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救盛擇,我被車撞成植物人。
昏迷不醒的第五年,他要和我的替身結婚了。
病房裡,醫療儀器發出規律的聲響,我聽見他說:
「江漫,我不等你了。」
「你一定也希望我幸福對不對?」
「我要結婚了。」
後來在他結婚當天,我醒了過來。
成為阻止婚禮的惡毒白月光。
1
盛擇最終還是愛上了別人。
一個叫姜瑜的女明星。
她不是一眼驚艷型的大美人,但氣質溫婉乾淨,笑起來眉眼彎彎,就連眼角的那顆淚痣,都與我一模一樣。
我被車撞的那條路,就是她和盛擇緣分的起點,相同的場合,相同的時間,就連天氣也詭異到相同。
那晚她穿著白色長裙從便利店衝進暴雨中,在盛擇迅速反應踩下急剎車後,摔倒在距離車前大概半米的位置。
墨色很濃,雨聲漸大,盛擇撐傘下車走到她面前詢問情況,卻在看見她仰起的臉時聲音斷在喉嚨,直到她重複說了兩遍「先生,我沒事,只是腳扭了」後,才回神。
下一秒,盛擇將傘塞進她手中,彎腰抱起她放進車后座,隨手拿起一條繡著向日葵的藍色毛巾遞給她,不容拒絕道:
「我送你去醫院。」
車在雨幕中行駛地很快也很穩,我飄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一路跟著他們到了醫院,然後在聽見護士問她名字時,她輕聲說了句:
「姜瑜。」
聞言我側目看向蹙眉凝視她的盛擇,不合時宜地想起我被車撞的那晚。
時間過去太久,很多細節都已經模糊了,只記得那天晚上我推開他,被一輛失控的汽車撞出數十米的時候,落在臉上的雨很涼,他的淚很燙。
醫生說我陷入深度昏迷,醒來的幾率不到百分之一。
那時,距離我們的婚期還有一個月。
所有人都覺得我不會再醒了,就連一開始不願接受這個事實,請了全國各地專家過來的盛擇,也慢慢接受了。
他從痛苦到自棄再到恢復正常,每天下班後雷打不動地去醫院陪我,然後在第三年的一個暴雨夜,遇見了姜瑜。
姜瑜。
說實話,聽見這個名字時,我有些茫然,繼而想到她那張與我有八分相似的臉,終於可以確定,女主角出現了。
而我,也會醒來的。
很可笑,直到二十三歲被車撞上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只是一本小說中的女配角,是個陪男主從一無所有到功成名就,卻在結婚前一個月為男主擋車變成植物人的白月光。
男主角,是盛擇。
他會遇見女主,會將她當成我的替身,再被她發現開啟追妻火葬場。
我的昏迷是為了男女主相遇,我的醒來是為了促進男女主感情進一步發展。
所以,只有當女主在男主的幫助下成為影后,在舉辦婚禮的那天,我才會醒來,成為阻止婚禮的心機白光。
於我而言,這幾乎是一場死局,盛擇如果不和她結婚,我將永遠無法醒來,盛擇如果和她結婚,我將永遠失去他。
我想,或許被放棄、被遺忘、被厭惡,才是白月光的宿命。
2
大概是男女主之間命中注定的吸引力,盛擇的動心來得迅速又猛烈。
姜瑜作為主演的首部電影上映那天,他推掉所有應酬和工作,隻身一人來到電影院,坐在角落,望向大螢幕時的眼神眷戀而溫柔。
電影是他投資的,是救死扶傷的醫生支援災後地區的題材。
我麻木地飄在座無虛席的影廳,目光落在畫面中姜瑜飾演的那名醫生身上,一時間有些悵然,往事迅速浮現在腦海。
出事之前,我也是一名醫生。
那年我隨醫療隊支援震後城市,卻遭遇了餘震,為了保護病人,我被一塊尖銳的鋼筋劃傷了小臂。
不致命,只是有些疼而已,但相比較那些重傷人員來說,這點疼似乎也變得微不足道。
結果第二天一大早,盛擇就出現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災後的廢墟上,我從帳篷里出來,看見風塵僕僕趕來的他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他一把抱進懷裡,受傷的胳膊被他壓了下,我忍著疼沒出聲,卻聽見他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江漫,我們回去好不好?」
