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有什麼用後續章節

2024-12-0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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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司機把車停在門口,祁鈺拉著我往後院裡跑。

一隻黃色的小狗正躺在草地上酣睡,聽見響動,先是耳朵動了動,又很快站起來朝我們這邊跑過來。

「它叫小黃,是被人扔在路邊的,我看它可憐,又怕抱回家被爸媽罵,就把它領這兒來了。」

所以不是害怕祁言孤單,是害怕被爸爸媽媽責備啊。

「我還給它買了很多衣服呢,放在我哥的房間裡,姐姐你能去幫我拿一下嗎?」

我聽到這話後一頓,忽略了祁鈺為什麼要把哥哥和狗的衣服放在一起,一心只想著當初祁言對我進他臥室那股防備的模樣。

我說:「不太好。」

祁鈺「哦」了一聲,站起來身來,卻被小狗緊緊咬住了裙子下擺,拽著不肯讓她走。

一人一狗就這麼對峙了好一會,最後我頭疼地扶了扶額,「算了,我去吧。」

別墅的內置裝飾沒有更換過,我走時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走上二樓,祁言的房間並沒有上鎖。

我把手放在把手上深呼吸的一口,心裡默念著:「這是祁鈺讓我來的,你也別怪我。」

其實三年來我進過這個房間的次數不多,好幾次都是因為祁言應酬醉了酒,我把他扶回來。

屋裡的陳設很簡單,黑白格調為主。

除了必要的家俱以外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所以我根本想不到除了床頭櫃的那張照片,還有什麼是他需要瞞著我的。

我往床頭櫃一瞥,於夏的照片果然還擺在那裡,跟他的全家福一起。

祁鈺只跟我說了衣服在他房間裡,卻沒有說具體在哪裡,但我想總不至於真的跟人的衣服一起放在衣櫃吧。

我拉開電視機下的抽屜,沒有;辦公桌旁的柜子,沒有。

最後我走進了床頭櫃,拉開抽屜,果然在下邊發現了幾套狗狗衣服。

我拿起來,卻意外發現了眼熟的東西。

「連連你怎麼待了那麼久啊——」

房門被打開,我錯愕地抬頭,卻對上祁鈺同樣慌張的目光。

她看向我手中捏著的那疊照片,而剛剛才把它們盡數翻完的我,無比清楚這上面到底是什麼——

那是高中時候的我,是運動會長跑項目得第一時的我,是林子標跟我在操場打鬧時的我,是畢業照里擺著醜醜的「比耶」手勢的我……

可是,祁言怎麼會有這些?

(22)

房間內,我跟祁鈺的沉默還在繼續。

但從她的來看我知道她也是知情者。

我揚揚手裡的東西,「不解釋一下嗎?」

祁鈺顯然有些慌張地說:「要不等我哥回來了,再跟你講?」

我說好,「但既然是我的東西,那我就先拿走了。」

「別!」她大喊一聲。

繼而又嘟囔著,「我哥真的不讓我說。」

我不說話,只是低頭看她。

終於,祁鈺像是受不了目光的注視一樣,還是開了口。

從她的話語裡,我聽到了一個與我三年來的認知完全相悖的故事。

……

「那她呢?」

我指著床頭的相框。

祁鈺疑惑道:「夏姐姐是我們家世交的女兒啊,我們三個一起長大的。小的時候哥哥說她跟我一樣笨笨的,總是很嫌棄我們。」

那為什麼要擺在床頭?

問題在我心中盤旋了一圈,卻在看到另一張全家福時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覺。

所以……只是妹妹?只是朋友?

怪不得那天祁言在聽見我質問他於夏的事時,沒有憤怒,只是疑惑。

所以,祁言喜歡的是我?

這個想法一出,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照片我留在這兒,我就先……走了。」

在祁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我把東西往她手裡一塞,就匆忙走了出去。

我一口氣跑出了別墅。

出了大門,剛剛還混沌的腦子卻異常清楚起來。

過去三年里的一幕幕又在我眼前清晰起來。

不管工作多忙都會在我生日那天空出一天陪我呆在家裡的祁言,那個不論去哪出差都會給我帶禮物的祁言,那個雖然時而會自己生悶氣但是一哄就好的祁言。

甚至最開始,那個帶著小心翼翼口吻問我叫什麼名字的祁言。

我曾以為那都是屬於別人的溫柔,所以對此棄之如履,可其實,那原來都是屬於我的故事嗎?

人在以為自己沒有得到感情的時候是不會感到痛苦的,可是在知道自己在被愛的時候,卻會變得脆弱起來。

我走在街上,心裡的愧疚與空蕩仿佛讓我回到了當初父母離婚的那一天。

我開始問自己,這麼多年來,我是不是一直都做錯了?

