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是省高考狀元。
他的演講語言清楚,邏輯周密,並不套路化的稿子輕鬆吸引了我的視線。
好奇之下,我主動向校長詢問起了他。
誰知一向嚴格的校長卻對他讚不絕口,只是有些可惜地跟我提起了他沒有錢上大學的事。
我自認為不是一個善心泛濫的人,只是想起在台上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的未來不應該是這樣子,我想。
我決定去拉他一把。
剛開始我只是把他當作一個上進的學弟,只是默默地資助,從不在生活中有什麼交集。
我以為我們也就止步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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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商時序不一樣,自從加了我的微信,他就開始給我發些消息。
剛開始他還有些拘束,只是日常問安。
可後來熟了一些,他就嘗試開始跟我分享生活。
他似乎永遠熱情飽滿,對生活充滿熱愛,一切無趣的事物,在他的眼裡都會出現不一樣的色彩。
剛開始我漠不關心,只是禮貌性回話。
只是到後來,從小在高壓生活下長大的我,情不自禁地開始被吸引。
漸漸地,我養成了工作結束後就看一眼他的消息的習慣,回消息的頻率逐漸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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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我的思緒被一陣開門聲打斷。
我剛想說什麼,就愣住了。
商時序只穿了一件浴袍,雖然系得很緊,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衣服還是大了很多。
露出的肌膚上是大大小小的瘀青。
我心中泛起一陣酸痛,在我不曾參與的歲月里,我不知道我心愛的人受過多少傷。
我輕聲問:「藥塗好了嗎?」
他死死地攥著藥膏,點了點頭。
在一起多年的習慣作祟,我接過藥膏下意識說:「讓我看看後背。」
因為嫌麻煩,商時序很多時候都不會管後背的傷。
我總是假裝生氣,這時他就會黏黏糊糊讓我來給他塗。
慣性思維害人,如今如此說多少有些冒犯了。
我剛想要道歉,商時序就順從地褪下浴袍,只是眼神晦澀不明,確認道:
「你真的會救我媽媽嗎?」
「當然……」
下一刻,我被按在沙發上。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少年便親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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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推開他。
「你幹什麼?」
少年被掀翻在沙發上,半搭著的衣服鬆鬆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大片的肌膚。
他瘦得可怕,長期營養不良的肌膚過於蒼白,顯得那些傷痕格外可怖。
他閉上眼睛,如果不是胸口還在起伏,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一具屍體。
這一瞬間,之前少年所有的反常都有了解釋。
我感覺喉嚨像是被堵住了,心疼得厲害。
我小心地拿起在沙發上搭著的外套,輕輕給他蓋在身上,然後飛快地轉過身。
現在這種情況下,我也說不出來什麼安撫的話,只能有些慌亂地承諾。
「你先穿好衣服,我不是想碰你,我只是想給你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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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好了。」
我轉過頭看著穿戴整齊的少年,鬆了一口氣。
一瞬間我倆都有些尷尬,還是對方主動打破沉默。
「不是要幫我上藥嗎?」
我慌忙地點頭,默默接過藥膏。
上完藥之後,我們兩個又相對無言了。
還是對方主動開口:「那你幫我這麼多,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我拚命回想上一世對方和我熟絡的原因。
我有些猶豫地看著少年,對方也有些緊張地看著我。
我們幾乎同時開口:
「不可以把我送人!」
「可以加個微信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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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都要被氣笑了。
沒想到年輕時候的商時序這麼能腦補,而且腦補的都是些什麼呀?
