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一放出來,楚青在網上塑造的良好形象近乎全毀。
雖然最後還是被裴柏壓了下來。
但裴柏也因此被他父親狠狠地用家法打了一頓。
我原以為他長記性了。
沒想到搶走我的東西送給楚青來逼我低頭這手段照舊沒變。
這場演出對我而言非常重要。
裴柏但凡讓人查過一點資料都能知道。
可他依舊這麼乾了。
幼稚。
且噁心。
「楚青,」我的聲音依舊冷靜,「我手頭上還有不少東西。如果你還想平穩著當你的萬人迷團寵大小姐,你最好拉住裴柏少來招惹我。」
「還有,告訴他,不是說著又不是非我不可,現在這樣是上趕著來犯賤嗎?」
話音剛落。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東西被踹翻的聲響。
我又隱隱聽到有人小聲驚呼了句「裴哥」。
哦,原來裴柏也在啊。
楚青大概被氣得不輕,二話不說就掛了電話。
而我順手把對話錄音發了一份給裴從月。
裴從月:【?】
裴從月:【她居然還敢來找你?】
裴從月:【不是,我哥居然還幫著她一起來噁心你?】
因為流產那件事,裴家人一直對我心懷愧疚。
而作為罪魁禍首的楚青更是被除了裴柏以外的裴家人厭惡。
於是還沒等我多說什麼。
裴從月已經信誓旦旦地和我保證她一定會和她爸媽好好複述她哥的罪行。
我心想還好裴家除了裴柏外都是正常人。
至少接下來找劇院的事情應該就沒有大資本的介入了。
剛放下手機,我抬頭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江淮遲。
「看來你已經解決好了。」
8
不知道江淮遲在門口站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
他揚了揚手上的文件夾,語氣小小抱怨:「不過我還以為我能夠幫上點忙,看來又來遲了。
「大舞蹈家,你是真的不給我一點機會啊!」
江淮遲感慨。
可笑得眉眼彎彎。
我聳肩:「可能我習慣了靠我自己吧!」
外婆離世,我被接到沈家開始,我就只有我一個人。
尤其是嫁給裴柏後。
沈家留給我的就只剩下指責:
「你跳什麼舞?好好當一個全職太太不好嗎?」
「你和裴柏犟什麼犟?男人不都這樣,你怎麼會這麼小心眼!」
「你怎麼敢離婚的?沈知,你知不知道離婚後根本就沒有男人會瞧得上你,你對沈家還有什麼用!」
所以我離開了裴柏。
離開了沈家。
江淮遲突然沉默了一瞬。
而後有些苦惱地抓了抓頭髮:「我發現我說不出讓你多依靠我的話來。」
「什麼?」
「因為你不會成為任何人的附屬品。」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所以我能做的,只有錦上添花了。」
這是裴柏永遠都說不出來的話。
也就是這時。
我才發現那些護士口中冷漠到幾乎不近人情的江醫生,笑起來時左臉頰有一個小小的酒窩凹陷。
江淮遲把文件夾給我。
我低頭翻看著,又順嘴說了句:
「難怪你在醫院裡不怎麼笑,那酒窩的殺傷力有點大啊!」
江淮遲沒吭聲。
直到我看完文件震驚抬起頭時,才發現這人已經從頭到尾紅了個徹底。
於是驚喜瞬間被好笑取代。
「原來江醫生這麼容易害羞嗎?」
江淮遲下意識偏過頭避開我打趣的目光。
他抿了抿唇,有些生硬地岔開話題:「所以,你覺得玉林大劇院怎麼樣?」
我也陷入沉默。
這可是老牌子的國家級大劇院啊!
