,我摸黑鑽進了阿爹的書房,飲牛似的灌了一碗茶:「她會武。」
阿爹拿著摺扇敲了下我的手背:「婉約些!」
「我帶她轉一整圈王府,她絲毫沒嫌累。」我放下茶杯,「手掌柔軟,身量纖細,我問了兩遍她爹娘的事都滴水不漏像是提前背好的,說了一堆卻連個名字地方都沒問出來。」
「她懷疑我的身份,應該是知道阿娘當年只生了她一個。」我腦子轉得飛快,「她還打探了阿娘身邊的老人。」
「前些日子確實有些流竄的土匪在城外橫行。」阿爹面色發寒,「青玉去白龍寺查了她確實在那待了多日,還供了兩盞長明燈。」
「確實有些巧得嚴絲合縫了。」我撓了撓頭,「要不先讓娘熱乎兩天,我再去查?」
「阿娘眼前正忙活忙著給妹妹請贊者下個月辦及笄禮呢。」
「先查,如今多事之秋,陛下身子愈發地差了。」阿爹搖了搖,「宮裡又查出兩個探子,查完了才放心。」
我捻了塊點心塞嘴裡:「阿爹,我要的東西備好了嗎?」
阿爹嫌棄地翻我一眼:「備好了,誰家女兒進宮要什麼穿腸散,馬錢子,牽機,桃花瘴的啊!」
「我明面上是進宮做靜妃。」我聳了下肩,「但實際上不就是讓我進宮去保護陛下嗎?」
阿爹好像被一口氣梗住,噎了半晌才道:「陛下後日要來你的及笄禮。」
我滿臉嫌棄:「他那身子骨行嗎,喘氣都費勁!」
「別忘了送你進宮幹什麼!」阿爹怒拍了下桌子,「你要是再踢斷了陛下的腿,家裡的免死金牌也保不住你!」
3
喘氣都費勁的新帝程昱睡覺也費勁。
誰家好人天不亮就來看人家的及笄禮啊!
天色剛泛白,我素著一張臉帶著倆黑眼圈去前廳給程昱請安。
「願君如星如月,日夜流光皎潔。」程昱美滋滋地遞給我一支玉釵,「朕親手做的。」
我接過玉釵行了禮:「謝陛下,臣女先回院梳洗。」
程昱跟阿爹打過招呼後跟在我身後:「外面兇險,阿灼得保護我。」
「陛下放心吧,我爹知道你要來已經布防好了。」我睨程昱一眼,「你這身子骨往外跑什麼?」
程昱捂著胸口咳了半晌,「阿灼,我已經命人收拾出離我最近的宮殿了,等你進宮。」
我嫌棄地往一旁挪了下:「我爹說讓我住你的勤政殿。」
「咳咳咳,咱倆住一起啊?」程昱耳梢悄紅,「那我,那我命人把勤政殿收拾下。」
「不用,我睡偏殿,阿爹說這樣方便保護你。」
梨清哆嗦下手,描眉的筆一哆嗦:「姑娘,時辰差不多了,該去前廳了。」
「陛下先去前廳吧。」我扶著梨清起身。
程昱坐在上席看著長公主為我簪好釵環:「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程昱笑著拍我爹的肩:「您家有女初長成......」
程昱話音未落就瞧見了我握碎了寧ṱŭ̀⁹遠侯夫人送的玉釵。
「力拔山兮氣蓋世!」
忙活半晌,有司剛準備撤去陳設擺醴酒席時,阿娘拉著江晚喚住了眾人:「諸位留步,這位是我剛從母家歸來的小女江晚,過幾日辦小女的及笄禮還望各位賞臉。」
江晚紅著臉跟各位見禮,身子一轉瞧見了坐在尊位的程昱,滿臉慌亂地朝著程昱走了兩步。
「元寶哥哥。」
侍衛忙上前攔住神情恍惚的江晚。
我微不可察地往程昱的位置歪了些,以防有人出手對他不利。
「元寶哥哥,你不認識我了嗎?」江晚滿臉受傷地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幾年前在蜀南青山我救了你,你給了我這枚玉佩說要娶我的啊,元寶哥哥。」
「阿灼,朕是去過蜀南也受過傷,可我不認識她啊。」程昱比江晚還慌,「阿灼,你得信朕啊!」
滿廳貴客竊竊私語:「江灼封妃的聖旨都下了,這江家豈不是要出一後一妃了。」
我看著程昱衣袖角落繡得憨態可掬的元寶,抿緊了嘴。
程昱順著我的視線看了眼衣袖:「母后是叫朕元寶,可朕從未與別人說過!」
被侍衛攔住的江晚急得快哭了:「元寶哥哥,你胸前有道箭傷!」
阿爹緩過神,忙開口:「感謝諸位來參加小女的及笄禮,已備薄宴,諸位挪步。」
江晚趁亂梨花帶雨地往前挪了兩步:「元寶哥哥,我是阿月啊,難道你真的不願認我嗎?」
「你,你......」程昱捂著胸口往後退了兩步,「你為何要構陷朕?」
程昱一口血嘔在地上,暈死歪在我身上。
滿屋的手忙腳亂,隨程昱一起出宮的暗衛梧柒不知從哪鑽了出來塞了一把藥在程昱的嘴裡。
阿爹推了我一把:「阿灼先隨陛下進宮,家裡的事情我來處理。」
我瞟了眼跪坐在地上淚眼婆娑的江晚點了點頭:「阿爹,我把白朮留給你,有事給我傳信。」
我嫌棄地扛起肩上的程昱。
呵,男人,關鍵時候什麼也指不上的男人!
