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周斯竟然沒有去上班,而是坐在客廳里低著頭寫東西。
他見我醒來,沒問我手臂上的青紫是怎麼來的,只是放下筆,溫聲問我餓不餓。
我點頭,他去熱了包子。
我竟然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好的。
不過,我看了眼桌上的那堆書,又想著,自己怕是休閒不了幾時了。
果然,剛吃完飯,周斯就招呼我學習。
晚上吃飯的時候,周斯突然對我道:「可以走讀嗎?」
我抬頭看他,想拒絕。
我嗜眠,在宿舍住的話,中午是可以回宿舍午休一會的。
而且,小說中的女配直到高考結束一直是住在宿舍,唯有節假日才會回去。
其實兩人的交集並不多,關於感情戲份的描述更是少之又少。
大概只有每次女配缺錢的時候,才會對男主熱情一些。
看小說的時候,我還在想,男主是真的沒有看出女配對他只有利用嗎?
後來一個評論點醒了夢中人——大概是作者為了給親閨女一個各方面都乾乾淨淨的男主。
我不想和女主搶男友。
反正做不成情侶,我也可以做男友的姐姐,實在不行做妹妹也行的。
可他說家裡太孤單了,我瞬間就心軟了。
我知道那種孤寂的感覺。
那種深夜裡醒來只有自己一人、動都不敢動的感覺。
在別人都想要有一個自己獨立的空間的時候,我迫切地想要一個室友。
「可不可以?芸芸。」
我點頭說可以,卻沒看見周斯眼裡一閃而過的笑意。
9
和班主任申請走讀的時候,班主任只是看著我嘆了口氣。
他知道我家庭情況,卻也無能為力。
他給我申請了貧窮生補助,他認真地拜託同學照顧我……
我知道的。
臨走之前,他千叮嚀萬囑咐,遇到困難處不要自己扛。
我鞠了一躬,和班主任認真道謝。
替我,也替原主,謝過那份善意。
周斯把之前那份幾乎全年無休的工作換掉了,他找了份可以雙休,按時上班下班的兼職,只因為可以周末給我補課。
我上學的每一天,他起得都要比我早,睡得比我晚。
他會在五點多就起床,駕輕熟路地在廚房準備早餐。
六點準時叫我起床,不厭其煩應付我的撒嬌賴床。
吃完飯,我坐在客廳按照他做的計劃表背書,他去廚房刷碗。
等他刷完碗,便會坐在一旁聽我背書。
七點二十分,他便騎著車送我去上學。
他將時間把握得剛剛好,以至於我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按著他的計劃表走就行。
我是第一次發現學習如此輕鬆,成績也越來越好。
到了學校,我不想下車,便靠在他身上,懶懶道:「其實你可以不對我這麼好的。」?
她父母對她都沒有那麼好。
「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好吧。
我下了車,摘下頭盔,歪頭問他,「我今天漂不漂亮?」
「很漂亮。」周斯摸了摸小女友的腦袋,叮囑道:「好好吃飯,不許省錢。」
說實話,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真是個無可救藥的惡毒女配。
至少原主從沒用男主輔助過學習。
原主只是需要男主的錢,而我不僅用人家的錢,還用人家的腦子。
或許是債多不愁,虱多不癢,慢慢地我竟然習慣了。
「周斯,我好喜歡你呀。」我比了比手指,「今天比昨天還要多一點哦。」
周斯笑得開心,他克制地在我額頭落下一吻,「我也是。」
是什麼是,我撇撇嘴,對他蹭我的告白很不滿。
他遞我書包,揉揉我的頭,「今天要開心的哦。」
10
到了教室,我從書包里掏出書本,又掏出一個大大的保溫杯。
裡面裝著周斯一大早熬的梨水。
我又把周斯給我準備的零食準備放到桌洞裡,結果一開桌洞,發現裡面多一袋子零食,上面貼著張小紙條。
是江若送的。
江若姐姐來看她給她準備的零食,她特意給我送了一半。
我看著小紙條,突然覺得很幸福。
我可能是個小偷,不知道偷走了誰的幸福。
但我並不準備悔改。
同桌艷羨地看著我,「不給我個這麼好的男友,至少給我安排個這麼棒的閨蜜吧。」
聽著她艷羨的話語,我越發開心。
就這樣,我和周斯相依為命,我們度過了在一起之後的第一個生日,第一個中秋,第一個春節……
我有看不完的書,寫不完的作業,刷不完的題,而他一直在陪著我。
