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和爸爸媽媽斷親。
「你……你這個白眼狼!」
爸爸指著我,手指都在哆嗦,
「白眼狼,你難道欠債不還錢嗎?爸爸辛辛苦苦養育了你這麼多年,你就這麼報答爸爸的養育之恩嗎?」
我不再理會爸爸的指責。哦,不,他已經不是我爸爸了。他現在是趙國棟,趙叔叔。
「你所謂的養育之恩,就是拿了我親爸的遺產和賠償金,然後苛待他女兒嗎?」
背起書包。
那是我全部家當。
路過我媽身邊時。
媽媽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清清啊……」她試圖伸手拉我的衣角,「你別走,你走了,媽媽怎麼辦啊?媽媽還懷著你親弟弟呢……」
我停下腳步。
卻沒再看向媽媽。
「媽媽,」我輕輕叫了一聲,
「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媽。」
說完,我輕輕撥開她的手。
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剎那間。
我聽到了身後傳來氣急敗壞的摔東西聲。
但我沒有再回頭。
外面的陽光好刺眼啊。
刺得我眼淚直流。
這是我在這個家裡流的最後一次淚。
從今往後,我的每一分錢,每一分努力,都只屬於我自己。
6
大學四年。
我得自己賺錢養自己。
我活得像個不會休息的賺錢機器。
擺脫了原生家庭的吸血,我發現賺錢其實並不難。
大一那年,我利用高考全省排名前五十的光環,接了三個家教。每小時兩百塊。
大二,我開始在網上寫文章、做翻譯。
大三,我拿到了國家獎學金,八千塊。
我拿著自己賺的那筆錢,去商場給自己買了好看的新衣服、新鞋子,又去吃了一頓海鮮自助。
那是我第一次吃帝王蟹。
我學著以前姐姐的樣子,把蟹腿掰開,大口大口地吃著裡面的肉。
好鮮啊。
生活好像在變好。
而關於那個家的消息,是從我以前的高中班主任那裡聽來的。
據說,
第二年的深秋,我媽生了。
如趙叔叔所願,是個帶把兒的。
趙叔叔給取名叫「趙天佑」。
寓意老天保佑。
而姐姐復讀了一年,花了幾十萬報了所謂的「保過班」,結果第二年連三本線都沒過。
趙叔叔氣得高血壓發作,住進了醫院。
而被寄予厚望的「小號」趙天佑,因為既是趙叔叔的親骨肉,也是媽媽的親骨肉,他獲得了比姐姐還要更多的血緣特權,和父母寵愛。
趙天佑從小喝著昂貴的進口奶粉,被慣得無法無天。
三歲了還不會自己吃飯。
稍微不順心就躺在地上打滾,把家裡砸得稀巴爛。
後來,趙叔叔的生意也出了問題,資金鍊斷裂。
聽說,他開始變賣資產了。
不過都與我無關了。
大四畢業那年,我入職了一家外企,年薪三十萬。
拿到offer的那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電話那頭,是媽媽蒼老疲憊的聲音。
「清清啊……我是媽媽。」
媽媽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聽你們老師說,你現在出息了,在大公司上班了?」
我握著手機,站在高樓落地窗前,看著腳下的川流不息,語氣冷漠:
「有事嗎?」
「那個……你趙叔叔生意虧了,家裡房子抵押了。姐姐又要結婚,婚禮籌備也需要花錢。還有你弟弟,要上幼兒園了,學費太貴……」
媽媽絮絮叨叨說著家裡的慘狀,最後終於切入正題,
「媽知道以前對不起你,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現在賺錢了,能不能……能不能借媽五萬塊錢?媽給你打欠條!按利息算!」
聽到「欠條」兩個字,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媽,你忘了嗎?咱們家是AA制。」
「什麼?」
「既然是AA制,那咱們就按市場規矩來。」
我對著玻璃窗上精緻幹練的自己笑了笑,又開始對萬事萬物斤斤計較:
「我現在是高凈值人群,我的錢,只投給優質資產。而你們……」
我頓了頓,一字一頓地說:
「你們是負資產。風險太大,我不投。」
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拉黑了媽媽的號碼。
手機螢幕黑了下來,映出我冷漠的臉。
7
趙叔叔媽媽發現軟的不行,於是直接來硬的。
半個月後,我收到了法院的傳票。
趙叔叔媽媽把我告了。
要求我每月支付兩千塊的贍養費。
