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我沒事,站起來準備走。
我忽然叫住了她:「張醫生,周煦現在在哪裡?我想見見他。」
她回過頭,嘆了口氣:「在太平間,你坐電梯到二樓,走過護士站左轉,走到底就是。」
我扶著牆走了出來,連自己怎麼走到太平間的都不知道。
只記得我看見周煦被人從凍庫里拉了出來。
我依舊看不清他的模樣,只感覺到他的身體像冰一樣硬,一樣冷。
我還是忍不住流了淚,想要伸手觸摸他的面頰,卻又不自覺地瑟縮。
我很怕,怕那曾經溫熱的手已經沒有溫度,怕接受他已經死去的事實。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是一場噩夢,夢醒的時候,周煦還是守在我床邊,摸摸我的頭,問我今天想吃什麼。
我使勁地掐自己,想把自己掐醒。
可到最後,除了胳膊上的青紫,什麼都沒有改變。
我終於崩潰,趴在周煦身上號啕大哭。
一夕之間,我失去了所有。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愛我了。
周煦沒有親人,可我還是給他辦了葬禮。
我的眼睛漸漸好轉,木訥地看著他們將他拉走,看著那個曾經溫柔鮮活的人,變成一具屍體、一堆飛灰,裝進狹小的木頭匣子,最後埋進土裡。
一切辦完之後,我恍惚間抬頭,看見天邊掛著一朵烏雲。
下雨了。
我閉上眼,任由雨水將自己淋濕。
眼角的淚混著雨水一起慢慢滑落,砸在地上,匯成一股細流,卻不知要去往何處。
有人說,人生本來就滿是遺憾,就像天不會總是晴朗,月不會一直長圓。
就像那一句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喜歡。
周煦,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15
我把之前我和周煦住過的那間地下室買了下來。
房東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個傻子。
也是,誰會去買一間陰暗潮濕,還連房產證都沒有的房子呢?
可我就是想住在這裡,只有這裡才是我的家。
晚上,我躺在那張狹小的床上,望著天花板發獃。
突然想起做手術的前一晚,周煦跟我說過,叫我看看微信。
之前眼瞎的時候,我很少用手機。
哥哥們幫我設置了指紋和人臉解鎖,我只能用語音助手完成一些很簡單的操作。
後來跟周煦在一起的那些天,我很放心地將手機給了他。
他應該是加了我的好友。
我瞎了快二十年,沒有用過微信,摸索了好一會才會用。
好在我聯繫人不多,周煦將他自己置頂了,讓我一眼就能看得到。
打開微信聊天框,裡面有一段錄音,還有一條周煦錄的視頻。
我先點開了視頻。
視頻里,周煦戴著帽子靠在病床上,調整了一下手機的位置,笑著沖鏡頭揮手。
「曉曉,當你看到這條視頻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了。不過你不要傷心,這對我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
「其實我該跟你道歉的,我綁架你,是為了籌我的醫藥費。在遇見你之前,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恨這個世界,恨所有人,一度想過要報復社會。
「但遇到你之後,一切都變了。我發現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還有值得去愛的人。曉曉,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你有兩個小酒窩,很甜很甜。」
說到這裡,他嘴角微微揚起,右手在臉頰上比畫著。可下一秒,笑容慢慢凝固,他垂下頭,神色黯然起來。
「可惜,我沒辦法再陪你了。」
他仰著頭,強忍著淚水,又勉強扯出笑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不過沒關係,我會以另一種方式陪著你。曉曉,我知道你很想看見,所以我把我的眼睛給你。以後,你就能看見了,可以去很多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我答應過你,要陪你去看海、看湖、看雪山。我雖然沒辦法陪你去了,但我的眼睛可以,它會陪著你,見證一切美好的事,一直到永遠。
「這樣我也不算騙了你吧?」
他說著扭過頭,抹了一把眼淚。
我也跟著他哭。
螢幕里的人好像能夠感應到似的,他吸了吸鼻子,又開始笑。
「曉曉,你又哭了對不對?別哭了,你哭起來不好看,我不喜歡。所以答應我,以後都要笑,開心地笑,好嗎?
