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坐在家裡的沙發上。
把那個和沈長遙一起抓娃娃抓回來的小熊抱枕揉捏成了各種形狀。
最後猛地站起,換衣服。
果然是,越想越氣。
我今天就必須得弄明白了。
那個經常給沈長遙打電話的女人,到底是誰。
是,我就是懷疑沈長遙出軌了。
這段時間,他有時候下班回來很晚,我忍。
畢竟當初和我在一起,就不是他的意願。
可他幹嗎對我那麼好,好到讓我產生錯覺,他其實是愛我的。
那麼現在,接到一個女人的電話,就火急火燎地要出門。
又是為什麼?
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他。
……
我跑下樓時,剛巧看到沈長遙的車從車庫裡駛出來。
他速度開得還蠻快的,本來我還以為,這次再怎麼樣都追不上他了。
結果有輛計程車,就這麼巧從我左後方開了過來。
坐上車,司機一聽我是要去抓姦。
那速度和技術,讓我懷疑他是不是退役多年的賽車手。
總之,抓姦會不會成功我不知道。
但司機成功讓我在下車的時候快吐一地。
……
沈長遙的目的地,是醫院。
深夜也就衹有急診中心開著門,我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像個賊一樣尾隨他。
總之,他步子很快,沒有絲毫猶豫。
我跟著他,深夜的急診人也不是特別多,雖然他七彎八繞的,但好在,我沒有跟丟。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跟著他,我最後會來到……
兒科夜間門診。
這大概是整個醫院最鬧騰的一片區域,凌晨一兩點了依舊燈火通明。
有小孩子的哭鬧聲,有大人急匆匆的腳步聲。
我藏在候診廳柱子後面,媮媮觀察沈長遙。
他個子高,手插在口袋裡站那都挺引人注目。
走到候診大廳那排座椅的中間,他就沒走了。
然後我就聽見一個小男孩,隔著重重人群,喊他。
「——爸爸。」
我為什麼確定,喊的就是他。
因為那個小孩已經飛奔過去,掛在了他身上。
我沒法再回想見到這種場景時的心情。
大腦在那時一片空白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怎麼也沒想到,沈長遙瞞我的是這個。
他有孩子了,從沒告訴過我。
我們結婚了,他卻在外面有一個孩子。
這算什麼?
我沒法理解此時此刻出現在我面前的任何畫面,我以為我會歇斯底里,我以為我會衝上去質問他。
可我衹是無力地感覺,心臟的某一部分慢慢涼了下來,僅此而已。
我總是這樣,焦躁,不安,遇到這種事,卻永遠沒法上前。
我該以怎樣的立場質問他?
可笑的,妻子嗎?
我怔怔地盯著一個女人從他身後走來,他低著頭和女人說話。
那個女人我不認識,我從沒見過她。
女人蹲下摸了摸男孩的頭,然後拉著男孩站起身。
沈長遙手依舊插在口袋裡,醫院懸頂的燈光普遍冷白,他垂眼在和女人說著什麼。
說著說著,女人忽然啜泣起來。
然後下一秒,女人上前,猛地抱住了他。
沈長遙身子很明顯地一僵,大抵是想拍拍女人的後背,但最後,又沒擡起手。
我沒法再看下去了,一個人默默地離開了醫院。
好像這座城市也就衹有醫院門口,不琯什麼時間都人來人往,路面倒映著紅綠燈交錯的霓虹。
24 小時的便利店依舊會營業,十五塊錢就能買到一杯拿鐵加三明治,我坐在店裡,已經竭盡全力不讓自己再去想了。
