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是「雲家冷情,願意用雲家兵權換條活路。」
倒是沒枉費我的一番鋪墊與苦心。
不出所料,太子一夜之間改口,聲稱願意納雲家嫡次女為側妃。
甚至請旨示意,將納妃禮定在半月之後。
略顯著急。
這消息一出,坊間眾說紛紜,罵聲一片。
可太子卻渾然不在意。
因為沒幾日,坊間便漸漸流傳起新的傳聞。
傳聞里,太子與雲家嫡次女早年在民間便相識,太子對雲家嫡次女有救命之恩。
兩人早就情投意合,暗中許下終身。
冬獵那日,太子再次於歹人手中救下雲家女,親自將人送回雲家。
二人守禮知節,並未逾矩。
民間向來喜歡聽這等天家秘聞。
尤其是這種風月之事。
不幾日,坊間對太子與沈黎的謾罵,就變成了讚嘆與艷羨。
全然忘了,就在前幾日,抵死不認,罵雲家人無恥的正是太子。
納側妃懿旨送來府中那日,沈黎一掃前幾日的陰霾。
她穿著一襲石榴紅的襖裙,刻意來我的院子,笑吟吟問:
「阿姊,我就要嫁給太子了,你可高興?」
我也朝她笑:「自然高興。」
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內。
我如何不高興?
「阿姊高興就好,我還擔心阿姊會怨我呢。」
大約以為攀上太子,就離扳倒雲家更近一步。
她垂下眼瞼,穩住情緒。
可言語中,卻還是隱隱透出幾分得意。
「若那日太子殿下遇見的是阿姊,說不定如今成為太子側妃的人,便是你了呢。
只可惜,阿姊不及我,沒那個福分。」
看著她眉眼間幾乎藏匿不住的「勝券在握」。
我忍不住勾起唇角。
「的確,阿姊不及你。」
麻雀飛上枝頭,抓到了最高的那根枝丫,便以為江山盡在掌握。
可飛得越高,一擊而中時,摔得才越慘。
也不知,她摔下來那日,會是什麼樣子?
真是好奇。
18
太子側妃,名頭雖然好聽,但與妾也無異。
納妾無須三媒六聘,選個吉時將人接進東宮就行。
可也不知是太子看重雲家,還是與「雲家嫡次女」感情甚篤。
太子竟敲鑼打鼓,宴請了一眾朝臣前來觀禮。
可雲家大門前,喜婆喚了三次入轎,沈黎都不為所動。
直到太子再三催促。
她才掀了蓋頭,「撲通」一聲跪在太子面前。
「太子殿下,臣女有罪。」
她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臉色蒼白,雙眼通紅,明顯哭過。
太子也微微皺眉。
可若細看,就能瞧見他眼底隱隱閃爍的興奮。
「大喜的日子,你這是做什麼?」
沈黎抬眸,朝我和爹娘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表情似糾結不忍。
「今日臣女出嫁,本應高興。可臣女無意得知一件關乎大梁安危的秘聞,不說出來,臣女心有難安。」
她聲音哽咽。
太子面色雖沉,但表情卻並無多少意外。
「說。」
聞言,沈黎深吸一口氣,似終於下定決心,淚眼盈盈。
「爹爹身為大梁鎮國將軍,理應心繫大梁,為大梁百姓謀福祉。」
「可前兩日,我卻無意間在爹爹的書房裡,發現他與周軍往來的書信。」
19
雲家通敵,還是「雲家嫡次女」親口揭發。
此話一出,滿座譁然。
「雲家四代從軍,祖上從大梁初建就跟著昭帝打天下,怎麼可能通敵?」
「就是,雲將軍雖然被調回都城,但十萬鎮北軍只聽雲家號令,那可是開祖皇帝白紙黑字頒了聖旨的,兵權在手,通敵說不過去吧?」
「可揭發的是雲家人,自己的女兒,總不能說謊吧?」
「女兒?誰家的女兒,會在出閣這天揭發自家人通敵叛國的?」
……
議論聲中,太子臉色陰沉。
「書信在哪兒,你是如何發現的?」
沈黎卻仿佛受不住眾人的譴責似的,不再說了。
她淚眼朦朧,垂眸不語。
太子便將視線落在爹爹身上。
「雲將軍,事關重大,令千金又吞吞吐吐說不清,為證清白,還請讓孤搜一搜書房。」
他們二人一唱一和。
眨眼間,便有禁軍將我與爹娘團團圍住。
這場景,我與爹娘早有預料,並沒有多少意外。
可爹爹還是裝作震驚悲憤。
「上門迎親,卻帶著禁軍,太子殿下這怕不是有備而來?」
「我雲家自曾祖那代,便開始鎮守大梁邊關。為守大梁國土,我雲家男兒拋頭顱灑熱血,好不容易才得到如今的功績,為何要通敵?」
太子渾然不聽。
他不喊停,禁軍魚貫而入,衝進府里。
不多時便捧著一個黑色的匣子出來,雙手呈給太子。
太子接過,從裡面取出一遝書信。
他一封一封地拆。
每看一封,臉色便沉一分。