「曉曉,我希望你幸福,永遠都幸福。」
視頻的最後,他依舊不放心,又囑咐了我許多事。
比如家電怎麼用,菜在哪裡買,飯要怎麼做才好吃……後來搖搖頭,說不要自己做了,會累壞的,讓我請個保姆。
還提了我剛剛看到的那個錄音。
那是我在警察局遇到江念瑤的那天,我和她的對話。
當時我和周煦處於通話狀態,沒想到他會把通話全部錄下來。
他說,要我把這個作為證據給哥哥們看,讓他們知道江念瑤對我做過的事,這樣我就能回到江家了。
ŧûₐ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可我已經不想回去了。
我不想再跟他們有任何交集。
16
我在樓下不遠處開了一家蛋糕店,小小的店面,除了後廚,只能放得下兩個櫥櫃和一張小桌子。
我每天在這裡忙碌著,做出新鮮的奶油蛋糕賣給鄰居們,日子過得充實又滿足。
直到有一天,我在店外看見了三哥。
他沒有進來,只是站在店門口看著我,直到我打烊關了店門,他才走過來。
與往常的質問不同,這次,他聲音柔和了些,像是在詢問:「曉曉,你跑到哪裡去了?還把大家都拉黑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
我忙著關店門,頭也沒抬地「哦」了一聲。
他上前拉住我:「我聽瑤瑤說,你跟男人跑了,是不是上次打電話給我們的那個男人?他人呢?怎麼不陪著你,讓你一個人辛苦?」
我沒接話,轉身就要走。
他有些急了,又說了一大堆:「你走的這些天,大家都很著急,到處找你。特別是大哥,他雖然看著不關心你,但你走丟了,他比誰都著急。他之前說要停你的卡,其實他根本就不敢,還往卡里打了不少錢。他怕那個男人搞不到錢會打你,他都擔心死了。」
我有些不耐煩,抬頭看向他:「說完了嗎?說完我要走了。」
他愣了一瞬,伸手在我面前揮了揮,隨即瞪大了雙眼:「曉曉,你能看見了?」
我擋開他的手,滿眼的嫌棄:「關你什麼事?而且從我離開江家到現在,少說也有兩個月了,你是現在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妹妹嗎?」
說著,我唇角勾起一個冷笑:「當初我被綁架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來著?哦,你問我為什麼總是給你們添麻煩。現在我不麻煩你們了,大家老死不相往來,不好嗎?」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為自己辯解,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最後只垂著頭,說了句:「對不起。」
我沒有接受他的道歉,從他身邊繞了過去。
臨走之前,我扔下一句話:「遲來的道歉,我已經不需要了。遲來的親情,我也不需要了,我有人疼的。」
「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那就永遠別再來找我了,我不想看見你們任何一個人。」
17
三哥並沒有聽我的話,反而更加陰魂不散,求我跟他回家。
大哥和二哥也經常在附近晃蕩,趕也趕不走。
更讓我感到無語的是,江念瑤也來了,一如既往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哭啼啼地求我原諒她,讓我跟哥哥們回家。
我不理她,她就要在我店門口下跪,剛跪到一半就被二哥扶住。
二哥看著她可憐巴巴的模樣,又開始責怪我,只不過這次的言語軟了一些。
「曉曉,你看瑤瑤都這樣求你了,你就跟我們回去吧。」
江念瑤裝模作樣地抹了兩把眼淚,用眼角瞥我,眼神里滿是勝券在握的篤定。
我走到她面前,抬手就扇了她兩巴掌。
空氣在那一瞬凝滯,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包括江念瑤。
二哥率先反應過來,拉著江念瑤就往身後護:「江曉!你這是幹什麼?瑤瑤都這麼低三下四地求你了,你還打她,你有沒有良心啊?」
「良心?那你要問她有沒有。」
我繞過二哥,走到江念瑤面前,問她:「你剛剛叫我原諒你,你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
「沒,沒有。」她被我問蒙了,有些心虛地支支吾吾。
「是嗎?既然你不承認,那我就幫你一把。」
