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緊跟著他離開了教室。
一出去,就看到走廊盡頭,楚易被幾個學弟圍住。
「學長,你講得太好了,我還有問題想要請教你,可以加你一個微信嗎?」
「是啊學長,加個微信吧,你今天說的這些簡直讓我茅塞頓開。」
楚易也沒有拒絕。
順勢就掏出了手機。
我也不知道當初哪來的勇氣,幾乎是小跑著沖了過去,在楚易即將收回手機的瞬間,我掃上了他的二維碼。
楚易愣了一下,探究的目光看了過來。
我鞠躬道謝:「謝謝學長。」
「不用謝。」
他聲音溫和:「記得把你們的名字告訴我,我做個備註。」
……
我是用小號加的楚易微信。
也沒有告訴他我的名字,就這麼安靜地躺在他的好友欄里,不主動,不打擾。
偶爾看看他的朋友圈,看見他分享的那些小事,就感覺我好像也能觸碰到一點他的生活了。
我以為我會一直這樣躺屍下去。
可沒想到,到底沒能忍得住。
那是次年三月初十,楚瑩的外婆去世。
她請了三天的假,回來學校後,萎靡不振了好幾天。
她說,她外婆是個很慈祥的老太太,會偷偷給她吃糖,會編好看的花籃。
她說,她哥哥比她要傷心得多。
「我爸媽是白手起家的,我哥很小的時候,他們就把他放在了外公外婆家,自己出去打拚了。」
「我哥是外公外婆帶大的,外婆很喜歡他,他也跟外婆最親。」
我思緒飄遠,有些出神:「那你哥該多傷心啊。」
「是啊,我連續好幾天夜裡,都聽見他在房間哭。」
那天晚上,我終於忍不住,給楚易發去了第一條消息。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給他發了個擁抱的小太陽表情包。
楚易沒有回覆我。
我也不在意,只是用我突然變得貧瘠的語言安慰了他幾句。
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而我爸也並不愛我。
我無法感同身受他的痛苦,但我想讓他不那麼難受。
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都會跟他發消息打招呼。
會給他分享我喜歡的電影。
分享今天的暖陽和明亮的星空。
「有人說,人去世後會變成星星,他們匯聚成星空,給走夜路的人照個亮兒。」
「學長,以後不用擔心有夜路了。」
楚易終於回復了我。
他說:「謝謝」。
我看著這條消息,忍不住勾起唇角,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從那以後,我偶爾會去跟楚易聊天。
他也不問我是誰,我們就這樣以網友的身份聊了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我從楚瑩那得知楚易疑似戀愛的消息。
我道心破碎。
一時衝動,把小號註銷了……
之後反應過來,瘋狂想把小號找回來,可也來不及了。
思緒回神,我看著楚易點了幾下手機。
他把手機螢幕舉在我面前。
「喏。」
是「AAA 快樂郵遞員」的個人信息主頁。
「是你吧,黎淺?」
我是真的震驚了。
「你怎麼知道?」
我話一問出口,楚易就笑了:「有天夜裡,你發了個朋友圈,雖然是秒刪,可我還是看到了。」
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那天是我生日,楚瑩給我做了個蛋糕,形狀像排泄物。
我拍了個照片,控訴這個喪心病狂的女人,卻沒想到忘記切號。
發完朋友圈沒過三分鐘我就刪了。
我沒想到,楚易居然看到了。
楚易:「那個蛋糕是楚瑩當著我的面做的,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話音一轉:「後來,怎麼突然就不出現了?」
他說:「我等你上線,等了挺久的。」
13
我沒回答,反問他:「為什麼等我?」
楚易回復得坦然:「因為發現楚瑩說的沒錯,她的朋友黎淺聰明、善良,像個太陽。」
「溫暖得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怔愣地看著他。
「我以為……你一直都不曾關注過我。」
楚易搖頭。
「我比你大四歲,在你還是初中生、高中生的時候,我對你任何的關注,都只是基於『妹妹的好朋友』這個身份。」
「後來你長大了,我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也怕唐突了你。所以,保持適當的距離,是我認為最合適的方式。」
直到……我莽撞地、直接地闖入了他的安全距離,打破了所有的平衡。
