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țū́²,羊雜就算了,我今天忌口。祭祀我會去的。」
「噯!那好好好。」
崔六眼裡閃過癲狂興味,似乎沒想到我會答應得這麼痛快。
當天,我打開手機的錄音,去了祭祀現場。
很多人圍成一圈,堵得嚴嚴實實,後面的人只得抻長了脖子。
我個子不矮,輕易就看見了人群中央的人。
崔書記、石龍海,還有兩個持刀的壯漢。
可既然是祭祀儀式,那為什麼大祭司不在場?
崔六的銳利目光一眼抓到我,立刻穿過人群將我拉到裡面。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聚在我身上。
似乎我才是那隻要被祭司的羊。
我不由打了個冷戰。
「羊,羊呢?」
崔六哈哈一笑,語氣古怪:「看我們黎老師急的,馬ƭų⁵上就有人抬羊過來了!」
花落,四個人挑著一個大鐵籠走到中央。
可鐵籠里裝的哪裡是羊——
全是人!
17
籠子裡裝著四個孩子。
全是這幾天請病假沒來上課的孩子。
劉小雲也在裡面。
他們驚恐地看著所有的人,包括我。
我直接被嚇得呆住。
直到籠里有個孩子弱弱地叫了一聲:「要要老師。」
我突然驚醒,跑去擋在籠子前,嘴裡發出近乎鬼叫的聲音。
「別過來!!!!」
崔六慢悠悠踱到我跟前,扯開一個陰惻惻的獰笑。
「黎老師,你這是做什麼?」
我破聲大吼:
「你們這些畜生到底要做什麼!!!」
崔六痙笑起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畜生?!!」
「聽聽,聽聽,什麼叫畜生,沒錢連畜生都不是!」
他說著猛地抓住我腳腕,一路向上。
「城裡人就是吃得好,細皮嫩肉,要是有人買你這檔的——」
我奮力一腳把他踹倒在地。
下一秒我就被人反剪在地上。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土裡冒出來。
催得我乾嘔不止。
崔六一把揪住我頭髮,迫使我抬頭。
「我給你兩條路,要麼加入我們,要麼就變成那籠子裡的羊……嗬嗬哈哈,菩薩心腸的黎老師,你可要好好看著,我們這祭祀可要開始了——」
那兩個持刀的壯漢,把孩子揪出來,在地上拖行,然後放手。
四個孩子嘶喊著跑來跑去,可烏壓壓的人牆撞得他們頭破血流。
崔六笑起來,周圍的人也跟著瘋狂歡呼。
而石龍海站在籠邊,始終一言不發。
「對,就是這樣跑起來!跑起來才有意思!!
「哈哈哈哈對對,就這樣,抱在一起哈哈哈!」
話音未落,我的視線昏暗。
有人擋在了我眼前,銀光閃爍。
「啊!!!」
我先是聽見一聲聲悽厲的號叫,然後是有一截沒一截的乾號,最後是……重物落地的悶響。
我兩眼模糊,眼淚像鈍刀子一樣剮著我的臉皮。
我看著眼前的臉,嗓子嘶啞,說不清話。
是大祭司。
他湊到我耳邊,聲音好像帶著哽咽。
他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要要阿哥,閉上眼睛,別哭了。」
他說著,一股淡淡的香味溜進我鼻腔。
隨後我就失去了意識。
18
崔六給了我五天時間考慮。
而今天是我已經被關在羊圈裡的第三天。
兩個大漢一直守在外邊,手裡提著砍刀。
缺水缺食的我近乎虛脫地靠在角落,眼淚失禁了一樣往外流。
「嘭!」
那兩個大漢轟然倒地。
我艱難地看過去。
只看見閃閃發亮的銀飾。
像水裡的月光。
我這才後知後覺,整個烏村,好像只有大祭司穿著苗服。
「要要阿哥。」
他喊我。
我看他,他看起來,好像很痛苦。
大祭司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
我以為他要殺了我。
然而,他只是在我眼角輕輕擦了擦。
結果,眼淚又從他眼裡掉了出來。
「……你哭什麼?」
我從眼縫看他的頭頂,每一根髮絲都泛著難過。
他不說話,捧著我的手,趴在我懷裡,哭得像個孩子。
我不在乎他為什麼這樣,只是望著外邊慢慢暗下去的天,腦海里浮現出爸媽哭泣的面影。
只是擔心,那剩下的孩子該怎麼辦。
「我是不是……要死了?」
大祭司突然抱住我,嘴唇貼著我的耳朵,每一次開合都應著我的心跳。
「你不會死,你會活很久很久。」
19
當我再次醒來時,已經在一個洞裡。
昏暗看不清。
只有旁邊透著碎亮。
那應該是出口。
可……上面攀爬蠕動的密密麻麻的——
全是蛇。
我瑟縮在奪命似的吐芯聲里,強撐著意識。
我這副樣子,別說一群蛇,就連一條蛇也打不過。
當我在腦海里淘汰掉第五十二個自救方案時,洞口的蛇忽然全部散開。
我像是沙漠遇甘泉,用力撲到洞口邊,卻猛地撞上一張臉。
——而我的嘴正貼著大祭司的嘴。
「嗬!」
我倉皇倒車,卻因體力不支直接倒在地上。
他似乎也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鑽進洞來。
動作十分靈活。
他後腳剛跨進來,那群蛇又纏住了洞口。
他散開衣服,倒出裡面的東西。
一堆果子和饅頭,還有幾瓶水。
他扶起我,給我喂水。
求生的本能讓我如同涸轍之魚,來不及思考這水是否有毒。
只是大祭司緊緊抿著唇,看我的眼神,越發晦暗不明。
想起剛才那個純屬物體碰撞的吻,我想應該是噁心到他了。
我漫不經心開口:
「你要是覺得噁心,也可以還回來。」
他紅著耳朵說:「不了。」
緩夠力氣後,我把他推開。
整個洞直徑約莫五米。
我倆各占一頭。
我攥起旁邊的尖石,惡狠狠地問:
「你為什麼救我?」
20
時間拖得越久,犧牲的孩子越多。
必須快點報警,就算我逃不出去……
我摸遍全身,手機呢?