(23)

【喻清】-----

一家私立的醫院裡,陽光從偌大的落地窗打進來。

林子標坐在沙發上,望著那個站在窗前、背對著他的男人。

「跟她說了嗎?」

男人緩緩轉過身,露出一張乾淨俊朗的臉。

「我還沒想好怎麼開口。」

林子標低下頭,摩挲著自己的手腕,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他說:「她應該會高興的。」

「是嗎,」男人喃喃道,「她會怪我吧。」

那年,他答應連未之會去 A 大,其實沒有說謊。

甚至站在台上的那一刻,他都是那麼認為的。

直到回到家,他看到暈倒在地的母親,那是母親回國想要陪他度過高考的一年,沒人覺得病情已經穩定的母親會發生這樣的事,甚至連父親都放心的沒有回來。

然後就是叫醫生,在急救室外守了一整個夜晚。

連他都忘了自己是怎麼獨自熬過來的。

在窗外泛起的魚肚白的時候,急救室的燈終於滅了,母親從死亡的那一線被搶救了回來。

可是醫生的眉頭還是沒有松下,他說母親的心理狀態越來越差,這次是吞下過量的藥物才導致的昏迷,救回來是好運,下次就不一定了。

他問怎麼辦?

醫生說最好的辦法就是給母親換個環境,讓她徹底離開一切能讓她想起那些壞事情的因素。

跟當年另一個醫生說的一模一樣。

他想起父親早就勸他去國外讀金融,但長大後第一次拒絕父親提議的他,在此刻為了母親的安危,卻不得不接受了這個選擇。

小的時候是因為學業和怕他的不適應,長大以後他知道自己應該懂事起來了。

喻清想,這是他需要用一輩子來作出的補償。

母親已經失去一個兒子,她不能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後還沒有孩子陪伴她。

至於連未之——

他換掉了自己所有的聯繫方式,斬斷了一切這個女孩可能找到他的途徑。

他想,沒有自己,那個開朗快樂的女孩,應該也可以活得很好。

即使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絕對不是害怕女生會找到他,而是他清楚,只要自己一對上那雙眼睛,就再也走不了了。

而他非走不可。

這是他欠下的債,這是他的命。

(24)

「誒,喻清,你以後要幹什麼啊?」

高考前的最後一個夏天,天氣燥熱的好像少年們短暫而急促的青春。

連未之把臉貼在課桌上蹭涼。

晃悠到他們身邊的林子標聽了這話立馬搶答道:「人家肯定是要回家繼承家產的。」

連未之一把拍掉他想要偷吃自己薯片的手,轉而說道:「不是,要看喻清自己喜歡什麼啊。」

「我嗎?」喻清伸手指了指自己。

他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走在一條已經定好的命途上,從小到大優秀的成績,以及將來要學習的專業,之後就是接手父母的生意,過上一輩子富足無憂的生活。

他想起剛剛連未之說的話,對啊,自己到底喜歡什麼呢?

連未之見他沉默,滔滔不絕的舉例起來,「你鋼琴彈得那麼好,可以做音樂家啊,成績也不錯,老師也好,不過老師受氣太多了,還是算了……」

「醫生。」

「嗯?」連未之對突然的出聲發出了下意識的疑問。

「我想……做醫生。」

那樣的想法一旦出現,似乎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喻清繼續說道:「我想治病救人,想救很多人,救……很多個家庭。」

彼時的連未之沒有注意到突然陷入沉默的林子標,而是興奮地接話道:「好啊好啊,醫生好,那等你實現了自己的夢想,我就去找你治病。」

喻清被她的的話逗笑了,他說:「哪有這麼說話的。」

不知道是不是從那一刻起,一顆種子就這麼種在了他的心中。

甚至不惜忤逆了父親的意思,他也毅然選擇了攻讀醫學系。

好像不論有多少人反對,他知道總有一個人會永遠支持自己的選擇,而正是這個人的存在,讓他變得無比安心。

(25)

【連未之】-----

很多時候看青春小說,主角都是處在十六七歲,好像只要身在那個年紀,做什麼事情都是美好的。

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的十六七歲。

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母親在我初三那年再婚,對方是個有錢的土老闆,揮揮手就把我送進了當時被稱為貴族學校的 A 高。

我覺得這是母親這麼多年來對我的愧疚的一種彌補,而我根本不需要這種彌補。

在那個年紀里,人很容易就陷入兩種極端的情況——要麼,你愛所有人;要麼,你恨所有人。

而那時的我,就處於後者。

我拒絕所有人的靠近,趕跑所有坐在我旁邊的人,我闖禍、惹事、不學無術,我以為我的人生會這樣一直下去,直到喻清的出現。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乾淨的人。

乾淨得好像他的人生,沒有經歷過任何苦難。

我不怕沒有朋友,卻開始害怕喻清認為我沒有朋友。

於是中午大家成群結隊出去吃飯的時候,我就趴在桌子上假裝睡覺,直到醒來時發現桌上擺著一盒糕點。

少年的聲音清清涼涼,「看你中午沒吃飯,就隨便給你買了點。」

他停下轉筆的手,又轉過頭問我:「你們女孩子……是不是都想減肥?」

我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只會呆呆地點了點頭。

他聞言皺起了眉頭,「漂亮固然重要,但飯還是要吃的。」

我說好。

於是從那以後食堂里就多了我和喻清的身影,以及那個天天勾著我的脖子喊「咱們仨可是好兄弟」的林子標。

所以當喻清不告而別踏上飛往大洋彼岸的路途時,我發現內心最遺憾的,是沒能正式地跟他說一聲謝謝。

謝謝你啊喻清,謝謝你在我最壞的十六歲出現,才讓我最終成了像你一樣善良的人。

(26)