我猶豫著開口:「所以你的意思是……」
楚易接道:「我喜歡你的意思。」
我一下子變得有些無所適從。
長久以來的暗戀,突然得到了遠超預期的回應,那種巨大的不真實感和幸福感交織在一起,衝擊著我的感官。
呆呆地沉默幾秒,我生硬地轉移話題。
「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
我自顧自地推開車門下車,往電梯方向走去。
楚易跟在我身後。
我們沉默地回到住處。
咔嚓——
房門打開,明亮的燈光亮起。
我轉身看著楚易,胸膛里的心臟劇烈跳動,幾乎要跳出來。
「今天是十一月三十號。」
楚易不明所以:「嗯。」
我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算起來,今天是我正式說要追你的第二十八天。」
楚易靠在牆上,點了點頭,眉眼帶笑地看著我:「嗯。」
「所以。」我鼓起勇氣:「我算成功了嗎?」
「所以。」楚易微微傾身,整個人突然朝我更近了一步:「今天是我們正式交往的第一天。」
話音落下,他在我額頭印下一吻。
我呼吸一窒,瞪大了眼睛。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14
十一月三十號,我戀愛了。
跟暗戀許多年的閨蜜的哥哥。
和楚易確定關係後的日子,並沒有我想像中那種天翻地覆的變化。
我們依舊住在楚瑩的公寓里,他休假,我上班,生活軌跡似乎重疊又平行。
但有些東西,確實不一樣了。
比如,清晨的「愛心早餐」從我的單向輸出變成了我們倆一起在廚房忙碌。
楚易負責煎蛋和烤吐司,我則熱衷於把水果切成奇奇怪怪的形狀擺盤。
他常常在我身後,手臂環過我的腰,下巴輕抵在我發頂,看著我折騰。
偶爾會低笑著評價:「今天黎藝術家是抽象派的。」
又比如,我下班回家時,門口總會亮著一盞溫暖的燈。
楚易有時在書房處理些簡單的工作,有時在客廳看電影。
聽到開門聲,無論他在做什麼,總會第一時間走到玄關,很自然地接過我的包,然後給我一個帶著他身上獨特柑橘香的擁抱。
這個擁抱,能瞬間洗去我一整天的疲憊。
我們會在周末窩在沙發里,看一部他喜歡的科幻片,或者我喜歡的喜劇片。
看到好笑的地方,我會毫無形象地大笑,他也跟著笑。
但他笑點挺高的,八成是在笑我。
我們也會像所有普通情侶一樣,為晚上吃什麼「石頭剪刀布」,為誰去扔垃圾而「討價還價」。
這種細碎、平淡又充滿煙火氣的日常,讓我真切地感受到,我們是真正在「談戀愛」。
而不僅僅是我漫長暗戀的一個圓滿結局。
這天,我結束了一個棘手的項目,加班到很晚。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剛打開門,一股誘人的飯菜香就撲面而來。
客廳只開了幾盞暖黃的氛圍燈,餐桌上擺放著精緻的碗碟,中間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燭台,燭火搖曳,氣氛溫馨得不像話。
楚易繫著那條我買的、印著小貓圖案的圍裙,從廚房端出最後一道湯。
看見我,他眉眼彎起:「回來了?洗手吃飯。」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嗎?做這麼多好吃的?」我驚訝地看著滿桌子菜,糖醋排骨、油燜大蝦、清蒸鱸魚……幾乎全都是我愛吃的。
「不需要是好日子,只是想給你做了。」
楚易笑著走過來,幫我脫下外套掛好。
洗完手坐到餐桌前,我看著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我知道他廚藝好,但準備這麼一桌,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辛苦了,男朋友。」我湊過去,在他臉頰上飛快地親了一下。
楚易顯然很受用,眼底漾開溫柔的笑意,夾了一塊排骨放到我碗里:「快嘗嘗,看看合不合口味。」
一頓飯吃得溫馨又滿足。
我們聊著各自白天發生的趣事,笑聲不斷。
吃完飯,我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我們都沒說話,只是享受著這份靜謐的親昵。
我仰起頭,看著他線條流暢的下頜,忍不住湊上去,輕輕吻了吻。
楚易低下頭,眼神瞬間暗了下來,帶著某種危險的信號。
他摟在我腰間的手臂收緊,讓我更緊密地貼向他,然後,一個溫柔而深入的吻落了下來。
不同於第一次時帶著試探和珍重的輕吻,這個吻充滿了占有欲和纏綿的意味。
我被他吻得暈頭轉向,只能本能地回應著,雙手攀附著他的肩膀,感受著他襯衫下緊實肌肉傳來的熱度。
