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男人有些惱怒地想甩開我,力道不小,「我說了你認錯人了!我不知道什麼陳建國李建國!」
他的否認如此急切,反而更顯得可疑。
「你有!你明明就有!醫院記錄……」
我不肯鬆手,幾乎是在哀求。
就在這時,另一個穿著西裝、身材高大的男人從辦公樓里走了出來,看到我們拉扯的情形,眉頭一皺:「小李,怎麼回事?」
被稱為小李的夾克男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說道:「經理,沒事,這小姑娘認錯人了,非要糾纏。」
西裝男人看向我,目光銳利,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小姐,請你放開我的員工。如果你再糾纏,我們可以報警處理。」
報警?
他們竟然想報警?
我看著眼前這兩個男人,一個慌亂否認,一個強勢威脅。
帶走我養父這件事,背後絕對不簡單!
一種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但我不能退縮。
我鬆開手,挺直了脊背,看著那個西裝男人,一字一句地說:「好,你們不告訴我,我就天天來這裡等!我去找媒體,我去網上發帖!我就不信,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或許是我的決絕震懾到了他們,西裝男人的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忽然開口,問了一個讓我渾身冰涼的問題:
「小姑娘,你姓蘇,對吧?」
他……他怎麼知道我姓蘇?
我養父姓陳,我從未對外人提過我與蘇家的關係!
巨大的震驚和更深的恐懼攫住了我。
這件事,難道……真的和蘇家有關?!
「你怎麼知道我姓蘇?」
這句話脫口而出,聲音帶著我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陽光照在身上,我卻感覺如墜冰窟。
西裝男人沒有回答,只是用一種瞭然又帶著些許憐憫的眼神看著我。
那個叫小李的夾克男也低下頭,避開了我的視線。
沉默,有時候就是最肯定的答案。
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之前所有的猜測、懷疑,在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方向——
指向那個我稱之為「家」的地方。
「是……是蘇家……」
我幾乎發不出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是蘇家讓你這麼做的?帶走我爸爸?!」
西裝男人依舊沉默,但那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害死了我的養母還不夠,還要把我養父藏起來?!
憤怒和恨意如同火山噴發,瞬間淹沒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猛地轉身,像是瘋了一樣沖向路邊,攔下一輛計程車。
「去西山蘇家別墅!快!」我的聲音嘶啞,帶著毀天滅地的絕望。
我像一陣裹挾著雷霆的風暴衝進蘇家別墅。
傭人們看到我赤紅的眼睛和扭曲的表情,都嚇得退避三舍。
媽媽正在客廳插花,看到我這樣子,手中的剪刀「哐當」掉在地上。
「小螢?你怎麼……」
「蘇振華呢?!」我直接吼出了爸爸的名字,聲音尖利得刺破空氣,「蘇振華!你給我出來!」
媽媽被我的樣子嚇壞了,上前想拉我:「小螢,你冷靜點,到底怎麼了?」
「冷靜?」我一把甩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她踉蹌了一下,「你讓我怎麼冷靜?!你們害死了我媽不夠,還要把我爸藏起來!你們還是不是人?!」
14
「什麼藏起來?小螢你在說什麼啊?」媽媽臉色煞白,眼神里充滿了茫然和驚恐,不似作偽。
但此刻,我已經無法相信這個家裡的任何一個人。
「蘇振華!滾出來!」我繼續嘶吼著,像一頭被困住的、瀕臨瘋狂的野獸。
腳步聲從樓上傳來。
爸爸蘇振華沉著臉走下樓梯,蘇言奇跟在他身後,眉頭緊鎖。
「你又發什麼瘋?!」蘇振華看到客廳的一片狼藉和我癲狂的狀態,怒喝道。
「我發瘋?」我衝到他面前,仰著頭,死死盯著他,眼淚因為極致的憤怒和不甘而在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我問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派人把我爸爸藏起來了?!」
蘇振華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極不自然的神色,雖然只有一瞬,卻被我精準地捕捉到了。
「胡說八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立刻否認,語氣強硬,但那份細微的慌亂沒有逃過我的眼睛。
