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奶茶杯套也被裴遇黑著臉下令扔掉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身邊來回穿梭。
裴遇看向我:
「溫言,我們聊聊吧。」
裴遇的辦公室里,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很多人問我,為什麼要開這麼大的一面窗。」
「我當時說,因為我老婆喜歡,剛創業那一年,我抱著她說,總有一天,我會讓她站在高處,看遍海市最好的風景。」
我別過頭,悶著聲音,「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
裴遇突然笑了,「沒什麼,只是有些感觸。」
「溫言,我們不要互相折磨了。」
他重重吐出一口氣。
「她懷孕了。」
「我們,離婚吧。」
10.
其實,我應該脫敏了的。
畢竟已經過去這麼久,我以為我完全消化了裴遇和葉青青出軌這件事。
可原來不是。
我拚命握緊因劇烈氣憤而顫抖的雙手。
聽到他說出離婚時,我還是頭皮一陣發麻。
我咬死了下唇,血腥味在嘴裡蔓延開。
很久後,我才找回聲音。
「裴遇,我不會離婚的。」
「她既然當小三,就要永遠當三,她的兒子只能當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我砸爛所有目之所及的擺設。
撕爛他桌子上擺著的每一份文件。
我瘋狂在他面前發泄自己的情緒。
透過裴遇漆黑的雙眸,我看見自己,就像是從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
「我告訴你,這還沒完呢!」
「她在哪家醫院生孩子,我就要讓整個醫院都知道她是個三,她孩子在哪個學校上學,我就讓他從小就被罵野雜種!」
「我不在乎你死了,遺產會不會分給他,我只要活一天,他們就別想過安生日子!」
我說盡了,我能想像到的,惡毒的方法。
直到我無力癱坐在地上,四周都是零碎的古董擺件和文件碎片。
裴遇依舊很平靜,他低垂著雙眸俯視我。
「溫言,我可以訴訟離婚的。」
「半年,一年,我都等得起。」
「我會讓葉青青當我堂堂正正的太太。」
「包括我的兒子,只會是萬人仰慕的天之驕子。」
他蹲下身,和我平視:
「溫言,我有一百種離婚的法子。」
「任何一種,都是你承受不起的。」
他扶額無奈:「溫言,這世上,我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
這句話,真噁心。
在某種意義上,裴遇沒有騙我。
他真的為了葉青青,做到了法律範圍內的極限。
持久戰三十天後,我同意了簽字離婚。
「錢、房子,我能給你的,你都可以要。」
他似有愧意:「溫言,我會盡我所能地補償你。」
裴氏市值如今已近百億。
他要用他最不缺的錢,買斷我和他的七年。
「我什麼都不要。」
「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立刻離婚。」
我的條件是,我要裴遇陪我再去擺攤一次。
11.
裴遇有些不自在,還有點手生。
也是,當慣了裴氏總裁,他哪裡還記得曾經陪我擺攤的日子。
面對眼前蝦皮蔥花各類小料時,他侷促站在一旁。
「哎喲,老闆娘,你家男人長得真好看啊。」
「帥老闆,蝦皮給我多放點,我兒子愛吃。」
來的是一對母子。
這位媽媽當年也是這樣調侃裴遇,年輕時候的他紅著臉,默默給人家勺了好幾勺蝦皮,差點蓋子都合不上。
當年,也是從她開始,我和裴遇默認了我們的關係。
時至今日,聽著相似的台詞。
我笑笑:「是啊,我就是喜歡他這張臉。」
裴遇從繚繞的水霧氣里抬起頭,對視的那瞬間,他的一雙桃花眼還是和從前那樣,瞧著就很深情。
後來又陸續來了客人。
路邊學校的小胖同學,七年前他很喜歡吃一碗豆花,纏著裴遇教他數學題。
攙扶著散布的老夫婦,從前他們每晚都來喝一碗豆花。
還有賣槐花的阿婆,每次吃碗豆花,都要送我們一串槐花,當時還笑著說要參加我和裴遇的婚禮,可後來再也找不到她了。
......
時間過得很快,裴遇也在相似的記憶場景里,變回了從前那個裴遇。
他熱絡招呼客人,面對客人的調侃時,也滿眼歡喜地看著我。
豆花桶將要見底。
「香菜蔥花自己放。」
我端了最後兩碗豆花,和裴遇面對面坐著。
他嘗了一口:「和以前,味道一樣。」
我用勺子戳著豆花,沒有吃的心思,「都七八年不做了,我都忘記味道了。」
裴遇又吃了一口,沉聲道:「我沒忘過。」
我囫圇吞了一口豆花,燙得我立刻跳起來找水。
「溫言,你這樣,以後怎麼辦?」
裴遇手忙腳亂倒了一杯涼水,皺眉:「溫言,你這樣粗手粗腳的,以後怎麼照顧自己?」
這樣的場景,在七年前就上演過。
那天裴遇說完這句話後,單膝下跪,用他創業得到的第一桶金,給我買了鑽戒。
物是人非,只剩唏噓。
「溫言,我們怎麼就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在煙火喧囂里,裴遇聲音有些哽咽。
鬧了這麼久,他向來平靜的雙眸裡帶上幾分情緒。
我背過身,假裝抹眼淚。
手指在螢幕上輕觸,我在給剛剛出場的群演們結算費用。
我帶著哭腔的聲音,悶悶道:
「裴遇,我同意離婚,但是,我要多5%的股份。」
「這是你欠我的,我還要生活。」
意料之中,裴遇答應了。
從這一刻開始,加上裴氏在外的散股,我手上已經有15%的股份了。
加上裴氏在外的散股。
賣給肖老,在合理運作下,足以讓裴氏被剝皮拆骨。
也足以讓裴遇永不翻身。
12.