彼時我還茫然地走在街上,幾乎是我剛打開家門坐在沙發上的那一刻,手機就響了。

來電的是個陌生號碼,可我的直覺告訴我,對面就是祁言。

果然,那個熟悉不已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我的耳邊。

對面單刀直入,「明天我回來,我們見一面吧。」

我愣了片刻,然後說了聲:「好。」

我好像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人了。

第二天中午,兼職生都去吃飯了,我獨自留在店裡打掃衛生。

木質拉門發出「吱呀」的摩擦聲,微風吹動掛在牆上的風鈴,皮鞋踏在地板上,清晰入耳。

我抬起頭,一愣。

祁言穿著一身正裝,好像剛結束了某場會議匆匆趕來,臉上帶著難以遮掩的睏倦與疲憊。

「坐吧……找我什麼事?」

祁言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道了一句,「不一樣了。」

分不清是在說店,還是說我。

我繼續掃著地沒搭話。

「你就不能坐下來陪我會兒嗎?」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這似乎是祁言第一次用這種近乎示弱的語氣跟我說話。

聯想到那疊照片,我嘆了口氣,放下了手裡的工具,「我去給你做杯咖啡。」

等我坐下來的時候,祁言卻不說話了,他直直看著我,直到我有快承受不住這樣的目光時,他終於開口了:

「一開始我以為是你膩了。」

我被這樣的開頭弄了個措手不及,雙手緊緊扣住咖啡杯壁。

「助理很早就給我看了那份房產證書,我就知道了你想要離開我,而你坦蕩得像是根本不打算瞞我的樣子。」

「所以我放你走,為了配合你演戲,我接受了呂宋,也給了你足夠生活的錢。」

「可能後來我說話的語氣重了些,可我也是要面子的,畢竟這也是我第一次……被人甩。」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祁言的表情似乎變得可憐起來。

「那天呂宋找完你後又哭著來找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以為你終於吃醋了,終於對她說了重話。」

「可你似乎並沒有。」

「晚宴那天,你跟我提起於夏,我又以為是你想多了,你誤以為我愛的是她,所以你才離開我,於是我開始安心起來,我想這一切解釋通了你就會回到我身邊。」

「可你再沒有找過我,一個人過得好像也很好。」

「而且祁鈺說,你看到那些照片時,表情只有驚慌,和強制的冷靜。」

我的手握著咖啡杯越來越緊,上邊的紋路幾乎要把我的手壓的生疼。

我出聲道:「祁言……」

「我開始懷疑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更想問你,連連,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啪嗒」一聲,我的咖啡勺掉在了地上。

撿起時,祁言已經站起身來了。

我茫然問道:「你要走了?」

祁言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下午我還有個會。連連,我不逼你,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給我個答案,好嗎?」

我目送他出去,轉而又低頭看著那個勺子發獃。

當然,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祁言打開了手機,聊天介面上,是林子標跟喻清站在大廈外的抓拍。

他放大了照片,盯著那個和他長了六分像的男人,挑了挑眉毛。

他轉身向著咖啡店的方向輕輕笑了笑,再次說出了那句話:

「連連,你是真的很不聰明。」

我似乎忘了,祁言不只是那個三年來會對我溫柔的男人,也不只是像剛剛那般會對我示弱的人。

他是祁言,是那個二十多歲就能支撐起整個祁家的男人。

即使他的算計和狠厲從不用在我身上,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

「……但只要能讓你回到我身邊,我做什麼都可以。」

(27)

而我,在關門聲響後,摩挲著那把勺子。

那天在更衣室里,祁言的表情像是已經知道了我對他跟於夏的誤解。

照片翻出,祁鈺的解釋,誤會解除。

按照祁言的性格,他應該等我滿懷愧疚的主動去找他,而不是約我第二天就見面。

昨天發生的事情在我眼裡如同驚濤駭浪,可是在祁言眼中,最多不過愛意和心思被戳穿罷了。

那麼他來找我,應該像他平日裡那般幼稚又僵硬的態度。

而不是剛剛那副示弱的模樣。

他在怕嗎?

怕什麼?

還是說,他知道了些什麼?