「你不知道?」我冷笑,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雖然我沒拍到那個西裝男人的正臉,但我拍下了那棟辦公樓和那輛銀色轎車的照片,「需要我把醫院門口那兩個人請來跟你對質嗎?那個穿西裝的男人,他認識我!他知道我姓蘇!蘇振華,你還想抵賴?!」
蘇言奇在一旁震驚地看著我,又看向爸爸,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振華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嘴唇緊抿,腮幫子的肌肉因為咬牙而繃緊。
面對我的質問和兒子的疑惑,他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沉默,無異於承認。
媽媽也終於反應過來,她撲過來,抓住蘇振華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振華!她說的是真的?你真的……你真的把那個男人藏起來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我替他說了,聲音冰冷徹骨,帶著洞悉一切的絕望,「因為他怕,怕我知道真相,怕我恨他,怕我鬧得蘇家雞犬不寧,怕影響他寶貝女兒蘇夏的『純凈』世界!所以他就要把我爸爸,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像個垃圾一樣處理掉!是不是?蘇振華!」
最後三個字,我幾乎是吼出來的,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蘇振華被我的目光逼視著,被媽媽的哭聲環繞著,被兒子懷疑的眼神注視著,他猛地一揮手,像是要揮開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是!是我做的又怎麼樣?!」
他終於承認了,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惱怒,「那個男人不死不活地躺在醫院裡,有什麼用?!接回來讓你天天看著,提醒我們蘇家對不起你嗎?!讓你繼續發瘋,繼續傷害小夏嗎?!」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我的心臟。
不死不活……
原來,我爸爸還活著!但情況很不好……
而我的親生父親,為了所謂的「家宅安寧」,為了那個假千金,竟然如此冷血地切斷了他唯一的生路,將他藏匿起來,任他自生自滅!
惡魔!
他們是真正的惡魔!
巨大的衝擊和恨意讓我眼前發黑,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住。
蘇言奇下意識地想伸手扶我,卻被我狠狠打開。
我看著眼前這個我叫了十幾年「爸爸」的男人,看著他那張因為權勢和冷漠而扭曲的臉。
一股腥甜湧上喉嚨。
我強忍著咽下去,一字一句,用盡我畢生的力氣,對他,也是對這個世界宣告:
「蘇振華,從今天起,我蘇螢,和你,和蘇家,恩斷義絕!」
「我一定會找到我爸爸。」
「而你們,」
我的目光緩緩掃過蘇振華,掃過哭泣的媽媽,掃過一臉震驚的蘇言奇,最後,定格在不知何時出現在樓梯轉角、臉色蒼白的蘇夏身上。
「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
15
那口腥甜最終還是沒能忍住。
在我吼出那句「不得好死」之後,鮮血順著我的嘴角溢出,滴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暈開刺目的紅。
「小螢!」媽媽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想要撲過來。
蘇言奇也臉色大變,上前一步。
我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跡,眼神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掃過他們每一個人。
「別碰我。」
三個字,冰冷,決絕,帶著深入骨髓的恨意,成功止住了他們的腳步。
我挺直了仿佛隨時會碎裂的脊樑,不再看他們任何人一眼,轉身,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卻又異常堅定地走出了這個富麗堂皇的魔窟。
身後是媽媽崩潰的哭聲和蘇振華氣急敗壞的吼聲,但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模糊不清。
我沒有回那個所謂的「家」。
那個地方,從今往後,與我再無瓜葛。
我身無分文,手機里只剩下寥寥無幾的聯繫人。
我撥通了林姨的電話,聲音沙啞地求助。
林姨在電話那頭聽得心驚膽戰,連連嘆氣,最後讓我去她城郊的一處老房子暫住,那裡空著,雖然簡陋,但能遮風擋雨。
我道了謝,用身上僅剩的一點零錢坐公交車去了那個地址。