後來我才知道因為我沒察覺到手機被弄丟了,盛擇在看見餘震的新聞並得知有醫護人員受傷後,聯繫不上我以為我出事了才連夜趕過來。
我拒絕了和他一起離開,畢竟我不可能因為他的擔心就拋下身為醫生的職責,爭執了半天后,他妥協了,選擇留下當半個月的志願者。
那段時間,他的創業路程正處於重要的上升期,我勸他回去,不用擔心我,更不要因為我浪費了這麼久以來創業路上所做的努力。
他當時戴著黃色的安全帽,低頭朝我笑了笑:
「江漫,你才是我的第一選擇,永遠是。」
事實是這個「永遠」的有效期,只到姜瑜出現之前。
遇見盛擇之前,姜瑜只是個剛入圈不久的十八線藝人,僅僅用了一年多的時間,盛擇燒錢砸資源,讓她的咖位迅速上升。
當然,這其中並不能否認她的努力、天賦,以及每次都能緊緊抓住機會。
所以,這部電影,她依舊完成得很出色,落幕後,螢幕上只餘一道她所飾演那位醫生的背影。
觀眾含淚離場,最後只有盛擇一人仍坐在位置上,儘管這時的兩人還沒有在一起,但這並不妨礙他那穿過我的靈魂看向那道背影的目光,專注而深情。
我昏迷不醒的第二年,盛擇曾經試圖自殺,後來被他朋友發現及時送到醫院才活了下來。
當時他朋友對著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怒罵出口,見他始終無動於衷後Ṱū́ⁱ又重重嘆息一聲,無奈地問:
「盛擇,就那麼愛嗎?」
我不知道是他朋友的勸導起了作用,還是他自己想通了,總之,他沒再做過此類愚蠢的事。
而今看著面前這張熟悉的俊臉和他始終不曾移開半分的目光,我也想問問他:
「盛擇,就那麼愛嗎?」
3
姜瑜的確有讓盛擇愛上她的資本,畢竟她擁有所有小說中女主都具備的美好特質,漂亮堅韌、溫暖明媚、睿智無畏,還有運氣。
入圈三年,真正讓姜瑜飛升成一線女星的是一部古裝仙俠劇。
在盛擇暗中照拂下,儘管她的名氣遠不如同期小花,但遞到她手中的劇本卻都是大熱 ip,從現實主義到古裝魔幻,各種題材都涉及到了。
甚至連選擇男主的權力盛擇都間接交到了她手中,對於仍在曖昧期的兩人,盛擇的行為無異於是獻殷勤。
最後,姜瑜選中了一部古裝仙俠劇,推薦了一名入圈多年但一直不溫不火的男演員。
盛擇讓人查過他,沒什麼特別的,更是和姜瑜沒有任何關係。
但這卻讓我想起一件不太相關的小事,有一年春天我被一位極有資歷的老師帶著上手術台,當時的病人,被注射了毒品,肋骨斷了七根,聽覺幾乎喪失,全身上下到處是傷,意識不清時卻忽然對著我叫了聲:
「小魚兒。」
看見那位演員時,我有一瞬間以為是當年那位病人,當然,並不是。
劇播出後,熱度持續攀升,最後爆火了,連帶著那位男演員,一起飛升成一線。
姜瑜在劇中的演技更是常駐熱搜,cp 粉說的最多的就是:
「她眼裡的愛意,不像是演的。」
而就在劇播收官後的慶功宴當天,盛擇和她在一起了。
我沒有自虐般地去見證他表白的場面,而是當他讓助理準備紅玫瑰和花三千萬拍下一條粉鑽項鍊時,就沒再跟著他了。
胸口的那個位置並不疼,只是有些空空蕩蕩。
夕陽西下,我放任自己隨風而飄,等停下來時,發現自己來到了娛樂廣場,是曾經盛擇對我表白的地方。
有人吹出無數彩色的泡泡,在晚霞的照映下,流光溢彩,每一個裡面似乎都藏著我們曾經的身影——
他將氣球系在我手腕上。
一起坐旋轉木馬。
他將親手種開花的玫瑰送給我。
他拿出在實驗室失敗了無數次才做出的戒指套在我手指上。
他猝不及防地靠近吻在我的唇邊。
……可惜泡泡終究會一個個破碎。
最後表白的話很普通,但他看著我的眼睛說得很認真:
「江漫,我喜歡你,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當時想了想,笑著問他:
「如果我不願意呢?」
「那我就繼續喜歡你。」
怎麼能不心動呢?
