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了,我走了。」
我點頭,當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人海時,心臟猛的一痛,從夢中醒來。
滿室寂靜。
黑暗裡,我捧著盛擇的手掩在臉上,無聲落淚,過了很久,一道很輕很輕的嘆息聲傳來,沙啞的嗓音緩慢地凝出一句話:
「漫漫,別哭了。」
昏迷一年零七個月後,盛擇醒了。
醫生來了一波又一波,紛紛覺得不可思議。
盛擇眉間染笑,調侃我:
「這得多虧江醫生了,我聽見她在哭,一著急就醒了。」
我:「……」
三天後,我帶著出院的他回家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喜歡靜靜地看著他,生怕自己只是在做夢,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們在客廳看電影時,他忽然抬手遮住我的眼睛,聲音有些啞:
「漫漫,別總是用這種眼前看我了,不是夢。」
我不可思議:「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他很輕地嘆了一聲,「因為當初你剛醒時,我就和現在的你是一樣的。」
回憶的閘門因他這句話而打開,我問出了疑惑已久的問題:
「你為什麼會和姜瑜在一起?」
他似是思慮良久,才開口:
「我做了個夢,夢見這個世界是圍繞我和姜瑜轉的,只有我和她結婚,你才能醒來。」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那時候的我儼然已經成了一個絕望的賭徒了。」
「漫漫,你信我嗎?」
我捏緊手中的玻璃杯,很認真地看向他:
「我信。」
電影還在繼續播放,我看著裡面的主角,想的卻是劇情之外,留白之處,他們又在和誰相愛呢?
許是想的太投入,手指無意識鬆開,整杯水一滴不落地倒在了我的裙子上,下一秒,盛擇直接將我摁在了沙發上。
玻璃杯從裙子上掉入地毯,寂靜無聲。
盛擇單手扣住我的手腕,另一隻手隨意地撩起我的裙子,看向我的眼神極具侵略性:
「漫漫,衣服濕了就不要穿了。」
我想到他才醒來不久,體力應該還沒恢復,於是對上他凝視著我的漆黑的眸子,卯足力氣垂死掙扎了一番。
然,無果。
情到濃時,他的唇擦過我的耳畔,慢條斯理的語調帶著幾分偏執:
「漫漫,我們結婚吧。」
(完)
番外 1——姜瑜
1
我利用了盛擇。
自始至終,我沒有愛過他。
之所以和他在一起,只是為了得到他給的資源,以最短的時間成為影后,然後和他結婚。
只有這樣,我才能見到我想見的那個人——
秦修言。
我的哥哥。
準確來說,他並不是我的親哥哥,只是恰好,我被他的父母收養,才有機會叫他一聲哥哥。
第一次見他那年,我十歲。
父母因公殉職後,媽媽的朋友李阿姨將我帶回家。
剛推開門,就看見一團黑影迅速朝我撲來,下一刻,我被籠進一個帶著淡淡皂香的懷抱里。
我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一眼那是個什麼東西。
「秦修言,你 TM 給我放開小瑜!」
阿姨兇巴巴地怒吼出口,我重獲光明,依舊沒來得及看一眼,他就躲在了我身後,清越乾淨的聲線在身後響起:
「救命!謀殺親兒啊,小瑜兒妹妹,救命啊!」
小瑜兒,他這樣叫我。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因為剃了光頭還打架才被秦叔叔教訓的。
日光從陽台穿進客廳落在他身後,卻不及眼前的少年一半明亮。
他穿著黑衣黑褲,劍眉星目,鼻樑高挺,下頜分明,即使是個光頭,也俊朗的讓人移不開眼,又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那年,他十五歲。
第一次和他正式產生交集是他偷偷剪了我的頭髮。
那ťū́₉段時間,我還沉浸在失去父母的痛苦中,沒有安全感,不願意出門,不敢交朋友。
秦叔叔讓他買假髮戴著,否則就不許進家門。
他死活不願意,非要說那些假髮不好看,於是就被秦叔叔揍了一頓又一頓。
終於,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他捧著一筐水果走進我的房間,笑嘻嘻地坐在我身邊,剝了個橘子遞給我:
「小瑜兒,哥哥和你商量件事唄!」
我眨著眼看他,「什麼?」
「你看你頭髮又長有多,借我點唄!」
他那勢在必得的表情,我好像沒有拒絕的選擇。
沉默許久後,他低頭望著我的眼睛說:
「作為交換,你保護你怎麼樣?」
事實是,他真的做到了,此後無論誰說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是秦家從垃圾桶里撿的,秦修言都會第一個衝上去,將那個人打到給我道歉認錯為止。
真正印證了什麼叫,剃最光的頭,打最野的架。
很長一段時間,他的朋友都說,秦修言身邊有個小姑娘,表面上是妹妹,實際上是祖宗。
惹秦修言也不能惹姜瑜。
從十歲到二十歲,秦修言一直以絕對的保護者姿態站在我身後。
直到二十歲生日那天,他殉職的消息傳了過來。
我幾乎要瘋掉,不許任何人說他死了。
所有人都在勸我想開點,就連他的父母也這樣說:
「小瑜,修言也一定不想看見你這樣。」
可是,我要怎麼接受,以後的每一個生日,都是他的忌日?
