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件事在我腦子裡不停轉啊轉,一連好幾天,我幹什麼事都心不在焉。
偶爾跟哥對視,我也會立馬錯開視線。
明明出櫃的是他,但我卻莫名心虛。
那天傍晚回家,哥把我送到家門口,我轉頭就要進去,哥卻拉住了我的胳膊。
「小城,陪我走走吧。」
我愣了一下:「哦。」
一路沉默,還是他先打破了寂靜。
「這幾天總看你心不在焉的。」哥頓了頓,轉頭看著我:「上次說的話嚇到你了?你是不是也覺得……」
他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下去。
「你別害怕,哥……不是變態。」
我猛地停下了腳步,心臟好像停跳了一拍,抬頭看著他:「哥你說什麼呢?」
「我怎麼可能會這麼想你?」
哥愣了一下,笑了:「不害怕就好,走吧,回去了,待會兒怕是要下雨。」
回去的路上,我終於忍不住問他:「你的事,爸媽知道嗎?」
「知道。」哥的聲音有點低。
我沒再說話了,埋頭往前走去。
大家都知道,怎麼就我不知道。
莫名的,我覺得有些鬱悶。
……
三天後,我又遇到了我哥的那位前男友。
因為頭暈,我去了一趟校醫院。
他是學校校醫務室的實習醫生。
叫施喬。
他低著頭給我測血糖:「你是方刑的弟弟吧?我們上次見過的。」
他的聲音很溫柔,人也長得好看。
怪不得我哥會喜歡他。
他看著我,突然輕「咦」了一聲:「你眼角有顆痣啊。」
他指著自己的眼角:「你看,我這裡也有一顆。」
一旁的女醫生聞言看過來,打量了幾眼後笑了:「你們長得也有點像的。」
我有些尷尬,便沒做聲。
女醫生出去了,醫務室就只剩下我跟他。
「我是你哥的同學。」施喬朝我笑了笑,「他跟你說過嗎?」
我點點頭:「你們當初為什麼分手?」
這個問題有些唐突無禮,但我還是問出口了,因為我真的很好奇。
他似乎也沒有料到,整個人都愣住了,良久之後,他笑了:「我沒想到他連這個都跟你說。」
施喬說他跟我哥是在大三那年認識的,談過一個學期就分手了。
我看著他欲言又止。
施喬倒是挺釋懷:「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就是性格不合適,和平分手了。」
我默默點頭,沒再多問了。
再問下去就真的不禮貌了。
不知道是看到了家裡對我的重視,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陳安在這所學校的存在感漸漸淡化,他的那些朋友們不再來為難我了。
只是把我當成一個透明人。
這反而讓我透了口氣。
我終於可以拋開一切心無旁騖地學習了。
眼下是高三,是最要緊的時候,爸媽怕我跟不上學校進度,還額外給我請了家教。
每天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的,滿到我在好幾個月後的某一天突然反應過來,我好像,很久沒跟哥說話了……
我放下手中的筆,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拉開門出去。
司機大叔正在門口洗車,我逛了一圈也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
陳叔看到了我,問道:「在找方刑嗎?他不在。」
我愣了愣:「不在?」
陳叔解釋:「他請了幾天假,好像是有朋友來找他談事情。」
「哦。」我點點頭,轉身要往回走。
哥請了幾天假,我對此一無所知。
我不知道他去幹嘛了,甚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的。
這讓我內心有些罕見的內疚與恐慌。
我停下了腳步,轉頭問陳叔:「他什麼時候回來?」
陳叔:「明天晚上。」
7
我在門口等得昏昏欲睡,總算看到了我哥的身影。
他垂著頭,看起來都要比平時矮了一截。
等離得近了,他才抬頭看見我:「小城?」
「哥。」我站在那看著他,「你……去哪了?」
哥快步走過來:「去見了一個朋友。」
我觀察著他的神色,試探著問:「是施喬嗎?」
哥愣了一下:「不是啊。」
莫名地,我鬆了一口氣。