我收起藥膏,順手拍了拍他的頭。
「小說看多了吧,還送人?我不幹這違法犯罪的事。」
「行了,就是想資助你。再說,你還小呢,好好學習就行了。」
看著商時序仍然沉默的樣子,我又拍了他一下,一錘定音:
「現在去睡覺吧。」
商時序摸了摸被拍的部位,乖乖地回到臥室了,快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叫住我,眼神晦澀:
「不加微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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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加上微信後,我笨拙地學著商時序的樣子開始和他聊天。
到後來,我自以為已經拉近了距離。
每天都喜滋滋地給他發消息。
【在嗎?】
【嗯。】
【幹什麼?】
【上課。】
【上課不能走神!】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默默回了個嗯。
我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傻笑。
身後就有一道欠揍的聲音傳來。
「幹嘛呢……笑這麼呆?」
我看了一眼發小周安,馬上收起了笑容。
然後簡單打了個招呼,他馬上表現出受傷的樣子,哀怨道:「用人家的時候是小寶貝,現在是小渣渣……」
我瞅了他一眼:「你家那位知道你到處叫寶貝……」
我隱晦地看了一眼他的腰。
「胡說!什麼我家那位!他就是個死變態!」
他下意識站直,匆匆轉移話題:「唔,事辦好了。」
我看了眼商母轉國外治療的手續辦理,真心實意道謝。
正當我跟商時序分享這個好消息時,周安悠悠地咂嘴感慨:
「這小子真有本事,勾得你這麼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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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動作一頓,嚴肅道:
「他不是我的情人,他上高中,是我資助的學生。」
現在我好不容易能和他正常相處了,可不能再被攪和了。
至於談戀愛……
他還小,我有的是耐心,不急於這一時。
「開什麼玩笑,就他那成績?誰信啊?」
我徹底愣住了,低聲問:
「啊?他不是第一嗎?」
周安很誇張道:
「拜託,你什麼時候這麼單純了?你找人不查背景嗎?」
他把資料推給我:「他幾乎全天都在打工,天才這樣都不行……初中倒是年年第一……」
他推了推我,調侃道:「當時你在魅色就幫過他……還罵老陳喜歡未成年是禽獸,當時為了安撫人家,還買了幾瓶酒給他分成。」
他繼續興致勃勃地調侃。
「你不是還說人家是你的人?要『資助』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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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如同驚雷一般。
我一下子意識到了第一次造成少年商時序誤會的原因。
我開始努力回想這件事。
這些記憶對我來說太過遙遠。
不過我本身就不喜歡去酒吧,何況是帶些特殊性質的。
所以對於那一次經歷,我還是隱隱約約有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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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剛拿下人生中第一單生意,朋友們組局給我慶祝。
我被哄著和壓著灌了不少酒。
暈暈乎乎去廁所醒酒的時候,就聽見隔壁卡座傳來的酒瓶破裂的聲音。
我下意識一看,就看見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把一個少年按在座位上灌酒。
那個少年生得瘦削,蒼白的臉卻極為俊秀。
他被迫仰著頭,因為酒倒得太快,絲絲酒液從嘴角溢出,而他的腳下七零八落地散著很多酒瓶。
我認識這個人,大家都叫他老陳,他是這個圈子裡面玩得最花的,不僅男女通吃,還格外喜歡少男少女。
我和他不算熟悉,只是因為有合作,偶爾也能見一次兩次。
「乖乖跟了我,就不用再喝了。」
我聽著他不懷好意的聲音,皺了皺眉頭。
這種事情在圈子裡並不少見,雖然我看不慣,但我也不打算插手。
我救得了他一次,但救不了他一輩子。反而我和陳總還有合作。
不值得,我在心底暗自評估,默默下定了結論。
正當我打算甩手走人時,卻又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
「陪陳總喝酒是我的責任。」
那個少年垂下眸子,不卑不亢。
我看著他的手悄悄地在胃的位置揉搓,明明已經是強弩之末,眸子裡卻仍然充斥著倔強。
他性格似乎極為剛烈,雖是客客氣氣地推拒,可無論如何都不鬆口。
可能是酒意上頭,也可能是年少的英雄主義作祟。
算了,老子為啥救不了他一輩子?
我鬼使神差地攬住少年的肩膀,把他從那頭肥豬懷裡拉出來。
我隨手接過他手裡的酒Ťúₔ瓶,輕佻道:
「讓你拿瓶酒回來,怎麼又陪別的客人呢?是我點的酒不夠多?」
我搖了搖這個酒瓶,俯下身子敲了敲陳總的杯子:
「這是我先看上的人,結果沒看住,居然跑這裡來了,這杯我敬您,陳總舍不捨得割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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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自誇,我家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底蘊的,老陳也是浸淫商場多年的老狐狸,起碼他並不想要硬著剛。
他勉強直起了身子,皮笑肉不笑地和我碰杯,算是給了我這個面子。
「這位小兄弟和我喝得正開心,我倒是捨得割愛給溫少,只不過不知道他肯不肯?」
他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這個少年,威脅的意味很明顯,也是在警告我不要多管閒事。
我看著少年默不作聲的樣子,心裡涼了半截。
不會真的是我逞英雄了吧?
