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太困,沒有問他為什麼這樣說。
而後來,一直到他離開,也忘了去問緣由。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們的孩子已經快要上小學時。
他才在一次酒醉後,對我吐露了真言。
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多的意外與巧合。
不過是有心之人,為他喜歡的人,一步一步鋪好了所有的路而已。
23
孟敬釗去墨西哥的前夜,依然留宿了主臥。
那時候我已經快五個月的身孕。
許是心情放鬆,日常調養又用心。
曾經虧損嚴重的身子也補回來了大半。
身上臉上都長了肉,看起來有些孕婦的樣子了。
其實這些天,我能感覺到孟敬釗的煎熬。
他畢竟正值盛年,身強體壯。
而我,就算是懷著身孕,身材也沒有走樣。
反而調理的皮膚水潤,氣色極好。
我孕期嗜睡,但偶爾也能迷迷糊糊聽到孟敬釗半夜起來去浴室沖水的動靜。
所以那天晚上,他吻了我,如常道晚安的時候。
我回應了他,又抱住了他。
沒有人知道。
我經常會做一個夢。
夢裡面不是那幾個月辛苦煎熬的日子。
反而常常都是我們初遇那一瞬。
我拚命掙扎,大聲用中文對他呼救。
他有著全場唯一一張東方面孔,被無數人簇擁著。
其實我並未抱希望,救命的稻草往往並不能真的救命。
但他卻停了腳步,回身看向狼狽不堪的我。
然後,對身側的人說了一句什麼。
很快,抓著我的那些人都嚇得鬆開了手。
我緊緊抱著自己,想要拚命遮擋破碎衣服下的身體時。
厚重的男士大衣,卻落在了我的肩上將我整個人籠罩。
然後,他對我伸出手,那隻手修長有力,腕上套著一串檀木珠子。
那一刻,我以為自己遇到了心軟的神。
24
「念念,不要撩撥我。」
孟敬釗捉住我的手。
「為什麼不可以?」
孟敬釗無奈輕笑,吻了吻我的指尖:「明知故問。」
「快五個月了,醫生說可以。」
我忍著羞澀,大著膽子看他的眼眸:「還是,你不想,不願意?」
「我怕傷到你和寶寶。」
他的手掌落在我的小腹上,輕嘆:「快睡覺,聽話。」
我終於還是移開視線,將滾燙的臉貼在他心口處,
「孟先生,醫生說,只要不劇烈,沒有事的。」
我說完,他沒有應聲,但明顯攬著我的手臂,漸漸肌肉繃緊如石。
我咬了咬牙,在他懷中翻過身去,
「我在網上搜了,這樣……就不會壓到肚子。」
「徐初念……」
滾燙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我的後頸和肩背。
孟敬釗的聲音都嘶啞了:「誰教你這樣勾男人的?」
「網上好多呢……」
他低下頭,繾綣吻在我耳邊。
「不舒服了就告訴我。」
「告訴你你會停嗎?」
我也不知自己哪裡來的膽子。
更不知,原來骨子裡也有這樣頑劣的一面。
只是說完之後,又鵪鶉一樣地縮成一團,後悔了。
孟敬釗自後緊抱著我。
在我耳邊澀啞了聲音:「不會。」
「但是初念……我會更溫柔一點。」
要命。
他大概不知道,
很早很早的時候,我就不知不覺沉溺於了他的溫柔。
25
孟敬釗走後第二周,我出門散心。
意外遇到了江若。
而她看到我時,竟一反從前的高高在上。
抓著我的手,求我救救她,送她回國去。
我這才恍然,周晉然之前在醫院答應我的。
竟不是一句玩話。
只是,江若那個親戚在這裡也算小有勢力。
難道沒庇護住她?
後來阿越告訴我,江若那個表叔江陸華,判了死刑。
「初念,我求求你了……」
江若跪在地上,抱著我的腿,再次哀求。
我低頭看著她。
江陸華去坐了牢,江若的日子又怎能好過?