再開口時,已然輕快了不少:「那你去見了誰啊?」
哥跟我並肩走在路上:「我之前跟你說過,有個朋友想跟我合夥做生意。」
我腳步微頓:「所以,你是要走了嗎?」
哥沒否認,只說:「你安心備考,哥走之前肯定會跟你說的。」
所以,他還是要走。
……
距離高考已經不到兩個月了。
我很想找機會跟哥好好說說話,可繁重的課業讓我不得不把這件事一拖再拖。
後來我又想,乾脆等高考之後吧,我們的時間還多著呢。
有了這個打算後,我便終於可以心無旁騖地學習了。
每天兩點一線,繁累又充實。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高考。
出發去考場的第一天,哥來送我。
他沒穿保鏢的衣服,就穿了一件簡簡單單的黑 T ,胳膊上的肌肉很明顯。
他生得好看,人高馬大往那一杵,引來好多人的側目。
「好好考試。」他把書包遞給我,「別緊張。」
我「嗯」了一聲:「哥,等考完試,我想……」
話還沒說完,考場入場鈴便突然響了。
周圍考生頓時躁動起來,紛紛往裡面開始進。
哥眼疾手快把我拉到一邊。
「等考完試你想幹什麼都行。」他握著我的肩膀,把我轉向考場:「你該進去了。」
坐在考場,我強迫自己擯除雜念,開始全神貫注答題。
高考三天過得格外漫長。
但跟為了這三天所作準備的十餘年來說,過得又出奇得快。
等我邁出考場的那一刻,耳邊充斥著同學們的歡呼、痛哭。
學生與家長相擁,臉上神態各異。
直到這時我才真切意識到,我的高中生涯結束了。
我沒有在考場外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媽媽親自來接的我,她給我塞了一大捧花:「哎喲,寶貝兒子辛苦了!」
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媽媽神情有些尷尬。
「媽,我鮮花過敏。」
她愣了一下,隨即連忙把花拿走:「對不起啊,媽媽忘了。」
「沒關係。」
回到這個家大半年,我跟他們仍客氣得不像親生的。
反而我偶爾會聽到他們給陳安打電話。
會嗔怪,關心,埋怨。
我高考發揮得不錯,回家一路上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我已經開始暢想回去後問哥要什麼禮物,要讓他帶我去哪玩了。
可回到家後,我才發現,這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哥已經辭職了。
在我高考第一天。
8
哥是個騙子,他說過走之前會跟我說的。
可他沒說,甚至,連一句話也沒給我留。
我很生氣。
憋著這口氣,我也沒給他發信息打電話。
我故意去忽視他,試圖以此來表達我的不滿。
可後來我發現這樣被折磨的只有我自己。
我填報了志願,被順利錄取,這些人生重要時刻某人一個也沒參與。
臨到開學去新城市的那個晚上,我終於忍不住給哥打了個電話。
我要質問他去了哪,然後狠狠罵他一頓。
可電話里卻傳來冰冷的機械音。
它說,我撥打的號碼是個空號。
我又成了一個笑話。
……
我去首都上了大學。
高考分數不錯,我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專業,正式開啟了大學生活。
這所大學環境很好,寢室是四人間,我去得最晚,其他三人都已經到了。
他們熱情地幫我把行李搬上去,看起來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我跟他們很快就熟了,每天一起踩點上課,周末相約出去玩。
但是大三那年,我跟其中一個室友鬧得很有些難看。
他叫許燁,家就住在本市。
那年元旦,其他室友都回家了,我不想回去就留在了學校。
許燁一邊收拾行李一邊邀請我去他家。
「我家也沒人的,要不你跟我去我家跨年吧?咱們互相也有個伴。」
我沒多想就同意了。
一個人跨年確實怪孤單的。
我簡單收拾行李跟著他去了他家。
他家裡確實也沒人,他說他爸媽在外面忙生意,只有過年才回家。
我們玩了一會兒遊戲,點了個外賣,吃完都快十一點了。
我有些睏了,便起身去洗澡。
洗完澡出來,許燁站在門口等我,遞給我一杯紅酒。