在一起後不久,我被他帶著參加他室友生日聚會時,因為他過於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有人說他是個戀愛腦。
當時我尷尬地以喝水掩飾,並以眼神告誡他別再總是看著我。
他那過生日的室友輕嗤了一聲,瞥了眼說盛擇戀愛腦的那人一眼,嘲諷道:
「盛擇才不是戀愛腦。」
「他分明是江漫腦。」
我更尷尬了。
後來酒醉時我提及他表白時的話,問他:
「如果我一直不願意呢?」
「那我就一直喜歡你。」
思緒回籠,我抬頭看向商貿外姜瑜的巨幅海報,以及海報對面的「盛勢科技」集團大樓,一股無力感襲遍全身。
他最終還是愛上了別人。
4
盛擇和江漫在一起了,在我昏迷不醒的第四年。
表白那晚他將姜瑜送回家後,獨自開車來到醫院,在我的病房裡坐了整整一夜,邊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我的臉頰,邊輕聲說著一些瑣碎的事。
「漫漫,鈴蘭又開花了。」
我當初種的。
「我買的黃桃酸奶又過期了。」
我最喜歡的。
「止疼藥根本止不了疼。」
我買給他的。
他說這些話時語氣很平靜,神色也很正常,正常到讓我有種姜瑜沒有出現,他也沒有愛上姜瑜的錯覺。
事實上他從來沒有在我這裡提及過姜瑜,也沒有在姜瑜面前提起過我。
姜瑜,還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隱瞞我的存在,這是他日後追妻火葬場的最大爆點,但其實除了當初看向她第一眼時的失神,後來的盛擇再也沒有出現過那樣的神情。
月季和玫瑰,他一直分得清。
而那些可笑的讓替身模仿原主穿著、性格的行為,在盛擇這裡,根本不存在。
姜瑜和盛擇的第一次約會,穿了件淺藍色束腰長裙,微卷的栗色長髮隨意挽起,明媚又溫柔。
如果不是確定她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可能會狹隘地懷疑她是故意的,畢竟無論是衣服還是髮型,都像極了我和盛擇第一次約會時的裝扮。
然而盛擇並沒有說什麼,甚至還在下車前很紳士地將黑色外套遞給她披上,體貼提醒:
「車外溫度會低一些。」
他一向考慮周全,就像從前他每次在出差期間,每天到點提醒我第二天的天氣情況,備忘錄里寫了無數條關於我的信息。
同樣的,他與姜瑜的約會,鮮花與禮物,一樣沒落下,所有的食物都是按照姜瑜的口味提前準備好的。
約會地點是位於市中心五十七層高的一家空中餐廳,落地窗外是星星點點的大片霓虹燈,繁華又浪漫。
結束後,姜瑜去洗手間補妝,盛擇雙手插兜站在夜幕降臨後的落地窗前,神色不明。
我落在他身側,玻璃上卻只倒映出他一個人的身影,恍然間,我們的視線似是在玻璃中對上,他動了動唇,沒出聲。
後來盛擇將姜瑜帶到一家高奢服裝店,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看了眼她身上的長裙,而後隨手取下她挽起長發的髮夾,溫和地淺笑了下:
「這衣服不適合你,下次不要穿了,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我僵在原地,仔細看著他說這話時的神色,一時分不清他是真心覺得不適合,還是潛意識裡捨不得讓她身上有一絲一毫別人的影子。
姜瑜歪頭笑了笑,嬌俏地說了句「我以為你會喜歡」後就很配合地去挑衣服了。
離開時,那件淺藍色的長裙被落在了店裡的某個角落,一同被落下的,還有盛擇的黑色外套。
5
姜瑜又進組拍戲去了,是部緝毒題材的電視劇,臨行前,她狀似不經意間對盛擇提起:
「聽說李導手上有部懸疑題材劇本,挺不錯的。」
我想,如果不是我早已知道劇情,真的會懷疑她和盛擇在一起只是為了藉助他提供的資源,以此來發展事業。
畢竟自從她和盛擇相識以來,不是在拍戲的過程中,就是在去拍戲的路上,而盛擇對於她的事業似乎比她還要在乎,但凡是她感興趣的或是專業人員評估不錯的劇本,最後都會送到她手上。
這一度讓我有種兩人在趕進度沖業績的感覺,在前進的道路上,兩人無需多言,自有一番不足為外人道的默契。
說實話,看了這麼久盛擇和姜瑜的相處,我都快忘了曾經的他和我在一起時是什麼樣的了。