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會帶我去爬山看日出,帶我去沙灘看海,帶我去聽我喜歡的明星的演唱會,會騎著自行車帶我穿過大街小巷……
清澈的鈴聲把我的青春重新塑寫。
原來青春,可以如此肆意。
11
時間匆匆而過,很快到了高考。
直到高考結束,我還有些不知所措。
我曾困惑過的,曾糾結過的,在我還未曾有思緒的情況下就已經被人解決得乾乾淨淨。
等成績的日子,大家心思浮動。
班長在群里提出聚會的意見,瞬間響應無數。
我不是很想去。
比起和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聚會,我更喜歡送周斯上班,然後下午做好晚飯,等他回來。
吃完晚飯之後出去溜達。
小區附近有個籃球場,我特喜歡坐在一旁看他和那些男孩子打球。
那是他難得少年意氣的時候,沒有生活的壓力,也沒有那些摻了黃連的過往。
有不少小女生會來偷偷地看他,當然,這種時候我總會殷勤地給他送水送毛巾擦汗,我霸道地向他們宣示著我的主權。
他便乖乖地任我動作,眼裡的笑意幾乎將我燙熟。
我愛他明目張胆的偏愛,也愛他恰到好處的溫柔。
他太可愛了,連拒絕別人的時候都是溫柔有禮的。
12
最後,我還是去了,因為他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大家都參加。
所以我也得參加。
攀比之風甚濃。
來聚會的人不少,大家嘻嘻哈哈地包了一個大的包間。
我到的時候,大家都處於矜持的狀態,三兩個交好的圍在一塊聊天。
甫一進去,就見坐在門口處的同桌看過來,然後沖我開心招手。
我翹了翹唇,剛在她旁邊坐下,同桌便抓了一大把瓜子放在我手裡,沖我擠眉弄眼。
過了一會,氣氛漸濃,便有同學積極地拿麥點歌。
有唱得好聽的,也有鬼哭狼嚎的。
有板板正正站著唱的,也有扭著腰肢揮手的。
同桌樂不可支,歪倒在我身上,我瞥了她一眼,繼續嗑我的瓜子。
那邊群魔亂舞的人,見不得我們這群人清閒,讓個玩得開、一直在活躍氣氛的男生過來邀大家一起嗨皮。
那男生先攻下和他關係不錯的同學,然後再來說服我們這群打著「性格內向羞澀」由頭卻看戲看得不亦樂乎的人。
他過來的時候我正板著臉嗑瓜子。
他嘰里咕嚕說了一堆,我噼里啪啦嗑了一堆,身子連動都不帶動。
他看我,我看他,最後他鎩羽而歸。
他功力不及大家內斂得厲害,哪怕差點把嘴皮子磨破,角落裡還坐了一群不為所動的不合群的團伙。
這個團伙有個很明顯的共同點——各方面都很普通,性子也不開朗,在班級里向來扮演著隱形人的角色。
我視線從他們臉上掠過,只覺得臉熟,卻說不出姓名。
有個女生攘了我一下,「你怎麼沒去?」
我嗑瓜子的動作一頓,沒好意思說雖然我如今外表還算漂亮,但我靈魂其實和她們一樣普通尋常。
我隨便找了個理由,「我唱歌五音不全。」
那女生也說是。
後來大家聊起了八卦,說學委喜歡誰誰,說誰誰又暗戀誰誰。
我一整個高三,幾乎都在埋頭學習,他們說的人名我只覺得熟悉,卻根本和人臉都對不上,但我還是豎著耳朵聽著津津有味。
最後,話題不知道怎麼跑到了早早輟學的周斯身上。
他是我們學校的傳奇人物。
在資源有限的小縣城裡,很難培養出一個頂尖學府的學生。
至少在我們這個縣城裡,至今沒有一個。
而他是最有希望的那個苗子。
原主高一一入學便常聽到各科任課老師提起他的名字。
提到他的時候,語氣總是驕傲又自豪。
他是整個高中的期盼,也是所有師生的希望。
有一座高山亘在我們縣城很久了,爬山者數不勝數,卻沒有一個人成功抵達山頂。
萬事開頭難。
我們需要有個人來開這個頭。
我們希望他成功,希望用他的事例去鼓勵一屆又一屆的爬山者。
13
變故是發生在他高二下學期。
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多了個聲名狼藉、被捕入獄的無賴父親和隨時會來學校里無理取鬧撒潑的母親。
他站在雲端上太久,不知人性卑劣。
眾人仰望他,羨慕他,卻在他有了污點之後,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入污潭,唾棄他,鄙夷他。
同學們的指指點點,好友們躲避的目光,老師們偶爾的嘆息,像是枷鎖一樣牢牢地套在了周斯身上。