先前在考慮其他劇院的時候,我甚至都沒有敢往這邊想。
「你不要多想,我外公是知道這件事的。」
怕我誤會,江淮遲急忙解釋:「我拿你們排練的片段給我外公看了,他願意給你們一次試試的機會。」
於是我的注意力瞬間轉移。
「你哪裡來我們排練的視頻?」
江淮遲疑了聲,目光閃躲著有些心虛。
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阿寶發我的。」
我瞭然。
難怪這丫頭突然說要來看我們排練,原來是和人商量好了的。
「是我讓她這麼做的,你別和她生氣。」
江淮遲越說聲音越低。
他規規矩矩地坐在我面前,垂著腦袋。
沮喪到似乎有無形的耳朵跟著耷拉了下去。
我的目光重又落到了文件上。
這是一次往上爬的機會,
我不可能會放棄。
「謝謝,」我舒展了眉眼,真誠道謝,「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於是那個淺淺的小酒窩重又出現在我眼前。
「好啊。」
江淮遲笑得一雙狗狗眼都盛滿了細碎的星光。
他說:「那你下次讓我依靠一次,成嗎?」
我好笑著應下。
但沒想到還人情的機會會這麼快就來到。
9
宋城的電話和江淮遲的簡訊幾乎是前後來的。
「嫂、嫂子。」
宋城的這一聲「嫂子」叫得磕磕絆絆,但語氣焦急:「你能不能來攔一下裴哥,他快要把人給打死了!」
我正低頭看著和江淮遲的聊天介面。
一張照片。
滿到近乎要溢出的酒杯。
以及角落上露出一點泛著紅意的手。
江淮遲委屈巴巴:【QAQ 喝不下去了。】
【沈老師能來救救我嗎?】
附加一個哭泣薩摩耶的表情包。
自從在排練時聽到舞團其他人叫我「沈老師」後,江淮遲也非要跟著一起叫。
關於怎麼叫我。
這個人很是糾結了好一陣子。
江淮遲對我的心思幾乎算是毫不遮掩了。
但我並不算很反感。
【好。】
我回復。
江淮遲不可能永遠只當一個醫生。
這一點,他的外公很明確就告訴過我。
「不要多想,」見我詫異,老人家老頑童似的偷笑了起來,「他可沒有做出用自己的未來,在我這給你換來一次機會這樣的蠢事。如果他真要這麼做了,那我在還沒有看到視頻前就會很明確地拒絕這小子。」
「畢竟,一個連自己未來都不珍惜的人,談何資格去幫別人爭取。」
即便這麼說。
我也知道江淮遲為了這個機會,應該付出了不少。
去接一個喝醉酒的江醫生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而另一邊的宋城見我沒有回答,音調猛地拔高。
隱隱不忿:
「嫂子,裴哥可是為了你才和別人打架的!」
宋城說他們一堆人出去聚餐,結果遇到了不對付的人。
而那個人用我來說事,惹得裴柏大怒。
「是我逼著他去打架的嗎?」
我語調冷靜,只覺得好笑:「不要為了遮掩你們可笑的面子問題就拿別人來做藉口,你們又不是十多歲出頭、因為別人一句挑釁就隨便拎拳頭說話的不良少年。
「如果真要我做什麼,那我只能是幫你們報警。」
宋城被我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那邊的動靜愈發大了。
他乾脆拋下一個地址,說了句「只有你來才能攔下裴哥」的話後就匆匆掛斷。
於是我發了條簡訊給裴從月後就去接江淮遲了。
江醫生喝得有些多,
但酒品還算好。
喝醉酒後就乖巧地坐在那等著我去接他,
乾淨的狗狗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我看。
也幾乎是在我接到江淮遲的下一秒,
一通電話持之不懈地打了過來。
我掐斷好幾次,
但對方似乎是我不接通就誓不罷休。
於是等江淮遲去衛生間時,我接起了電話。
「你選擇了江淮遲?」
那頭的人語氣肯定,「哪怕我會受傷甚至可能被人打殘,你也只是去找了他。」
「沈知,你不要我了,是嗎?」
最後兩個字說得極輕。
我嘆氣:「裴總,你不是非我不可的。」
裴柏一直都有很多選擇。
這是他的底氣。
可這一次,對方沉默了許久。
江淮遲還沒回來。
於是我突然笑了起來:
「其實裴柏,楚青害我流產那次應該也算是幫了我。如果那個孩子還在,我大概做不到離開得那麼乾脆。
「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你親手殺了那個孩子。
「不要裝得那麼深情了裴柏,是你不要了孩子和我。」
我曾極度渴望一個家。
我無數次幻想過我的孩子生下來後會怎麼樣。
我和那些沈家人不一樣。
我會好好愛他/她。
我會教導他/她成為一個樂觀而又自由的孩子。
那曾經是我的羈絆。
但都被裴柏親手毀了。
話音剛落,裴柏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而又急促。
我不知道他記起來多少。
而他也只是近乎逃避似的掛斷了電話。
你看。
到了現在。
這個人甚至都不肯低頭說一句「對不起」。
