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醫生?」
我扭頭看到江淮遲時有些驚訝,愣了半拍:「您怎麼——」
「我侄子前不久轉到這家幼兒園。」
年輕俊朗的醫生眉眼帶著淡淡的無奈:「今天下班早,就被姐姐叫來當工具人了。」
我瞭然點頭。
江淮遲是阿寶的主治醫生,
我們並不算太陌生。
但到底還是有些尷尬。
好在江淮遲極其自然地談起了阿寶的病情。
我慢慢放鬆了下來,又和他一起朝幼兒園走去。
在聽到江淮遲說已經聯繫到國外專家,阿寶手術成功機率極大時。
我沒忍住露出了笑容:
「真的太感謝您——啊!」
話還沒說完。
一陣大力突然拽著我,拉開和江淮遲的距離。
緊接著,熟悉又陰沉的聲音響起:
「沈知,這就是你他媽給我找的綠帽?」
4
我沒想會再見裴柏。
畢竟當初我倆離婚時鬧得動靜不算小。
而裴柏是被他爸媽派了保鏢從辦公室里「請」出來。
又被逼著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的。
「沈知,你好樣的。」
他扔掉筆,死死地盯著我,
眼底的戾氣撲面而來。
這人打小就是個高傲性子,
如今近乎是被人按著腦袋簽下自己的名字,想來心裡是極不好受的。
但他不好受,我就舒坦了些。
我平靜地收好這份幾乎分走裴柏大半家產的離婚協議書,抬眸看他:
「前些日子總是見不到你人,我還以為你是喜歡上我,所以躲著不肯和我離婚呢?」
裴柏臉色僵硬一瞬。
他冷笑:「放屁。」
「那現在不是如你所願嗎?你又在生氣個什麼勁兒?」
我不解。
裴柏不喜歡我也算情有可原。
畢竟我是裴家二老特地挑選出來的兒媳。
沈家需要裴家的資金,
而裴家需要一個能夠管住裴柏的兒媳。
這幾年裴柏的性子的確收斂了不少。
卻也更加不耐我的約束。
只我那時還可笑地期盼著裴柏能夠喜歡我一點。
「我沒生氣!」
裴柏下意識反駁,又嘴硬給自己找補:「憑什麼是你提出離婚!」
我「哦」了聲,收好東西準備走。
「等等!」
離開前,他又叫住我:
「你要是踏出這個門一步,就真的再也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咬牙切齒的聲音里又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我沒理,徑直朝外走。
「沈知!」
「你這樣,我真的會誤會你喜歡——」
出門一步後,我轉身嘆氣。
可說一半的話突然頓住。
我訝異地看著裴柏。
他依舊在惡狠狠地瞪著我。
那兇狠的模樣像是恨不得活撕了我去。
可眼眶發紅,隱約還帶著點水珠。
哭了?
我突然想起來,先前簽字的時候這人就低著頭好一會兒。
我還以為他是在忍住發火的衝動。
見我回頭頓住。
以為我後悔了的裴柏扯了扯唇角,重又自得:
「你反悔了也沒用,我不會——」
「不是,」我搖了搖頭,打斷他的話:「我只是記起來要問你明天上午能不能抽空去趟民政局,我趕時間。」
裴柏臉色瞬間鐵青。
他當時還說了什麼來著?