那是一個很舊的小區,房子只有一室一廳,家具簡單,布滿灰塵。但這裡,比蘇家那個冰冷的別墅,更像一個「地方」。
我花了半天時間打掃乾淨,然後坐在唯一一張木板床上,開始冷靜地思考。
蘇振華承認了。他藏起了我養父。
那麼,那個西裝男人和小李,就是他的人。那棟辦公樓,很可能就是蘇氏集團旗下某個不顯眼的子公司或者關聯機構。
找到那棟樓,盯緊那裡,是我目前唯一的線索。
我沒有錢,沒有勢,但我有時間,有恨,有一條可以豁出去的命。
從第二天開始,我像個幽靈一樣,再次回到了市第一人民醫院附近,守在那棟辦公樓對面。
我換上了林姨給的舊衣服,戴著帽子,儘量不引人注目。
我看到了那個小李每天進出,也偶爾看到那個西裝男人。
我沒有再上前糾纏。打草驚蛇過一次,他們必然更加警惕。
我在等,等一個機會,等他們鬆懈,或者等他們再次行動——比如,去探望或者轉移我養父。
一天,兩天……
我靠著之前攢下的一點零錢買最便宜的麵包充飢,晚上就回到林姨的老房子休息。
我知道這樣守株待兔很笨,很慢,但我沒有更好的辦法。
蘇振華一定派人盯著我之前的動向,他大概以為我已經被打擊得一蹶不振,或者正在某個角落自生自滅。
他低估了一個失去一切、心中只剩下仇恨的人,能有多麼可怕的耐心和毅力。
第三天下午,機會終於來了。
我看到小李開著那輛銀色轎車離開了辦公樓,副駕駛上坐著那個西裝男人。
他們一起出動,很可能與我養父有關!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我立刻跑到路邊,緊緊盯著那輛車的方向,拚命揮手攔計程車。
然而,午後的計程車要麼載客,要麼交接班,幾乎沒有空車。
眼看那輛銀色轎車就要消失在車流中,我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停在我面前。車窗降下,露出一張有些眼熟的臉——
是之前在醫院裡,那個年輕又固執,因為向葉南要微信而被霍霆舟狠狠教訓過的羅浩醫生。
他看著我,眼神裡帶著驚訝和關切:「蘇螢?你怎麼在這裡?臉色這麼差?需要幫忙嗎?」
16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顧不得許多,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指著前方几乎快要看不見的銀色轎車尾影,語無倫次:
「羅醫生!求你!跟上前面那輛銀色轎車,尾號68的!快!它對我非常重要!」
羅浩看著我焦急萬分、近乎崩潰的樣子,沒有多問,只說了一個字:
「好。」
羅浩的車技比我想像的要好,他在車流中靈活地穿梭,緊緊咬住了那輛銀色轎車。
我死死盯著前方,雙手緊緊攥著,指甲深陷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幾乎要撞破肋骨。
他們要去哪裡?是去看我爸爸,還是……要再次轉移他?
「蘇螢,你還好嗎?」羅浩透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滿了擔憂。
我搖了搖頭,說不出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輛車上。
銀色轎車最終駛離了市區,朝著城郊的方向開去。周圍的建築逐漸變得低矮稀疏,景色越發荒涼。
我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蘇振華把我爸爸藏在了這麼偏僻的地方?他到底想做什麼?
終於,銀色轎車拐進了一條小路,停在了一棟看起來像是私人診所或者小型療養院的白色建筑前。這裡位置隱蔽,周圍幾乎沒有其他住戶。
小李和西裝男人下了車,快步走了進去。
「停在這裡,別太近。」我啞聲對羅浩說。
羅浩將車停在遠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我推開車門就要下去。
「蘇螢!」羅浩叫住我,眉頭緊鎖,「這裡看起來不太對勁,你一個人進去太危險了!要不要報警?」
報警?蘇振華既然敢這麼做,必然打點好了一切。報警可能只會打草驚蛇。
「不,」我深吸一口氣,眼神決絕,「羅醫生,謝謝你送我過來。這是我的家事,我必須自己解決。請你……請你先回去吧。」
說完,我不再看他,朝著那棟白色建築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卻又異常堅定。
我繞到建筑後面,找到一個半地下室的窗戶,透過模糊的玻璃,隱約能看到裡面的走廊。
我屏住呼吸,仔細觀察。裡面很安靜,幾乎看不到人影。這不像一個正常的醫療機構。
過了一會兒,我看到西裝男人和小李從其中一個房間走出來,低聲交談著。
「……情況穩定了點,但意識還沒恢復……」
「蘇總吩咐了,用最好的藥吊著命就行,別讓他醒過來添亂……」
別讓他醒過來?!
這句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我的耳膜!
蘇振華!他不僅藏起了我爸爸,他還想讓他永遠沉睡?!
無盡的寒意和怒火瞬間吞噬了我。我再也無法忍耐,衝到建築正面,不顧一切地用力拍打著緊閉的鐵門!