我抬頭。
眼尖地瞥見從廁所出來的江淮遲正侷促地藏在綠植後。
猶猶豫豫。
我扭頭就走。
他立馬跟了上來,低著頭說對不起。
「我只是……我就是不想你去找他,他不配。」
我沒理。
江淮遲就跟犯了錯的學生一樣緊緊跟在我身後。
我開門上車。
他就在外面站著。
直到車發動,人也沒瞧著進車的意思。
我開出好一段路了。
江淮遲還可憐兮兮地站在路邊。
我退回去,搖下車窗:「不上來?」
這人眼睛瞬間亮起,又很快熄滅。
他小聲:「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
江淮遲吸了吸鼻子,瓮聲瓮氣:「下次再也不敢了……」
「這次呢?」
他小聲叨叨:「這次還敢。」
我被氣笑:「上車,不然我真走了。」
於是江淮遲動作利索地上了副駕。
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的神色。
於是我只好說: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好!」
江淮遲彎著眸子笑。
10
裴柏飆車出了車禍。
據說是在打了通電話後,瘋了般就衝出去。
左腿直接廢了。
裴柏已經許久沒有這麼魯莽過。
這次失憶,倒是讓他又恢復成以前混不吝又無法無天的性子。
不過這次也沒人再在一旁時時刻刻約束他。
裴從月和我閒聊談起這件事時心情也頗為複雜。
她吞吞吐吐地開口:「知知姐,我以前一直以為我哥不喜歡你,和你離婚應該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但是……」
裴從月說裴柏脖子上一直都掛著一把鑰匙。
這次他被人從車子裡拉出來時,手上還緊緊攥著那把鑰匙。
「我好奇,就拿著鑰匙在家裡的房間一個個試了過來,最後打開了。」
那個房間裡。
是我這一年多來所有的資料和照片。
幾乎放滿。
「家裡的阿姨說,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我哥總是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內,一待就是一整天。他這人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犯了錯就是犟著脾氣不會低頭,被打死也不肯說自己錯……」
裴從月絮絮叨叨說著。
直到發現我一直不吭聲後,她才住了嘴。
小心翼翼地問我:「知知姐,我哥醒了,你能來看看他嗎?」
我拒絕了。
她嘆了口氣,到底也沒說什麼。
但幾天後,裴從月又打電話給我。
語氣焦急:「知知姐,我哥可能又去找你了!」
我看著可視屏上渾身狼狽的人,面無表情:
「不是可能。
「以及,連個病人都看不住,我建議裴家可以換一批保鏢了。」
裴從月悻悻地說她立馬趕過來,讓我先勸住人。
我嘆了口氣,把門打開。
「我……」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突然開門。
渾身濕透的裴柏肉眼可見地慌張了一瞬。
最後抿了抿唇,憋出一句:
「我……我有件襯衫不見了。你當初收拾東西的時候有沒有帶走ṱųⁿ?」
這個理由實在蹩腳到可笑。
我看他:「我們已經離婚一年了。就算真的不小心帶走,那也早就被我扔掉了。」
於是裴柏住了嘴。
他安靜地站在那兒。
垂視著腳下的影子,沒有抬頭。
好半晌後,這人才叫著我:
「沈知,我沒有辦法了……」
素來驕傲的性子難得頹唐了起來。
裴柏抬手遮住了眼睛,哽咽著聲音:
「我想你,可我甚至都找不到一樣你的東西來陪陪我。」
看來是恢復記憶了。
我一愣,但很快想明白。
剛離婚那會兒,裴柏還打電話給我,惡聲惡氣地讓我滾回別墅收拾自己的東西。
「你不收拾,我就全扔了!」
我當時實在不想見他,於是就直接讓裴柏扔了。
看來他收拾得很乾凈啊!
裴柏放下手,聲音在發抖。
他著急和我解釋:
「我不是因為保護楚青才被人砸了頭的。是她說她那邊有你以前的東西, 所以我才會去找她。那些人衝過來的時候, 楚青把我扯到前面幫她擋住的。
「失憶後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惹你生氣。你那麼生氣,氣到都不要我了。所以我把自己關進那個房間逼著自己一點一點想起來。我好不容易才記起來了點。
「我之前一直以為我可以等, 我可以等你不那麼生氣了。沈知,我總以為你還是喜歡我的, 我總覺得我們還會在一起的。可是你身邊突然有了別人,那個孩子甚至還問那個醫生是不是喜歡你。
「我沒有喜歡過人, 我不知道什麼才算是喜歡一個人。我不喜歡楚青,我應該是喜歡你的, 可我好像發現得太晚了。我不知道——我後悔了。
「沈知, 我後悔了。」
他有些凌亂地組織著語言。
最後近乎無助而又絕望地看向我:
「可是我現在要怎麼做啊?
