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們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進了調解室。
我們一堆人坐一邊,警察坐中間,孫學名和我導師還有系主任坐另一邊。
看著我這邊氣勢洶洶的長輩,和對面抖如鵪鶉的孫學名,我心口鬱氣突然就消了,差點笑出聲來。
家暴的男人最沒出息,只會欺負更弱小的人。一旦遇到比他強勢的存在,就瞬間縮回狗窩去了。
接下來就不需要我出頭多說什麼了。
我在導師和系主任面前被人打成這樣,他們有絕對的責任。
孫學名就更別說了,沒理沒據的,在學校胡攪蠻纏一下還能成功,這裡可是警察局,當著我一群凶神惡煞的長輩的面,他一句出格地話都不敢說,態度良好地道了歉,願意出我的醫療費和精神損失費,只求我出具諒解書,不要追究他的刑事責任。
我爸爸詢問了紀雪的情況,得知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學校了,現在沒有任何人能聯繫到她,只給警察說了一句,找到她的時候請聯繫我們一下。
後面又問警察,既然身份證是假的,為什麼結婚證是真的?
警察解釋道:
「孫學名為了騙人結婚,就找藉口說他的戶口還在老家,他們只能回老家結婚。」
「但是他老家比較遠,大家請假都不方便,他在老家民政局剛好有認識的人,可以直接把證件寄回去辦理,本人不用到場。」
「剛才打電話詢問他老家的民政局了,那個人刷女方的身份證發現有問題,最後輸入身份證號碼來辦理的,所以從法律上來說,和孫學名登記的人是紀雪。」
說著,他又轉頭對孫學名說:「按理來說你這事不符合規範,是可以申請撤銷婚姻關係的,你要撤銷嗎?」
「不撤銷。」
孫學名頭都要晃掉了,堅決道:
「她花了我的錢,就是我媳婦,現在法律也承認,我必須要找到她!」
「你一直都說她花了你的錢,那她到底花了你多少錢?」
警察好奇地問。
「除了給她買了256塊錢的皮膚,這兩個月時間請她吃飯住酒店,花了我差不多三千塊錢呢。」
看著衣冠楚楚地孫學名掰著手指算他給紀雪花的費用,一頓飯幾十,一杯奶茶几塊,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不由得一陣噁心。
這點錢還不夠我一個月的生活費,就為了這麼點錢,他在學校汙衊我的名譽,學校也不聞不問,由得我被拖走,最後毀了我一輩子。
「就這麼點錢,你們學校領導也認為我女兒會眼皮子淺到這個地步,連這點零花錢都沒有?」
我爸爸也不可思議地質問導員。
導員也是一臉尷尬,他沒想到孫學名大張旗鼓地嚷嚷全副身家都被女人卷跑了,結果居然金額還不到學校人均生活費?這可是首都,兩個月才花三千塊,都算貧困生了。
「這件事確實是我們學校的責任,我們願意對學生和家長進行補償,只求你們原諒。」
系主任態度更好,直接道歉,只求解決問題。
「打人的事情可以談,那紀雪這個女生假冒我女兒和人結婚這事呢?」
我媽抱著我,一陣後怕。
「如果不是我女兒不肯借她身份證,她只能自己去辦假的,最後陰差陽錯自食惡果,萬一她成功了,豈不是要害死我女兒?」
媽媽摸著我青腫的額頭,憤恨地說:
「這事不能這麼算了,她這麼惡毒的人,必須嚴肅處理!」
校領導聞言,和警察交換一個眼神,為難地說:「不是我們不想處理她,她現在失蹤了。」
「警察拿她沒有辦法,那你們學校呢?」我媽媽不給他們找藉口的機會:「難道學校開除人也要人當面到場才行嗎?」
系主任聞言嘆了口氣,對我媽安撫道:「好的,你們的訴求我們學校知道了,回去我就和校領導商量,請你們放心。」
「這段時間小禾需要養傷,我們會留在首都,等著你們的處理結果。」
我爸強硬地給他們落了話。
接下來就是商量他們對我的賠償金額和比例,我沒有再聽,媽媽和舅舅陪著我去了醫院,住院觀察一下再說,畢竟有腦震盪。
躺在病床上,一陣暈頭轉向,我忍著嘔吐的慾望,感受媽媽溫暖的手輕輕撫摸我的臉,眼睛一熱,淚水順著枕頭流了下來。
明明我擁有這麼多,上輩子卻因為我的懦弱和不謹慎,落到家毀人亡的地步。
7.