但他的確是變了。
不同於他面對姜瑜時的成熟又冷靜,包容有風度,從前的他幼稚霸道又偏執小氣,可以因為我隨口誇讚了一下他的室友,就再也沒讓我和他室友見過,也會在和我吵架後,故意洗冷水澡將自己弄生病,然後給我打電話時有氣無力道:
「江醫生,我生病了。」
如今想來,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九月中旬,姜瑜在片場受傷的消息傳了過來。
據說是入戲太深,走不出來,戲中的緝毒男友殉職後,戲外的她跳崖了。
幸運的是,被劇組人員及時拉住,只受了些擦傷。
當然,女主角也是不可能會出事的,這都是促使她和盛擇感情升溫的催化劑。
得知消息後,盛擇直接讓人開著直升機將她接回來送去醫院,畢竟路途遙遠,行車太慢。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姜瑜不願意和人交流,總是坐在床上發獃。
那天,盛擇和醫生溝通完去病房的時候,姜瑜正靠在床上望著窗外默默流淚。
見此,盛擇語調溫柔地安慰:
「別怕,我在這裡陪著你。」
聞言,姜瑜轉頭看向他,然後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扯住他的衣服半靠在他懷裡痛哭出聲。
作為知名女星,除去影視劇里必須要哭的片段,平時她幾乎很少哭,或者哭得很克制,這大概是她第一次毫不在乎形象地肆意大哭。
其實一直以來,每次姜瑜和盛擇有要擁抱的預兆時,我都會刻意避開。還有進不去的兩人的住所,我也只會像個鬼魂野鬼般飄蕩在附近,不去想他們會在裡面做什麼,只慢慢等著天亮。
然而這猝不及防的擁抱讓我的腦海有片刻的空白,繼而像是過電影般迅速閃過我們曾經的片段,最後慢慢定格在眼前的兩人身上。
不得不承認,我的迴避只是在自欺欺人,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他們會有更親密的舉動。
這一幕的衝擊性足以將我從前冷靜的偽裝瞬間擊碎,靈魂泛起一陣沉悶的痛意,眼前出現陣陣白光,耳邊傳來遙遠又混亂的聲音:
「叫醫生,快叫醫生!!」
「病人心跳異常……」
「漫漫,你說會永遠陪著我的,是你說的!」
「漫漫。」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聲音逐漸消散,視線穿過重重黑暗,我仿佛回到了和盛擇初見的那年。
6
我和盛擇的初遇算不上美好,但的確是我平淡枯燥的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高一暑假,我被父母送到姥姥所住的小鎮,七月的天又悶又熱,我將姥姥做的酒釀送到她所說的那位張奶奶家後,就拎著竹籃飛快地往回跑。
日光透過蔥蔥鬱郁的樹葉,在長長的巷子裡落了一地斑駁的陰影,還有數不清的不知名花朵在往下墜。
快要到家時,我在一個轉角和一個男生撞了個滿懷,直接將他撞到在地了。
當時我怔愣了下,然後驚慌失措地將他扶起來,不斷道歉。
他蹙了蹙眉,扯了扯唇,有氣無力道:
「你不看路的嗎?疼死我了。」
我想反駁,但事實就是我將他撞倒了,見他虛弱的模樣我猜想可能他本來就身體不好,於是握緊他的胳膊:
「你放心,我不會逃避責任的。」
五分鐘後,我將他扶到了姥姥家的院子裡,讓他躺在了樹蔭下的竹椅上。
卻在碰到他肩膀時聽見他悶哼一聲,我擔心是不是剛剛磕傷了,拎起了衣領的一角,然後看見大片的青紫傷痕。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我真的只是輕輕撞了你一下,怎麼會有這麼多傷?」
他側過腦袋,微微抬眼看我,面色不改:
「身嬌體弱不行嗎?」
我咬了咬唇,跑回屋拿出醫藥箱,我父母都是小城市的醫生,我從小耳濡目染,會一點簡單的用藥。
等仔細給他身上所有傷塗過藥後,我才發現他側著身子睡著了,這才冷靜下來好好打量他。
眉眼俊挺深邃、高挺的鼻樑下是微薄的唇,身高腿長卻不瘦弱,睡著時很乖,但清醒時,卻透露著一種很強的攻擊性。
