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多少表情。
只是緩慢地比畫道:
【我不知道,我只為我自己的口供負責。】
對面的刑警不可察覺地皺了一下眉頭,然後繼續說道:
「你的口供?你的口供上說你們在家中基本沒有交流。」
「可杜小娟卻說之前你們的關係非常好,甚至你第一次自殺的時候都是她送你去的醫院。」
【這是她作為保姆該做的】
刑警說話的語調稍微變快:
「按照你的說法,杜小娟是有計劃地謀殺。甚至要求你為她爭取逃跑時間。」
「可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正躲在城市周邊的山裡。」
「連續三四天都沒有進食。」
「就連匕首上的血跡和指紋都被她用山泉水清洗乾淨。現在只能提取出來微量的生物樣本。」
我眨了眨眼睛反問道:
【這難道不能證明,她畏罪潛逃害怕被抓嗎?】
刑警盯著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唐欣女士。我們有專門的現場鑑定人員。」
「案發現場雖然凌亂,但從血液噴濺的方向來看,兇手果斷乾脆幾乎沒有一絲猶豫。」
「甚至最終處理屍體的方式都有條不紊。」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殺人,兇手計算好了如何用最簡單快速的方法解決屍體。」
「這樣的兇手不可能沒有提前規劃逃跑路線。」
「更不可能讓自己在山裡餓三四天。」
「最重要的一點,杜小娟女士只有高中學歷。」
我聽著好笑:
【什麼時候殺人還要看學歷了?】
刑警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嚴肅:
「我們對杜小娟進行了生物檢測,確實在她的體內檢測到了藥物殘留。」
我身體向前靠了靠:
【你們懷疑我是殺人兇手?】
【警官,我前面確實隱瞞了一些信息。】
【可無論如何,監控里的蒙面女子都是走出房門。】
我低頭看了看輪椅:
【我,似乎沒有辦法做到吧?】
刑警慢慢握緊了拳頭:
「我們只是根據現有的證據進行合理推測。」
我繼續打著手語:
【有沒有可能,是杜小娟在離開後在安全地帶自己服用的?】
【目的就是像現在一樣栽贓給我。】
刑警沒有說話,從文件袋裡又拿出來了一個 U 盤:
「我們在杜小娟的身上找到了你說的那個視頻。」
「這個視頻我們內部已經看過。」
「我想,你對你丈夫曹建業的恨,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多。」
我看著他手中已經掉漆的 U 盤,身體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11、
曹建業第一次從拘留所出來的時候,我的腿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當時我堅持要離婚。
他不同意。
即使我用最快的速度搬了家,他也依舊能夠找到我。
那天我買了菜回家。
看見他在門口蹲我。
我立刻拖著小腿往出跑。
他抓住我的頭髮就往進拖。
我大叫著,嘶吼著,想要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力。
可鄰居剛剛探出來一個頭,他就把結婚證扔了過去。
說我跟別的男人跑了,他找了好久才找到我。
讓他們不要管我們的家務事。
許多人臉上的表情瞬間轉變,厭惡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任由我再怎麼哭喊都沒有其他人出現。
曹建業將我拖進了屋子,先是扇了我好幾記耳光。
然後將他那張猙獰的臉湊到了我的面前:
「跑啊,你怎麼不跑了?你個賤貨不把你打老實了是不是不知道怎麼聽話?」
他邊說邊拿起了手機開始錄像:
「我今天就給你全錄下來,看你以後還跑到哪裡去。」
接下來就是他不停歇地辱罵毆打。
最後甚至將我身上的衣物全部去除,不斷地將閃光燈照在我的身上。
直到我徹底放棄抵抗的念頭。
但他似乎依舊不滿足,異常得意地拿起錘頭衝著我的大腿砸了下來。
一錘落下,聽著我的哀號,他露出了甚為滿意的笑容。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臉上猙獰扭曲的表情。
不像是人類,倒像是一個野獸正在撕咬進食。
這一次,他並沒有將我送進醫院。
而是一直拖著。
一直拖。
拖到傷口潰爛發膿。
拖到那條腿從劇痛難忍到毫無知覺。
最終,他將我偽裝成從樓梯上摔下去的假象,送我到醫院就診。
急症內,他哭得悲切。
卻如同惡魔般在我耳邊低語。
說我如果再次報警。
無論他蹲多久都會出來把我殺了。
這一次,我永久地失去了一條腿。
12、
看我反應劇烈, 刑警將手上的 U 盤放了下來,罕見地安慰道:
「涉及您的隱私,我們就不在此播放。」
「可這個 U 盤裡的內容並不只有你一個人的。」
我抬起頭略帶疑惑地看著他。
刑警輕咳了一下說道:
「還有杜小娟長期遭受家暴的視頻。」
