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憶了,記得所有人,卻獨獨忘了他。
在醫院醒來的第三天,我見到了池晏。
明明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可所有人都告訴我,我之前追他追得驚天動地,為了他要死要活。
但是,我是真的不認識他呀。
他們都說,我是在聽到池晏要訂婚的消息後,衝動之下跑出去才出了車禍的。
聽到這樣解釋的我一臉茫然,咬著棒棒糖很是疑惑地問:「他訂婚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病房裡圍著的親戚們都一一被請離,最後房間裡只剩下了我,我親愛的父親母親,和一個陌生好看的池晏。
他的名字我這幾天從不少人嘴裡聽到過,那些個來我跟前探望我的親友們,多多少少都會提幾回他的名字。
只是都是匆匆一提,很快就掠過了。
雖然我有點奇怪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身邊的人都知道他。
就好像,我和他無比熟稔一樣。
可是就算我把頭都想疼了,也還是沒能想起來他是誰。
「眠眠,你真不記得你池晏哥哥了?」我最最親愛的母親大人摸了摸我的小腦袋,關切地詢問,「就是那個跟你一起長大,你一直都很喜歡的池晏哥哥呀,不記得了嗎?」
我搖搖頭,一臉誠懇:「雖然他長得很好看,但是……」
「我真的對他沒什麼印象。」
是一種,全然陌生的感覺,就像是路邊擦肩而過的一個陌生人。
雖然這個陌生人長了一張好看的臉,但我並沒有什麼感覺。
母親大人聽了我這話,眉頭鬆了又緊,仔仔細細地把我全身都打量了一遍,似乎是想要確認我是不是裝的。
不過她瞧了我半天,也沒瞧出個什麼,最後只是摸了摸我的腦袋,嘆了口氣,神秘兮兮地把我那板著一張臉的老父親拖出去了。
病房裡只剩下了我和池晏。
我和他面面相覷,略感尷尬,嘴裡的糖似乎都沒有那麼甜了。
和陌生人待在一個房間什麼的。
真是讓人尷尬呀。
尷尬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啃糖果了。
「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暫時不要吃這些……甜膩的東西。」
僵了老半天,池晏才面色複雜地擠出這麼一句話來。
我「哦」了聲,但並沒有把嘴裡的糖拿出來,只是移開了眼,從正大光明地打量他,變成了悄悄打量。
笑話,我堂堂溫家大小姐,別說那麼多來看我的長輩,就是我爹我媽,對我吃糖這件事都沒有意見,這憑空冒出來的一個,有幾分姿色的男人,就想管著我。
不可能!
我嚴重懷疑其實我根本沒有失憶,之前那些人來我面前故意提一嘴這個池晏,誤導我亂想,就是為了找個人來管著我。
哈,知道我是個顏控,還特地找了個長得好看的。
他們肯定以為這樣就能唬到我了,哼哼,沒門。
這樣一想,邏輯合理多了。
果然,我ẗṻ³溫眠就是聰明機智,一下子就識破了他們的詭計。
按照言情小說里的套路,下一步肯定就是,我爹我媽故意過來漏洞百出地告訴我,其實我和這個池晏並不熟,或者是把他編成我的哥哥……
正這樣想著呢,溫夫人和溫先生就一前一後地開門進來了。
「眠眠,雖然你不記得你池晏哥哥了,但是他總歸是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十天後你出院,他也正好舉行訂婚儀式,到時候你還是要出席送上祝福的。」
溫夫人如是說。
一如我所料。
我點頭,十分贊同地拍了下手:「媽媽說得對。」
「不過媽媽,我覺得我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完全沒ẗůₙ必要在醫院待著了……」
「這事免談,你老老實實在這住著,必須待到十天後。」
溫夫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上一秒還是溫柔可親,下一秒就變成冷麵閻羅了。
「哦。」
我生無可戀地縮進被子。
自由~
自由離我那麼遙遠嗚嗚。
比坐牢還難捱的十天總算過去了。
這十天,要不是有我的好姐們池沅沅來探望陪伴我,我怕不是早就閒死在醫院了。
不過……
池晏居然是我小姐妹池沅沅的堂哥!