哦,好像是「我要是再見你我就是狗」這樣的狠話。
但那個時候的裴柏還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
而不是現在——
「你終於被人圍毆了嗎?」
我看著裴柏堪稱凌亂的衣服以及手臂上的擦傷,沒什麼同情心地感慨:
「老天開眼。」
裴柏攢到一半的怒氣突然頓住。
他擰眉,下意識反駁:「誰能打得了我?」
我「哦」了聲,想掙脫開他的手。
可察覺到我意圖的裴柏卻手指愈發收緊。
像是害怕什麼東西一撒手就沒了。
眉眼間戾氣叢生:
「他就是那個孩子的父親?你們是一起來接孩子嗎?」
與此同時江淮遲的手也搭上裴柏的手臂。
他禮貌:「放手。」
但手上動作用力,壓得裴柏衣袖處重又滲出血色。
裴柏卻依舊沒有鬆開。
他只是蒼白了臉,
抬眸看向我時,神色陡然委屈:
「老婆,我好疼啊!」
5
扮可憐、裝乖巧,
這都是裴柏最拿手的。
他很少叫我老婆,
只有在床上。
在這方面我們倒是合拍。
裴柏動情時更喜歡同我撒嬌,
或者是察覺到自己真的惹我生氣時,
裴柏就會放軟態度,委屈巴巴地喊著「老婆」。
他知道我最容易對他心軟,
不過我很少和他真的生氣罷了。
但都是以前。
我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疼就放開。」Ṭũₚ
見這招沒用,裴柏神色冷了一瞬,
他擰著眉,依舊沒撒手。
只是深吸一口氣,勉強扯起一抹笑容。
又自顧自說:
「那個孩子起碼三歲了吧?我們才結婚半年多,那這男人就是你之間遇到的?誰年輕的時候沒碰上幾個人渣,這也沒什麼,我以前……我以前也做過不少蠢事惹你生氣。
「我知道你還是喜歡我的。我也不介意——你不肯和我回家是因為要照顧那孩子嗎?沒關係的,我可以接你們一起回去。」
「裴先生。」
江淮遲打斷了裴柏的話。
這次,他用了巧勁逼著裴柏鬆開了我。
面上笑容依舊得體:
「孩子快要出來了,您這樣很容易嚇壞她的。」
「這裡有你他媽的什麼事!」
簡單一句話卻徹底燒斷了裴柏一直緊繃的神經。
他揚起拳頭朝江淮遲揮去,神色陰鷙:
「這是我老婆,和你有什麼關係!」
江淮遲距離近又沒有防備。
臉上被打了一拳。
裴柏還想動手時卻被我攔了下來。
「啪!」
巴掌聲清脆。
他被打得偏過頭,神色瞬間愣怔。
「清醒過來了嗎?」
我擋在江淮遲的面前,語氣冰冷:「要發瘋滾回你家去。」
舌尖頂了頂發疼的腮幫。
裴柏突然笑出聲,神情有一瞬難掩兇殘。
他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我:
「你在為了一個野男人打我?」
語氣不敢置信。
「哥!」
不遠處。
裴從月正帶著幾個保鏢匆匆趕過來。
裴柏偏頭看了眼,嗤了聲。
「來得真快。」
他站在原地,低著頭。
垂落的額發遮住臉上大半表情。
我看不清,也不想管。
「你還好嗎?」
我有些歉意地看向江淮遲的臉:「抱歉,連累——」
「孩子快要出來了。」
江淮遲卻打斷了我的話,語氣無奈:「阿寶要是看見了,肯定會心疼哭的,到時候又得好好哄她了。」
可嗓音里噙著笑。
我一愣。
阿寶的確很喜歡江醫生。
但是這話說得……似乎有哪裡不對?
而裴柏緊抿著唇,抬眸。
眼神充滿敵意地盯著江淮遲。
他還想動作。
卻被裴從月叫保鏢攔了下來。
前兩天還信誓旦旦和我保證絕對不會讓裴柏過來打擾我的裴從月,在看到現在這個場景時,
八卦又心虛,語速飛快:
「我立馬帶他回去!」
「裴從月,把你嫂子也帶回去!」
被保鏢攔住無法靠近我的裴柏偏頭朝裴從月煩躁低吼。
裴從月沒忍住翻個白眼,吐槽:「那也是前嫂子了,我有什麼資格干涉人家的自由?」
「你——」
裴柏怒極。
「等等。」
我叫住了他們。
裴柏看我時眼底隱隱有什麼光亮起。
我沒理。
只是折回車子上拿了一沓紙回來。
然後交給保鏢,示意他們舉給裴柏看。
在看清這上面的內容時。
裴柏先前肆虐的怒火頓時湮滅。
喉嚨劇烈滾動了幾下。
卻愣怔著吐不出半個字來。
「這是什麼東西?」
裴從月也好奇地探頭看去。
而後瞬間啞然。
我只是極為平靜地看著裴柏:
「失憶不代表著那些事沒有發生過!裴柏,你以前說過要是我後悔了,你就會把離婚證複印出來貼在所有我能看到的地方。
「但現在看起來似乎我們倒過來了。
「雖然你忘記了,不過我可以替你做好這一切讓你想起來。」
一疊紙。
都是我前些天複印出來的離婚證。
也是剛好用上了。
「我不信。」
裴柏的視線在觸及離婚證時像是被火燙過般匆匆移開。
他低著頭。
好半晌後才聲音沙啞著開口。
卻只是一句極為蒼白的「我不信」。
但沒有人在乎。
「你為什麼不心疼我了?」
他抬眸看我,扯動著唇角。
像是努力在克制著嗓音里的顫抖。
小聲而又委屈:
「他不過是臉上青了一塊兒,你就這麼著急去看他……可我是從二樓跳了下來的。」
二樓跳下來?