「開門!開門!我知道他在裡面!把我爸爸還給我!」
我的嘶吼在空曠的郊外顯得格外悽厲。
門猛地被從裡面拉開。
西裝男人和小李站在門口,臉色難看至極。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小李又驚又怒。
「讓開!」我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試圖衝進去。
西裝男人一把攔住我,眼神冰冷:「蘇小姐,這裡不歡迎你,請你立刻離開!」
「我要見我爸爸!許清林!你們把他怎麼樣了?!」我掙扎著,目光死死盯著他們身後的走廊。
「這裡沒有什麼許清林!你找錯地方了!」
「我聽到你們說話了!你們想讓他永遠醒不過來!你們這是謀殺!」我尖叫著,淚水終於決堤,混合著無盡的恨意奔涌而出。
17
拉扯間,一個穿著白大褂、像是醫生的人聞聲從裡面走出來,看到這情形,愣住了。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一個微弱、沙啞,卻如同驚雷般熟悉的聲音,從走廊盡頭的房間裡隱約傳了出來:
「小……小螢……?」
是爸爸!是我養父許清林的聲音!
他還活著!他聽到我的聲音了!
「爸——!」我用盡全身力氣喊了出來,猛地掙脫了西裝男人的鉗制,不顧一切地朝著聲音的方向衝去!
「攔住她!」西裝男人氣急敗壞地喊道。
我像一顆出膛的子彈,沖向那個房間。
推開虛掩的房門,我看到——瘦削、蒼老的養父許清林躺在病床上,頭上還纏著紗布,身上插著管子,他艱難地睜著眼睛,渾濁的目光在看到我時,亮起了一絲微弱的光。
「爸!」我撲到床前,握住他枯瘦的手,眼淚洶湧而出,「爸!我來了!對不起,我現在才找到你……」
他的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只是用力地回握著我的手。
西裝男人和小李追了進來,想要把我拉開。
「滾開!」我回頭,眼神猩紅,如同護崽的野獸,「誰再碰我一下,我就跟他同歸於盡!」
或許是我眼中瘋狂的恨意震懾了他們,他們動作頓住了。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羅浩。他並沒有離開。
我猛地想起什麼,立刻接通,按了免提,對著手機嘶喊道:「羅醫生!報警!快報警!這裡有人非法拘禁,意圖謀殺!地址我發給你!叫救護車!」
「蘇螢!你!」西裝男人臉色大變,想要搶手機。
「你們完了!」我看著他們,看著聞聲趕來的那個白大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慘烈的笑,「蘇振華也完了!我會把你們所有人都送進去!」
真相,終於被我親手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後來,警車和救護車的鳴笛聲打破了郊外的寧靜。
養父許清林被緊急送往了正規醫院搶救。雖然他身體極度虛弱,意識時清醒時模糊,但終究是保住了一條命。
那個所謂的「療養院」被查封,西裝男人、小李以及那個白大褂因涉嫌非法拘禁、故意傷害等罪名被帶走調查。
儘管蘇振華動用關係極力撇清,但鐵證如山,他作為幕後主使的嫌疑無法洗脫,蘇氏集團股價暴跌,聲譽掃地,他本人也接受了無數次調查,焦頭爛額。蘇家,這個看似堅固的堡壘,從內部開始崩塌。
媽媽在我徹底離開蘇家後,似乎終於清醒了一些,她來醫院看過我一次,隔著病房的玻璃窗,看著我和病床上的養父,淚流滿面,卻沒有勇氣進來。
蘇言奇也來找過我,他似乎深受震動,試圖解釋,試圖彌補,但都被我冷漠地拒之門外。有些傷害,無法彌補。
至於蘇夏,聽說她在蘇家一片混亂中,變得更加「脆弱」和「不安」,但已經無人在意她的表演了。
我再也沒有回過蘇家。
我在醫院附近租了個小房子,一邊照顧逐漸康復的養父,一邊繼續我的醫生工作。
養父清醒的時候,會拉著我的手,斷斷續續地說:「小螢……受苦了……爸……拖累你了……」
我搖搖頭,把臉埋在他粗糙的掌心裡,淚水溫熱。
18
「爸,我們回家了。」
是的,回家了。
雖然這個家,只剩下我們父女二人,滿身傷痕,一無所有。
但我們彼此,就是對方的全世界。
