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寅獲獎當晚,主持人問他:「聽說這首歌是您專門 diss 前女友的?」
「是。」
「那能打電話給她嗎?」主持人趁熱打鐵。
下一秒,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還沒說上話,高燒的侄子哼哼唧唧直哭:「媽媽,我疼……」
全網都看到了紀寅臉色大變,一反常態地紅了眼。
「分手三年,你倒是家庭美滿,母慈子孝。」
「只有我還傻 b 地留在原地,對不對?」
1
刺鼻的消毒水味里,紀寅的聲線凜然如冰。
這還是他分手後,第一次主動給我打電話。
姜渝渾身滾燙地趴在我肩上,迷迷糊糊地問:「是爸爸嗎?」
「爸爸要回來接小魚嗎?」
我心下酸澀,吸了吸鼻子哄他:「爸爸還在國外,給小魚賺錢買巧克力呢。」
姜渝一向很好哄。
聽到這話,他軟軟地嗯了聲。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電話那頭才傳來紀寅嘲諷的聲音。
「就這麼討厭我嗎?連一句話都不想和我說。」
他急促地笑了笑:「姜南星,你可真無情。」
我安撫姜渝的手頓了頓。
和紀寅相愛五年,我最知曉他的脾性。
幼稚,毒舌,口不對心。
展露在眾人面前的高冷和疏離,不過是經紀公司為他打造的人設。
我以為經過那場慘烈的分手,他對我,可能會比對陌生人還不如。
如今看來,倒是半點沒變。
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我忽略掉他帶刺的言語裡深藏的希冀,狠下心腸說:
「我兒子生病了,這邊還有點事,先掛了。」
既然分手了,就應該乾脆利落。
這句話,還是他經紀人說的。
只是我高估了自己。
我緊緊攥著手機,只覺得心口像壓了一塊大石,又酸又脹。
螢幕亮起,姜渝懵懵懂懂地指著壁紙問:「這是姑姑喜歡的人嗎?」
合照上,我在生日蛋糕前閉眼許願。
紀寅趁我不注意,壞笑著把奶油抹到我臉頰。
隔了好久好久,我還能記起當時的氣惱和心動。
我勉強笑了笑:「嗯,是喜歡的人。」
也是不能喜歡的人。
2
陪姜渝打點滴時,我刷到熱搜。
#紀寅 金曲獎
#紀寅 專門 diss 前女友的情歌
一連串有關於紀寅的熱搜,把我唬得一愣。
心裡浮現起不妙的預感。
我緩了緩神,點開其中一個視頻。
紀寅一身煙灰西裝,濃黑的短髮梳成大背頭,露出俊厲的眉眼。
他只需要站在聚光燈下,便能輕而易舉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恭喜紀老師獲得本次的金曲獎!」
主持人話鋒一轉,「相信很多歌迷都聽說過,這首歌是您專門 diss 前女友的?」
紀寅眼都沒抬,冷冷淡淡地點頭:「是。」
台下有小迷妹在尖叫。
主持人趁熱打鐵:「那能打電話給她嗎?」
紀寅同意了。
我接起電話時,他姿態閒適,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直到姜渝哼哼唧唧的哭聲,通過麥克風傳了出來。
「媽媽,我疼……」
紀寅一怔,臉色猛地大變。
所有人都看到他奪過手機,腳步踉蹌地往鏡頭拍不到的地方走。
主持人還來不及提醒麥克風沒關,他壓抑冰冷的聲音就在場內炸開。
「分手三年,你倒是家庭美滿,母慈子孝。」
「只有我還傻 b 地留在原地,對不對?」
鏡頭一黑。
紀寅再回來時,眼尾泛起潮濕的紅。
他神態自若:「抱歉,剛剛失態了。」
和他同公司的小花出來幫他打圓場:「紀老師真是重情重義,對前女友的孩子一樣上心。」
下台時,紀寅臉上的笑容依然不變。
「紀老師!」小花尷尬地叫住他,「我們是從右邊下去的。」
紀寅站在左邊的通道,和準備上台的人大眼瞪小眼。
他自然地收回腿:「抱歉,剛剛分神了。」
因為是直播,導演只能快速地切掉鏡頭。
但這兩處破綻,還是被眼尖的觀眾看到了。
【紀寅的前女友是誰?說沒舊情我是不相信的!】【被人專門發一首歌來 diss,看來這個前女友也不是什麼好人……】
【樓上的別隨意造謠了好嗎?這只是粉絲內部的一個梗!】
……
我戴上耳機,點開紀寅斬獲金曲獎的歌。
熟悉的前奏響起,我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這是紀寅寫給我的 demo。
在我生日時,他曾彈奏給我聽。
微暖的陽光從窗台泄下,落在他恣意的眉眼間。
他撥弄著琴弦,說這首歌的名字,叫「摯愛星星」。
只是現在。
我頓了頓,慢慢劃到最上方。
它的名字,叫「分別」。
3
紀寅公關團隊的速度很快。
不到一天,各種試圖扒出我身份的帖子都被刪了。
他還在社交平台上發了一則澄清聲明。
措辭官方,語氣冰冷。
話里話外都是讓歌迷粉絲別多想,只是個前女友而已。
【不會,也不可能復合。】
所以,當我一手抱著姜渝,一手扛著大包小包看到紀寅時,我險些以為自己走錯了門。
他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下巴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
「姜南星,你老公呢?孩子生這麼大病,也不見他回來幫忙。」
他狹長的桃花眼隱在鴨舌帽的陰影里,「話說回來,你結婚我都沒隨上一份禮,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還是熟悉的口吻。
我嘆了口氣,把行李丟到腳邊。