在醫院養傷幾天,回學校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平息,學校出了通告,紀雪被開除,原因是企圖偷盜同學身份去詐騙。
孫學名錄了一個道歉視頻,發到校園牆上,掛在首頁7天。
我父母看一切解決了,準備在首都玩幾天再回家,讓我老老實實回去上課。
我在學校正常上課不過兩天,手機上就收到一個陌生簡訊。
「你以為把責任全部推給她就完了嗎?你們兩個都是賤人,都必須跟我回老家結婚!」
孫學名還沒有放過我,為什麼?
如果說上次是他被紀雪欺騙,找錯了人。那麼這一次,事情已經清清楚楚了,他為什麼要非要纏著我不放?
他膽敢給我發這個信息,說明已經確認我父母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想著這樣一個神經病在暗處一直觀察我,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馬上把簡訊截圖轉發給我爸爸。
心驚膽顫地等著我爸給我回復,好擔心孫學名突然就出現在我周圍把我擄走了。
結果半響,我爸只給我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就這樣?
一會,又發來幾個字:「別擔心,有爸爸在。」
看著這短短几個字,我懸著的心瞬間平靜下來。
我曾經一直以為父母希望我獨立,現在想想,之前是我狹隘了。
我就算再獨立,爸爸媽媽也是我的永遠的後盾。
8.
本來還有點心驚膽顫,每天都和寢室的女生一起結伴,結果孫學名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再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自由自在地度過兩年,馬上大四的時候,班級群突然發來一張法院判決文書。
上面赫然是孫學名和紀雪的名字。
他們兩個不知道怎麼又遇到了,紀雪可能被孫學名控制了。
因為在案件中,紀雪以約P的名義在網上約人出來,進酒店房間後,孫學名再出現,說受害人欺負他老婆,問他們要報警還是私了。
很多人出來約P,本來就不敢見光,怎麼敢報警。
於是他們兩個屢屢得手。
後面遇到一個愣頭青,覺得自己遇到了仙人跳,就報警了。
雖然他的行為屬於嫖娼,也觸犯的法律,但是也把孫學名和紀雪給暴露出來了。
他們兩個被以敲詐勒索的罪名,被判了有期徒刑一年。
真沒想到,再次有他們的消息,居然成了法制咖。
看來孫學名後面之所以沒有再騷擾我,就是因為他找到了紀雪。
冤有頭債有主,有她這個債主在,也就不需要我這個冤大頭了。
我把這事當成笑話一般發到我的家族群裡面去了。
沒多久,裡面就熱鬧起來了。
我爸:「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我叔:「賤男配雞,如膠似漆。」
我舅:「畜生配驢,至死不渝。」
我媽:「你們哪來這麼工整的話?」
「逼我減肥是吧?發這麼噁心的東西到群里。」
「現在想想都後怕,當時我回來做了好幾天噩夢。」
「我可憐的乖女兒哦......」
不知道是不是母女連心,我媽見我被打的樣子,回家後竟然夢到我上輩子的事情,醒來後哭得眼睛都腫了,直說不應該就這樣放過孫學名。
我和爸爸安慰了她好久,拚命向她證明這是假的,以後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雖然當時讓她平復心情了,可只要想起這事一次,她就難受好久。
8.
終於畢業啦!