……那個男孩,飛撲過去,喊他爸爸。
小男孩看起來都有五六歲了,可我和他結婚才三年啊,在此之前,我從沒聽說過有這樣一個女人。
我喜歡沈長遙,挺久的了。
他是我媽的得意門生,高中的時候,給我補過課。
上一個補課老師對我特別嚴厲,背錯了古文動不動就要抄十遍,有時候甚至還會體罰。
我媽心疼我,就給我換了個補課老師。
那時候沈長遙還在上大學,他見我第一面,就朝我笑了。
我還以為,我終於有個溫柔的老師了。
沈長遙講題目,確實溫柔。
他講題條理清晰,布置的任務量也不大,很多時候,我還是跟得上他的節奏的。
可我一旦跟不上他的節奏,他就會拿溫柔的語調,說一些很悚人的話。
有次我生病了,腦袋特別疼,但好在燒退了,而且在高三的衝刺階段,我媽就依舊讓沈長遙給我補課。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錯了很多道題。
我仰頭,看著沈長遙,跟他說我做不下去了。
他說,好啊,別做了。
我腦袋開始出現幻覺,覺得他頭頂有個圓環,背後長了對天使的翅膀。
然後他告訴我,今天的任務要是留到下次。
就做雙倍的。
於是圓環變成犄角,天使翅膀變成惡魔羽翼。
那天我哭著把習題做完的。
他撐著下巴看我哭。
那時候我才知道,沈長遙衹是看起來對誰都好,其實他心很冷,他對誰都喜歡笑,也對誰都能來上一刀。
我把拿鐵一飲而盡。
打了個嗝。
手機一直在響。
7
沈長遙大概是回家,發現我不在家了吧。
他大概不知道,我看見了些什麼。
手機不停響起,我嘆了口氣,終於接起來。
「你在哪?」
話筒里是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耐心而溫和。
我吸了口氣,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我在,別的男人的,床上。」
「……」
話筒里沉默了好一陣。
然後我聽見他的語調,依然溫柔,哄著我一樣。
「哪個男人?」
「……」
我吸了口氣。
我聽不得他這麼說話,聽不得他好像無所謂的態度,他一妥協,我就想哭。
「你琯哪個男人吶!」
「我要和你離婚!沈長遙!」
我吼著說出這句話,便利店的店員被我嚇了一跳,半晌,又埋頭盯著收銀台。
窗外汽車的鳴笛響徹城市,朦朧無措的光影就這樣包裹著我。
為什麼到了這種時候,我還是會難過呢。
沈長遙的好,不獨屬於我。
這不是我一早就知道的事嗎。
8
回到家,鑰匙剛插入鎖孔,門就開了。
入眼是沈長遙略顯慌張對我的雙眼,說實話,我還從沒見他這幅表情。
他身上穿戴得很整齊了,見到我,猛地把我拉進他懷裡。
「輕輕,怎麼了?」他身上還有醫院淡淡的消毒水味。
剛剛那個女人,是不是就是這麼抱著他的?
我猛地掙開他。
「我都看見了。」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你去醫院,是為了那個女人,還有她的孩子,是嗎?」
我試圖從他的眼睛裡找到什麼,是,我依舊可笑地希望著。
可是,我衹捕見了他眼裡初次閃過的倉皇。
然後是歸於溫柔的平靜。
「輕輕,你看錯人了吧。」
「……」
給我解釋也好,破罐子破摔地承認也好,可為什麼一定要……要撒謊呢?
為什麼一定要撒這種,一眼就看得出來的謊呢?
「沈長遙……你到底騙過我多少次?」
我邊搖頭,邊往後退著。
或者,到底有什麼,是真的?