姥姥不在家,我捧著酒釀靠在樹邊等他醒來,不知過了多久,我察覺到有道強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猛的睜開眼,看見他已經醒來,正把玩著從樹上落下來的小花。
我把酒釀遞給他,肯定道:
「你的傷,不是因為我讓你摔倒才出現的。」
他自然地接過酒釀,幾口喝完,很坦然地承認:
「嗯,不是因為你。」
我站起身俯視他:
「你騙我。」
白瓷勺撞擊在碗上,發出「叮——」的一聲,他沉默了會兒,而後揚起悠悠的笑意,毫不猶豫地道歉: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這些傷是我幫人家幹活時弄的,我父母雙亡,只能自己幹活賺錢讀書。」
「剛剛騙你,只是希望有個人能陪我一會兒,我很累。」
他說完還苦笑了一下,像極了捐款視頻上那種貧困卻頑強的孩子。
我心底一軟,見他神色誠懇,就又給了他一碗酒釀,甚至之後也不斷找機會帶著吃的去偶遇他,買學習資料送給他。
直到一周後,我在巷子裡看見他和別人打架,兇狠的模樣像極了草原上的獵豹。
我才知道,他又騙了我。
所以我當即轉頭就走,沒想到剛一進小院,他的聲音就出現在身後:
「對不起,我——」
「別解釋,我不會再相信你了。」我打斷他的話,不會再被他騙第三次。
但我還是拿出醫藥箱給他塗了藥,並認認真真地告訴他:
「可以還清撞你的那一下了吧?以後還是當作不認識吧。」
那之後,他會經常來找我,每次來都會帶些鮮花,或是很甜的果子,又或者是我沒見過的手工製作的擺件。
我離開小鎮的前一晚,他送了我一個編好的花環,月色里,他的身影有些朦朧,像是承諾道:
「江漫,我會去找你的。」
我並不信,因為他總是說謊。
直到大一那年,在朋友聚會上重遇,他歪著腦袋朝我笑:
「怎麼樣?我說過的,不會再騙你了。」
7
姜瑜拿到影后獎了。
這是我邁過漫無邊際的黑暗,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後得知的第一個消息。
醫院裡的護士在休息的間隙小聲又激動地討論著,無數建築的外牆換上了她的新海報,地標大屏上循環播放著她的視頻,這一刻,無論是認識還是不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獲獎了。
我停駐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抬頭去看對面建築上螢幕里的視頻。
是姜瑜身著深海藍的華貴禮服走上台領獎的片段,她單手拎著絲綢般垂感長裙的一角,踩著精緻的高跟鞋,在鏡頭下,腳步從容優雅,褪去了剛入圈時的懵懂稚嫩,如今的她,成熟溫婉,落落大方。
媒體開始大肆宣揚她的絕美容顏和精湛演技,同時也將她的經歷寫成一篇又一篇勵志文章。
十歲父母去世,被人收養,從小遭受霸凌,入圈時遭遇冷眼,有點熱度時被全網黑,一路走來極其不容易。
這樣的經歷其實和盛擇的經歷有異曲同工之妙,有著慘澹的童年,為了生存拼盡全力,後來創業時失敗了一次又一次,但他最後還是成功了,站在了無人能及的高度。
這大概就是他們能成為男女主的原因,磨難重重卻又能逆風翻盤,既是逆襲爽文,又是虐戀情深。
微博熱搜詞條爆了一個又一個。
「姜瑜破碎感哭戲!」
「姜瑜演技炸裂!」
「姜瑜降維打擊!」
就在所有人都討論得熱火朝天時,盛擇對Ṭùₔ她求婚了。
他請了一支極其專業的策劃團隊,從出求婚方案到現場布置完成僅僅只花了一周的時間。
場地是一座清雅的私人花園,所有的鮮花都是空運來的,枝婭上垂下的每一條燈帶都懸掛著碎鑽,中央的泉水濺起細閃的光,低沉的音樂緩緩流淌其中。
策劃團隊的負責人自信地對盛擇保證:
「盛總,您放心,沒有一個女人會在我們呈現的場景里拒絕求婚。」
事實果真如此,姜瑜答應了他的求婚。
意外的是,當時她看了看周圍的浪漫場景以及盛擇手中舉起的那枚天價鑽戒,明明在笑,眼裡流露的卻全是悲傷。
這讓我不禁懷疑,她是不是已經知道我的存在了,只是在賭盛擇的真心。
賭盛擇的選擇。
8
自從那晚求婚之後,我的靈魂就很少能夠離開身體了。
我想,大概是我快要醒了。
事實上,在此之前,我也會經常被困在身體里出不去,每當那些時候,就只能安靜地躺在床上,耳邊是醫療機器發出的極有規律的「滴——滴——」聲,視線內一片黑暗。
