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貴妃摟著他哽咽道:「什麼符?你倒是說給你父皇聽啊!」
寧景肅道:「昨兒半夜,兒臣做了個怪夢……」
「兒臣夢到有個菩薩給了我一道符,」寧景肅渾身冷汗潺潺:「說是這符可助兒臣……助兒臣……」
說到這裡,他臉色漲得通紅,憋了半天才繼續說:「助兒臣……床笫無敵……」
寧景肅說,昨夜有個菩薩給了他一道符,能讓他在床榻之上威武不倒。
他本就荒淫無度,對女人有無盡的慾望,一直便覺得自己身子不行,不夠厲害。
如今陡然有仙人相助,他當即便收了符,將那符燒成灰,就著水喝了。
說及此,寧景肅便將一切都怪罪到了那道符上,說是那符在控制著他,不小心走到了靈貴人的宮殿,甚至還上錯了床。
總之一切都是那符的錯。
說及此,眾人一陣沉默。
最終父皇咳著嗓子,一邊顫巍巍地將靈貴人賜了死,又將寧景肅罰他閉門思過半年,不准擅自離門一步。
章貴妃和懷柔想再多說,可到底什麼都沒有說,寧景肅將這罰應了下來。
經過此事一氣,父皇的身子一下子便不太好了,躺在床上猛咳。
我一邊幫著父皇拍著脊背,一邊猶豫著說:「父皇,有件事,不知當不當講……」
父皇的咳嗽總算好些了,他喘著氣說:「懷真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我小聲道:「說來也巧,臣女昨夜也做了個怪夢……」
父皇幾乎是猛得抬起頭來看向我:「當真?」
我小心翼翼地點頭:「對,我夢到這宮中,好像有什麼髒東西,正糾纏著您,現在想起,依舊心有餘悸。」
父皇的臉色幾乎是一下子便凝重起來。
平日渾濁的眼神,此時顯得無比陰鷙。
父皇略微思忖,突然下了命令,讓人去請袁熙元來。
8
袁熙元來得很快,等到傍晚,已從隔壁的昇州趕到了宮中。
袁家祖上曾出了三位國師,只是 父皇覺得袁家根基太深,太過於精通玄黃,只言詞組便可操縱帝王,因此袁熙元便被貶到了昇州,當個小小的太守。
可若要論起玄術,關鍵時刻,還是不得不將袁熙元請來。
等袁熙元入宮後,他對著父皇鄭重請安,等待帝王布置任務。
父皇喘著粗氣,將今日發生的事大概地和袁熙元說了說,袁熙元聽罷,要求帶著侍衛,在整個皇宮內仔細檢查一眼。
父皇當即派了兩列御前侍衛跟著袁熙元,巡視整個皇宮去了。
一直等到半夜,袁熙元一臉沉重地回到了父皇面前,跪在了他腳下。
父皇沉聲:「袁卿,你看得如何了?」
袁熙元滿臉沉重:「此話大逆不道,倘若微臣說了,還請聖上饒我不死。」
父皇皺起眉來:「你說便是。」
袁熙元又叩首:「還請聖上務必答應微臣!」
我在一旁打圓場,溫聲說:「袁大人且安心,倘若父皇要殺你,我定會為你求情。」
袁熙元看著我,眼前一亮:「這位定是懷真公主!」
我對著袁熙元微微頷首。
袁熙元道:「聖上,宮中有人克你,他遲早會要了您的命!」
父皇臉色大變:「誰?!」
袁熙元:「正是大皇子。」
袁熙元:「大皇子如今已被淫邪鬼怪附體,兇險異常,且八字命格與聖上相衝,血刃出鞘必見血,只怕……」
父皇被袁熙元的話震得說不出話來。
袁熙元繼續問:「聖上,您身上的惡疾,是如何來的?」
父皇已經有些嚇傻了,怔怔地道:「兩個月前,景肅誤入瘴氣沼澤,朕為了救他……」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就連父皇自己都不敢再說下去。
袁熙元臉色更沉:「大皇子的命格,與聖上實在是天克地衝,太過兇險了!」
父皇額頭瀰漫出冷汗來。
袁熙元:「最好是將大皇子遠遠地送出宮去,離聖上越遠越好,再也不要靠近聖上才好。」
父皇眸光發沉,雙眉皺得死緊。
說及此處,袁熙元突然又看向我:「今日乃是下官第一次見懷真公主,公主周身竟有淡紫仙氣縈繞,實在是難得。
」
袁熙元的語氣變得恭敬無比:「不知公主可否報上八字?」
父皇這才有些回過神來,他將我的八字報給了袁熙元聽。
袁熙元一聽,竟又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喜道:「聖上,大周有喜啊!」
袁熙元:「公主命格貴不可言,著實是天降紫薇,可庇佑大周一世榮華!」
我臉色微變,漲紅了臉:「袁大人,我不過是個自幼在民間長大的……」
父皇卻在一旁拉過我的手,輕輕拍了拍。
我看向他,父皇也看向我,之前憤怒的眼神,此時總算露出了一絲欣慰。
我垂下眼,嘴角無聲瀰漫出一絲笑意。
9
剜血之術就這般暫且擱置了下來。