我們沉浸在二人世界裡,誰也沒有注意到,大門口傳來了細微的「滴滴」聲——是密碼鎖被解鎖的提示音。
「閨閨!我回來啦!」
「哇好香,你做什麼好吃的了!國外的飯簡直不是人吃的,我想死你……」
楚瑩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和楚易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猛地分開。
我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嘴唇有些微腫,整個人呆若木雞地看著她。
楚易雖然比我鎮定些,但摟在我腰上的手還沒來得及鬆開,耳根也明顯泛著紅。
楚瑩僵在門口,手裡還拖著行李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幾秒鐘死一般的寂靜後,楚瑩顫抖著手開始掏手機……
我:「楚瑩,你在做什麼?」
「報警,抓流氓。」
15
「流氓」阻止了楚瑩的行為,並奪走了她的手機。
楚瑩坐在客廳,楚易去廚房重新給她做了一桌子菜。
我端正地坐在她對面,大氣都不敢喘。
「我為了給你們一個驚喜,辛辛苦苦熬了幾個通宵,提前十天完成任務回國,沒想到,你們反倒給了我這麼大一個驚嚇。」
楚瑩怒而起身,掐著腰站在客廳。
來回踱步幾下,終於忍不住氣笑了。
「哈,原來我才是外人。」
看著楚瑩氣得眼圈發紅,卻又強忍著不讓自己失態的樣子,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疼。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手。
「瑩瑩,對不起。」
我真誠地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該瞞著你。」
楚瑩甩開我的手,別過臉去,肩膀微微聳動。
「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把所有的想法都攤開來說,「我喜歡楚易,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久到……可能連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
楚瑩猛地轉過頭,紅著眼睛看著我:「多久?」
「大概……從初中他背我去醫務室開始吧。」
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這聽起來很離譜,但那種感覺,就像一顆種子,不知不覺就種下了。後來上了大學,我才真正明白那是喜歡。」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楚瑩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委屈,「黎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暗戀我哥這麼多年,你居然一個字都沒跟我提過!你把我當什麼了?」
「我正是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才不敢告訴你啊!」我眼睛也忍不住發酸,「他是你哥,我怕……我怕萬一說了,連朋友都沒得做。」
「我怕你會為難,怕你覺得我別有用心,怕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那樣純粹了。」
我抽了張紙遞給她,繼續道:「這次住進來,一開始我真的只是想離他近一點,沒想過會真的和他在一起。」
「後來……後來發生的事,我也很意外。」
「我本來想等你出差回來,找個合適的時機再跟你坦白的。」
楚瑩看著我,一下子就生了氣:「你就是什麼事都喜歡自己扛著!小時候被欺負的時候自己扛著,長大了喜歡一個人也是!」
「你為什麼不依靠一下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明明知道,只要是你想要的,只要我能做到,我什麼都願意幫你!」
她越說越激動:「他是我哥那又怎麼樣?你要是早告訴我你喜歡他,我肯定幫你啊!」
「我還能給你出謀劃策,還能幫你試探他的心意!你再求求我,我說不定都能把他打暈了塞你被窩!」
我震驚地看著她。
她這說的我莫名有些後悔了是怎麼回事?