他再是聰明機智,也抵不過還是個少年。
他走不出那充滿風言風語的歲月,從此畫地為牢。
如果不是周斯一朝跌下神壇,原主這輩子都很難和他有什麼交集。
我聽她們為他惋惜,惋惜他在那之後從此像花兒一樣凋零。
我不喜歡這個調子。
周斯從不需要旁人的可憐和惋惜。
她們對視了一眼,又迅速圍上我,打聽我和周斯什麼關係。
畢竟,我和周斯糾纏不清,也是流傳已久的事。
不少人曾在校門口目睹周斯接送我上下學,舉止親昵。
曾有段時間,大家突然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那些曾經落在那個少年身上的刀子,並沒有因為主人公的退場而消失,反而越發鋒利。
我嘴笨,替周斯辯解過一次又一次,結果他們反而變本加厲地宣傳周斯的壞,恨不得把所有的髒水往他身上潑。
聽多了,便發現,那些人特愛在我面前講周斯的小話。
他們迫切地想要我也叛變,想要周斯落個孤家寡人、無人可依的下場。
也有人打著周斯好友的身份偷偷地向我打探周斯的近況,不是因為關心,只是想知道他過得有多不好而已。
後來我才想明白,其實他們知道周斯的秉性,也知道那些事和周斯沒關係,他們只是想藉此發泄那份埋在心底的不滿和嫉妒。
同為人,周斯比他們優秀太多了。
所以才會在他露出弱點之後,那麼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他們只想證明——周斯,原來也不過如此。
泥土想污了天上的雲,想教它同它們同流合污,卻在白雲髒了之後,又鄙夷它。
不過,沒關係,我也是地上的泥,我知道他們的齷齪,他們敢潑髒水,我也敢瞎造謠。
當他們一次又一次出言詆毀周斯的時候,他們的弱點、小心思已經暴露得一乾二淨。
我和他們也不一樣,他們愛信口開河,而我只愛戳他們痛點。
看著他們想要蹦腳卻還得擺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我就想笑。
這群自卑又高傲的卑劣人啊,他們打不敗周斯,便想要毀了他。
而我就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他們所有的榮光,不過是因為周斯不在才能獲得的,他們不過就是退而求其次的次品。
我要把這高山在他們身上焊得死死的,要他們永遠地生活在周斯的陰影下。
我有一個本子,上面記錄著我請教的網友罵人的話。
我嘴笨,不過沒關係,總有善良的人願意幫我罵他們。而我只要面無表情地重述那些話語就行。
14
我分不清這些人是好意還是壞意,在這個學校在關於周斯的身上,我很少有同仇敵愾的戰友。
除了會無條件相信我的江若,那是原主給我留下的瑰寶。
我也不想去猜疑她們的心思,我很坦誠地和他們炫耀,「當然是男女朋友關係,我很愛他,他也很愛我哦。」
並在他們不可思議的眼神里不害臊地說等畢業結婚的時候請他們去吃喜酒。
我還拿了手機,要了她們的聯繫方式。
她們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最後齊齊笑出聲說好。
我也跟著他們笑。
「當時有好多人想追他的,可惜後來,唉……」
有一個姑娘感慨道:「他是我男神誒。學習好,長得也好看,性子也好。若不是有那麼一對父母,以後一定有個很光明的未來。」
「現在也會有的。」
「對!對!對!學神那麼厲害,一定不會默默無聞的。」
那邊有人借著酒勁表白,我們雖然隱形不合群,但在吃瓜的時候還是比較積極的。
一時之間,我們也不八卦了,就睜著大眼睛看著女生。
旁邊相熟的小聲起鬨。
女生羞答答地點頭同意。
我看著酒壯慫人膽的男生,又看了眼桌上的啤酒,若有所思。
等我嗑瓜子磕得口乾舌燥,只能放下,然後給周斯發了消息。
【來接我呀。
【我想回家了。】
然後直接放下手機,沒再注意。
我知道他會來的。
那是他給我的底氣。
我看著桌上的啤酒蠢蠢欲動。
一個比較沉默寡言的女生突然遞我一瓶啤酒,「我們來一個呀。」
我茫然地偏頭,卻對上了她瞭然的眼神,裡面帶著揶揄的壞笑。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聲,但還是接過啤酒,小小地喝了口。
最後實在沒忍住,在同桌揶揄的眼光下暗搓搓地拿了瓶啤酒。