不僅如此,趙叔叔媽媽還找了調解欄目的記者,堵在我公司樓下。
鏡頭前,趙叔叔坐著輪椅,頭髮花白,老淚縱橫:
「記者同志,我雖然是繼父,她雖然是我繼女,但我對她視如己出啊!供她吃供她穿,送她讀大學。現在她在大外企年薪幾十萬,卻連親媽和繼父的死活都不管!這是白眼狼啊!」
媽媽在一旁抹眼淚。
姐姐更是對著鏡頭控訴:「我繼妹就是嫌貧愛富,怕我們拖累她!大家給評評理!」
圍觀的人群指指點點。
公司同事也投來異樣的目光。
輿論的壓力像山一樣壓過來。
要是換做十年前的我,可能早就羞愧得想死了。
但現在的我,冷靜地看著這場鬧劇,然後對著鏡頭笑了笑:
「趙先生,既然要算帳,那咱們就當著大家的面,把這十幾年的帳好好算算。」
調解室里,氣氛劍拔弩張。
趙叔叔一口咬定他撫養我有功。
我慢條斯理地從包里拿出複印件。
裡面記錄了我童年噩夢的各種帳目、合同。
「這是趙先生從我七歲進門那天起,記錄的每一筆開支。」
我翻開第一頁,展示給調解員和鏡頭:
「2015年6月1日,晚飯紅燒肉,清清需AA爸爸媽媽三千塊,記帳。」
……
「2017年12月,清清發燒,清清需自費醫藥費一萬元,簽借貸合同,按日息千分之一計算。」
……
「2017年,打碎一隻碗,清清需賠償10元。簽借貸合同。」
……
密密麻麻的數字,冷冰冰的條款。
現場一片死寂。
調解員拿著複印件的手都在抖:
「這……這真的是對一個七歲的孩子?」
趙叔叔的臉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輿論瞬間反轉。
原本指責我不孝的人,現在看著趙叔叔的眼神充滿了鄙夷。
「這也太算計了,連發燒藥都要算一萬塊?還走的是高風險利息?」
「這種人還想要贍養費?沒告他虐待就不錯了!」
……
趙叔叔捂著胸口,指著我:「你……你……」
「噗」的一聲,他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暈了過去。
8
趙叔叔被緊急送進了ICU。
醫生說是急性腦溢血,情況危急,需要馬上手術,還要住重症監護室。
預交費,十萬。
手術費和後續治療費,至少三十萬。
姐姐聽到這個數字,嚇得手機都掉了,轉頭就跑,說是回去拿醫保卡,結果三天沒露面。
趙天佑還在上幼兒園,只會哭著要吃肯德基。
醫院走廊里,只剩下媽媽一個人,六神無主地抓著我的袖子,跪在地上給我磕頭。
「清清!媽求你了!你有錢,你救救你爸爸吧!他好歹是媽媽曾經的初戀,當過你爸爸。而且他是家裡的頂樑柱啊,他要是沒了,我和你親弟弟怎麼活啊?」
我看著面前這個卑微的女人。
幾十年來,她為了討好自己年輕時的初戀,討好年輕時初戀的女兒,把自己低到了塵埃里,也把自己的親女兒棄如敝屣。
「媽,趙叔叔以前教過我一個詞,叫止損。」
我學著曾經爸爸媽媽對我的態度,對一切都用金錢計算:
「這是一筆註定虧損的買賣。爸爸的身體狀況是劣質資產,手術成功率只有50%,術後癱瘓機率80%。投入三十萬,回報率是負數。」
我媽愣愣地看著我,仿佛不認識我了。
「清清,那是人命啊!你怎麼能這麼冷血?」
「冷血?」我笑了笑,「這不是冷血,這是財商。是你和趙叔叔手把手教我的。他說,沒有收益的投資,就是耍流氓。」
我從包里拿出一張卡,塞到我媽手裡。
「這裡有五萬塊,是我出於你們曾經的扶養還給你們的錢,你們留著吃飯也行。至於手術費……」
我搖了搖頭:
「抱歉,我的錢只投給愛我的人。而你們,不配。」
說完,我轉身離開了醫院。
身後傳來我媽絕望的哭嚎聲。
我心裡卻前所未有的輕鬆。
一個月後,爸爸因為沒錢手術,癱瘓在床,被拉回了家。
聽說姐姐為了躲債,連夜跑路了。
我媽一個人伺候著癱瘓的爸爸,還要照顧年幼的趙天佑,每天以淚洗面。
曾經精明算計了一輩子的男人,現在只能躺在床上,連翻身都要看人臉色,屎尿拉在褲襠里,也就是一筆爛帳。
而我,站在自己剛買的大平層落地窗前,看著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
我想起小時候,因為多吃了一塊紅燒肉而被記帳的那個夜晚。
說到紅燒肉。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有點餓了。
昨天,我和男朋友去領了證。我們約定,以後的家,沒有AA制,只有愛。
所有的孩子,不管男女,都能在這個家裡,毫無負擔地吃所有的紅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