我一愣,看向裴從月求證。
裴從月無奈點頭。
裴柏又繼續:
「我生病了你也不去看我。我想出來找你,但他們都攔著我,我就只能跳樓出來了!我的腿好像摔斷了……
「可是沈知,你為什麼不心疼我了?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很喜歡我的。」
委屈的話說到最後變成徹底的茫然和不解。
於是我又瞬間清醒過來。
因為裴柏把我對他的好都視為理所應當。
他可以肆無忌憚地揮霍著我的喜歡。
又認定了無論他做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他。
所以裴柏以前和別人介紹我:
「沈知,我的妻子。」
在說這話時。
裴柏的語氣更像是在描述一件沒有任何獨立能力、只能依靠他而活的物品。
我喜歡裴柏。
甚至於愛。
但這一切都是基於裴柏的改變是偏向好的趨勢。
我仍對他抱有期待。
但期待和喜歡都是有底線的。
他年輕,
他不懂事。
他仗著我的喜歡可以肆意妄為。
但是沒有因為這些理由,他就能輕而易舉地傷害自己的愛人這樣的說法。
如果傷害了。
那就只能說明裴柏並不愛我。
也學不會愛我。
我清醒得有些晚,
但好在抽身離開還算乾脆。
「我們已經離婚一年多了。如果你沒有出現,我想我應該快要忘記還有你這號人物。」
我看著裴柏,又笑了笑:
「失憶不是藉口。如果你做不到互不打擾,我不介意借用一些外力手段。」
就像當年離婚時,
我偽造了裴柏出軌楚青的證據。
無論是以他的性格,還是為了保護楚青。
裴柏都不會澄清解釋。
所以我成功讓裴家二老逼著裴柏簽下離婚協議書。
又在道德上堵住了沈家那幾個人的嘴。
「行。」
裴柏讓保鏢滾開。
他看著我,眼眶燒得赤紅:「你可真行!」
但很快這人就直起身體,居高臨下。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的一次演戲試探。
現在重又恢復成我認知里的高傲。
裴柏咬著牙冷笑了下。
語氣發著狠:
「沈知,我他媽的又不是非你不可了。」
6
裴柏很快離開。
裴從月留下來處理後續。
她得讓那些看熱鬧的人不要出去亂說。
我看著江淮遲臉上的淤青一陣道歉。
而阿寶見到江醫生時很高Ťṻ₈興。
卻在注意到他的臉時一臉擔憂:
「江叔叔的臉變得又綠又黑……但沒關係,江叔叔依舊很帥,阿寶很喜歡江叔叔!」
她組織著語言寬慰著江淮遲。
江淮遲哭笑不得,撈起正在嘿嘿哈哈的小侄子時又順手揉了揉阿寶的腦袋。
「這是徽章呢!」
「徽章?」
「是啊,」江淮遲看向我,低低地笑了起來,「英雄救美的英雄徽章。」
阿寶也跟著看我。
長長地「哦」了聲。
我心一跳。
好在江淮遲沒有再說什麼其他的話。
連我邀請他們去吃飯也拒絕了。
「下次吧。」
江醫生苦惱地皺眉,抬手使勁揉了揉小侄子的腦袋,語氣恨恨道:
「我得把這小祖宗給他媽送過去。」
「不准壞了我的髮型!」
阿寶拉了拉我的手,小聲告訴我說江叔叔的侄子在幼兒園時是一個很酷的小男孩。
「不過江叔叔平時也是一個很酷的叔叔。」
我看著眼前這對互懟到沒形象的叔侄,彎著眸子笑了笑。
直到快要離開時。
江淮遲又突然叫住準備上車的我:「沈知。」
「嗯?」
我扭頭看他。
「需要幫忙把那個人徹底趕走嗎?」
江淮遲眼底一片認真之態。
隱藏在黑色碎發下的耳垂不知何時紅了一大片。
他輕咳嗽了聲,急忙解釋:「我的意思是——」
「以那個人的性格,他應該不會再來找我了。」
我笑著打斷江淮遲的話:「謝謝江醫生。」
大概是聽Ṫũ₅懂了我話里的拒絕。
江淮遲一愣。
他摸了摸鼻尖,小聲嘀咕了句:「難怪阿寶這丫頭說我得好好努力。」
「什麼?」
我沒聽清。
「沒什麼。」
江淮遲當著我的面和上了車的阿寶眨了眨眼睛:「這是我和阿寶的小秘密。」
「不過沈小姐以後要是遇到什麼困難時,可不可以在閒暇之餘偶爾想起我幾次?如果你覺得次數太多,一次也行。」
他看著我,眉眼彎彎。
眼底隱隱有細碎的光亮落入其中。
年輕人的感情直白而又熱烈。
我笑著說了聲「好」。
