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安靜了一瞬。
我看著婆婆,心裡最後一絲期待也沒了。
「嫁過來的是外人?」我重複了一遍。
「沒錯!」
「行。」我點點頭,「那我這個外人,以後不管您的事了。」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冷笑,「您住院的時候,是這個外人伺候您兩個月。您出院了,是這個外人花了12萬。您把500萬給了您的親兒子,這個外人一分錢沒有。」
我走到她面前,盯著她的眼睛。
「婆婆,既然我是外人,那以後您有什麼事,找您的親兒子去。別找我。」
「你――」
「還有,」我後退一步,「12萬,法院見。」
我轉身走向臥室。
「晚晴!」林建國追上來,「你冷靜點――」
「我很冷靜。」我停下腳步,沒回頭,「林建國,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要麼你媽還錢,要麼我們離婚。」
「離婚?」他的聲音變了,「晚晴,你說什麼?」
「你沒聽錯。」我推開臥室門,「你選吧。」
門關上了。
身後傳來婆婆的咆哮聲。
我不在乎。
一切,該結束了。
9.
三天後,林建國來找我。
他的眼睛紅紅的,鬍子也沒刮,整個人看著很憔悴。
「晚晴,」他聲音沙啞,「我媽同意還錢了。」
我愣了一下。
「真的?」
「真的。」他從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12萬,全在這裡面。」
我接過卡,沒說話。
「晚晴,」他看著我,「我們……能不能不離婚?」
我看著他,心裡五味雜陳。
5年了。
這個男人,在婆婆和我之間搖擺了5年。
每次都是「讓我想想」,每次都是「你體諒體諒」。
從來不敢站出來,從來不敢替我說一句話。
直到我要離婚,他才讓婆婆還錢。
「林建國,」我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離婚嗎?」
「因為……那12萬?」
「不是。」我搖頭,「因為你從來沒有站在我這邊。」
他愣住了。
「5年了,每次我跟你媽發生矛盾,你都讓我忍讓。每次我說你媽不對,你都說『媽也是為我們好』。每次你媽欺負我,你都裝看不見。」
「我沒有――」
「你有。」我打斷他,「林建國,我嫁給你,是想跟你過日子,不是想伺候你媽的。可是這5年,我像個免費的保姆,要出錢、要出力、要受氣。我累了。」
他不說話了。
「12萬我收下。」我站起來,「離婚的事,我會考慮。」
「晚晴――」
「但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說清楚。」我看著他的眼睛,「以後,你媽的事,我不管了。」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我聲音平靜,「她生病,你們自己照顧。她要錢,你們自己給。她養老,找你弟弟去。」
「晚晴,你這樣做――」
「怎麼?」我笑了,「你媽說我是嫁過來的外人。外人憑什麼管她的事?」
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還有,」我拿起包,「你每個月給你媽的錢,我沒說讓你停。但是,那是你的錢,不是我的錢。從現在開始,我的工資我自己管。」
「晚晴――」
「林建國,」我走到門口,轉過身,「你媽那句話說得對,各人爹媽各人疼。你疼你媽,我疼我媽。各過各的。」
我拉開門,走了出去。
身後,他沒有追上來。
我知道,他在哭。
但我沒有回頭。
12萬,拿回來了。
但這5年的委屈,不是12萬能買的。
我需要時間,想清楚接下來的路。
回到我媽家,小北撲到我懷裡。
「媽媽,你去哪了?」
「媽媽去辦點事。」我抱著他,親了親他的臉蛋,「辦完了,我們一起吃好吃的。」
「好!」
我媽站在一旁,看著我。
「晚晴,錢拿回來了?」
「拿回來了。」我把銀行卡給她,「媽,這是您借我的7萬。」
「我不要。」她推回來,「你自己留著。」
「媽――」
「晚晴,」她握著我的手,「日子是你自己的。你想清楚再做決定。不管怎麼選,媽都支持你。」
我靠在她肩上,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10.