這事著實震驚到我了。
我居然推算錯了……他們沒騙我???
「怎麼可能這麼多人聯合起來騙你!」
池沅沅知道我這匪夷所思的想法之後狠狠地戳了下我的小腦袋瓜子,一臉恨鐵不成鋼,「你丫的究竟是看了多少言情小說啊!」
我:「……」
「你還說呢,那些書難道不是你揪著我一起看的??」
池沅沅漲紅了臉,一邊給我收拾著出院一邊和我拌嘴。
只是拌著拌著,她又突然低落起來,小心翼翼地問我:「眠眠啊,今天池晏訂婚,你真的不難過嗎?」
「你是不是其實是裝的,在所有人面前堅強假裝不記得了,其實自己一個人偷偷在被子裡哭過了啊。」
這樣說著,這小妮子還作勢湊過來扳開我的眼睛觀察。
我:「到底是誰言情小說看多了啊池小沅!」
我避開她的魔爪,再次重申:「不難過,一點也不難過!你不要想著弄花我的妝!」
池沅沅翻了個白眼,「誰跟你一樣幼稚啊。」
不過她也鬆了口氣,默默嘀咕:「你不記得也是好事,不然……說不定我還真得和你一塊去搶婚了。」
鬧騰拖延了一陣,等趕到池家的時候,訂婚儀式已經開始了。
姍姍來遲的我和池沅沅坐在後排,看著台上的一對璧人為對方戴上訂婚戒指。
台下掌聲響起,台上的男人微笑著,目光卻有些飄忽,四處張望著,似乎在找什麼人。
「池晏會不會在找你……」
池沅沅說著,突然捂嘴驚呼:「眠眠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
哭了?
我這才發覺,視線模糊,臉上一片冰涼。
淚水早已流了滿臉。
池沅沅手忙腳亂地從包里拿出紙巾給我擦眼淚,一邊擦一邊小聲罵我:「溫眠你還說你不是裝的……」
我有些發怔,目光卻落在了她邊上,很遠很遠的角落裡的一個身影。
我突然抓住池沅沅的手,聲音有些哽咽:「池沅沅,你告訴我,池晏有沒有什麼雙胞胎兄弟?」
我說著,猛然站起來,不顧周圍人的驚呼,猛地朝那個角落跑去。
我忘記了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所有人都告訴我,那個人是池晏。
就連池晏自己,都在用自己的行動告訴我,他們說的是真的。
可是我不信。
因為對我來說,池晏真的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他只是長了一張,讓我很喜歡的臉。
一張讓我就算忘記了所有,卻還是會在看見這張臉的主人和別人執手時,忍不住淚流滿面,痛徹心扉。
我忘記了誰呢。
我想不起來了。
我記得所有人,但就是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
我從訂婚宴追到那個角落的時候,角落裡早已沒有了人影。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環顧四周。
周圍都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就好像那個影子沒有出現過。
池沅沅急匆匆地領著人過來找我,她看著淚流了滿面的我,忍不住捂著嘴哭,一邊哭一邊抱住我。
她說,眠眠你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好不好?
她說,眠眠你不要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訂婚宴落下帷幕,但一對訂婚的新人卻恍若陌路般站在我面前。
池晏眼眶微紅地看著我,滿臉歉意,「眠眠,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辦這場訂婚宴來騙你。」
「婚宴是假的,我沒有要訂婚的。」
他語氣溫柔,看著我的眼眸中滿是歉疚,一直斷斷續續地說著抱歉。
另一個主角也出言解釋,說這場婚宴其實只是為了刺激我,讓我放棄池晏。
只是站在台上之後,池晏發現自己還是會忍不住找我,還是放不下,而這些時日我一直在病房,沒有糾纏他,同他視若陌路,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原來心裡是有我的。
是……這樣的嗎?