她被周晉然棄在這異國他鄉,正如當初的我一樣。
只可惜,她並沒有和我一樣的好運氣。
能遇到孟先生。
阿越原想將她趕走,但我撫著隆起的小腹。
心中想的卻是,江若是壞,但卻也罪不至死。
當初跟周晉然提出那樣的要求。
是有煽風點火的成分在。
但若真說要怨,周晉然才是最該被怨憎的人。
就當為了腹中孩子和他的父親,積福了。
就算孟敬釗騙了我一些事,但我還是只想他平安回來。
而且,我可不想當一個有錢的年輕寡婦。
「阿越,給她家人打電話吧。」
我瞧一眼江若,她想來受了不小的驚嚇。
精神看起來都有些異常了。
「真是便宜她了。」
我笑了笑:「不便宜。」
我招手叫了阿越過來,對他耳語了幾句。
數日後,江若國內的親人收到了她的消息。
一千萬,他們的女兒就能平安回國。
與此同時,江家也知曉了是周晉然將江若丟在了國外。
江家與周家鬧得沸沸揚揚,周晉然焦頭爛額難以應對。
江若回去後,江家以江若名聲清白受損為藉口,逼著周晉然娶了她。
據說從婚禮時候,兩人就鬧得極不愉快,周晉然又對江若動了手。
江家人自然不罷休,兩邊打成了一團。
婚後兩人,更是過得水深火熱。
昔日心中的白月光,高不可攀的女神。
後來卻成了他最痛恨最厭憎的人。
周晉然整日酗酒,喝醉了回家就會和江若爭吵。
動手打她更是成了家常便飯。
而這,已經是後話了。
與我更是半點無關。
哦對了,那一千萬,我全都捐給了兒童慈善基金會和福利院。
26
孟敬釗走的時候說,他一定會在我生產前趕回來。
只是,一直到臨盆前一周。
他仍沒有音訊。
而我最後一次收到他的消息,已經是七天前。
宅子裡已經漸漸人心惶惶。
連我都聽到數次不好的議論。
我想了想,叫了阿越過來。
一個一個嚴查了宅子裡所有傭人。
將那些不安分的生了外心的,都遠遠打發走。
然後就緊閉了門戶,不出不入。
臨盆前第三天,孟敬釗仍無消息。
阿越再坐不住,執意要去墨西哥。
我亦是到了崩潰的邊緣,快要生產的人,卻一日比一日消瘦。
「阿越,你去吧,不管怎樣,是死是活,總要給我個準話。」
但阿越是孟敬釗強留下的。
他深入險境,但卻還最擔心我。
將他最信任的下屬留在了家中。
「可是徐小姐……」阿越左右為難。
「不然,我先送您回國吧,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他心中自然是孟敬釗最重要。
但我卻又懷著孟敬釗的孩子。
更何況,因為孟敬釗許久沒有音訊。
他的那些仇家,都在伺機而動。
前日,阿越帶人剛在宅子外抓到了幾個身上藏著槍的陌生人。
「阿越,我不回國,我和孩子就在這裡等著他。」
「徐小姐……」
「你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我對他笑了笑,如那日面對周晉然那樣。
也對阿越伸出了手:「你看,徐初念打不倒的。」
「她什麼苦都能吃,都不怕。」
阿越看著我養了很久還是沒有恢復原樣的手。
眼淚就滾滾落了下來。
「我不走了,我聽先生的,我要保護好您和先生的骨肉。」
我想要勸他走,去找孟敬釗。
也許現在就缺他一個人的力量。
就能讓孟敬釗轉危為安。
但還未開口,腹中忽然一陣抽痛。
劇烈的宮縮,讓我再說不出一句話。
痛的快要昏過去時,心裡只剩下最後一個念頭。
我撐不到孟敬釗回來,撐不到他陪我生產了。
他走的時候,問我怕不怕。
我說我什麼都不怕。
但其實,我真的很怕, 怕疼,怕苦,怕挨打挨罵,挨餓受凍。
也怕生孩子時挨那一刀。
所以, 孟敬釗,如果你在就好了。
如果你在,該多好?
27
阿越和傭人將我送到醫院。
剛被推入產房, 護士還沒來得及關門。
一隻有力的手,忽然重重推開了門。
「初念……」
陷入昏迷的我躺在產床上。
竟模糊聽到了孟敬釗的聲音。
我努力想要睜開眼, 去確認是他回來了。
可卻沒有半點力氣。
但我的手被一隻溫熱寬厚的大手緊緊握住。
那溫度和力道, 我無比的熟悉。
瞬間我就心安了。
「初念。」
孟敬釗低頭輕輕吻我:「我回來了, 初念。」
生產的過程還算順利。
醫生說,我的身體指標很不錯, 完全符合順生的指標。
而且順生的話, 生完很快就不痛。
不用再忍受剖腹產後幾日的疼痛折磨。
但孟敬釗顯然是被嚇到了。
雖然生產中途他就因為過度緊張影響醫生工作, 被「請」了出去。
而且我在產房裡哭的時候, 孟敬釗站在門外也掉了眼淚。
阿越看到時都嚇傻了。
孟敬釗嚴詞勒令他不准外傳,
但我剛出產房阿越就偷偷告訴了我。
我想著那畫面就忍不住笑, 只是笑著笑著, 卻又哭了。
就算再怎樣能吃苦,願意去吃苦。
但是誰不想被人疼愛被人捧在手心呢。
我產後沒多久, 孟敬釗就預約了手術。
孟家老太太還是有些不願意的。
但是老人家舊觀念, 看著懷裡的重孫子, 又心滿意足了, 也沒再多勸。
孟敬釗這次回來, 身上帶了傷。
那段時間他失聯, 也是因為傷太重的緣故。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在寶寶三個月。
我身體全部恢復之後, 讓孟敬釗陪我去了一趟寺廟。
他不信佛, 我信。
只求菩薩能看在我心誠的份上, 也庇佑庇佑他。
在佛前持香跪下的時候,孟敬釗忽然對我說:「初念,你不知道我有多少罪孽……」
藥是他特意換掉的,爆炸引起的醫院斷電是他的授意。
後來,他又哄騙她離開中國來到他身邊。
他不信佛。
他不怕菩薩怪罪, 他只是怕她會懼怕他,疏遠他。
他只是怕, 對她的貪念,得不到寬恕。
我看他一眼,將香遞給他:「那你也不知道,這裡的菩薩多靈多慈悲。」
孟敬釗拿著香,看我虔誠的跪下,
他終於還是學著我的樣子, 在我身旁跪了下來。
我虔誠地仰首看著菩薩。
孟敬釗卻頻頻側首看我。
許久以前,我們都不知道。
當時那轉身一眼,就註定了這一生一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