楚瑩盯著我:「所以,你就是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
我急忙抓住她的手,「正是因為太信任你,太在乎你,我才不想事事都麻煩你,有時候友情就是被這些小事一點點消磨掉的!」
我看著她的眼睛,終於說出了心底最深的顧慮:「瑩瑩,你畢業後進了家族企業,我知道你壓力有多大。」
「那些同事明里暗裡說你是關係戶,你的成果和能力要想獲得別人的認可,需要付出比普通人多幾倍的努力。」
「這次出差去談那個跨國合作,對你來說是多好的證明自己的機會!我不想讓你分心,更不想你因為我這點感情上的事情變得更累……」
我的話還沒說完,楚瑩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一把抱住我,緊緊摟住我的脖子。
「你純粹就是混蛋!」
她鼻涕眼淚都糊在我肩膀上:「誰要你這麼懂事了!朋友不就是用來麻煩的嗎?!」
我緊緊回抱住她,積壓了多年的隱秘、愧疚、感激,和此刻洶湧的感動交織在一起,讓我們兩個抱頭痛哭。
「我哥那個狗東西……要是敢對你不好,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嗯……」
我們倆正抱在一起哭得昏天暗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時,一個略帶無奈和小心翼翼的聲音從廚房門口傳來:「那個……飯做好了,要不……先吃點?」
我和楚瑩同時抬起頭,兩雙哭得紅腫的眼睛齊刷刷地瞪向聲音來源,異口同聲地帶著哭腔吼道:「閉嘴!」
楚易:「……」
他摸了摸鼻子,默默地、識趣地、一步一頓地退回了廚房。
還非常貼心地拉上了廚房的玻璃門,把自己隔絕在外。
看著他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我和楚瑩對視一眼,突然又覺得有些好笑。
眼淚還掛在臉上,她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楚瑩抽了抽鼻子,用袖子胡亂擦了把臉,看著我:「行了,別哭了。看在你這麼喜歡我哥……哦不,看在我哥這麼喜歡你的份上……」
她頓了頓,像是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帶著點不甘心,又帶著點如釋重負的驕傲,鄭重宣布:
「我就勉強……同意你們在一起了。」
她走到餐桌旁坐下,下一秒開始大快朵頤。
孩子看起來是真餓壞了。
她吃完飯,把嘴一擦。
吩咐楚易:「把碗洗了,然後來書房,我倆談談。」
楚易:「……」
楚易洗碗時,我收到了楚瑩發來的信息。
「爽!!!!老子今天稱霸王!!!」
我有點想笑,又有點心疼楚易。
隔著廚房的玻璃門,楚易正好回頭,我們對上視線。
他無奈地對我笑了笑,用口型說了句:「沒事。」
我悄悄拉開一點玻璃門,把手機螢幕湊到他眼前,上面是楚瑩剛剛發來的那條消息。
楚易看清內容,愣了一下,隨即啞然失笑。
我對他做了個雙手合十的祈禱動作,用氣聲說:「男朋友,祝你好運。」
他眼底漾開溫柔,飛快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低聲道:「等我出來。」
然後,他便深吸一口氣,像是要上戰場一樣,走向了書房。
楚易進去後,書房門關上了。
裡面隱約傳來楚瑩刻意壓低的訓話聲,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但光是那氣勢就夠唬人的。
我坐在客廳,一邊心不在焉地刷著手機,一邊豎著耳朵聽那邊的動靜,心裡默默為楚易點蠟。
16
我搬回了自己的家。
而楚易的休假結束,也很快回到了 B 市。
