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養出來的閒適蕩然無存,他不安地用手指攪動衣角。
我想也沒想,立即伸手把人拉進懷裡,輕聲安慰。
「別怕,有我在,他不敢欺負你。」
柳秋垂著腦袋不說話,看得我快緊張死了。
電話那頭的林三仁被我溫柔的語氣驚起一背雞皮疙瘩。
「沈末,你什麼時候說話這麼噁心了?」
靠,林三仁這人真煩。
「有事,遲點聊。」
我毫不猶豫掛了電話,一顆心提起,又重重放在了柳秋身上。
他在發抖,像那隻被雨淋濕的小灰狗。
07
柳秋哭得很安靜,死死咬著下唇不說話,他身體僵硬地維持那個動作。
我心裡七上八下,又急又擔心,語無倫次地繼續安慰。
「你別哭了……」
一陣天翻地覆,我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嘴巴迎上去追著吃那像果凍一樣的東西。
柳秋哭得很兇,帶著孤注一擲的執拗。
細白的手臂撐在沙發上,眼皮上那顆紅痣更艷了。
我大腦一片混沌,只有一個想法——
嘴唇好疼,是不是破了?肯定流血了。
「崔文凱那混蛋不是告訴你了嗎?」
柳秋很少有說話這麼大聲的時候,我迷茫地眨眨眼。
「什麼?他告訴我什麼?」
柳秋說話又急促起來,讓我擔心他緩不上氣。
我自然地伸出一隻手臂,輕拍他的後背,給他順氣。
柳秋露出難堪的神色,眼淚不斷從眼眶滑落。
「崔Ṫŭ̀₆文凱不是說,把我給你玩嗎?你為什麼還要找他!我難道不夠聽話嗎?我什麼都聽你的啊。」Ṭû²
「是我不願意給你嗎?是你根本不喜歡我。」
我想起那張被撕碎便利貼,明白了柳秋的意思。
一股無名火迸發。
我捏住柳秋下巴,氣得不行。
「不准說輕賤自己的話!是不是那天誰把你帶走都可以……」
「蠢貨!」
啊?
我被柳秋罵愣了,火瞬間熄滅。
這還是第一次聽他罵人。
柳秋罵人這麼和別人不一樣呢,罵得怪好聽的。
「才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可以的只有你沈末……因為我喜歡你!」
柳秋說完這句話後臉瞬間變得煞白,低頭不敢看我。
他單薄得像一張白紙,好像很容易被人撕碎。
一片煙花在我腦海里炸開。
柳秋喜歡我。
原來他喜歡我。
柳秋突然撲騰跪在地上,像一個拿出最後賭注的賭徒,抱著我的大腿哭得很狼狽。
「對不起,沈末對不起,我不該喜歡你,可是我真的很高興你把我帶走了。我早就想和你走了。
「對不起,不要不要我……」
「不要再道歉了!」
我如他願地趕緊把人抱起來,腦子還是懵懵的。
柳秋喜歡我,我很開心。
可是我真的喜歡男人嗎?
我擔負得起把柳秋從一個魔窟拯救出來,再給他搭一片庇護所的責任嗎?
而且,我比他大那麼多。
我比他年齡大啊……
「柳秋,你得讓我想想,我沒喜歡過男的。」
08
我回房間和林三仁繼續聊剛沒聊完的話題。
「對了,柳秋還在你家嗎?」
「問這個做什麼?」我腦子亂得心煩,態度自然算不上好。
「嚯~脾氣真大。你先前不是抱怨家裡多了個麻煩精嘛,這下好了,你可以擺脫他了。」
門外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我眉心一跳,語氣愈發不好。
聲音大得像刻意說給某人聽一樣。
「誰說我想擺脫他了!這事你別管,我有分寸。」
我穿上外套,出門和林三仁一起去賭場抓崔文凱。
路過客廳時,看到柳秋蹲在角落吃我買的草莓蛋糕。
心情稍稍鬆了些。
我沒注意到他端盤子的手指在發抖。
柳秋放任我離開。
認命我會知道那些事。
09
我和林三仁找到崔文凱時,他賭紅了眼。
我從前在賭場坐過莊,你以為的大贏都是賭場特意放給你的小恩小惠。
不過是魚線的餌料罷了。
崔文凱顯然是那隻咬著餌料不鬆口的魚。
他露出興奮到癲狂的表情,即使被我和林三仁叫了出去,我知道他一會還得進去賭。
「沈爺,我今天手氣很好。籌碼馬上就能翻四倍了!」
崔文凱贏錢了,精神很高。
「哦,那趕緊把三十萬還了吧。」我雙臂環抱,壓著脾氣不揍他。
崔文凱疑惑地挑眉,露出噁心的笑。
「咦?柳秋也不怎麼樣嘛。本來以為他能從他媽媽那裡得一點真傳。」
「這小子說什麼呢。趕緊還錢!」林三仁雲里霧裡,上前抓住崔文凱的衣領。
「沈爺,我還以為你喜歡他呢。每次我一打他你都恨不得弄死我。原來根本不喜歡嘛!」
我壓了壓火氣,上前拉開林三仁。「你說清楚,別給我扯這些。」
崔文凱得意洋洋地說起這件事。
「你是不是好奇柳秋為什麼不跑?因為他已經沒地方去了。」
「他小時候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這百家飯可不正經。因為他母親做皮肉生意。」
「我是柳秋遠房表哥。」
「他母親還以為我是個好人,臨終前叮囑柳秋去城裡一定要少說話,遇事多道歉,多下跪,不要給我添麻煩。」
「你說他們母子是不是很蠢?」
你特麼才蠢!
林三仁沒攔住我,我又狠狠地了揍崔文凱。
崔文凱護著腦袋任我出氣,等我冷靜下來,他終於說出目的。
「你要是喜歡他,我把他身份證給你,錢能不能一筆勾銷?你要是不喜歡他,我也有其他客源。」
我答應了。
我早就知道會做這筆看似虧本的生意。
林三仁目瞪口呆地看我用借條換走了柳秋的身份證。
「你不會真喜歡那個什麼秋了吧?」林三仁不依不饒地追問。
我捂著胸口,迷茫地搖頭。
「我不知道,我又沒喜歡過誰。」
我的心臟很難受。
心疼柳秋或許把那句母親最後的遺言——[少說話,多道歉,多下跪]奉為圭臬。
怎麼會有母親最後給自己的孩子叮囑那樣一句話。
還是說,他們之前的人生就是按照那句話度過的?
10
我踏入玄關處就聞到廚房的香氣了。
柳秋在做飯,顛鍋的聲響很悶。
他單手顛鍋的操作驚呆了後手進來的林三仁。
當然,還有我。
柳秋手臂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他好像離我印象里菟絲花的形象遠了些。
「今天吃青椒炒肉!去洗手吧。」
他側頭朝我們笑了笑,碎發披肩,氣質溫柔,和沒事人一樣。
林三仁壓低聲音在我耳邊道。
「原來這個麻煩精長得這麼勾人,難怪你錢也不要了。」
「滾蛋。我是人道主義的幫助。」
我扯了個冠冕堂皇的藉口。
不過我清楚知道,如果那個人不是柳秋,我應該也會幫助。
但我不會做到這個地步。
林三仁去了衛生間,我站在門口看柳秋做飯。
好看的人做什麼都賞心悅目。
他的動作很麻利,腰背挺得很值。
已經不像兩個月前總是不自覺佝僂著背。
那時的他如同一棵被風雪壓了十來年的小樹,自卑、敏感。
我把他家的身份證和戶口本遞了過去。
不自在地撓了撓頭。
「柳秋,以後想做什麼就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