我和裴遇順利簽字離婚。
接下來的三十天裡,裴遇和葉青青的婚訊穿得全城皆知。
婚禮前一小時,我和肖老通了電話。
「放心,有我老頭子在,你的賀禮一定能送到他手上。」
於是,在媒體傳為「世紀婚禮」的現場,我特地盛裝出席。
身後還帶著葉青青的老熟人們。
她的父母親戚,她從小到大接觸的每一個人。
他們身上都穿著葉青青獨家定製衣服。
上面印著葉青青和各個男友的親密照、葉青青從小到大做過的每一件錯事。
他們全方位展現著葉青青的曾經。
也在提醒裴遇,他眼中純潔的、不諳世事的小白花,可不像他想的那樣。
「溫言,你是故意的!」
葉青青尖叫:「你是故意的!這是詆毀!」
她抓著裴遇的胳膊,聲淚俱下:「哥哥,我真沒有,這都是溫言在冤枉我!」
我笑了笑,拿出一份文件,「我想,你也需要看看這個。」
裴遇得知葉青青懷孕前一周,她曾和一位陌生人在酒店肆意纏綿。
「裴遇,我們第一個孩子,懷得很不容易。」
我頓了頓,在所有人面前揭下裴遇的遮羞布。
「因為醫生說,你的小蝌蚪,質量不好。」
「極難成孕。」
一場轟動全城的婚禮,當即成了笑話。
可打臉名場面,怎麼能這麼簡單呢?
裴遇尚在愣神時,胡助理也跟吃了十個葉青青一樣,尖叫:「裴總,不好了,裴氏的股票在被大量拋售,我們股價已經快跌停了!」
肖老的手段很快。
裴遇這些年仰著肖老,爬得很快,而且他向來自傲,想讓他死的人,想趁著他虛弱咬一口肉下來的人,不計其數。
13.
裴遇在很久之後才找回聲音。
他看我的眼神,有恨意,有茫然不解。
「溫言,那天晚上,你都在裝是不是?」
如果他尚且有一絲情真,就能看出來,那天的群演,他們的每一句台詞,都和七年前一模一樣。
可惜,他沒看破。
「溫言,沒想到有一天,你也會用這樣噁心的手段。」
我嗤笑出聲:「裴遇!我噁心,那你呢!」
「我還沒出小月子,你就和她搞到了一起!」
我能聽見自己牙關顫抖的聲音。
「你和她上床的時候,惡不噁心啊?你們搞在一起的時候,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孩子癱軟的身體!」
看見裴遇他們聊天記錄那天,我失望,但是同時也有幾分僥倖。
他只是短暫在婚禮里精神遊離。
我可以原諒他這一次。
可婚姻里的女人是偵探、是福爾摩斯、是必須要打開薛丁格盒子的人。
我帶著強烈的探知欲查他們。
查到我懷孕時,他在維港的夜風下親吻葉青青。
查到我小產那天,他們在酒店徹底糾纏。
原來,裴遇不是一下子爛掉的。
那天之後,葉青青就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裴遇這人,自私薄情。
他當然不會要葉青青。
葉青青被她爸媽強行帶回了山里。
拿人錢財,葉母自然會替我消災。
葉青青被嫁給了一個豬肉佬,就是多年前,她爸媽要拿她換彩禮的那個,只是這幾年的時間,那個豬肉佬打走了上一個老婆。
我說過的,我能托舉她出山,就能讓她再回去。
14.
後來,我和裴遇,見過三次。
第一次,我在裴氏樓下,看他被保安趕出。
第二次,我驅車回別墅,而他衣衫襤褸在門口等我,當然,我連一句話都沒和他說。
第三次,他坐在被告席,我是聽眾。
這些年,他的生意或多或少有些灰色地帶。
牆倒,自然眾人推。
在裴遇被定罪扣押走的時候,他眼神落在我身上。
嘴唇顫抖,遙遙和我說了一句話。
口型應該是:對不起。
他真的後悔了嗎?
不,他沒有。
如果我讓一步,讓他和葉青青百年好合。
或許他有一天會看清葉青青的真面目,但那時他們早已兒女成群,他可能會為了孩子包容一切,或者在外面重新找幾個李青青、王青青去舒緩被欺騙的痛苦。
但是他不會覺得自己有錯,他只會認為,是葉青青勾引他,是我讓他在婚姻里失了興致。
是我們這些女人,不懂他。
不體恤他。
或許經年之後,他也會偶爾想起我。
在某個夜深時,懷裡摟著另一個年輕的女人,唏噓說起自己年少寡情,辜負了一個真心愛他的人。
但我,也只是他裝點情深的門面,是佐證他曾魅力無限的證據。
......
離婚後,我以我和裴遇的婚姻為原型創作了一篇小說。
結尾處,筆下的男人已經死在牢房裡了。
現實里裴遇會在十年後被放出來,但在我的筆下,怎麼可能讓他好過?
我可不會祈求他會在午夜夢回時後悔,他們這種背叛家庭的男人,根本就不會因為女人的離開而後悔,但是失去錢和權,他會。
我要讓他體會到一無所有,再絕望結束生命。
閉上眼。
我突然想起和裴遇結婚時的宣誓。
「我將對上帝起誓,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健康還是疾病,我將永遠愛她、尊敬她,忠貞不渝直到永遠。」
普通人的生活里,根本沒有上帝隨時存在。
所以,送他貧窮、疾病,以及從此困厄、難翻身的人生。
是我的責任。
順嘴提一句,這本小說,我會送一本給在牢里踩縫紉機的裴遇。
畢竟,他讓我又賺了一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