「你告訴我——教教我, 好不好?」
最後幾乎泣不成聲。
我看著眼前膽小到甚至不敢向前一步的裴柏。
突然記起來我之前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
他混不吝,他桀驁不馴,那是因為他有驕傲的資格。
除去裴家繼承人身份的加持,
裴柏這個人本身就是光芒萬丈的存在。
他足夠優秀, 一直都是別人口中的天之驕子。
喜歡這件事從來都是沒有緣由的。
等我驚覺自己停留在裴柏身上的目光實在太久時,
我就已經喜歡上了他。
我依然記得在得知沈家和裴家聯姻時, 那種無法抑制的喜悅。
而那種喜悅, 讓我近乎忘記——
一段感情,不應該只是我單方面長時間凝視著裴柏,
他幾乎很少給過我同樣的回應。
等反應過來時,曾經的喜歡也在一點一點淡去。
於是我搖了搖頭:「我教不了你。
「你的喜歡, 你的感情都太高高在上, 我承受不起。」
「不是這樣的!」
裴柏張了張嘴想反駁。
可一切話語在那些曾經發生的事情面前都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最後他只能低低地重複「不是這樣的」。
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眼睛又亮了起來:
「我可以改!以前是我不懂事,我——」
「我知道你私底下見了阿寶。」
我開口打斷了裴柏的話。
小丫頭那幾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小小年紀就愁眉苦臉, 完全藏不住事情。
她倒是主動坦白了裴柏過去找她。
「他說他應該是我爸爸。」
小丫頭癟了癟嘴:「還讓我看了你們的合照,說你們是夫妻。我叫你媽媽,就應該叫他爸爸。」
當時我回憶了很久都沒想起來什麼合照。
最後還是阿寶給我描述了下。
我這才想起來那的確是我和裴柏之間為數不多的一次合照。
他不喜歡拍照,
那次也是因為我的生日,
裴柏答應過會依我一件事,這才勉為其難地和我合照了一張。
不過照片上的他依舊臭著一張臉。
我以為離婚後,照片都被裴柏燒了的。
「那你叫他爸爸了嗎?」
我好奇。
阿寶重重地搖頭。
她說:「爸爸是媽媽在這個世上除了我以外很親密的人, 他應該和阿寶一樣很愛很愛媽媽。但是那個叔叔不是。」
「連小孩都能看出來的事情,都能懂得道理。」
我把阿寶的話複述給裴柏聽, 又說:
「裴柏, 你一個成年人憑什麼還在找藉口呢?」
裴柏被堵住了所有的話。
蒼白著臉,眸子被燒得通紅。
江淮遲不知何時抱著阿寶站在了我身後。
裴柏移開視線看了眼。
但像是被燙傷般很快挪開。
「你們在一起了?」
他沙啞著聲音問我。
我沒回答。
裴柏又問:「所以,這次我真的失去你了,對嗎?」
「你該回去了。」
裴從月說裴柏這段時間鬧得太過, 裴家二老著實動了怒氣。
再這樣下去, 他就不再是裴氏繼承人了。
「叔叔阿姨年紀大了,你不應該老是讓他們擔心。還有從月,她跟在你身後替你收拾的爛攤子太多了。」
我最後告訴裴柏:
「我可以陪你成長,但我不可能永遠都在等你長大。」
11
裴柏自己離開了。
江淮遲讓阿寶和江藤先去玩, 自己倒是亦步亦趨跟著我。
我好笑:「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我這不是怕你心軟嗎?他裝得那麼可憐。」
江淮遲忍不住小聲嘀咕:
「真綠茶啊!苦肉計都給他用上了,我都還沒用呢!」
他還不服氣。
而我只是回給這人一個腦蹦子:「做飯去!」
「哦。」
江淮遲委屈巴巴。
不過之後裴柏沒有再來找我。
裴從月倒是得了空閒來找我聊八卦。
從她那兒,我又得知了楚青又被她好兄弟的對象撕了。
因為她是被人姑娘帶著一群人直接捉姦在床的。
那姑娘也是猛。
直接讓楚青毀了容。
這次,沒有人再護著她。
沒過多久就聽說楚青又灰溜溜地出國了。
後來的事情我也沒有太過關注。
在玉林大劇院的那場演出格外成功, 導致我著實忙碌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每次演出時。
江淮遲都會帶著阿寶和江藤坐在台下看著我。
在我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一大兩小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於是滿足感和幸福感油然而生。
我也沒有再見過裴柏。
也沒有去打聽他的消息。
只是在我和江淮遲結婚時,我收到了一條匿名簡訊。
短短四個字:
【新婚快樂。】
我知道是誰發的。
但也無所謂了。
總歸,我們已經成了兩條互不相干的平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