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不了了,一股腦把他留下的那些東西全都塞進了後院破倉庫。
眼不見為凈。
可沒過兩天,我又鬼使神差地全扒拉了出來。
把江肆的東西抱在懷裡,發了很久的呆。
我想,他現在應該過得很好吧。
至少會比我好。
其實本就該如此。
回到他原本的世界,萬眾矚目,還有門當戶對的未婚妻。
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一定比我溫柔,比我漂亮,知書達理。
總比跟著我,在這小村子裡喂兔子,編破筐強。
江家給的那張支票,我直接撕了。
仿佛那筆錢一動,就好像我真的為了錢把他賣了一樣。
日子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著。
直到那天晚上,狂風大作,下起瓢潑大雨。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覺臉上涼涼的。
一睜眼,發現屋頂漏了。
雨水正滴滴答答往下掉,床鋪濕了一大片。
我手忙腳亂地拿盆接水,看著屋頂那個不小的破洞犯愁。
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家裡就我一個……
正著急的時候,院門被拍響了。
「阿意,阿意!睡了嗎?雨太大了,我看你家這邊好像不對勁!」
是賀成哥的聲音。
我像抓到救命稻草,趕緊跑去開門。
他披著厚重的雨衣,渾身都濕透了,雨水順著頭髮往下淌。
「屋頂漏了?」
他看了一眼屋裡的情況,二話不說。
「我去看看,有梯子嗎?」
我趕緊給他找來梯子。
他利索地爬上屋頂,冒著大雨檢查。
「瓦片碎了幾塊!阿意,你去找幾塊舊瓦片先堵一下,再給我遞把鉗子和鐵絲上來!」
我應了一聲,正要去找,手機突然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我下意識接起來。
「……」
電話那頭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喂?哪位?」
現在正著急,要是騷擾電話我就掛了。
過了好幾秒,對面才出聲。
「沈清意。」
沙啞的聲音帶著醉意,是江肆。
他打電話做什麼?
我的心猛地一跳,還沒來得及開口,賀成哥就在喊我。
「阿意,你快來!」
我捂住話筒,趕緊朝外面應道:「來了來了!」
就這一聲,電話那頭瞬間死寂。
電話那頭瞬間死寂,忙音響起。
修完屋頂,賀成哥渾身濕透,我心裡卻很過意不去。
「賀成哥,快進來擦擦,別感冒了。」
說著,我翻箱倒櫃又找出江肆從前的舊衣服。
「你先換上這個吧,雖然舊了點,但是乾淨的。」
我把衣服遞給他,又找來一條幹凈的毛巾。
「趕緊擦擦頭髮。」
賀成哥接過毛巾,憨厚地笑了笑:「沒事,我身體壯實著哩。」
我看著他濕漉漉的樣子,心裡實在太不好意思。
順手拿起另一條幹毛巾,想幫他擦擦後背的水珠。
就在我的毛巾剛碰到他的那一刻。
「砰!」
木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巨大的聲響震得整個屋子都晃了晃。
我嚇得手一抖,毛巾掉在地上。
門口,江肆的身影逆著月光站在那裡,面沉如水。
渾身的酒氣我隔老遠都能聞到,眼神卻清醒得可怕。
他先是看了我一眼,隨後目光掃過光著上半身的賀成哥。
江肆扯了扯嘴角,發出一聲譏諷輕笑:
「喲。」
「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7
我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等我回過神,賀成哥已被請出門外,屋裡只剩我和江肆。
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回過神。
我的手腕便被他握住,一股巨大的力道襲來。
天旋地轉間,我被江肆摔在了床上,欺身壓下。
滾燙而帶著酒氣的呼吸,濕熱地噴在我的頸窩,激得我渾身發麻。
「為什麼?」
他聲音嘶啞,紅著眼看著我。
「沈清意,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要那麼對我,為什麼要把我推給江家?」
他用力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
「是因為錢嗎,你就這麼喜歡錢!」
這些話,江肆幾乎是顫抖地吼出來的。
「江家給你多少?我可以給你十倍,百倍,你喜歡錢,我全都給你。你為什麼說不要我就不要我,為什麼說結婚是騙我的?」
字字句句,皆是我的過錯,砸得我毫無招架之力。
我想解釋,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些傷人的話,讓他痛苦,我也是。
我只能偏過頭,閉上眼。
默默承受著他失控的親吻和撫摸。
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在身體的煎熬中漸漸模糊。
恍惚間,感覺他在我耳邊喘息著,偏執地反覆問我:
「以後還敢不敢騙我了?嗯?還敢不敢?」
我累極了,腦子昏沉。
聽到問話,只是憑著本能,迷迷糊糊地點頭。
他動作一頓,周身氣壓瞬間更冷,怒火更熾。
「還敢?」
「沈清意,你到底有沒有心,你到底愛不愛我?」
我被他嚇得一顫,迷迷糊糊間覺得點頭好像不對,那……搖頭?