4
太醫們在勤政殿轉了半宿圈才穩定了程昱的病情,說是切記不能再費心神。
梧柒遞我一個眼神匿回暗處,可我關個殿門的工夫就跟從站在程昱龍床旁的刺客面面相覷。
「我直接給你塞他被窩裡多好呢?」我朝著刺客撲了過去,他的刀沒準比我快啊。
我踏了下門柱借力仰倒在程昱的身上握住了刺客的匕首,刺客抽刀不成反將匕首朝我壓來。
我屈膝一腳踢在刺客的下三路,趁著刺客疼得跪倒在地伸手扭了他的脖子。
忙活完了,程昱才悠悠轉醒:「阿灼,你怎麼跪下了?怎麼還有人躺朕床上了?」
什麼眼神,跪著的是刺客!
我手疼得倒抽了口氣:「陛下,有沒有一種可能床上的是我啊?」
「好大的血腥氣。」程昱咳嗽著起身,「阿灼,你受傷了?」
我忙伸手捂住程昱的嘴:「別聲張,他們怕是有後手,我們等梧柒取藥回來。」
程昱扒拉下我的肩膀:「外面還有刺客?他們不敢進來?」
剛肩膀被那刺客劃了下,我悶哼一聲:「我也不敢出去啊,守在外面的暗衛怕是被解決了,不然應該有人進來護駕。」
黑暗中,程昱利落地把寢衣脫了:「阿灼,我夜盲什麼也看不見,我幫你把肩處包紮一下吧。」
我半褪衣裳任由程昱折騰,順手扯了一條明黃的寢衣包紮被穿透的手心。
程昱摸摸索索地替我包緊了肩膀傷處,沒等穿好衣服,梧柒帶著一群暗衛匆匆進殿:「陛下無礙吧?」
梧柒忙命人點亮燭燈:「外面的暗一部的暗衛都犧牲了。」
程昱眼疾手快地將被子捂在我身上:「朕,朕無礙,阿灼受傷了。」
我縮在被子裡穿好衣服:「皮外傷。」
「先查宿衛軍,這麼大動靜,朕的親兵還沒到,他們吃乾飯的嗎?」程昱正了臉色吩咐梧柒,「讓你暗二部的人來守著勤政殿。」
我舉了下手:「派些人去相府幫我把收拾好的東西搬進宮,順便告訴我娘讓她別擔心,我直接在宮Ṱŭₛ里住下了。」
趁著梧柒安排人手的時候,我伸手推倒了程昱,轉身坐在腳踏上:「陛下睡吧,我守著。」
「要不阿灼上來一起睡吧,朕床上有兩床被子。」程昱探頭瞧了我兩眼,「朕把捂熱的被子給你。」
5
程昱愁得焦頭爛額,日日在勤政殿嘆氣。
我百無聊賴守在程昱身邊貼身保護,我爹說國政水深,讓我別好心少說話。
可梧柒卻是個嘴碎的:「阿灼,茶杯都讓你握碎六個了。」
我一巴掌抽在梧柒的後腦勺:「叫靜妃娘娘!姐升官了!」
「行,靜妃娘娘~」梧柒一本正經的陰陽怪氣,「外面都傳陛下與你妹江晚兩情相悅,定了終身,是要迎娶進宮做皇后的。」
「這是有人在給陛下壓力?」
我倆在樑上竊竊私語,程昱在底下唉聲嘆氣。
沒兩日,程昱就下了旨意,定了江晚為慧嬪,還選了各部尚書家的女兒進宮平衡朝中勢力。
可程昱依舊挨罵,說江晚是丞相之女合該是皇后,連帶著還翻出了我的身世,說我長得不像是江夫人與丞相。
我爹為了悠悠眾口直接翻出了他祖母的畫像跟我長得七八分像,這才堵住了眾人的嘴。
梧柒看著我太奶的畫像一陣迷茫:「這不是咱御衛司暗三部的紀前輩嗎?」
我點點頭:「對啊,這是我親娘。」
「你不是丞相之女?」梧柒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就說丞相之女怎麼會做暗衛。」