我站在那裡,看著面前一張張熟悉的臉。
是,這樣的嗎Ťŭⁱ?
「眠眠,不要想了。」池沅沅捂住了我的眼睛,聲音裡帶著哭腔,「我們回家。」
我最後還是垂下了眸,低聲應Ṫú¹了句「好」。
仿佛一場鬧劇落幕。
一切都是那麼的合理。
可是。
可是……
沒有可是。
池沅沅帶我回了家。
她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是那種好得穿一條褲子的關係。
看著她紅著眼眶的悲傷神情,我什麼也沒有問,老老實實地在她的帶領下回到房間。
好好地喝了她端來的熱水,帶著調笑的語氣問她:「好了,還說要幫我搶親呢,就你這樣子,別拖後腿就行了。」
池沅沅破涕而笑,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眠眠,你都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麼?」我裝作不經意地看著她,眨巴了下眼睛,「池晏的事嗎?」
看著她明顯放鬆了些的神情,我笑著擰她耳朵:「想不想起來都這樣,況且他不是不訂婚了,你也犯不著去搶婚了。」
池沅沅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聲,笑著說:「行啊溫小眠,沒想到你還是有幾分本事的,讓池晏這個木頭都開了花,我很看好你哦。」
她笑著,眼底卻划過了一絲低落。
我和她打鬧了一會兒,便稱累了,換了衣服躺在了床上,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今天好累,頭也有點暈,我先睡一會哈。」
她笑著說好,看我閉上了眼睛,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才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完全沒有發現「已經熟睡」了的我,悄悄跟在了她的身後。
池沅沅這個傻女人,對我還是一點防備心都沒有,她都不知道我有多了解她。
每次她撒謊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手抖。
她都不知道,和我說那些話的時候,她的手都抖成什麼樣子了。
跟個帕金森似的。
池沅沅去的是我媽,溫夫人的房間。
聽池沅沅說我睡著了,溫夫人鬆了口氣:「她有沒有問起來什麼?」
「沒有,就是在看池晏訂婚的時候,她好像看見了什麼,一邊哭一邊問我,池晏是不是有什麼雙胞胎兄弟,」池沅沅的語氣裡帶著明晃晃的擔憂,「阿姨,你說眠眠會不會,突然想起來……」
「不會,」溫夫人回答得斬釘截鐵,「就算是她想起了什麼,也絕不會記起來所有事,只是……」
「你哥哥那邊還好嗎……」
「哥哥那邊情況還是很糟糕,」池沅沅語氣放低,聽上去是滿滿的憂心,「也不知道今天眠眠看見的人,是不是哥哥……」
「他情況那麼糟還跑出來了……」
池沅沅和溫夫人交談的時候很是放心,甚至連門都沒有關。
只是我聽到這,渾身的血液似乎都火熱了一瞬。
哥哥……
我有些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無名指。
恍惚中覺得那上面少了些什麼。
只是當我仔細地去看時,無名指卻是空蕩蕩的,也並沒有戴過什麼東西的痕跡。
沒有聽完池沅沅和溫夫人講話,我就偷偷跑開了。
剛要上樓,卻撞上了有些驚訝的傭人:「小姐……」
她聲音不小,想來那邊的兩人也是能聽到響動的。
我心神微動,打了個哈欠,有點迷糊地問道:「啊,怎麼了?」
說著,我舔了舔唇:「家裡還有沒有葡萄味果凍啊,我突然想吃了。」
傭人一聽,點了點頭:「有的,夫人知道小姐喜歡,一直都備著,只是最近幾天小姐不在家……」
「小姐先回房間吧,這沒穿鞋的,可別著涼了,我等會給你送上來。」
我笑著應下,赤著腳上了樓。
上樓梯時,還能聽見樓下隱約的說話聲。
「小姐好像是夢到什麼了,問著要果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