好在少年馬上抬起頭,堅定地說:「當然願意。」
他似乎做了什麼決定,小心地扯住我的衣袖Ṱũ̂ₛ:「我和你走……陪你喝酒。」
把他帶出包廂後,我的頭越來越暈。
那個老畜生給這個小少年準備的都是烈酒,我自己多喝的那一口,在本就醉酒的情況下,簡直是火上澆油。
我下意識地把整個人都靠在這個少年身上,雖然他整個人很瘦弱,但卻出乎意料地有力量。
雖然我靠住他時他整個人顯得很僵硬,但是仍然配合地攬住我,防止我摔倒。
「找個地方讓我歇歇。」
我頭疼欲裂地擠出這一句話後,少年乖乖地把我扶到了一間小屋裡。
看起來這是他的地盤,他急急忙忙給我倒了一杯水,喂到我嘴邊醒酒。
我咂咂嘴,品出點甜味,下意識想要去追逐這一絲味道。
我遵循本能抓住了他的手,湊近嘴去喝,可能是頭暈得厲害,我有意無意地碰到了他的手。
「放蜂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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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被燙到似的縮了回來,小聲說:
「嗯……謝謝你。」
我看到他避之不及的態度,感到挺有意思的,故意逗他:
「剛剛幫了你,我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你打算怎麼回報我?」
這可不是胡說,從老陳手底下搶人就得做好被咬一口肉的準備。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我不知道……你也想要……」
他的膚色潔白,可能是喝多了酒,眼角泛紅。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我的手,放在他身上:「這個嗎?」
我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他的目光扎了一下。
他漂亮的眸子裡滿是空洞,整個人寫滿了絕望。
我收起了逗弄人的心思,連忙打斷:
「好了好了,你才多大,我能幹什麼?」
我勉強從我昏沉的腦袋中想起了他悲慘的處境,害怕他再被糾纏,隨手從兜里拿出一張卡塞到他手裡。
「爺不缺小孩,就當我資助你的,好好念書,以後不要在這裡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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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了上一世,我們之間似乎沒有正式的表白。
剛開始的時候,他也只是分享日常。
但是我似乎從他細節滿滿的日常,琢磨出了他對我的感情。
在察覺到我對他動心之後,我開始主動出擊。
主動約他去吃飯,帶他去旅遊,然後有意無意地將他介紹給我周圍的所有人。
我記得我們定情的時候是我載他去郊區度假村的時候。
那天的天氣出其不意,下午出發的時候晴空萬里,到了晚上就下起傾盆暴雨。
我們被迫在車裡頭待著躲雨,周圍靜得只有雨聲。
夏日的夜晚也有些涼,我看他打了個噴嚏,無私地把我的外套給他蓋上時,我們的距離突然拉得很近。
呼吸交纏間,不知道是誰先親了上去。
我們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親吻,隨後我感覺到我被輕輕地放在座位上。
我有些意亂情迷地摁住他的手:「幹什麼?」
在黑暗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聽見他嘆了一口氣:「這麼久了……你不想要嗎?」
那天我們擁抱了很久。
那天我以為這是我們的定情,卻沒有想到他以為是交易。
23
出車禍的那天,我們打算一起去小島上度假。
雖然不能正式結婚,但是我也想給他一個求婚儀式。給我們的感情一個完美的結局。
我笑眯眯地看著他:「到了我有話和你說。」
他突然僵住了,沉默了一會兒,他點頭:「我也有話和你說。」
他會和我說什麼?
每次在爆炸聲和轟鳴聲的噩夢中醒來,我耳朵里似乎總會傳來他最後的輕語。
這句話成了我的夢魘。
可是現在,我想起了當時已經事業有成的他,這句話好像逐漸清晰明了。
我從一個噩夢到了另一個噩夢。
我的愛人好像不愛我。
那些我以為相愛的時光,似乎是他的恥辱。
我用手捂住臉,低頭喃喃:「騙子。」
24
我像一個遊魂一樣在街上晃悠了許久,不知不覺走到了商時序的校門口。
此時正是放學的時候,我很快從人群中認出了商時序。
最近我總是盯著他吃飯,補充好營養的他臉色紅潤了許多,加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整個人躥高了一截。
他本來就生得俊秀,自然周圍有很多人喜歡。
我不止一次撞見過有小姑娘跟他表白。
他和旁邊的少年聊著天,沒有看見我。
「哎,你哥今天來接你嗎?」
我聽見那個少年問道。
他似乎勾起一個淺淡的笑,周圍環境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