但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一個多星期後,原定的奧斯劇院寧願多付賠償金也要違約取消我們的演出。
我愣怔:「舞劇的海報已經放上去展示一個多星期了,怎麼會突然就要違約取消了?」
「聽說是有大資本插手了。」
助理也很著急,問我:「姐,演出快要開始了,我們現在怎麼辦啊?」
「宣布演出時間推遲,我另外找劇院。」
我一時間也沒多想,只忙著去聯繫其他劇院。
可稍有名氣的劇院要麼是檔期已經排滿,要麼就是直言不收。
幾次下來,我隱隱覺得不對。
正巧一通陌生來電打來。
我接了。
「知知姐,不好意思啊!」
楚青的聲音傳來,「我不知道那個舞劇是你的。我就是想找一個大點的地方舉辦我的生日宴會,就請裴哥幫忙找了下。我今天才聽說了這件事——要不我給知知姐你聯繫其他的劇院吧?相信其他人看在裴哥的面上肯定會答應的!」
說著是來道歉。
但語氣里隱隱得意。
哦。
原來那個大資本是裴柏啊!
我扯了扯嘴角。
心想一年多過去了,這些人的手段依舊幼稚。
「行啊。」
我笑了笑,「正好我這邊也沒合適的,你就去幫我找一個唄!」
楚青大概是沒想到我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反而是應了下來。
一時間被堵住了話,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楚青。」
我沒忍住嘆了口氣,面色也冷了下來:
「是我之前給你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沈知!」
楚青聲音突然尖銳。
7
我曾和裴柏吵過一架。
因為楚青陪著裴柏去挑選了我們結婚紀念日的禮物。
是一對對戒。
裴柏記不清我的尺寸。
他打電話給我,卻沒有打通。
楚青突然說她可以試試。
「我記得我和嫂子的手是差不多大小的。」
她笑著說。
然後堂而皇之地開始試起戒指。
裴柏隱約覺得不對。
可他沒阻止。
因為他覺得這樣省事。
他做的,不過就是照著楚青選好的那個戒指尺寸,重又買了另外一對。
據說當時在換戒指時,楚青差點沒維持住臉上的笑容。
所以裴柏覺得我因為這件事和他吵起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怒氣沖沖:「是你那個時候一直不接我的電話!」
我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那如果我去給你挑選禮物,讓一個身形和你相仿的男性朋友先幫你試呢?」
「你敢!」
裴柏眉眼瞬間沉了下來,語調森然。
「你要是敢這麼做,我扒了那個男人的皮!」
你看,只是互換一下就不行了。
「楚青不一樣。」
他大概是意識到我為什麼這樣舉例,有ṱŭ̀ₑ些煩躁地抓了下頭髮:「我們是從小ťŭₜ一塊兒長大的好兄弟,她穿開襠褲的樣子我都見過。更何況,阿青她自己也和我說過有喜歡的人了。」
我突然覺得很好笑。
但那時沒有人覺得是裴柏不對,
裴柏的朋友覺得我在矯情。
我的父母則是讓我主動向裴柏低頭道歉。
又理直氣壯地指責我:
「男人在外面有些紅顏知己怎麼了?只要他沒犯原則性錯誤!更何況,他不是在給你挑禮物的嗎?」
而裴柏更不會因為這件事而低聲下氣,
所以他把那枚戒指扔給了楚青。
當天楚青就發了一條朋友圈。
符合她尺寸的戒指。
配文是:【謝謝裴哥的禮物。】
底下一堆起鬨的人。
裴柏甚至還點了個贊。
我知道沒有裴柏的允許,楚青不敢這麼放肆。
我也知道這是裴柏在逼我主動低頭回去。
我把這條朋友圈截圖了下來。
作為裴柏出軌的證據之一。
看在裴家二老的份上,我沒有把這些公之於眾。
但是對於楚青我並沒有手軟。
她和那些人一起喝醉酒躺在一起,勾肩搭背,甚至大冒險時脫得只剩下內衣的照片是我放出去的。
我還收集到她高中欺凌同學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