我的堂哥和表弟來幫我搬行李,我就舒舒服服地和同學告別。
依依不捨地抱著珊珊,叮囑她一定要來我家鄉來玩,我全程招待。
最後在他們不耐煩的表情中,我們終於告別完畢,坐上裝滿行李的小車,堂哥開著車出了校門。
他一路載著我出城,在高速上路過海邊的時候,他們突然沒憋住笑了一聲。
「怎麼了呀?有什麼好笑的?」
我很好奇。
「沒什麼沒什麼?」
「不能給你說。」
他們兩個異口同聲,露餡了。
「到底有什麼事情不能告訴我?」
我佯裝生氣,逼問他們。
他們兩個對視一眼,過了好久才無奈地叮囑我,讓我千萬不要對別人說,是他們告訴我的。
其實,在三年前,我把孫學名的威脅簡訊發給我爸爸以後,我爸就暴怒了。
他不想給我留下這麼大一個隱患,但是當著我媽的面,也說不出和孫學名一命換一命的想法。
最後,在我舅舅的建議下,他們幾個瞞著我媽,租了一輛麵包車,大半夜摸到孫學名平時吃宵夜的地方,趁他喝醉,把他扶到車裡,一路不停地開到海邊。
趁海邊沒人,他們把孫學名扛著扔到水裡,冰冷的海水讓他瞬間驚醒。
嗆了一口水後,他在淺灘裡面拚命撲騰。
我爸他們幾個就站在旁邊,冷眼看他掙扎。
看他好不容易在水中站起身來,我爸快步過去,當胸狠狠給他一腳,他又重重跌坐到水中。
「你不是要找我女兒嗎?她有事不在,我代她來看看你有何指示?」
我爸一腳踩在孫學名肩膀上,暗暗使勁把他往水裡壓。
孫學名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眼看著孫學名的腦袋全部都要侵到水裡了,他臉上的恐懼越來越重,想求救,周圍一群彪形大漢都是一臉殺氣地看著他,他終於絕望了,張嘴想求救,卻又嗆了幾口水,被嗆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眼看要被我爸埋進水裡的時候,一隻手把他拉了起來。
我舅舅打斷了我爸釋放殺氣,拍了拍他的肩:「想想我姐和小禾。」
我爸終於恢復了理智,胸口急速起伏,看著在水裡死狗一樣的孫學名,狠狠地喘了口粗氣:
「記住,有事就來找老子。」
「你不是想當我女兒的老公嗎?我這就讓你知道,只要我不滿意,你想進我家門,準備好棺材吧!」
「以後再敢出現在我女兒的視線里,我就當你還想當我女婿,你覺得我弄死你需要幾秒鐘?」
「好好考慮吧,年輕人!」
說著輕蔑地拍了拍孫學名的臉,甩了甩身上的水,一群人就這樣開車走了,把他一個人留在了海灘上。
後面擔心孫學名不肯放棄,還在北京跟蹤了他一段時間。本來好好的遊玩時間,都用來干這事了。
孫學名沒有他們想的那麼有種,從海邊回家後,就急沖沖地收拾東西離開北京了,他們買了同班次的車牌,在火車站盯著他上了火車,還特意在站台上看著孫學名冷笑了半天,嚇得他在上車的時候踩滑摔了個狠的。
「你都不知道你爸當時有多英勇!」
表弟滿是崇拜地總結道。
「既然這麼英勇,為什麼非要瞞著我呢?」我有點不解。
「哪裡是瞞著你,是瞞著你媽呢。」我堂哥插嘴道。
「如果被你媽媽知道他做了這麼危險的事情,你覺得他會不會挨錘?」
「有道理。」我深有體會。
9.
回到家鄉,我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
平靜而快樂。
快樂得讓我都快忘記前世的那段記憶了。
有時候我都在疑惑,真的有前世嗎?真的不是我的一個模糊的夢?
模糊到我都記不清夢裡的事情了,只剩隱隱約約的痛苦。
直到我在網上看到一個簡短的新聞。
簡短而駭人聽聞。
一個紀姓女子被丈夫騙回深山裡的老家,逃跑無門,又經歷了囚禁,毆打,折磨後,她假意順服了,獲取了當地人的信任,對她放鬆警惕以後,她趁村中辦酒席的時候,向食物下了毒。
一整個村子的人無一倖存。
而這個酒席,是另一個被拐賣進來的女孩的結婚宴。
最後是另一個村的人過來看親戚,才發現這樁慘案。
之所以知道她是兇手,是因為她留了遺書:「他們都該死!」
幾個字血腥又猙獰,是她割破手指用血寫的。
但是沒有發現她的屍體,沒有發現她們的屍體。
只在村外的河邊發現了她們的鞋子,擺得整整齊齊。
警察順著河流找了好幾天,什麼都沒有發現,小河匯入大江,再無蹤影。
我看著熟悉的村莊的名字,遺忘的記憶再次湧上心頭。
被毆打時,我求救,鄰居冷漠的雙眼。
被折騰時,我求饒,窗外縫隙里一雙同樣貪婪猥瑣的眼睛。
逃跑時,一整個村裡燃起的火把,斷絕了我最後的生路。
嘆了口氣,我佩服紀雪的勇敢,至少比我勇敢。
到這一步,我只真心希望她們兩個真的離開了那個貧瘠污穢的地方,去到一個新的地方,乾乾淨淨地重新開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