窗外,陽光正好,落在養父許清林日漸紅潤的臉上,也落在我終於不再冰冷的心上。
仇恨沒有消失,但它不再是我生命的全部。
活下去,和愛我的人,以及我愛的人,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這才是對過往所有傷痛,最有力的反擊。
而施加傷痛的人,也終將在他們自己選擇的道路上,走向各自的終局。
蘇振華 的報應來得最快。
非法拘禁、故意傷害的證據確鑿,加上他試圖掩蓋罪行、干擾司法的行為,數罪併罰。
曾經在商界翻雲覆雨的他,最終在法庭上聽到了沉重的判決。
蘇氏集團這座他傾注一生的商業帝國,也隨之土崩瓦解,破產清算。
他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財富,更永遠地失去了作為一個「父親」的資格,在鐵窗之內咀嚼著自己種下的苦果。
林婉蓉,我的親生母親,在蘇家這座靠謊言和偏袒維繫的大廈傾覆後,才真正看清了一切。
她帶著悔恨和僅剩的積蓄離開,試圖開始新的生活。
但內心的譴責和對我的愧疚如同跗骨之蛆,讓她夜不能寐。
她曾偷偷來醫院,隔著走廊遠遠看著我和許爸爸,卻再也沒有勇氣上前。
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兒子,也永遠地失去了我。
她的晚年,註定在孤獨和自責中煎熬。
蘇言奇,我那曾經眼盲心瞎的哥哥,在真相和家庭巨變的雙重打擊下,終於徹底清醒。
他賣掉了自己名下所有值錢的東西,將一筆錢通過羅浩醫生轉交給我,附有一封長長的懺悔信。
我沒有接受他的錢,信也只是粗略看過。有些傷害,不是道歉就能抹平。
他離開了這個城市,試圖在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重新開始。
但他背負著對妹妹的愧疚和對過往愚蠢的悔恨,這份沉重的枷鎖,將伴隨他一生。
至於 蘇夏,那個假千金,她的結局或許最為諷刺。
蘇家倒台後,她迅速捲款逃離,試圖用僅剩的姿色和手段尋找新的寄生目標。
然而,她過往精心營造的「柔弱善良」假面被徹底撕碎,那些她曾欺凌過的人、她偽造學歷、竊取創意的醜聞接連爆出。
在上流社會,她成了人人喊打的笑話;在現實生活中,她好逸惡勞,揮霍一空後,生活潦倒,據說後來依附了一個脾氣暴戾的男人,在拳腳和辱罵中,掙扎求存,容顏憔悴,再也找不到半分昔日的影子。
她汲汲營營想要抓住的富貴和寵愛,最終都化為了泡影,活成了她自己最看不起的樣子。
塵埃落定。
19
我換掉了所有的聯繫方式,帶著許爸爸搬到了另一個城市,一個溫暖、安靜的海邊小城。
在這裡,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過去。
許爸爸的身體在我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轉。
雖然留下了些後遺症,但精神很好,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
他在陽台種滿了花,沒事就喜歡和樓下的鄰居下棋、聊天。
我憑藉自己的專業能力,順利進入當地一家醫院工作。
忙碌,但充實。
羅浩醫生偶爾會來看我們,帶些禮物,和許爸爸聊聊天。
我們沒有多說什麼,但那份在困境中結下的友誼,溫暖而珍貴。
傍晚,我會陪著許爸爸去海邊散步。
夕陽把海面染成一片溫暖的金色,海風輕柔地吹拂著他的白髮。
他握著我的手,掌心是歷經磨難後依舊存在的溫暖。
「小螢,」他看著遠處的海平線,聲音平靜而滿足,「爸爸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從孤兒院帶你回家。」
我緊緊回握住他的手,將頭輕輕靠在他不再寬闊卻無比安穩的肩膀上。
「爸,我也是。」
海浪輕輕拍打著沙灘,周而復始,仿佛在洗刷著所有的悲傷與不幸。
我們的新生活,就像這潮水過後平整的沙地,乾淨,溫暖,充滿了重新開始的可能。
那些曾經試圖摧毀我們的人,已經成了遙遠的、無關緊要的註腳。
而我們,帶著愛與堅韌,走向了屬於我們的,充滿光明的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