……

不知過了多久,我掏出電話,撥通了林子標的號碼。

那邊難得地響了很久才接通。

「喂?」

「祁言剛剛來找我了。」

「嗯?他跟你說什麼了。」

我皺起眉頭,直覺上認為他不該是這個反應。

「他跟我說起了喻清的事,他們認識嗎?」

那邊響起了窸窣的聲音,就在我懷疑是不是信號不好的時候,林子標的聲音傳來——

「放屁,根本不認識。」

我說:「我騙你的。」

幾乎是沒有任何喘息的空檔,我又說道:「但是喻清回來了,對嗎?」

那邊沉默了。

我吸了口氣,接著問:「他在你旁邊嗎?」

沉默,無盡的沉默。

直到我聽見另一個聲音響起,熟悉的讓我幾乎要掉下眼淚。

他說:「是我,喻清。」

太久了。

七年,真的太久了。

久到你我的世界人來人往,冬去春來,藍白的校服泛了黃,厚厚的試卷也脆成了薄片。

可是七年又那麼短,短到連讓我忘記一個人的聲音,都那麼難。

剛剛還能理智分析祁言跟林子標反常狀態的大腦,突然只剩下一片空白。

幾乎是下一秒,我就掛掉了電話。

我用手肘撐著桌子,雙手捂住臉,抑制不住的號啕大哭起來。

我以為再次相遇我一定會是光鮮亮麗的出場。

我收斂了年少的張狂,他也變成了更好的模樣。

可是我發現只要面對喻清,我永遠都是狼狽的,連跟他道聲好的勇氣都沒有。

甚至在關於他的事情上,我的直覺永遠都那麼準確,就好像當年在晨會散了之後,上千人擁擠的操場上,我一眼就能發現他在哪。

我想見他,又不敢見他,更害怕他不願見我。

我想問問他這麼多年來過得好嗎。

你好嗎?

我盼著你好。

(28)

「連未之!連未之你給我開門!」

林子標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連——」

我轉過了把手,拉開門。

林子標的臉仍殘留著剛奔跑過的紅暈。

他的手還抬在半空,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你……哭過了?」

我沒有回答,自顧自轉身坐回了地上,把頭仰起靠在沙發上。

他踢開扔在地上的易開罐,走過來一把多走我手上夾著的煙。

「你是不是有病?」

我感覺自己的腦子暈沉沉的,眯著眼睛抬頭看他。

「為什麼你們都瞞我?」

「為什麼什麼事情我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林子標的臉在我面前恍惚著,仿佛與那個夏天的臉重合在了一起。

喻清學過鋼琴,也拿了許多獎項,學校為此特意分了一個琴房給他。

平日裡我喜歡靠在琴房的門沿邊看他,外邊的樹木蔥蘢,陽光打在他的發尖上,像極了偶像劇里的場景。

有一次午覺醒來,我發現喻清跟林子標都不在教室,好奇之下我走到了琴房,卻看見林子標垂著頭坐在外邊的長椅上。

他聽著聲抬頭,見到我,表情變得有些慌張。

「你怎麼來了?」

我擰開門把手就要進去,「找你們啊,喻清是不是在裡邊——」

「別——」

兩道聲音重疊在一起,可是來不及了。

一股嗆鼻的味道撲面而來,裡邊的喻清也驚詫地轉過了頭。

他還是那麼俊朗的少年,陽光的燦爛不減分毫——如果沒看見他手中的煙。

林子標一手攬過我的肩,一手遮著我的眼睛把我拉了出去。

我跟著他乖乖走了出去,門關上的剎那,他放下了手,「你看見了?」

我輕輕點了點頭。

我的視線盯著地面,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無措,「為什麼?」

林子標嘆了口氣,他說:「他只是太累了。」

我爭先說道:「可是這樣不好,如果我這麼做——」

「那我肯定打斷你的腿。」

林子標橫了我一眼。

我盯著自己的鞋子,上邊沾了些剛才匆匆跑過來時黏上的枯草。

林子標再次重複著:「他只是,太累了。」

後來想想,那時的喻清大概也在為自己身上背負的東西無措著。

因為他,哥哥死去,母親患病,他心裡的難過不比任何人少一分,可是家人不在身邊,他的性格又不允許自己向他人訴苦。

於是只能選擇這樣的方式。

可那時的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那時的我只感覺內心雜亂無比,我想喻清就是喻清,我不會因為他的一個壞習慣就不喜歡他。

那我為什麼會這麼不開心呢?

也許是因為,林子標知道了他的累,可是我卻不知道,我甚至覺得喻清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而我不喜歡這種最後知道的感覺。

彼時,把手軸轉動的聲音響起,喻清從裡面走了出來。

身上聞不見剛才的煙味,只留下喻清身上固有的淡淡的皂角香。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說:「對不起啊。」

我拚命搖頭,卻想不出什麼話來。

他又看了我一會,就向教學樓方向走去,我突然出聲叫住他。

「喻清!」

「嗯?」他轉過身來。

「如果以後你有什麼不開心,可以跟我說……林子標也可以,只是不要做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了。」

我好像看見喻清臉上那個始終掛著的淡淡的笑容頓住了,半晌,他說:「好。」

我相信喻清,比相信自己還要信他。

他說好,我就信,他說不會再瞞我,我也信。

於是我始終覺得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直到林子標告訴我他家中情況的那個夜晚,直到全世界都知道喻清回國了,我卻還要靠猜的時候。

我仍抬頭看著眼前的人。

直到穿校服的林子標的模樣,被眼前這個男人的身影蓋住。

我伸手想要去抓,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抓不到。

我笑了,我問他:「你是來,打斷我的腿嗎?」

說完這句話,我就昏睡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我閉上眼睛的前一刻,似乎看見林子標也紅了眼。

(29)