「雲修和!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雲家通敵謀逆,來人,將雲家上下都給我抓起來,關進牢里!」
他似乎氣極。
險些將那些信摔在爹爹臉上。
然而話音剛落。
清麗的女聲忽然響起。
「喲,這麼熱鬧啊。」
「看來這趟雲家,我們還真是來對了,您說是不是呀,父皇?」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人群外,爍陽公主與一眾皇子相攜走來。
而為首的,正是一身玄色長衫,微服出巡的安帝。
20
天子微服出巡,在太子意料之外。
他神情微愕。
「父皇,您怎麼來了?」
安帝並未回答,說話的是爍陽公主。
「太子哥哥成親,我們自然要來觀禮啊。」
聞言,太子視線從爍陽公主的臉上掠過。
眸中厭惡一閃而逝。
他並未理會爍陽公主,將手中的書信遞了安帝。
「父皇,雲家嫡次女揭發雲修和通敵,證據確鑿,兒臣斗膽請旨,將雲家上下捉拿下獄!」
我佯裝怒問:「僅憑几封連印都沒有的信,便要定我們雲家的罪,可否太草率了些?」
太子輕嗤:「自然不止,這些書信里寫著,城北的賭坊有與你爹接頭的周國細作,雲家有沒有通敵,捉拿細作審問便知!」
這番話看似有理。
可那些細作,明顯就是他與沈黎事先挖好的坑。
顯然,安帝也知道。
僅一瞬,他便有了決斷。
「如此,此案便由朕親審。」
天子親審,此案被挪到了殿前。
太子和都察院院使帶禁軍前去捉拿細作。
其餘人及幾位為官數十載的老臣,都被帶到了金鑾殿。
太子速度很快。
不過兩個時辰,便抬著帶著兩具屍體回來。
「父皇,此二人就是藏匿於賭坊的周國細作。」
「兒臣帶人去時,他二人行跡鬼鬼祟祟,被捉後一聽要來同雲修和對峙,便咬碎牙中的毒藥自盡。可兒臣還是從他們身上和房間的密室里,搜到這些東西。」
身後的侍衛呈上一遝書信,和一張牛皮卷。
安帝接過,細細查看。
太子語氣沉穩。
「他們二人服毒,圍觀的百姓和在場的禁軍都能作證……」
話音未落。
安帝已經勃然大怒。
「雲修和!你好好瞧瞧,這可是你府上的東西!」
他將手中的牛皮卷,猛地扔在爹爹頭上。
「好大的膽子!燕雲十三關的布防圖,你竟就這麼交給周國的探子!」
21
燕雲十三關,是抵禦周國大軍的重要關隘。
若周軍得了布防圖,無異於將大梁國土拱手讓人。
「天哪,雲家竟真的與周國勾結?」
「雲將軍與周軍廝殺多年,怎麼就叛國了呢?」
「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嚴懲!一定要嚴懲!」
……
謾罵聲中。
爹爹撿起那張布防圖,只隨意翻看一眼,便點頭承認。
「不錯,這圖的確是我府上的東西。」
聞言,沈黎的啜泣頓了一下,表情心痛萬分。
太子也皺緊了眉。
可我瞧得分明,他們眼裡隱隱跳躍著興奮。
然而他們並未高興多久。
下一瞬,爹爹便輕嗤一聲。
「一張假圖而已,何談叛國?」
「假圖」二字一出,沈黎臉色猛然一變。
「不可能,怎麼可能是假的呢?」
她一時情急。
話說完了,似乎才意識到此話不對。
但我沒給她找補的機會。
「通敵叛國是株連九族的大罪,無論是誰遇上了,都會想方設法證明自家人無罪。」
我皺緊眉頭,故作不解。
「小妹,為何到了你這兒,仿佛巴不得我們全家都落罪一般?」
沈黎臉色驟然一白。
她飛快地瞥了太子一眼。
垂眸掩住情緒。
「阿姊,我雖未讀過幾年書,但也知道為人臣者,自當忠孝。可若忠孝不能兩全,在不忠和不孝里,我只能以國家優先,舍了小家,保國泰安寧。」
她這番話說得大義。
一時間,引來大臣們紛紛讚嘆。
旁人的話,我絲毫不在意。
只盯著沈黎的眼睛。
「當年春陽城被圍困,你我共同繪製這張假圖,為了迷惑周軍,也為了自證清白,還用特製的藥水在圖中藏了你我的名字,只需醋汁一抹,便能顯現。」
「這法子還是你想出來的呢。你忘了嗎?小妹?」
22
沈黎一個冒牌貨,自然不可能是「忘」。
可安帝命人將醋汁抹在圖上,瞧見「雲夏」和「雲淼」兩個名字後。
她偏要做出一副被我提醒,猛然想起的模樣。
「沒,沒有,我怎麼可能忘,只是這圖太像真的,我看錯了……」
聞言,爹爹眸色驟然一沉。
「真圖?我領軍數十載,行軍布防皆在腦中,從未畫過真圖。」
「我倒是想問問,你在哪兒見過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