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寒,顧庭深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身上像染著肅殺的風雪氣。
指骨發了狠地用力,腕部被他攥得生疼。
大庭廣眾之下做出如此冒犯的動作。
要是換了別人,我早就翻臉了。
現在已經離開了診所,我也不必再總是對他擺出那張客氣禮貌的假面。
我回頭看著顧庭深,沒忙著掙脫他,只是淡聲問:
「顧先生。
「你有邊界感嗎?」
「我……」他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順從地先放開了手,「抱歉。」
我轉身就走,卻又被他叫住:「等等。」
「嗯?」
他挑了挑眉:「好歹我也等了你這麼久。
「梁醫……梁先生,給我幾句話的時間總可以吧?」
我停下了腳步,微微頷首,示意他還有什麼廢話現在就可以開始說了。
「我白天去診所找過你,聽負責人說,你已經離職了。」
果然是廢話。
我點點頭:「是,有什麼問題嗎?」
「是你自己的意願?」
「對。」
「如果是因為外界的傳言,」他頓了頓,後退一步,後背抵在車門上,「以顧氏的資本,處理一場輿論而已,還算不上什麼難事,你完全沒必要……」
我淡然道:「離職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不想乾了,僅此而已。」
「還有,顧總裁,」唇邊扯出一抹諷笑,出口的話也越發不留情面,
「我要做什麼,恐怕和你沒有關係吧?」
話音落地的那一瞬間,我抬眸看著顧庭深的眼睛,沒忍住在心裡低低地嘆了口氣。
【離職就離職唄。
【怎麼這麼纏人啊……】
14
「我,纏人?」
顧庭深突兀地笑了笑,難以置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
我愣了一下。
有一瞬間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不小心把心聲給說出來了。
「梁彧安。」他直起身,「你不記得之前在電梯里的事情了?」
他的聲音低下去:「是你先抓著我的衣角不讓我走的。」
「還有,這裡。」他笑得不懷好意,抬手指著自己的唇角,「是你先主動的。
「那天晚上在電梯里。
「梁彧安,你親我了。」
我猜那是大腦的某種自御機制。
為了不讓主人事後回想起來尷尬而死,於是選擇性地遺忘了某些畫面。
但此刻經他一提醒。
我死去的記憶驟然開始復甦——
在突然出了故障的,光線昏暗的電梯里,我垂下眼眸,抓住了顧庭深的袖子。
接著仰起頭,精準地尋到他的唇邊,吻了上去。
或許來不及反應。
他並沒有躲開。
總之的確是我……親的他。
我面無表情,漠然立在原地。
心裡卻人生中頭一回生出了一絲手足無措的感覺。
【是親了。
【那要怎麼辦啊?
面前傳來一聲刻意壓抑過後仍然沒有止住的輕笑。
「我的便宜都讓你給占了。
「你現在總不能一聲不吭地拋下我就走吧?」
我抬眸:「那你想?」
顧庭深彎了彎眼睛,往前一些,離我更近了一點:
「我一直很認可你的專業能力。所以……」
「我去做你的私人醫生?」
「不,」他笑了笑,「你只需要別再總是對我避而不見就好了。
「我不太需要醫生。
「我需要的是你。」
15
無論如何。
既然是我理虧在先。
那麼對於顧庭深這點微不足道的要求,我自然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即便這人的接近分明就帶著很強的目的性。
「別再總是對顧庭深避而不見」的第一步,是先把他從黑名單里放出來。
最初幾天也沒什麼好聊的。
後來,某一天晚上。
他突然說:【外面下雨了。
【梁醫生。
【那我怎麼辦呢。?
【你有辦法嗎?】
他的罕見病總是在雨天發作。
雖然已經離職了,但我到底也做了好幾年的心理醫生,而顧庭深又曾是我的病人。
職業習慣作祟。
我半夜和他語音聊了一大堆處理方法和應對措施。
過了很久,他才回過來一句:【好,我試試。】
然後對話框就很久都沒再有動靜。
久到我以為今晚的對話就到此結束了。
但手機忽然又震動了兩下。
【明天有空嗎?
【能和我見一面嗎?】
他直言不諱:【我想見你。】
他今晚說話總黏黏糊糊的,要不是我明確他是在和我發信息,單看聊天記錄,還以為他是在和自己熱戀期的對象說話。
我把這歸結為他發病時產生的不良反應。
因此我沒有深究。
並且我還答應了他提出的想見面的要求。
16
A 市是個北方城市,但入冬很慢,初雪總來得晚。
我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背靠著車門,百無聊賴地等著接顧庭深下班。
就在不久前,在別人眼裡,我的身份還是顧庭深的緋聞男友。
所以我只是在那兒站著。
顧庭深倒好像並不在意,從寫字樓里出來以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面無表情地上了我的車。
系安全帶的時候,他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背。
然後顧庭深很快把手縮了回去,反應像是觸了電似的。
我疑惑地偏過頭去看他。
視線交匯。
顧庭深抿了抿唇,問我:「作為一名前心理醫生,你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讀心術嗎?」
我的確曾經有過。
這由不得我不信。
於是我點了點頭:「我信。」
他哂笑了一聲,把目光從我的身上移開,又輕聲低語:「我也信。
「但對於我來說,什麼讀心術,似乎有沒有都一樣。
「因為你,」他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梁彧安,你還真挺心口如一的。
「不管表面還是心裡,你好像都不太喜歡我。」
我一怔,僵硬地解釋我沒有不喜歡他。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他解釋這個。
並且我心裡有些擔憂他的精神狀態:
【在胡說八道一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次發病期長到他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恢復正常嗎?】
顧庭深忽然抬起眼睛,眼尾泛著點輕微的薄紅,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我往後一靠,挑眉回視他。腦子卻突然升起一個嚇我一跳的念頭:
【這孫子該不會能聽到我的心聲吧?】
17
顧庭深沒再說什麼,也沒再有多餘的動作。
坐在副駕駛上沒聲兒了。
我想起今天是他提出的要見面。
於是把手搭在方向盤上,問他想和我做什麼,或者想去哪裡。
他沉默了一會兒,淡聲開口,道:「不知道去哪兒,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隨便轉轉吧。」
我應了聲「好」。
車開出去沒多久,顧庭深那邊徹底沒了動靜。
我嘆了口氣把車停下,伸手去試他額頭的溫度。
有點兒燙,但也沒到發燒的程度。
離得近了,我才發現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精氣息。
雖然被木質香水的味道掩蓋過,但仔細聞也能聞出來。
我反手拍了拍他的臉:「你喝酒了?」
他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又閉上:「跟甲方公司的人喝的,推辭不了。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我:「……」
我說怎麼他今天到處不對勁,好像變了個人。
18
但讓他一直睡在車裡也不是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