我掏出手機,對著哥哥們說:「正好大家都在,我們就一起來聽一聽這個。」
我點開錄音,背景音有些嘈雜,卻很清晰地聽見了我和江念瑤的聲音。
「江曉,你看看你這副樣子,這麼沒用,有誰會喜歡?我看不如這樣吧,我給你一筆錢,你從此消失……」
錄音放到一半,江念瑤的臉色瞬間變了,忽然撲上來將我手中的手機打落在地。
「不是這樣的!她說謊!我沒說過這種話!」
她邊說邊哭,彎下腰想搶手機,卻被我推開。
「江念瑤,這是錄音,是你曾經說過的話,我怎麼作假?況且當時不僅有我們兩個在場,你男朋友也在,他應該也聽到了點什麼吧?」
聽到這裡,大哥站出來抓住江念瑤的手,問她:「瑤瑤,你不是在跟陸琛談戀愛嗎?為什麼他最近不來找你了,你們分手了Ṫûₜ?」
「哥,你鬆開我,你捏疼我了。」
江念瑤轉了轉手腕,哭道:「他太死板了,一點情趣都不懂,我就不想跟他談了。」
「是嗎?陸琛的父母跟爸媽關係很好,而且他們一家都是警察,剛正得很,想必一定不會騙我,你要我親自去問他嗎?況且如果這個錄音是合成的,我也能查得出來。」
「瑤瑤,你現在老實告訴我,錄音里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的善良懂事都是裝出來的,你一直在陷害曉曉,是不是?」
江念瑤頓時慌了神,哭著拉大哥的袖口:「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曉曉回來了,我會被趕出去,哥哥,你原諒我好不好?」
大哥一把甩開她的手:「你應該求曉曉原諒你,她才是受害者。」
兩個人在我店裡拉拉扯扯,我實在看不下去,推開店門,下了逐客令。
「這是你們江家的家事,你們要打要罵要吵,都給我回江家去鬧,我這裡不歡迎你們!」
大哥走到我面前,聲音帶著些哽咽,第一次對我說了句軟話:「曉曉,之前的事我們都知道了,是哥哥們不對,冤枉了你。但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跟我回去,咱們還是一家人,好不好?」
我回過頭,看著他站在店裡,一副手足無措的卑微模樣,只覺得可笑。
從前,我需要家人的時候,他們狠狠把我推開。
現在我不需要了,他們又突然冒出來打擾我的生活。
真是夠噁心。
我冷哼一聲,並沒有給他們情面:「不用了,我沒有你們這樣的家人,也不稀罕你們提供的所謂的優渥生活。我現在過得很好,不用你們操心。」
18
我將他們通通趕了出去。
江念瑤走的時候哭得幾乎暈厥,是被二哥和三哥架著胳膊抬走的。
幾天之後,三哥告訴我,江念瑤已經被大哥趕出去了,還說以後江家沒人會再欺負我,讓我搬回家裡住。
我實在覺得煩,就想把店鋪轉讓,哪怕找個遠點的鋪子,也比現在這樣好。
於是我白天在店裡忙碌,晚上就去找位置合適的店鋪。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走出小巷子時,迎面看見了一輛失控的法拉利。
駕駛室的玻璃折射出一張極盡扭曲的面容,像極了恐怖片里的女鬼。
是江念瑤!
反應過來之後,我轉身就想往小巷子裡跑,可人哪裡跑得過車?江念瑤一腳油門踩到底,跑車的轟鳴聲震耳欲聾,極速向我駛來!
我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下一秒,我被一雙手狠狠推開,身子擦到了跑車的側邊,而後重重地摔倒在地。
耳邊傳來劇烈的撞擊聲,還有濃重的血腥味。
我想爬起來,卻感覺身子有千斤重,掙扎了幾下之後,徹底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裡,三哥坐在我的病床邊,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像是哭了。
我心頭一緊,掀起被子看了看我的腿,完好無損。
那他在哭什麼?
我滿臉疑惑地看向他。
三哥抹了把眼淚,哽咽道:「別看了,醫生說你沒事,只是一點皮外傷外加受了驚嚇,休息幾天就好了。」
「是大哥,大哥出事了。他昨天買了禮物想要給你,剛巧看見了江念瑤想撞你的那一幕。於是他扔了禮物,跑過去將你推開,他自己卻被撞飛了。」
聽到這裡,我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明明已經不管我了,為什麼還要救我?