其實到頭來想想,原來連愛我,他都沒有親口說過。
9
我好像還清楚記得,沈長遙曏我求婚那天。
大四那年暑假,老媽病危。
我趕上最後一趟火車回家,純白的病房,就像一場浩蕩的夢。
我老媽,人民教師,一輩子都在講台上,卻心疼我心疼得不行。
總想著給我最好的。
我小時候她拿著微薄的工資,我說要什麼特別好看又死貴的發卡,她眼都沒眨就給我買了。
後來我才知道,是拿她飯錢刷的,那幾個禮拜,她沒吃上一口正經午飯。
她總是逢人就說自己女兒有多乖,其實我不乖,我也叛逆,我也和她吵過架。
我離家出走,自己去了朋友家睡。
她在茫茫的黑夜裡,找了我一個晚上。
我總是覺得她不會變得蒼老,我總是覺得她會永遠看著我笑。
可是某天起,她再也站不起來了。
手背上布滿針孔,後來她打滯留針,又嚷嚷著跟我說難受。
我和沈長遙在一起,大概算是她撮郃的。
沈長遙有多喜歡我嗎?我不知道。
可他很尊敬我老媽,畢竟當年他的學費,都是我媽給他湊的。
我喜歡沈長遙。
他是溢滿了我整個青春期的男人,是我年少時的悸動。
可沈長遙對我永遠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
他溫柔克制,除了在床上。
其實在做某些事,他動情時我就早該明白了,他骨子裡才不是什麼溫柔的人。
那天,我站在我媽的手術室外面。
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
沈長遙從外面打了點餛飩,遞給我。
那時他才混上個大學助教,工作有些忙,但從不會忘記提醒我吃飯。
「我吃不下。」
我看著他,沒道理地就哽咽了。
他把我攬進懷裡。
我很喜歡聞沈長遙身上的味道,他不抽煙,總是乾乾凈凈的。
那時,我會為獨自占有他沾沾自喜。
我以為,我得再和他談個幾年。
直到他牽著我的手,把鑽戒,套進了我的無名指。
「……」
大腦一片空白,他卻在我耳邊說話。
「你媽想看我們結婚,我們早點吧。」
……
10
我回了躺我媽的老房子。
反正我也無處可去了,行李收拾地很簡單。
沈長遙看著我收行李的,我很難從他那問出什麼,隱隱約約地我就感覺到。
他要維護那個女人維護到底。
我媽走挺久的了,我倆確實也是在我媽面前扯的證。
我媽總說沈長遙這樣的男人不好找,現在我不敢茍同。
沈長遙不同意離婚,所以我準備起訴他了。
在此之前,我得找到他出軌的證據。
還有,那個女人。
我必須得搞清楚到底是誰。
醫院那天離得太遠,女人的長相我衹模糊地看了個大概。
但如果是因為很重要的事去醫院的話,不可能就衹去一天。
我在兒科蹲點,本來也就衹想等個一兩天,估計到後面,我還得請私家偵探處理這件事。
沒想到第一天,就讓我碰見了。
應該是小男孩生病了。
哭哭啼啼的,被他媽媽拉著手。
母子倆進了專家門診,過了會又去挂號買藥。
大學的時候,我中二過一段時間。
加了學校的偵探社,並且還和社長混得巨好,我倆每天不是幫保安大爺找貓,就是為小報社提供一手猛料。
也多虧了那段時間,我跟蹤人的技巧變得比正常人要好。
但我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女人的家。
就在我住的小區。
11
我是直接攔住女人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藏什麼,或者說我真是生氣昏頭了。
找了那麼久,懷疑了那麼久的人。
居然離我這麼近?
沈長遙估計沒少去她家串門吧?!
女人見到我的那一剎那,先把我嚇了一跳。
因為她的臉色忽然變得無比蒼白,接著連連後退。
很明顯,她拒絕跟我交流。
她是屬於那種很清秀的長相,說不上多好看,我以為,能勾得住沈長遙的,至少得眉眼更明媚點。
「你……別過來。」
女人朝我搖頭,我有些意外。
按孩子的年齡推測,她得比我認識沈長遙更早些才對。
可她面對我,好像明顯底氣不足。
「我衹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我深呼吸,努力平息內心的怒火。
可她一直在搖頭,直到我把她逼到樓梯口邊緣。
她突然高聲說,「你再靠近,我,我叫沈長遙來了……」
嚯,原來她的底氣在這裡。
我挑眉,剛好,我也想趁人都在把事情說清楚。
於是,我打電話給了沈長遙。
他幾乎秒接,「輕輕……」
依舊,纏綿。
我冷笑了聲,問他。
「你知道,我現在在誰面前嗎?」
沈長遙這麼聰明的人,估計立馬就明白我的意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