我瞬間有些絕望。
少年似乎猜出我的意圖,從懷裡取出我的手機。
「除非你現在殺死我,不然我一定會報警!」
我死死盯著手機,腦子裡已經在想著怎麼能在死之前把手機搶過來並成功報警。
少年愣了愣,竟然對我露出一個笑,露出兩個陌生的酒窩。
「要要阿哥,我不會阻攔你,更不會殺你。」
他說話有明顯的口音,而這似乎讓他在我面前有些羞愧。
「但是,在那之前,能不能給我留點時間,不會太多。」
「你想做什麼?」
我皺眉。
他頓了一下,緩緩露出孩子般求愛的神情。
和我養的那隻小土狗。
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
「我……沒有名字,你能不能,給我取個名字?」
他從懷裡取出一支筆,眼角發紅。
「一個和你有關的名字。」
21
這是個非常簡單,但很讓我不能理解的要求。
可只要能拿到手機,再過分的要求我都能答應。
空氣安靜了幾秒。
我想了想,對他說:「景明。」
「和我的名字組在一起就是個成語,春和景明。」
少年歪了歪頭,重複了幾遍,像在回味,最終下了個定論。
「春和景明?
「好聽。」
他還要求把這四個字寫在他背上。
之後,他又交給了我另一樣東西,說是石龍海給我的。
是一個米粒般大小的針孔攝像頭和一張紙條。
上面赫然寫著——【交給警察。】
正當我疑惑時,景明他突然說:
「要要阿哥,石大哥他不是壞人,你不要恨他。」
之後我再怎麼追問,他也不多說。
但我心裡卻升起濃濃的不祥預感。
突然,我又聞到那股熟悉的香氣。
但這次,我沒有昏迷,只是四肢發軟使不上力。
「石大哥說,城裡面的人結婚需要車、房子,還有錢,最好還要長得好看。
「可除了房子,我其他的都沒有。」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用石頭生生劃破自己的胸膛。
血肉外翻,鮮血淋漓。
我大驚失色。
「你要做什麼!下……蠱?!」
景明搖了搖頭,語氣溫柔:
「要要阿哥,我不會下蠱。」
周圍的蛇群像是嗅到了什麼美食,不約而同纏到了景明身上。
一圈又一圈。
那一刻,光瀉了進來,鬼魅地打在他身上。
我親眼看見那些蛇,在吸食他的血。
景明他伸手,血淋淋的手掌在我身上游弋。
讓鮮血流淌到我臉上、身上。
一點一滴……
他說:
「要要阿哥,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22
完成他一切要求後,我報了警。
景明黑眸定定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而是走到牆角,輕輕掀開了一塊石頭。
剩下的十九個孩子都在裡面。
他們怯怯地叫:「祭祀哥哥……要要老師。」
我一時震驚到說不出話。
「你什麼時候——」
我看著眼前的大祭司,一時分不清,他是好是壞。
「等會兒,我去引開他們,你們就趕緊離開。」
景明將一把鑰匙放我手心,轉身就要走。
不知道為什麼,我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
他回頭看我,眼裡一閃而過的欣喜。
我趕忙鬆開,問:「你怎麼辦?」
他笑著搖了搖頭,語調幽遠:
「要要阿哥,我走不了。
「我也是罪人。」
23
我把最小的四個孩子,用藤條綁在身上,領著其他孩子往村口趕。
果然,橋口沒有人。
我火速打開門,一邊警惕著周圍,一邊盯著孩子們過橋的腳。
衣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冷汗打濕。
「抓牢!我求你們一定要抓牢!」
所幸他們安全到岸,遙遙地看著我。
我抓緊身上的藤條,踏上索橋。
「在那兒!!!」
索橋突然一晃,後面有人追來了!
我猛咽了口唾沫加快腳步,不敢回頭。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身上有四個孩子的命,還有要交給警方的證據……我絕對不能死!
就在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時。
我聽到一陣「嘶嘶」聲。
隨著一聲尖叫,身後便沒了動靜,接著是接二連三的嘶叫。
雙腳踏上土地後,我癱坐在地上。
第一次體會了什麼叫劫後餘生。
回頭看。
索橋上爬滿了蛇,它們直起身,撲咬著追殺我的人。
而在橋對面,站著上百人。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村裡居然有這麼多人。
他們每個人手裡拿著一把刀,像幽靈一樣著盯著我。
24
人群騷動起來,行屍走肉般要擠上橋。
這時,人群中衝出兩個人。
是景明和石大哥!
他們兩個用身體堵住鐵門,沖我大吼。
「快走!!!!」
「快走——」
一把長刀刺穿石大哥的身體,緊接著是無數把鐵刀落在他身上。
他一身血,跪在地上,腰挺得板直。
和我第一次見到Ṭū́₄的他一樣。
他突然咧開嘴,垂著頭說了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