崩潰過後,我生了一場大病,嚴重到幾乎說不出話,迷迷糊糊間我似乎看見了秦修言,可當我伸手去碰,他又不見了。
全身疼得我只能蜷縮在床上,暈眩、乾嘔。
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了。
就在我以為會死在那個晚上時,伴隨著一道機械音,一段陌生的信息衝進了我的腦海。
「滴——女主角,姜瑜,故事正式開始。」
2
我叫姜瑜,是一本書中的女主角,會有自己的男主角。
而秦修言,不過是故事開始前我曾暗戀過的竹馬,後來他假死進入犯罪集團成為臥底。
我的父母當初就是在打擊那個犯罪集團的過程中犧牲的。
最後,當他和戰友裡應外合剿滅犯罪集團,九死一生遍體鱗傷地再次出現時,就是在我的婚禮上,在那之前,他會因為失去聽覺、被毀容,不敢靠近我,一直在暗處看著我慢慢走向高處,走向幸福。
寥寥數筆,寫盡他的一生。
可是沒有秦修言的世界,又有什麼意義?
於是,我按照軌跡在那個雨夜摔倒在盛擇車前,我需要成為影后,需要和他結婚。
我心甘情願,成為一個替身。
但事實卻有所偏差,他似乎從來不需要我去模仿他白月光的形象。
第一次約會時,我刻意模仿了她白月光的穿著,那是有一次他對著手機發獃時我無意間在他手機頁面看見的一張照片里的裝扮。
但令我意外的是,他說衣服不適合我。
他似乎在拿我當替身,又好像並不是在按照劇情拿我當替身。
我不明白,也不想管。只要她拿我當替身,最後和我結婚就夠了。
每次同處於一個屋檐下時,他都是在熬夜處理文件,我都是在通宵看劇本。
我拚命拍戲,只為快一點,再快一點見到秦修言。
慶幸的是,原本以為會需要在婚禮進行中才能看見他,沒想到婚禮還沒開始,我就在去洗手間時撞到了他。
下台階崴腳即將摔倒的一瞬間,手腕被人握住,一聲很克制的「小心」在耳邊響起。
我的心臟幾乎在顫抖,黑色的棒球帽下,是他幾乎被毀掉的半邊臉,以及戴著助聽器的耳朵。
沉默了兩秒後,我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不允許他離開,更不允許他退縮。
我毫不猶豫地拉著他跑了。
和從前一樣,他無奈卻又無法拒絕我,只能嘆息著叫我一聲:
「小瑜兒。」
我淚眼朦朧地狠狠瞪他一眼:
「秦修言,你休想再丟下我!」
從此天高路遠,我和盛擇將不會再有關係。
當然,違背劇情是有懲罰的,所以我在和秦修言結婚的那天,毫無預兆地暈倒了,整個人像是被一股大力吸引到另一個空間。
耳邊響起熟悉的機械音,總結下來是:
「如果堅持違背劇情,下輩子依舊是這個劇本,如果現在放棄,回歸劇情,下輩子則自選角色。」
我想了想,覺得上輩子我大概也違背了劇情。
令我意外的是,我在異度空間覺得才過十分鐘,醒來時,秦修言卻告訴我昏迷一年了。
他握著我的手指,眼角有些紅,聲音很是嘶啞:
「小瑜兒,下次不要睡這麼久了。」
我朝他笑笑:
「好呀,那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下輩子還要繼續愛我。」
「好。」
番外 2——盛擇
1
知道自己只是一個虛構故事裡的男主角時,是我試圖自殺的那個晚上。
大概所有人都以為是我朋友及時趕來才救了我,其實並不是。
當我割開手腕整個人沒入溫水下的那一刻,腦海里驟然出現一道尖銳的嘯聲,聽見的第一句機械音是:
「為維護世界完好,男主光環即將啟動。」
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只有我和故事中的女主角結婚,漫漫才會醒來。
真是可笑。
我怎麼能和別人結婚呢?