「孩他爸?跑去掙錢了,我們一家三口全靠他。」
我假裝沒看到紀寅愈發冷淡的臉色,隨口胡謅著感人的愛情故事。
最後,還意猶未盡地加了一句,「想隨禮的話,現在給也不晚。」
吱呀一聲,門開了。
我朝著站在拐角處的紀寅示意:「進去坐坐?」
由於住的是老舊筒子樓,趴在我肩上的姜渝很快被吵醒。
他睜著迷濛的大眼睛:「姑……」
我眉心一跳,匆匆打斷了他:
「知道你愛吃香菇,今晚就做。」
姜渝乖巧地閉上嘴巴,抬起臉朝著紀寅甜甜地叫了聲叔叔好。
我能感覺到,紀寅渾身的氣壓又低沉了幾分。
我長得像我媽,我哥長得像我爸。
但小姜渝,意外和我長得有幾分相似。
誤會了也好。
我吐了口氣,把眼神還在我倆身上打轉的姜渝帶回房間裡哄睡。
他蓋著小被子,用最稚嫩的語氣,說出最慎重的話:
「姑姑,小魚覺得他是個好人。」
我哭笑不得:「人小鬼大,快睡吧。」
他牽住了我的手,目光真摯:
「姑姑以後想和誰在一起,都不用考慮小魚。」
我突然眼眶發澀。
姜渝本來,也能擁有一個幸福完整的童年。
可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哥哥去世,嫂子改嫁。
只留下他,被迫早慧起來。
我摸著他的頭髮,軟聲道:「小魚,你永遠最重要。」
4
姜渝睡著後,我輕手輕腳關上房門。
紀寅快一米九的大高個,坐在沙發上縮手縮腳。
我倒了杯水給他:「找我什麼事?」
紀寅懶散地換了個姿勢:「沒事的話,不能來找你嗎?」
「哦對,你結婚了,怕是恨不得和我這個前男友劃清界限。」
他笑意盈盈,卻莫名其妙把「前男友」三個字加重了語氣。
我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從見到紀寅以來,我的嘆氣次數直線上升。
「能好好說話嗎?」
紀寅臉色微沉。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眼底流露出壓抑許久的受傷。
半晌後,他扯了扯嘴角:「行,我只是聽到你一個人在醫院,擔心你忙不過來。」
「看來都是我瞎操心了。」
我點點頭:「現在看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氣氛一瞬間冷凝下來。
紀寅煩躁地摩挲著袖口,猛地冷笑:「姜南星,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笑?」
他起身,高大的身影幾乎要把我籠罩住。
「三年前被你毫不留情地一腳踹開,三年後又跟條狗一樣,眼巴巴地飛來找你。」
我狼狽地躲開他灼熱的視線。
見我沒說話,紀寅冷笑著離開:「我就不該來找你。」
「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沒關係了。」
他走得極其決然。
以至於把我放在桌上的手機撞倒時,我還沒反應過來。
紀寅眼疾手快地拿住了。
「別看!」我眉心一跳,連忙喝住。
可還是晚了。
螢幕上的合照亮起,幽幽螢光打在他高挺的鼻子上。
他睫毛垂落,在眼下打出一片冷然的陰影。
我藏了三年,關於他的秘密,一瞬間被攤開。
5
我尷尬得要命。
任誰一通天花亂墜的口嗨後,反被揭穿余情未了,都會自閉到不想說話。
可紀寅明顯不想放過我。
他抓住我的手腕,聲音有點抖:「星星……」
又低又輕,像是在哀求。
我的心忍不住顫了顫。
熱戀的時候,他喜歡一邊親我,一邊黏黏糊糊地叫我:
「星星,你喜歡我嗎?」
「不可以說不,星星。」
我被折磨得難受,帶著哭腔說了不知道多少句「喜歡」。
他才心滿意足,在我臉頰蹭了蹭。
「真好,我也最喜歡星星了。」
原來無論過去多少年,有些回憶終究是忘不了的。
就像是藏在棉裡的針,總會不經意間刺上一下。
不疼,但難受得厲害。
紀寅看出了我的動搖,攥著我的手更加用力。
我深深吸了口氣,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
「我的手機前兩天壞了,這個是舊的備用機,我忘了換而已。」
他被迫鬆開了我的手。
「所以紀寅,別犯賤了。」
我對上他幾近破碎的眼眸,輕聲道。
他眼底的光晃了晃,徹底熄滅。
「你一向狠心,我早該知道的。」
紀寅自嘲地笑了笑,「分手的時候,送給你的耳環不要了,種了幾年的多肉不要了,連一起養的狗你也不要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
直到他背影蕭瑟,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其實不是的,紀寅。
我這個人最是念舊。
我怕把這些東西帶回來了,便再也割捨不下你。
看到耳環,我會想起這是你在紀念日時,藏在一大束玫瑰花里送給我的。
看到多肉,我會想起我們一起在花市挑了好久,那盆綠油油的熊童子叫「小綠」,那盆圓滾滾的桃美人叫「小粉」。
看到小狗,我會想起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你從背後抱住我幫我暖肚子,它就乖乖躺著,任我上下其手。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我是個膽小鬼,最大的勇氣是帶走這部舊手機。
這還是你賣掉第一首歌時,偷偷給我買的。
它磕磕碰碰,摔了好多次。
我一次又一次地更換零件,最後變成你也認不出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