酒壯慫人膽。
那女生小聲說:「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呀。」
我應了聲,「會的。」
那女生突然紅了眼,和我小聲說周斯有多好。
路上遇見躲雨的同學會主動上去問一起嗎,看見流浪貓會投喂食物,會把外套送給衣服不小心染上血的女孩子,會鼓勵因為成績失落的陌生人……
我聽著也漸漸紅了眼,有些難過。
我從未見過他這般的模樣。
我遇見他遇見得太晚。
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只會把積攢的好給我一人。
可我更想他是那個明媚的小太陽。
15
周斯收到消息後,很是著急。
他甚至來不及和領導請假,只和同事說了兩句,便匆匆地往 KTV 趕。
他擔心她受了委屈。
她性子軟,嘴又笨,不如別人能說會道,怕是被別人指著鼻子訓,也不知道怎麼反駁,只能事過之後來回反思埋怨自己嘴笨。
他怕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被人欺負。
周斯在老遠便看到蹲在門口的少女。
他停下車,在她旁邊蹲下,「怎麼了?」
我抬頭,看見他,有些委屈,「你怎麼才來啊?」
周斯眸色暗了暗,剛想追問發生了什麼,卻聽她委屈巴巴地撲上來,「我好想你啊。」
周斯哭笑不得,有些無奈地打橫抱起她,「我來了,小祖宗。」
我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喋喋不休地道:「周斯,我好喜歡你啊。」
一遍又一遍,翻來覆去地說著這句話。
周斯唇角微揚,不厭其煩地回著,「我也是。」
他自然是喜歡她的,喜歡懷中的小姑娘。
他從一開始便知道陳芸的打算,知道她的心思不純,也知道她在騙他,但沒關係。
同學們厭他棄他,就連好友也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
從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子,到避之不及的垃圾,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
在這種情況下,還願意上趕著和他扯上關係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他知道她所謂的同病相憐的憐惜是假,也知道她所謂的暗戀是假,她不過是想借他的錢,挨過這艱難的歲月。
他無所謂給她做那個跳板。
人總得有個理由活著,被需要也是一種價值。
但沒過幾天,她便反悔了。
她臉上的表情表現得明明白白,都不需要說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當時心裡其實慌得厲害。
他怕找不到自己存在的價值,而後自暴自棄。
他不怕她欺騙他,他更怕連騙他的人都沒有。
他知道他自私,妄想拉著她在這污潭裡沉浮。
歲月待她再是不好,也給她留了清白的名聲和知心的好友。
而他除了自己一無所有。
所以他下意識地做出了恐嚇她的行為。
他告訴自己會對她好的,哪怕她之後也會棄他厭他。
但只為這陪伴他的一段時光,他可以諒解她所有的壞心思。
在她拿著試卷說讓他去上學的時候,在她說「一家子總要有個出人頭地的」的時候,他突然就和過去那狼狽的歲月和解了。
就那麼簡單,不需要日久天長地陪伴,也不要感天動地的真心。
只是三言兩語,那些落在身上的刀子便碎成了粉末,那些午夜夢回逃不過的噩夢也尋不到蹤影。
麻木的身體開始有了痛感,渾渾噩噩的靈魂得到了救贖。
血淋淋的傷口開始癒合,留下她會稱讚憐惜的月牙。
他想遮住她的眼,想擁她入懷,想聽她撒嬌耍賴……
沒有她的家就是個冰冷的房子。
他太喜歡有人陪伴的感覺了,她什麼都不需要做,只是坐在那裡,燈光都會變得溫暖。
所以他慫恿她走讀。
他把傷口一點一點地展露在她面前,換取她的憐惜。
他對她越發溫柔體貼,教她慢慢離不開他。
又怕她會和那些人一樣遠離、背棄他,又一點一點小心地試探。
這個小笨蛋,可能永遠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