「我爸珍藏的。」 他朝我眨了眨眼睛,「嘗嘗。」
「你膽子真大。」我笑了笑,伸手接過紅酒。
我們站在陽台聊天,快到午夜,不少年輕人在外面放起了煙花慶祝跨年。
不知不覺,紅酒被我喝完了。
我從不知道,紅酒也這麼醉人。
轉身回屋的時候,腳步忍不住踉蹌了一下,許燁及時扶住我,熾熱的手掌握在我的胳膊上,低頭看過來,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我感到不自在,不動聲色推開他。
還沒走兩步,我又被他扯了回去。
許燁好像也喝多了,連呼吸都變得粗重。
他把我抵在牆上,伸手便要往我浴袍里摸。
我瞬間清醒了些,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許燁!」
他臉有些紅,人還不停往我這邊靠過來:「陳然,我們試試?」
我愣了一下,意識他是什麼意思後,我腦子裡猛地炸開了煙花,一把將他推開。
「許燁你有病吧!」我有些生氣,「我不喜歡男人!」
我也沒想到他會是……
大學三年,我一點也沒發覺。
可許燁卻不依不饒地又湊上來:「你不是?你怎麼可能不是?」
「我真不是!」
許燁笑了:「我還沒認錯過,陳然,你肯定是。」
他有些上頭了,竟拽掉了我的浴袍。
我又驚又怒,抬手打了他一拳,回房換了身衣裳拎著行李就走了。
跨年夜,鬧得這麼難看。
那天晚上,我隨便找了家酒店住的。
許燁給我發信息道歉,說自己喝多了腦子不清醒。
我沒回他,他又打來好幾個電話。
我嫌煩,乾脆把手機關機了。
躺在酒店的床上,我的腦子一片混亂,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許燁那句「陳然,你肯定是」給我帶來了不小的衝擊,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一個不可描述的夢。
跟一個男人。
第二天睡醒,我看著被弄髒的被子,只覺得羞惱煩躁。
9
我跟許燁關係突然變差把其他舍友嚇了一跳。
他們試圖當和事佬,可被我拒絕了。
就算我跟許燁和好,關係也回不到最初,反而徒增尷尬。
正好下學期就要出去實習,我便乾脆搬出了宿舍,在外面自己租了個公寓。
別的不說,家裡給我的生活費還是管夠的。
搬進公寓前,房東把自己房子說得天花亂墜。
搬進去之後,我才發現空調用不了。
剛過元旦,首都的氣溫還挺冷,沒有空調我大概是要凍死的。
跟房東一番拉扯後,她說給我叫了維修人員上門,讓我耐心等等。
搬家搬得有些累了,我躺在沙發上,沒一會兒就來了困意。
正昏昏欲睡時,門鈴響了。
我猛地驚醒,緩了三秒才反應過來,應該是房東聯繫的維修工到了。
我站起來,快步走過去,一把拉開門:「抱歉,久等……」
話說到一半,我停了下來。
抬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我腦海一片空白。
算起來,我跟他應該四年沒見了。
他穿著藍色工裝,戴著棒球帽,垂眸看著我,眼裡是藏不住的驚訝。
大抵,他也沒想到會在這看到我。
對視良久之後,我聽見了我自己的聲音。
「好久不見,哥。」
……
「好了,你開一下遙控器。」
空調的嗡嗡聲在寂靜到有些壓抑的房間裡響起。
方刑看了眼空調:「好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疏離又客套地說了一聲:「謝謝。」
方刑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客氣了。」
我送他出去時,他的餘光總是看向我,我克制著不與他對視,只當沒有發覺。
在我即將關上大門的前一秒,方刑抬手擋住了門框。
「小城,明天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幾乎想也沒想,我一口回絕了。
「沒空,這段時間在實習,請不了假。」
「哦好。」他笑了笑,「你早點休息。」
關上大門,我轉身靠在上面,聽著走廊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我終於忍不住大喘了幾口氣。