夜裡,我捏著牡丹和君子蘭在花盞之內擺弄著插花,一邊對謝無虞說:「阿虞,你做得很好。」
謝無虞垂首立在我身 後,看著我的目光透出淡淡的眷戀。
我走到他面前,將腦袋輕靠在他的肩膀上,咯咯笑著:「阿虞,你是如何做到哄騙大皇子喝下那符水的?」
謝無虞道:「那幻藥十分厲害,他已經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那符水之中含有少量春藥,所以等天亮之後,大皇子便迫不及待想要排解,這才會一大早就衝進了靈貴人的房中。
謝無虞認真極了,漂亮的眉眼隱約開始生出一股冷涼氣質。
我伸手輕撫上他的臉頰,撒嬌著說:「阿虞真是好看呀。」
謝無虞瞬間又漲紅了臉。
我圈住他的脖頸:「只是光是這樣可不夠,阿虞,你還要幫我去辦件事。」
「等此事完成了,我便將你送到苦心寺去學武,」我柔聲說;「天下第一殺手曾十三在苦心寺當掃地僧,你要想辦法,讓他收你為徒。
」
「你在外面,也能更方便幫我做事。」我說:「你願意嗎?」
謝無虞深深地看著我,眼底透著克制的愛意:「阿虞願意。」
我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阿虞待我真好。」
三日後,大皇子寧景肅又出了事。
兩年前江南旱災,父皇曾讓他去管贈災之事,誰知戶部突然在朝堂上發難,說是大皇子的賑災款帳本做假帳,貪墨了巨額銀兩,害得旱災百姓餓殍無數,易子而食,白骨成山,人間慘劇!
民間輿論不斷交疊,要求聖上給慘死的百姓們一個交代。
此事一出,聖上再次震怒,暴跳如雷。
最後一條防線被壓垮,這一次皇帝終於下定決心,私下叫來秦太醫,讓秦太醫瞞著章貴妃,徑直將強綁來的寧景肅,生剜了心頭血,給他醫治好了惡疾。
等到手術結束,我踩著點衝到了寢殿,可憐巴巴地對父皇說:「父皇,女兒隨時都願為父皇犧牲,只要父皇順遂健康。」
手術很順利,父皇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他揉著我的腦袋:「懷真,好孩子,朕知道你最孝順。」
我又開始貼身照顧父皇,而大皇子已沒了半條命,十分虛弱地被抬回了他的大皇子府。
在和父皇聊天時,我故作不經意地提出我的疑惑:「父皇,大皇兄為何要貪墨那麼多的銀子?」
我疑惑極了:「他貴為皇子,這麼多的銀子,他用得完嗎……」
此話一出,父皇的臉色瞬間微變,可他隱忍不發,只說大皇子不懂事云云。
我也不再深究,順著父皇的話茬往下接,轉移了話題。
大皇子被剜了心頭血的事連夜便傳到了章貴妃的耳中。
章貴妃連夜怒氣沖沖地衝到皇寢,想要讓皇帝給她一個交代。
可皇帝閉門不見,任由章貴妃在寢殿外站了一夜。
只是說來也巧,半夜之時,竟下起了大雨,章貴妃便生生淋了一夜雨,等到翌日清晨,終究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懷柔亦聞訊趕來,父皇已經睡下,我與她在迴廊下相遇。
懷柔看著我的目光仿若毒蛇,她一 字一句道:「懷真,這一切,難道都是你的計謀?」
我無辜極了:「妹妹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呢。」
懷柔怒極,她伸出手,高舉起手便朝我掌摑而來。
我不躲不避,硬是挨下了她這一巴掌,甚至還故意後退,滾落下了石階。
懷柔愣在當場,根本沒回過神來!
可很快便有宮人去將此事稟告給了父皇。
半盞茶後,我被扶入了父皇的寢宮,懷柔也被請了進去。
父皇看著我腫起的臉,又看著我被摔脫臼的腳踝,憤怒異常,他冷冷道:「懷柔,你不過是個養女,竟敢以下犯上,傷害朕的親女兒!」
養女。親女兒。
父皇將懷柔養到這麼大,從小到大都是放在心窩寵愛,如今父皇竟為了我,將這般刺耳的話說出來。
懷柔幾乎是一瞬間便哭了出來:「父皇,您、您不是最愛我嗎?你怎麼能——」
我強忍眼淚,卻依舊笑著對父皇說:「父皇,我沒事的,你別罵懷柔了,懷柔只是不小心的。」
可父皇見我這般,心底怒氣更甚,他竟是當場便下了旨,將懷柔貶為了郡主。
懷柔始終跪在地上,臉色慘白,呆若木雞。
父皇親自幫我揉著傷口,滿臉痛心。
我歪著腦袋,和跪在地上的懷柔四目相對,露出一個陰冷笑意。
懷柔郡主,上輩子我吃的苦,這輩子,我要原封不動,全部送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