一周後,我回了一趟林家。
不是回去和好,是收拾我的東西。
婆婆不在家。聽林建國說,她去鄉下親戚家住了,不想見我。
我也不想見她。
林建國幫我收拾行李,一邊收一邊說話。
「晚晴,你真的決定了?」
「決定什麼?」
「分居。」他低著頭,「你說要分居一段時間,想清楚。」
「是。」
「那小北……」
「小北跟我。」我打斷他,「周末你可以來看他。」
他不說話了。
我拉上行李箱,環顧了一下這個住了5年的家。
沙發是我挑的,窗簾是我選的,電視櫃是我在網上貨比三家買的。
這個家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有我的心血。
但是現在,我要離開了。
「林建國,」我開口,「有件事我想問你。」
「什麼?」
「當初你媽住院,你有沒有想過讓你弟弟出點錢?」
他愣了一下。
「想過。」
「那為什麼不說?」
「我說了。」他苦笑,「我媽說小磊沒錢,等他結婚用。」
「所以你就讓我出?」
他不說話了。
「林建國,」我看著他,「我不怪你。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什麼?」
「你媽的偏心,不是從今天開始的。」我聲音平靜,「從你們小時候,她就更疼你弟弟。你知道,卻從來不反抗。你覺得只要你努力工作、孝順父母,總有一天會得到她的認可。」
他的眼眶紅了。
「但是林建國,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能改變的。」我走到門口,「你媽的心裡,只有一個兒子。那個人是林建軍,不是你。」
「晚晴――」
「你好好想想吧。」我拉開門,「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我拖著行李箱,離開了這個家。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聽到身後傳來壓抑的抽泣聲。
我沒有回頭。
有些路,需要他自己走。
我能做的,只是不再陪他繼續錯下去。
下樓的時候,遇到了小叔子林建軍。
他堵在樓梯口,臉色不太好看。
「大嫂。」
「什麼事?」
「聽說你把那12萬要回去了?」
「是。」
他皺著眉頭:「大嫂,你這樣做,讓我媽很傷心。」
「讓你媽傷心?」我笑了,「你媽把500萬全給了你,讓我傷心。我們扯平了。」
「那500萬是我媽的錢!」
「沒錯。」我點點頭,「那12萬是我的錢。各人的錢,各人做主。你媽不是說了嗎?各人爹媽各人疼。」
「你――」
「林建軍,」我看著他,「你拿了500萬,你就好好伺候你媽。她生病了,你照顧。她養老了,你管。別來找我們。」
「我憑什麼――」
「憑那500萬。」我打斷他,「天經地義。」
我繞過他,繼續往下走。
「蘇晚晴!」他在身後喊。
我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話,聲音不大,但很清楚。
「林建軍,500萬買斷親情,便宜你了。」
他沒有再追上來。
我走出單元樓,外面陽光很好。
深吸一口氣,我攔了一輛計程車。
「去哪兒?」司機問。
「回家。」
11.
一年後。
我坐在新辦公室里,看著窗外的陽光,心情很好。
去年分居後,我跳槽到了一家新公司。
憑著5年的工作經驗和拚命三郎的勁頭,我從普通職員做到了部門主管。
月薪從8000漲到了15000。
房貸也提前還清了。
上個月,我還買了一輛小車。
代步用的,不貴,但是是我自己賺的錢買的。
很驕傲。
小北今年5歲了,上了幼兒園中班。
他很懂事,每天回家都會跟我分享幼兒園的趣事。
「媽媽,今天老師誇我畫畫好看!」
「是嗎?讓媽媽看看。」
他拿出一張畫,是一個房子,房子旁邊站著兩個人。
「這是我們的家。」他指著畫,「這是媽媽,這是我。」
「畫得真好。」我抱著他,親了親他的臉蛋。
「媽媽,爸爸呢?」
「爸爸在忙。」我說,「周末爸爸會來看你。」
「好。」
他很乖,從不追問太多。
我和林建國還沒離婚。
分居一年,他來看過小北很多次。
每次來,他都會跟我聊幾句。
聊工作,聊小北,聊一些有的沒的。
但從不聊他媽,也不聊他弟弟。
我也不問。
直到上周,他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
「晚晴,小磊出事了。」
「什麼事?」
「被騙了。」他聲音很疲憊,「那500萬,全沒了。」
我愣了一下。
然後笑了。
「怎麼被騙的?」
「說是投資什麼項目,結果是個騙子公司。」他嘆了口氣,「錢打過去就沒了,人也找不到了。」
「然後呢?」
「他來找我借錢。」