再醒來的時候,林子標已經離開了,滿地的易開罐被收好扔掉,屋子裡整潔如初。

我躺在沙發上,捂著自己的腦袋坐起身來。

林子標清理了我的滿地狼藉,還順走了茶几上那幾包煙。

卻留下了一張字條。

上邊只有寥寥幾個丑字——「腿給你留著,別有下次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好心情停留在房門聲響的那一刻。

我驚恐地看著門外,直到與提著一袋小籠包的林子標四目相對。

他很淡定,「醒了?」

我問:「你沒走?」

他瞥了我一眼,「我要是走了,你半夜被反上來的酒噎死怎麼辦?」

無言以對。

他把包子放在茶几上,甩了甩手裡的鑰匙,「你應該還有備用的吧,這串我就先拿走了。」

我瞪起眼睛,「你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林子標突然歪起一邊的嘴角笑了一下,他說:「連未之,我忍到現在才動手,已經很要臉了。」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所以撈過了那袋包子就往嘴裡塞。

他也知道我知道了他在說什麼,所以繼續說了下去。

「我本來想著待在你身邊就好,你喜歡喻清,跟他錯過,所以選擇了一個跟他相像的人在一起。而我跟喻清比起來,就像是兩個極端的人,你不會喜歡我,我也就從來沒有爭過什麼。」

「可是我突然發現,他們好像都沒能給你幸福。每次提起喻清的時候,你都是在哭的,所以我想,或許,是不是到了我該爭取的時候?」

我感覺自己被嗆了一下,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林子標拿起桌上的水,擰開了瓶蓋遞了過來,而後就一直看著我。

我似乎都看見了那條在他身後搖擺著的虛無的大尾巴。

我想,這就是林子標啊,永遠像個高中生一樣,又莽又沖,朝氣蓬勃。

想說什麼就說了,想表達什麼就表達了。

這就是林子標啊。

我接過水,說道:「你這是在表白嗎?」

林子標盯著我,頗有些幽怨地嘆了口氣,「我以為自打我認識你那天起,就已經表白過了。」

「噗——」

剛喝進去的水,就被我這麼狼狽地噴了出來。

我似乎能感覺到臉上那陣火燙的熱感,「你……你能不能……」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林子標終究還是擺了擺手,然後過來拍拍我的背給我順氣。

邊拍,邊問:「你會做甜點對不對?」

「……嗯?」

「你們店裡的兼職生告訴我的,說菜單上的甜點都是你教她們的,你還沒有做給我吃過。」

我瞪大了眼睛,「林子標你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嗎還吃甜點?」

「我可是照顧了你一個晚上,你看看這個黑眼圈,你看看!」林子標用食指指著自己的眼下,說一句話就靠近一分,直到被我用手擋住。

「什麼時候你照顧我,還要跟我提要求了?」

並不是真的有恃無恐,但我還是這樣開玩笑道。

「欠我的都是要還的小連,這幾年你欠我的感情,我都要計較起來,讓你還回來了。」

「那我要是還不起怎麼辦?」

林子標頓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剛剛還擺起來的氣勢一下子又癟了回去。

「還不起……那就少還一點,但還是要還的。」

「連未之,其實我真的還蠻小氣的。」

(30)

不知道用「黏」這個字眼會不會不太好。

總之林子標亦步亦趨跟著我到了咖啡店,像是生怕我跑掉一樣。

拉開門,林子標探頭探腦,「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我翻了個白眼,「平時都是九點開門的,現在才七點。」

工作間的台子以上是玻璃,人站在外邊,裡邊的樣子一覽無餘。

我穿上了掛在牆上的圍兜,開始準備食材。

林子標撐著下巴,手肘支在台子上,隔著玻璃看我。

我被這道目光擾亂的集中不起注意力來,於是伸手敲了敲玻璃,「你要是閒得慌,就進來打兩個蛋。」

「好咧!」林子標屁顛屁顛地說。

可是筷子一拿到手,聽那敲碗的頻率我就知道事情不對。

「打雞蛋你不會嗎,打雞蛋?」

「不會呀。」

我瞪了他一眼,心裡想不通怎麼可以有人這麼理直氣壯地說不會,還笑得那麼開心。

「你要這樣……這樣子。」

我把手搭在他的手上,努力掰成正確的傾斜姿勢。

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林子標的手有那麼大,大到讓我覺得我們就是礦泉水瓶和養樂多的對比。

「誒對,會了嗎,你就這樣攪——你看我幹嘛?」

我邊說邊抬頭,卻意外對上林子標略顯呆滯的眼神。

「啊,沒事。」

他倏地抽回手,又立馬轉身往外邊走,「我去外頭打,打完了再還你。」

我看著那點從耳後延伸到脖子的紅,腦子裡突然彈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

他這是,害羞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上邊還沾著水珠,我又不解地抬頭看了看那個有些慌亂的背影。

所以,林子標等於,純情少男?