伸手撫上胸口,那裡的心臟在瘋狂跳動。
腳步聲徹底消失。
直到這時我才敢咬牙切齒罵上一句:「騙子。」
晚上躺在床上,我還在罵罵咧咧。
心裡的那股氣怎麼也散不掉。
暖氣嗡嗡的聲音讓我回神,轉頭看過去,看著空調我突然就想起了方才看到的,方刑的樣子。
他比以前黑了,更精壯了,頭髮利落乾淨。
跟記憶里的他變得不太一樣了。
看起來,過得也並不好。
想到這,我心裡的那股氣突然就散了。
也許,我們需要好好聊聊……
這麼想著,我掏出手機準備聯繫他。
可翻到通訊錄的那一刻我才想起來,我早就沒有他的聯繫方式了。
呵,聊個屁。
我把手機一扔,翻身睡覺。
10
爸媽想讓我回 a 市去自己家公司上班。
我不是很想去,只推脫說等畢業了再說。
因為我聽說陳安在上學期就去了那家公司。
他高考沒考好,只上了一個普通的本科,爸媽安排他進公司時還跟我商量了。
與其說商量,更像是通知。
養育了陳安十幾年,這份情誼不是假的。
我當然理解。
但我也沒法自然地跟他在同一家公司共事。
我自己在首都找了家設計公司實習,公司老闆對我不錯,偶爾也帶著我出去應酬,教我做事。
那天晚上,老闆請幾個客戶吃飯,吃到很晚。
到最後,我是在場為數不多還清醒著的人了。
「小陳啊,我跟幾個老闆先回去了。」老闆給幾個客戶叫好代駕,自己也被司機接走了。
我站在路邊被冷風吹得清醒了些。
正要自己打車回家,一抬頭,看見了馬路對面的一家清吧。
裡面光線絢爛,似乎在引著人進去。
酒精似乎此時才開始上頭,我把手機塞進口袋,猶豫了幾秒後,走到了馬路對面。
這幾天腦子裡想的事情有點多,我需要找個地方放空一下。
清吧里現在人還不算很多。
我找了個角落坐下,點了杯酒。
喝著喝著,我意識到不對勁。
這酒吧怎麼都是男的?
……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好幾個男的怎麼在親嘴?
我懵了,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上貼著的酒吧名稱後立馬上網搜了一下。
哦,這不是清吧,是 gay ?吧。
我的臉蹭地一下漲紅。
手忙腳亂收拾東西就要走。
有人拿著酒杯過來跟我搭話,問我是 1 還是 0。
我啥也不是,我是個傻子!
我著急忙慌往外走時,門外正搖搖晃晃走進來一個人。
看樣子又是個喝多了的醉鬼。
他逆著光,我也看不見他長什麼樣子,只能儘量讓開避免碰撞。
可他一個踉蹌,還是撞到了我的肩膀。
我皺了皺眉,正要出去,卻聽見那人說話了。
「抱歉。」
腳步猛地停下,我不可思議地轉頭看過去。
方刑似乎真的喝醉了,連站都站不穩了。
眼看著他要一頭往門上撞,我連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哥?」我把他拉到酒吧外面,「你喝了多少?」
方刑不說話,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看起來挺難受的。
我心裡突然覺得有些鬱悶。
這算什麼事啊?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方刑的聲音嗡嗡的:「我住在……住在……」
說半天我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抬手攔了一輛計程車,把方刑塞了進去。
擠進后座,我跟司機報出了我的住址。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一眼我們,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把你男朋友看好啊,別讓他吐在車上。」
我一愣,連忙解釋:「我跟他不是那種關係!」
司機又看了眼 gay 吧大門,似笑非笑。
得了,解釋不清了。
我心力交瘁地靠在座椅上,轉頭看著方刑。
他倒是乖得很,一動不動,就是微皺的眉頭在訴說著他的不舒服。
活該,誰讓你喝這麼多。
我又想起司機剛剛說的話。
「把你男朋友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