而曾經和盛擇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則成了我在這漫長又絕望的黑暗中唯一的光。
我想起第一次以靈魂的形式出現在盛擇身邊的時候,是我昏迷後的第二個月,那是他自我放逐的一段時光。
頹喪墮落、抽煙醺酒,屢屢將自己折騰進醫院。
有一次他被助理送進醫院時,我就在他身邊,當時他從昏迷中半醒過來,忽然朝著我的方向喊了一聲:
「漫漫。」
我想絕大可能是酒精讓他產生了幻覺,所以下一秒,他就慌張地從床上摔下來目無所定地叫著我的名字。
最起碼在那一刻,我並不能分清是清醒的他更痛苦一些,還是知道真相的我更痛苦一些。ẗŭₑ
而等我能夠再次從身體里出來的時候,盛擇已經恢復正常生活了。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只是忽然發現,其實一個人的離開對另一個人的影響並沒有那麼大,只要時間足夠,就可以忘記。
更何況,他還有他的女主角。
我最後一次離體是在他們結婚的前一周,婚禮場地已經由專業人員設計並布置完成,兩人很注重私密性,並沒有對外公開過關係,所以知道婚禮的人極少。
那是我五年前沒來得及出席的婚禮,如今,他要和另一個人走進去了。
看著落日、海浪、白玫瑰,以及藤蔓旁挺拔英俊的側影,我忽然就理解那些故事和偶像劇中白月光為什麼會捨不得放手,最終將自己變成面目全非的惡毒女配了。
因為這些,只差一點點就屬於她們了啊!
我很認真地問過自己,怨嗎?
怨的。
所以到底要如何甘心呢?
結婚的前一晚,盛擇獨自來了醫院。
我看不見他,但可以聽見他的聲音,也能感覺到他的觸碰,還可以從腳步聲分辨出,進門的人是他。
自病房的門被打開的那一刻起,我就能想像到,他先是脫下外套隨手扔在旁邊的沙發上,然後捲起襯衫的袖子去洗手間打來一盆溫水,將柔軟的毛巾放進去浸濕,接著坐到床邊。
他開始和從前每一次一樣,一邊用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我的臉頰,一根一根擦拭我的手指,一邊語調緩慢地和我說著一些瑣事。
只是這一次,他說的比往常都要少,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著的,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離開前,我聽見他說:
「江漫,我不等你了。」
「你一定也希望我幸福對不對?」
「我要結婚了。」
9
阻止婚禮這件事實際上根本用不到白月光本人到場,因為在我醒來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人打電話給盛擇了。
躺了五年之久的身體幾乎喪失了所有力氣,盛擇趕到的時候,護士正在喂水給我喝。
我靠在床上,循著開門聲望過去,一眼就看見他矜貴雅致的襯衫被汗水微微浸濕,漆黑的短髮凌亂地散在額角,有些狼狽不堪的模樣。
這是一家位於郊區的私人醫院,距離他結婚的地方大概需要一個半小時的路程,而現在,我看了眼護士胸前別的鐘表,他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
視線隔空對上的瞬間,我朝他淺淺笑了笑,然後用沙啞的聲音低低叫了聲:
「盛擇。」
他拎著西裝外套的手緩緩收緊,放輕腳步走近,接過護士手中的水和勺子,坐在她的位țũₒ置上,小心翼翼地舀了勺水遞到我唇邊,沒有開口說話,連神色都平靜地不像話,但捏著瓷勺的右手卻在輕輕顫抖。
大概所有男主對白月光失而復得的那段時間,都會格外珍惜珍重,那是他們愧疚和心疼達到最巔峰的時候。
所以他幾乎放下了一切工作,將所有的時間都用來陪我。
很多次在半夜醒來,借著儀器上微弱的燈光,我都能看見盛擇清醒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握著我的手指,靜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