想到這裡,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林子標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你笑什麼!」

我:「笑你打蛋技術真菜。」

那道身影頓了一下,大概是分不清我揶揄的到底是廚藝還是耳紅,他加快了步伐躲到離工作檯老遠的收銀台去了。

等到林子標得意地捧著一碗蛋液伸到我面前時,其他的料也備得差不多了。

「怎麼樣?」

我往裡瞥了一眼,認真的評價道:「雞看了都覺得死有餘辜的程度。」

我嘆了口氣,接過那隻碗,「還是我來吧,你去坐著。」

「不需要我幫忙嗎?」

「求求了,消停會。」

林子標百般無賴地坐在桌子旁往這邊看,也許這次是距離遠了,沒有之前的壓迫感,我也能集中注意力做自己的事。

等我托著幾個不同口味的班戟和一些烤布丁送到林子標面前時,甚至能看到那雙眼睛放出的光亮。

好像是吃到糖的臭屁小孩一樣。

我坐下來,有些哭笑不得,「這跟外邊的甜品店能有什麼區別?」

「完全不一樣好不好。」

我以為他又要說出什麼不對勁的話,誰知道他卻眨巴眨巴眼睛,故作驚喜道:「這個不用花錢!」

「嘶——」

又被我吃了一記栗子。

我托著腮,「其實不是聽我們店裡的兼職生說的,對吧。」

林子標噎了一下,慢吞吞地咽下嘴裡的食物,應道:「昂……是祁鈺之前不小心講的,說你經常會給……嗯……」

那個名字,像是被他堵在嘴裡一樣說不出來。

於是我順著說道:「祁言。」

林子標頓了頓,「昂。」

我笑了,我說:「這也要比?」

剛剛還一臉驚喜的林子標這下連表情都固不住了,徑直低下頭往嘴裡塞班戟,直到嘴角都沾上了被擠出來的奶油。

我抽了張紙巾遞給他,看著他一口口嚼著,直到把嘴裡的東西都咽下去。

然後才換上了略顯委屈的語氣,「我都認識你十年了,別人有的,我不配有嗎?」

聽到這話,我頓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為了打破這奇怪的氣氛,我故意笑得更歡快了些。

我說:「你林爺的要求,我哪次沒給您辦好了?」

林子標:「真的嗎?」

我:「難道不是嗎?」

林子標:「好哦,那下星期的同學會你陪我去。」

同學會?什麼同學會?下星期?

不對,林子標你什麼時候真的學會得寸進尺、給顏色開染坊了?

一溜子話還堵在嗓子裡沒說出來,林子標再次搶答說:「你可答應我了的,不能這麼快就反悔吧?」

「我……」

「那說定了,上午我去接你。」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什麼時候通知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林子標當著我的面打開了那個許久沒有人發過言的班級群,上邊赤裸擺著班長發的一長串話。

大致就是,畢業後已經數年未見,所以相約吃個飯。

「昨晚發送的呢,我想你應該沒來得及看見。」

我瞪了他一眼,昨晚我喝醉,今早睜開眼就被拉來了咖啡店,當然沒時間看了。

好傢夥,算盤打得響亮,一步步棋早就擺好了。

接著,我又嘆了口氣,「你去還是我們去,有什麼區別嗎,不都是去同一個地方吃飯。」

「不一樣啊。」林子標的眼神難得認真起來,雖然嘴角還沾著沒有擦乾淨的奶油,使這幅畫面看起來帶了絲滑稽。

他說:「跟你一起走進那個地方,一起進入大家的視線,就是不一樣。」

我下意識錯開他的眼神,心裡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我仿佛知道他意有所指,可我沒敢細想。

(31)

既然是同學會,碰上喻清是意料之中的事,哪怕我已經再三平復了心情,可是推開門的那一剎那,還是下意識低下了頭。

「哎喲,看看是誰,我們林哥終於來了。」

舉著酒杯的班長已經喝得滿臉通紅,一邊招呼我們坐下一邊說著。

當年林子標的同桌小胖在喊他過去,跟我玩得比較好的女孩也在喊我。

就在我打算繞到女生身邊時,林子標卻突然捏著我的手腕舉了舉,「我們倆一起來的,就坐一塊了哈。」

「哦。」

包廂里起鬨聲四起,像極了我們當年。

我猝然抬頭,卻對上了喻清的平靜的笑臉,那一瞬間酸澀湧上心頭。

我想問他這些年來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遇到一個他很愛、也很愛他的女孩,有沒有計較過分隔了我們的整整七年。

可是我什麼都沒說,我只是對著他,也微笑地點了點頭。

「說起來,當年我們班關係最好的就是你們仨了吧,現在你們倆湊成一對了?讓人家喻清怎麼辦。」

聞言,我立馬慌張地抬起頭想要看向喻清,卻在半途意識到了什麼,硬生生扭轉了方向,看向了那個說話的男同學。

林子標「哈哈」笑了兩聲,說道:「我們只是朋友,恰巧一起過來的而已。」

我隨著默默點了點頭。

「誒喻清,聽說你現在是醫生了啊,還以為你畢業了會繼承家業呢。」

旁邊的男生懟了懟說的話的人,「人家那是抱負,是追求,你以為像你啊哈哈哈哈……」

這下,我終於再難以抑制地把目光投向喻清。

醫生……?