「杜小娟說, 這是前一天你讓她偷出來的。」
「你告訴她只要拿到 U 盤就能威脅曹建業,讓他停止施暴。」
刑警觀察著我持續說道:
「可這些內容, 曹建業早就發布到視頻網站上,並且進行了多次備份。」
「杜小娟手裡的 U 盤只是備份中的一個。」
我感受到我全身的血液在倒流。
手腳麻木。
像是失去了知覺。
停頓了很久我才繼續抬手:
【曹建業,靠這些視頻獲利。】
13、
曹建業在我斷了一條腿之後, 得意揚揚地將視頻發布到了外網上。
出乎意料地火了。
有人給他打賞, 還有人提各種要求。
他見有利可圖, 於是開始直播。
直播內容就是用各種方法折磨我。
他為了規避風險, 特意用我的身份證和電話註冊帳號。
由於他簡單粗暴的直播方式。
所以迅速火了起來。
我幾乎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
直到有一天, 直播間來了一個人。
他說我的聲音叫得太難聽了,讓曹建業將我的舌頭割掉。
起初曹建業是猶豫的。
畢竟打人他可以。
可割舌頭是真的會死人。
他們一群人在彈幕上開始起鬨。
還有出各種主意的。
什麼割掉之後快速用火鉗燙焦傷口就可以快速有效地止血。
看著螢幕上越來越多的打賞。
曹建業心動了。
殘忍又冷酷地做了這一切。
那一天,他賺了十萬。
14、
我近乎麻木地講述了這一切。
一直在記錄的小警察別過臉悄悄掉了兩滴淚。
刑警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勸解。
生硬地咳嗽了一聲才說道:
「我們協同網警已經將全部視頻永久銷毀。」
「追蹤了部分 IP, 在國內的 IP 已經讓當地警官進行約談。」
我看著他笑了。
伸出右手, 伸出大拇指沖他點了兩下。
這是手語中的謝謝。
刑警說了聲不用謝之後繼續詢問:
「杜小娟是不是也是他這個直播的受害者?」
【我不清楚。】
【我被割掉舌頭之後,直播間的人數就急劇下降。】
【他卻不急不緩地幫我租了新的房子, 還安排了保姆照顧我。】
【如果不是為了讓我要給他提現, 他一個月都不會來一次。】
刑警表示理解。
之後便留出空間讓我休息。
15、
又過了兩天, 我再次回到審訊室。
這一次,審訊室內的態度完全轉變。
原本還會給我打招呼的刑警變得異常嚴肅:
「唐欣,你確定你沒法站起來嗎?」
我收斂眉目:
【如果獨腿站立也算的話。】
他近乎憤怒地從文件袋裡拿出一張照片甩在我的面前:
「這個假肢是從你床底的暗格里找出來的。」
「你難道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皺了皺眉頭:
【一個殘疾人想要站起來,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
刑警站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情緒這麼外露:
「唐欣, 你還要說謊說到什麼時候?」
「曹建業的屍體我們再次做了生物檢驗, 上面的殘留物和杜小娟體內的一模一樣!」
「就連你藏起來的假肢的縫隙中我們都檢測到了曹建業的血液樣本。」
「所有證據都擺在你的面前,你還要狡辯嗎?」
我理了理頭髮。
用最正常,最平靜的表情比畫著:
【好, 我認罪。】
看我這樣平靜, 面前的刑警情緒波動反而更加明顯:
「如果你一開始就坦白,根據現有的證據鏈完全可以辯護減刑。你為什麼要設計栽贓給一個同樣是受害者的女性?」
「你知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會在直播間內被曹建業毆打?」
「她明明是信任你才聽你的話去偷 U 盤, 卻成了你指認她的罪證。」
「我就說,她連高中都沒有畢業,怎麼可能製作那麼完美的謀殺計劃?」
「你還給她說什麼,事情結束了就可以去上大學了。」
「唐欣,你騙了她。」
「就連我們都差一點就被你騙了。」
我抬著頭,手裡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
【我說過, 我恨她。】
【同樣是被當作賺錢的工具,憑什麼她就可以四肢健全。】
【她要下地獄來陪我, 不是嗎?】
刑警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16、
三個月後, 一審結束。
我拒絕了律師為我辯護, 接受法官所有的判決。
鑒於事件的惡劣程度, 最終判處了我無期徒刑。
事件被各大媒體報道。
警察還專門聯合組織了清網活動。
對我而言,這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四年後,我在獄中收到了一個從國外寄來的信封。
裡面是杜小娟的兩張照片。
第一張,是她穿著學士服在鏡頭前豎起了大拇指。
眼神靈動, 充滿希望。
第二張,是她在遊樂園握拳將大拇指叩了下來。
神情愉悅,明媚耀眼。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