為什麼在我渴望親情的時候一點也不願給,卻在我徹底失望之後,又展露出溫情。
像鋼鋸鋸木頭一樣反覆拉扯,卻又不鋸斷,反覆折磨。
我閉上眼,問他:「大哥他,現在怎麼樣了?」
「還沒過危險期,醫生說就算救回來可能也是植物人,曉曉,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三哥說著說著,揪著頭髮哭出了聲,整個病房裡都迴蕩著他哭泣的聲音。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19
幾天之後,大哥脫離了危險期,可正如醫生所說,永遠地成了植物人。
二哥和三哥大吵了一架,三哥要告江念瑤,讓她坐牢。二哥不肯,說已經失去了大哥,不能再失去瑤瑤了。
兩個人的爭執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新的問題來了。江氏集團一直以來都由大哥掌控,二哥和三哥實際上都是紈絝子弟,什麼都不懂。
現在大哥倒下了,股東們開始蠢蠢欲動,想要奪權。甚至已經有人私下部署,將重要的位置都換成了自己的人。
二哥迫不得已接替了大哥的位置,在經歷了兩年的焦頭爛額之後,終於扛不住了。
股東們欺負他不懂經營,早就把公司掏空,如今的江氏早就成了資不抵債的空殼,沒過多久就倒閉了。
公司倒閉的那天,二哥喝了一夜的酒,哭著說自己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大哥和三哥,更對不起我。
後來,他拉著三哥的手說:「以後一切靠你了,你照顧好大哥和曉曉。至於江念瑤,你想告就告吧,二哥不攔你了。」
然後在第二天清晨,連保潔都沒上班的時候,爬上了江氏集團總部大廈,從天台一躍而下。
一夕之間,大廈已傾,樹倒猢猻散。
江家的所有資產,包括別墅、豪車,所有的一切都被銀行查封。
三哥從江家別墅里搬了出來,住進了一間狹小的出租屋裡。
然後仿佛人間消失一般,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三年後的一個晚上,我和方琴關了蛋糕店的門,打算找個地方吃夜宵。
方琴是我店裡的員工,也是我的好閨蜜,我們經常約著出去旅行、拍照、吃美食。
她性格外向熱情,經常給我推薦一些好吃的店,比如今晚要去吃的燒烤。
可當我站在燒烤攤前時,卻忽然頓住了腳步。
因為我看到那個在濃煙里擦著汗,烤著肉串的男人,是三哥。
他看到我也是勉強地扯出笑,又看了看我身邊的方琴,垂著頭不敢認我,只是問我想吃點什麼。
點完餐之後,我走過去幫他烤串。他沖我擺擺手,說這裡又髒又油,叫我不要碰,在位置上坐好等著吃就行。
我沒接受他的建議,默默拿了一串烤串放在炭火上。
他裝作不在意似的笑了笑:「曉曉,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倔啊。不過這樣也挺好,有自己的主見,不容易被騙。」
他頓了頓,聲音又低了些:「你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我「嗯」了一聲:「挺好的,你呢?還有大哥, 他怎麼樣了?」
他忽然就哭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而後抬起胳膊擦掉眼淚, 哽咽著說:「好啊, 都挺好的。江念瑤已經坐牢了,判了十年。大哥還是老樣子,不過能活著就挺好的了, 至少讓我有個念想。」
「需要我幫忙嗎?」我問。
他搖搖頭:「不用,我自己可以的。曉曉, 我們已經很對不起你了,我不想再拖累你。我現在只希望你過得好, 你健康快樂,三哥就放心了。」
我沒有勉強,又陪他烤了一會兒烤串,直到方琴叫我的時候才回到位置上。
臨走之前, 三哥忽然叫住我:「曉曉,你還恨我們嗎?」
我沖他微微一笑:「生活都已經這麼苦了,哪有空恨來恨去的?以後都好好生活,過好自己的日子吧。」
他笑著點點頭,可我卻在轉身的那一瞬, 看見他掉進炭火中的淚。
只一瞬便化作青煙, 消失不見。
後來, 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20
我和方琴一起搭夥過日子。
她離異帶娃,我也沒打算結婚。
我們一起經營蛋糕店,逢年過節我都會帶她和孩子出去玩。
我們去了很多地方,爬了玉龍雪山,在海拔 4680 米的紀念碑拍照留念;去了青島、海南還有馬爾地夫,看過不一樣的大海;還買了房車, 去了一直心心念念的小柴旦湖,在風景如畫的湖邊漫步……
這一次, 我和一群旅行者窩在一起,等待黃山的雲海日出。
第一縷陽光穿過雲層的時候,方琴的女兒興奮地跳起來, 摟著我的脖子說:「阿姨你看!太陽出來了!」
頃刻之間,漫天霞光,金色的太陽在雲層上緩緩升起,橙色的光輝灑在如浪潮般翻滾著的雲海上。
風起雲湧, 波瀾壯闊, 讓人整顆心不由得為之震撼。
不知道為什麼, 眼角忽然流下一滴淚。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 將一隻手高高抬起, 感受陽光的溫度。
耳邊似乎又響起他的聲音。
他說:「江曉,是江邊的破曉, 是照進黑暗的黎明之光。」
我睜開眼,口中喃喃:「周煦,我看到了, 是用你的眼睛看到的。這樣,我們就都不算小狗了,對不對?」
太陽衝破黑暗, 慢慢升高,光芒照耀大地。
就像他曾經說過的,黎明還會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