那個少年依舊是月明風清的模樣,夾在人群間都難能沾上一點煙火氣。

他笑了笑,說:「還是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記憶拉回,我仿佛看到了當初那個一本正經地說著「要看喻清自己喜歡什麼」的我自己。

是因為那句話嗎?

你也在懷念那個時候嗎?

可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

旁邊的林子標把一隻剝好的蝦放在我的碗碟里。

餘光里突然冒出的手也終於將我的注意力拉回。

林子標輕聲卻堅定地說:「你是跟我一起來的,可不可以只看我。」

我一頓,看著那隻躺在碗碟里被剝得乾乾淨淨的蝦,低頭悶聲道:「……我想蘸醬油。」

(32)

飯後,一幫子人開了個最大的包廂唱歌。

我不喜歡裡邊濃重的煙味,就獨自跑出來透氣。

夜晚的城市上空安靜而美麗,空氣都是涼涼的觸感。

「小連。」

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愣愣地轉過了身。

一件西服外套罩在了我的肩上。

我有些慌亂,低頭攏了攏頭髮,又抬頭道:「好巧啊。」

他撲哧一下笑了,臉上的兩個梨渦清晰可見。

「同學聚會也叫作巧嗎?」

他一笑,我就更慌了神,頗有些古代君王見到絕世美人時丟盔棄甲時的模樣。

「……你是不是瘦了?好像還長高了點,是嗎?」

喻清沒有回答,雙手搭在欄杆上,嘴角噙著笑地扭頭看我。

於是我便自顧自繼續說著,「變了嗎?其實我都忘了……七年,我都已經有七年沒能好好看過你了。」

喻清轉過了頭,幾年的時光讓他的眉眼間褪去稚嫩顯得愈發成熟,可是他抬起頭望著天,一開口,就仿佛我們又回到了高中,而現在也只不過是晚自修的課間站在走廊上吹風罷了。

「小連,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一句問候,恍如隔世。

我的眼淚再也沒能抑制地淌了下來,我顫抖著聲音反問道:「那你呢,你過得好嗎?」

「我很好。」

「是嗎?……」剩下的半句「我也是」,卻被我噎在喉中怎麼也說不出口,我很想大哭,很想告訴他我一點都不好。

可是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已經長大了,而我們,也不再是那時的我們了。

突然席捲而來的悲傷幾乎要將我的情緒和頭腦通通擊垮,讓我居然問出了那句話——

「……喻清,你到底喜歡過我沒有?」

少年完美的表情終於迎來了破碎。

「現在說這個……」

「你到底喜沒喜歡過我?」

問題一旦問出口,就不可收拾起來,我不想聽找來的藉口或者廢話,我只想聽「有」

,或者「沒有」。

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有話要說,可是他什麼也沒說。

微風吹過,夾雜著他的聲音沖向我的耳朵。

我卻只聽到了一句「抱歉」。

我笑了,像是小時候為了不丟臉,自己先嘲笑自己的缺點一樣,笑得很開心,笑得很丟臉。

我說:「別這麼沉悶的,我們不都說好了嗎?」

我們說好了的。

那時的我們坐在操場邊的主席台上晃著腿,橘子汽水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我咬著吸管問他們從其他小女生那兒聽來的問題。

「誒誒,如果跟一個不能在一起的人相遇了,你們會怎麼辦?」

林子標首當其衝的臭屁起來,「還有我林爺追不到的女生?」

我翻了他的白眼沒有理會,把頭轉向了喻清。

他思忖了一會,「大概會說從來沒喜歡過吧。」

我被這個新奇的回答引起了好奇,連忙問為什麼。

喻清說:「沒有結果的事情,還是不要讓人抱希望了。」

「不然都會難過的。」

月夜沉沉,喻清似乎也想起了這段回憶,他垂下眼,轉過頭來問我:「那你呢,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我盯著他的眼睛,那雙漂亮的仿佛揉碎了星辰的雙眸,然後微笑著說:

「沒有。」

他移開了目光,也許笑了,又也許沒有。

他說:「是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33)

回到包廂的時候,人都走得只剩下零星幾個。

林子標看到我,眼神里流露出錯愕。

我出聲問:「你還不走嗎?」

而後拽下身上披著的西服扔在沙發上。

「你沒走嗎?」他反問道。

我拿起桌子上還沒開過的飲料喝了幾口,這才拎起沙發上的包,「走了。」

「我送送你。」

「不用。」

按理說我似乎應該哭上幾場,畢竟十年的感情被否認,按照電影里的情節此時的我應該喝個酩酊大醉,然後鏘鏘釀釀走入雨幕之中。

可是我沒有。

就像喻清有難言的苦衷卻隻字不提一樣,就像當年那份送不出去的禮物一樣。

原來打敗愛情從來不是天崩地裂的大事,而是我們彼此難以放下的卑微自尊。

零度可樂反上來的假甜讓我有了想吐的衝動。

我深吸了一口氣,背對著那個跟著站起來的人說:「我想一個人安靜會兒。」

然後就徑直走出了門。

【喻清】-----

「我給過你機會了。」林子標開了一聽啤酒,遞了過去。

喻清伸手接過,猛灌了一口,卻沒有說話。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終於,他開口了:「我媽總覺得是她耽誤了我在國內的朋友跟學業,所以讓我回來,可是我不能真的扔下她不管。」