我被嚇住,昏沉中改成了搖頭。
他卻更加憤怒,像要把所有痛苦都刻進我身體里。
這一夜如同暴風雨中的孤舟,我在愛與痛的浪潮里浮沉,直到意識支離破碎。
第二天醒來時,像是被人打了一頓,渾身酸疼。
睜開眼,就對上江肆深沉的眸光。
他不知道醒了多久,就那樣側躺著,靜靜地看著我。
見我醒來,他拿起一張被撕碎的紙,是那張江家給我的支票。
「為什麼?」
「江家給你的錢,你一分沒動。沈清意,你告訴我,為什麼?」
我看著那張拼湊起來的支票,沉默了很久。
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卻又有太多的無可奈何。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只是撐著酸痛的身體坐起來,拉過被子裹住自己,輕嘆了口氣:
「江肆,你回來做什麼呢?」
他愣了一下。
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被江家接回去,理應是前程似錦,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你訂婚的消息,我在電視里都看到了。林氏千金,門當戶對,多好啊。」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哽咽,努力勾起一抹冷笑:
「所以,你還是回去吧。」
「從前當金絲雀,我是你萬花叢中最不起眼的一朵,那個時候你也沒有多偏愛我。現在你要有真正的家了。」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垂眸擦掉不爭氣的眼淚。
「我沈清意,不當小三。」
8
話音落下後,房間裡很安靜。
我聽到了心跳聲,卻不知道究竟是誰的。
江肆沉默地看著我, 眸色深沉。
忽然他伸出手,將裹著被子的我整個撈進懷裡。
我僵硬地靠在他胸前,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氣息。
那是我這些日子最想念,在無數個深夜思念到落淚的味道。
然後,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低笑。
「沈清意。」
「你吃醋了?」
或許是那聲音實在太有磁性, 我的臉頰瞬間不爭氣地燒了起來。
「我沒有!」
想也沒想就否認, 聲音因為心虛而顯得有些急促。
「誰吃醋了!」
我想掙脫他的懷抱,卻被他抱得更緊。
「嘴硬的膽小鬼。」
對,我是膽小鬼,不敢承認的膽小鬼。
我怎麼能承認呢?
是我親手把他推開, 是我用最傷人的話把他趕走。
是我殘忍地把那些幸福的過去,全都推進一個名為謊言的深淵。
我這樣一個反覆無常又滿口假話的女人,有什麼資格吃醋?
有什麼立場在意他身邊站著的是誰?
我配嗎?
見我把嘴唇咬得發白,他輕嘆⼀聲, 不再逼問。
轉⽽低頭,在我額間落下輕柔⼀吻。
「真是個連新聞都看不明⽩的傻瓜。」
他指尖撫過我眼角,輕笑道:「訂婚的不是我。」
我猛地抬頭,撞進他含笑的眼眸。
江肆捏了捏我的鼻尖, 語聲戲謔。
「是江清越,那個真少爺。江家要聯姻, 他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怔住了。
這才想起,江家接他回去是要他執掌大權。
而聯姻這種籌碼,自然落在血脈純正的真少爺⾝上。
所以, 他根本沒有未婚妻?
意識到⾃己犯了傻, 臉頰頓時燒得更厲害,我羞得不敢看他。
「那你回來做什麼?」
我聲⾳⼩得像蚊子哼哼,戳戳他的胸口。
他看著我羞窘的樣⼦,眼底的笑意更深。
江肆低下頭, 額頭抵著我的額頭, 蹭著鼻尖。
「因為,我的兔子還在這裡。」
「你說過,不能被村⾥的野貓叼⾛了。」
我怔怔地看著這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倒映出我此刻傻乎乎的樣子。
眼眶毫⽆徵兆地酸澀起來, 視線迅速模糊。
他看著我眼⾥泛起的⽔光,無奈地笑了笑。
拭去我眼⻆的淚,指腹溫柔。
「以後, 再也不准騙我, 也不准推開我,聽到沒有?」
我⽤力點頭, 哽咽得說不出話,只能伸出手, 緊緊回抱住他。
窗外, 雨後天晴。
陽光破雲⽽出,⾦燦燦地灑滿⼩院, 也落在我和他緊緊相擁的身影上。
院子⾥那幾隻⽩胖的兔⼦,正在籠⼦里悠閒地嚼著草葉。
一切,都剛剛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