「夫人生產時江晚被人抱走了,相爺怕夫人傷心就尋個女孩說是雙生子,可真正的江灼六歲時同夫人回江安省親被賊人所害,江灼當場就沒了。」我攤了下手,「丞相就從御衛司挑了長得像的我在莊子養了半年安排進了相府。」
梧柒恍然大悟:「那你這身功夫是跟誰學的?你是暗幾的?」
「御衛司四個暗部本就是獨立運行的,不認人只認信物。」我掏出紫玉環,「我是暗四部的,相爺親自教出來的。」
「相爺也是御衛司的人?」梧柒更驚訝了,「那相爺也敢罵陛下腦子裡灌糞?」
梧柒賤兮兮地湊過來:「我還聽八卦說你小時候是陛下的武師傅?你還踢斷過陛下的腿?」
我剛準備開口炫耀的時候,程昱抬頭盯著我倆:「朕是沒有武功,耳力不佳,可朕不是聾!」
程昱恨恨地喊了聲:「岑今安,給朕滾進來!茶都涼半炷香了!」
岑內侍連滾帶爬地將茶杯放在程昱手邊:「陛下,各宮的娘娘們都在門口說是要給陛下請安。」
我從樑上一躍而下,乖巧地坐回程昱旁邊的軟椅上裝寵妃。
眾嬪妃進殿請安後轉過身又齊齊地給我請安。
江晚剛要拉住我說話,老岑匆匆進殿:「陛下,獻王帶著王妃回京了,眼下已經到宮門了。」
程昱捂著胸口咳了半晌,喝了口老岑遞來的茶才將將能開口說話:「王叔可是帶著神機營一起回京的?」
老岑滿臉惶恐地跪在地上:「神機營整營的人都隨獻王回京了。」
老岑身都沒起,外面就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何人敢騎馬進宮?」我閃身站在程昱身前,「讓宿衛軍來護駕!」
程昱攔了下往外跑的老岑:「這宮裡還有誰敢如此放肆。」
程昱靠著椅背喘著粗氣,獻王進殿將馬鞭扔給一直跪在一旁的江晚,笑問:「這就是陛下剛娶的姐妹花?」
獻王轉頭瞧了我一眼:「陛下這身子骨能行嗎?」
「不,不必王叔操心。」程昱一口氣不上不下,「王叔,沒有朕的召令,帶軍回京......」
程昱嘔出一口血後直接暈死過去,勤政殿亂成一團,隱約間聽見了獻王嘟囔了一句「廢物。」
我跟梧柒守在殿內看著太醫們忙得腳打後腦勺ṭůₕ,梨清悄咪咪塞了封信給我:「相爺給您的信。」
這是鬧哪出?
我爹為了避嫌連傳話都通過梧柒傳給我。
梧柒睨了我眼:「許是相爺有什麼事囑咐你。」
我一目十行地看完信後將信扔進火盆:「我爹說我娘想我跟江晚了想進宮瞧瞧我倆。」
梧柒猛敲了下腦袋:「還有一事,相爺昨日跟我說查到了些事情,江晚是獻王的人。」
我垂著眼瞧著火盆里燃燒殆盡的密信,嘆了口氣:「我阿娘終究是空歡喜一場。」
6
程昱醒後一臉慘白地靠在軟枕上:「阿灼,誰在外面吵鬧?」
「你王叔替你批奏摺被我爹看見了。」我塞了顆藥丸進程昱的嘴裡,「我爹正文明罵人呢。」
程昱氣若遊絲吩咐老岑:「讓丞相與獻王一同輔政,朕這身子怕是得休養些時日。」
「讓我爹跟獻王去政閣吧,別在外間影響陛下休息。」我補了一句,「派人去盯著陛下的藥。」
程昱Ṱù₇日日嘔血嘔得比我那死了的三舅爺都白,就這還拉著我半夜起來Ṭṻ¹烤地瓜。
銀炭盆烤地瓜直接防毒,程昱燙得手指發紅,倒吸涼氣:「阿,阿灼,快嘗嘗,朕讓你爹從外面帶進來的蜜薯,你爹嘗過了,沒毒。」
「你拿我爹試毒?」我啃了口蜜薯,抬頭看了眼樑柱,「梧柒要不要吃蜜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