「現在我爸的身體硬朗,還能把持著公司的事,可要是真的有一天他不行了呢?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國內不走。」

林子標拿著易開罐的手頓了頓,道:「你當初跟你爸爭吵後好不容易才學的醫,就要放棄了嗎?」

「喻氏在醫療方面也有投資,倒是並不衝突。」

林子標突然低下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原來你才是那個把算盤打得最精的人。」

喻清聽了這話,卻沒有任何想要反駁的意思,他只是抬起頭,望瞭望天上的星光。

「阿標,我真的很羨慕你……」

「行了。」林子標打斷他。

他接著問道,像當年一樣,「那連未之呢,她怎麼辦?」

回憶像魚兒打挺跳入湖面一般泛起陣陣漣漪。

喻清說:「我不可能讓她放棄自己的生活跟我走。」

「你怎麼就知道她不願意呢?」

喻清長長地嘆了口氣,「是我不願意。」

林子標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又開了聽。

他說:「你到底要揣著你那份自以為是到什麼時候?」

喻清轉過頭,面上沒有怒色,只有平靜,平靜得像是今晚的江面。

「我的人生註定了沒法像你一樣做任何事情都能破釜沉舟。」

他伸手拍了拍旁邊人的肩膀,「當年那條圍巾,最後她給了你,對嗎?」

拿著易開罐懸在半空中的手頓了頓,最後林子標還是慢慢點了點頭。

那個本來要被女孩扔進垃圾桶的禮物盒,被偶然看見的他救了下來。

就在他問為什麼不送出去的時候,女孩嫌棄地撇了撇嘴,「太醜了啊拿不出手。」

林子標說:「你給我吧,我幫你跑遠點扔,扔得太近被人看見就不好了。」

就這樣,多年過去,那條醜醜的圍巾,至今還掛在他衣櫃里。

喻清低頭笑了笑,他說:「有些事情,其實一開始就是註定了的。」

他轉頭看著林子標,「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和她在一起的話,我希望是你。」

林子標愣住了,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回過神來,「不用你讓我,我喜歡她,我會自己追。」

「不是讓。」喻清彎下腰將扔在地上的空易開罐一一撿起來扔進塑膠袋裡,然後站了起來。

「這次回來,我是來處理一些國內餘留的項目,做完以後大概就會出國定居了。」

「我只希望我走的那天,你能夠像當年那樣,替我保密,不要告訴她。」

他上前走了幾步,把塑膠袋扔進了垃圾桶,而後轉過身,面對著林子標。

月光灑在少年的臉上,晦澀看不明表情。

那一刻的林子標想,他似乎變得更加成熟了,又或許,他其實一直都比同齡人要理智那麼一點。

理智到,能把想要的都放棄,所愛的都拱手讓人。

喻清插著兜,踏上了台階,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再見。

空氣中只傳來一道淺淺的聲音——

「那三年是我最開心的日子,能跟你做兄弟,也是真的很好。」

輕輕地,飄散在了空氣中。

(34)

之後的幾天,我都待在咖啡店裡忙著調試新品,幫忙收銀。

仿佛只要自己足夠忙碌,就可以控制腦子不去想一些事情。

這期間裡,林子標也沒有找過我,也許他跟我一樣,也在努力冷靜著自己,在跟過去的人生道別。

倒是祁鈺,因為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永遠開開心心的樣子,隔三岔五就來店裡找我。

她約我,我提不起逛街的閒情,便推脫店裡有事脫不開身,但她倒是十分堅持的樣子,我不出去,她就坐在店裡看看缸里的金魚,逗弄逗弄店裡的貓,也能坐一下午。

周三的下午,人流量最少的時候,拉門的聲音「吱呀」響起,我就直覺祁鈺又來了。

可是緊接著,傳入耳中的並非祁鈺扯著嗓子的招呼聲,而是一步步沉穩而緩慢的聲響,我下意識抬起了頭——

是祁言。

我皺了皺眉。

「祁鈺說你最近心情不好。」他像是自來熟似的拉開了面對收銀台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大概是長得太像了,我看著那張臉,心中湧起一股悲傷,但更多的是,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手裡拿著抹布,正在擦拭收銀台,手裡的動作一刻沒停過,嘴上只拋了一句,「沒有。」

糟了冷遇,祁言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抬頭打量了會店,又打量了會我,隨後說道:「我給你投資點好嗎,你開個分店……」

「祁言。」我語氣不太好地開了口,「你要是閒得沒事就回去,錢多得沒處花就去做慈善。」

祁言愣了愣,收回了支在桌子上的手,靠在椅背上,「抱歉,我只是不知道怎麼樣才算對你好。」

那一刻,我承認手上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但很快,我又開口說:「不需要你對我好,我們已經結束了。」

「我從來沒有覺得是結束。我是說,即使結束……那我可以重新追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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