「你借了?」
「沒有。」他頓了頓,「我媽讓我借。」
「你怎麼說的?」
「我說,各人爹媽各人疼。」
我愣住了。
半晌,我笑出聲來。
「林建國,你終於開竅了。」
「晚晴,」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知道這5年我做得不對。我一直在想,一直在反省。我……我想彌補。」
我沉默了一會兒。
「彌補不了的。」
「我知道。」他說,「但我想試試。」
「讓我想想。」
「好。」
掛了電話,我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夕陽。
500萬,一年就敗光了。
婆婆把一切都押在小兒子身上,結果……
也是報應吧。
第二天,林建國又打來電話。
「晚晴,我媽想見你。」
「見我幹什麼?」
「她說……想跟你道歉。」
我沉默了很久。
「不見。」
「晚晴――」
「林建國,」我打斷他,「你媽當初說我是嫁過來的外人。現在錢沒了,她想起我了?」
他不說話了。
「告訴她,道歉不接受。以後小磊的事,別來找我。她的養老,我也不管。各人爹媽各人疼,這是她自己說的。」
「晚晴,你就這麼絕情?」
「是她先絕情的。」我聲音平靜,「林建國,你想復合,我可以考慮。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以後你媽的事,你自己管。別指望我出錢、出力、出人情。我們過我們的日子,她過她的日子。」
他沉默了很久。
「好。」
「還有,」我又說,「你每個月給你媽的錢,從你自己的工資里出。不能動家裡的錢。」
「好。」
「最後,」我看著窗外,「你弟弟要是再來借錢,你自己掂量。反正我的錢,一分都不會給他。」
「我知道。」
「那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說,「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掛了電話,我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
一年了。
這一年,我終於學會了不委屈自己。
不為了所謂的「家庭和睦」而忍氣吞聲。
不為了所謂的「孝順」而被人當傻子使喚。
我只是做了一件事――
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12.
一年後的一個周末。
我帶著小北去遊樂場。
陽光很好,小北在滑梯上玩得很開心。
「媽媽,你看我!」他從滑梯上滑下來,咯咯笑著。
「真棒!」我給他鼓掌。
他又跑上去,繼續玩。
我坐在旁邊的長椅上,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很滿足。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
林建國搬回來了。
我們沒有復婚,但住在一起,一起照顧小北。
他變了很多。
學會了做家務,學會了分擔家庭開支,也學會了在他媽和我之間做出選擇。
上個月,婆婆又住院了。
這次是心臟病。
林建國去醫院照顧了幾天,問我要不要去看看。
我說不去。
他沒有強求。
小叔子倒是去了,但只去了一天就跑了。
說是忙著找工作。
500萬敗光後,他一直沒有正經工作。
前段時間聽說在送外賣,但乾了幾天就不幹了,嫌累。
婆婆躺在醫院裡,嘴裡念叨著「小磊怎麼還不來」。
據說,念叨了三天,小叔子都沒出現。
林建國跟我說這事的時候,語氣很平淡。
「我媽現在總算知道了,誰是真的對她好。」
我沒說話。
有些事,不用我說。
她自己會明白。
或者,一輩子都不明白。
但那是她的事了。
我只管過好我自己的日子。
手機響了。
我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但來電顯示是那個熟悉的名字――婆婆。
她換號碼了嗎?
我盯著螢幕,手指懸在接聽鍵上。
三秒後,我按下了掛斷。
「媽媽,你在看什麼?」小北跑過來,拉著我的手。
「沒什麼。」我收起手機,笑著抱起他,「走,我們去買冰淇淋。」
「好!」
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
小北的笑聲在耳邊迴蕩。
我抬起頭,看著藍天白雲,深吸一口氣。
各人爹媽各人疼。
這句話,婆婆教給我的。
現在,我學會了。
謝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