可是在漫長的一天又一天的等待中,在看著漫漫那張幾乎毫無生氣的臉時,我妥協了。
我的漫漫啊,救了那麼多人,卻唯獨救不了她自己。
所以我在那個雨天,那個時間,經過了漫漫出事的那條街道,然後,遇見了姜瑜。
很久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她接近我原來也是別有目的。
為了能夠正常走到結婚那一步,我時刻提醒著自己,要表現地愛她,又不能表現地太愛她,要將她當做替身,又不是完全將她當做替身。
可事實上真的很難做到,我甚至不願在她身上看見一分一毫和漫漫相似的地方,我的漫漫永遠是獨一無二的,我又怎麼會分不清呢?
但凡我對姜瑜有一絲心動,都是對江漫的褻瀆。
所以為了體現出我的愛,我將所有的資源都送到她面前,滿足一切她在拍戲時所需要的,儘可能地縮短她成為影后的時間。
畢竟,女主角必須要成為影后之後才會和我這個男主角結婚。
這幾乎是我最後的賭注,我甚至已經想好了,如果漫漫還是不能醒來,那我就陪她一起沉睡。
畢竟,沒有江漫的世界,一切都毫無意義。
如果非要形容她對我的重要性,那麼她應該是我灰暗人生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也是個與我完全相反的人,她善良、溫暖、單純、正直,我幾乎是毫無反抗之力地淪陷了。
遇見她那年,是我剛知曉身世,最迷茫最自厭最墮落的時候。
自我有記憶起,就沒見過我父親,但我母親是個很美的女人,不過她並不喜歡我,甚至稱得上是厭惡我。
我不明白為什麼。
直到有一天,她酗酒回來,砸了家裡所有的東西,看著我的臉打了我一巴掌後,痛哭出聲。
從她斷斷續續的怨聲里,我大概拼湊出一個有心上人的姑娘去大城市工作,遭遇大老闆強行玷污,後因為身體原因無奈回鎮生下孩子,最後被心上人拋棄的故事。
所以我的出生,沒有人歡迎。
但漫漫總是會在意、會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
她可真是……太好騙了。
我知道她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家庭溫暖,教育良好,人生道路寬闊平坦。
但那又怎樣呢?
我知道她不是我的月亮啊,但我卻偏要勉強,讓她成為我一個人的月亮。
可我的月亮卻當著我的面,沉下去了。
太久了,太久沒聽見漫漫叫我名字了,久到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沒有人告訴我,到底要怎麼釋懷。
2
上天似乎從來不會眷顧我。
總是在我最接近幸福的時候,再拿走它。
起初我只是偶爾會在批閱文件時忽然失去意識,那時以為只是太過疲倦,後來發現,並不是。
那是違背劇情的懲罰。
我幾乎是束手無策,漫漫剛醒那段時間的每個夜晚,我都在想,到底要怎麼才能和她在一起。
然而想不出任何辦法。
我多想和她在一起啊,可我也知道遙遙無期的等待,有多讓人絕望。
我捨不得。
所以,我故意讓她遇到姜瑜,故意讓她聽到我的電話,她那麼聰明,肯定能察覺到不對勁的。
我像是個等待死刑的囚犯。
等待著自己的處決日。
她離開那天,我站在機場外的綠化旁,望著天空划過的飛機,漸漸變成一個模糊的黑點,直至消失不見,只覺得天旋地轉。
恍然間,我想起她剛醒來時叫我的那一聲,幾乎要讓我落淚。
那是什麼感覺呢?
大概就像我一個人在孤獨的寒夜中行走了很久很久,身體被冰霜刺得破碎不堪,麻木無感之後,有一縷陽光忽然照在了我身上。
知覺被喚醒,哪裡都疼。
我躺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裡,聽不見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畫面,也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意識卻無比的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我再一次聽見了熟悉的機械音。
「角色盛擇違背了劇情,現在,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完成原定劇情,下一世可自由選擇角色。」
「第二個,繼續違背劇情,下一世依舊是這個角色。」
依稀之間,我似乎聽見了漫漫的哭聲,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猛的攥住,窒息劇痛。
像極了那時她當著我的面被車撞上,我跌跌撞撞地跪在她身邊,卻怎麼也叫不醒她,怎麼也擦不凈她身上鮮血時的感受。
那場雨可真是大啊,雨滴砸在身上,痛得我幾欲死去。
機械音還在不斷地重複著,掌心驀然傳來一陣溫熱的濕潤。
好想去哄哄她啊。
我想,我上一世,一定也違背了劇情。
我自私又惡劣、偏執又貪婪,她那麼好,我拒絕不了的。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