他和朋友合夥開的那家建築設計工作室,雖然規模不大,但憑藉出色的創意和專業能力,很快在業內嶄露頭角,項目接踵而至,他變得異常忙碌。
我們開始了異地戀。
距離並沒有沖淡感情,反而讓每一次通話、每一次視頻都顯得格外珍貴。
我們分享著彼此生活中的點滴,他跟我吐槽難纏的甲方,我向他抱怨工作的繁瑣。
他會在加班到深夜時,給我發一張 B 市空曠的夜景,附言:「想你了。」
我也會在遇到開心事時,第一個打電話跟他分享。
日子在忙碌和思念中悄然流逝,轉眼就是我們異地戀的第二年。
一個尋常的工作日,上司將我叫進辦公室,告知我公司因業務拓展,需要在 B 市總部增設一個核心崗位,經過綜合評估,認為我是最合適的人選。
這意味著一次重要的升遷。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我接下了這個調令。
搬到 B 市的過程順利得出奇。
楚易提前幫我打點好了一切,我直接入住了他那間寬敞明亮、帶著一個大陽台的公寓。
我們一起購置家居用品,一起規劃空間,將這個房子一點點填滿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氣息。
我們的生活節奏逐漸同步。
他依舊忙碌,但總會儘量推掉不必要的應酬回家陪我吃飯。
感情穩定後,我們自然而然地見了家長。
楚爸楚媽都是很開明溫和的人,尤其是楚媽媽,拉著我的手說了好多楚易小時候的糗事,眼神里的喜愛毫不掩飾。
我這邊沒有親人, 但楚瑩拍著胸脯說:「我爸媽就是你爸媽!」
我好像,有家了。
是夢裡才會出現的,溫馨,有愛的家。
一個周六的傍晚, 夕陽將天空染成溫暖的橘紅色。
我和楚易手牽著手, 在小區附近的林蔭道上散步, 聊著瑣碎的日常,計劃著不久的將來一起去旅行。
我的手機突兀地響起, 是一個陌生的外地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請問是黎淺女士嗎?這裡是城西分局派出所。」
對方的聲音公式化而冷靜。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下意識地握緊了楚易的手。
他立刻察覺,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我。
「我是。請問有什麼事?」
「通知你一下, 你的父親黎剛, 於去年十月刑滿釋放。但出獄後不久,他就因涉嫌多次盜竊被警方通緝。今天下午,他在逃脫我們追捕的過程中, 慌不擇路,發生了嚴重車禍,經搶救無效,已於一小時前確認死亡。按照規定, 需要家屬來處理一下後續事宜……」
後面的內容, 我有些聽不清了。
耳朵里嗡嗡作響。
黎剛……死了?
這個糾纏了我二十多年的噩夢,以這樣一種突兀而慘烈的方式, 徹底終結了。
我沒有感覺到悲傷, 只有⼀種巨大的、空茫的荒謬感。
卻⼜夾雜著如釋重負的複雜情緒。
我的⾝體不受控制地開始輕輕發抖, 指尖冰涼。
楚易緊緊握住我的⼿, 掌⼼溫暖有力。
他沒有多問, 這通電話他聽到了⼀些,也從我僵硬的表情和隻言片語中,猜到了大概。
我掛斷電話,抬起頭,努力想對他擠出⼀個「我沒事」的笑容。
卻發現自己連嘴角都牽不動。
「他……」
我張了張嘴,聲音乾澀, 「死了。⻋禍。」
楚易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地將我擁入懷中。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發頂,手臂收得很緊。
「沒事了, 黎淺。」他低沉的聲⾳在我⽿邊響起,帶著令⼈安心的力量, 「都過去了。」
我在他懷⾥安靜地靠了⼀會⼉, 感受著他的心跳,那沉穩的節奏慢慢撫平了我內心的波瀾。
我抬起頭,看向他:「派出所讓我去處理後續。」
「我陪你去。」
他毫不猶豫:「我陪你一起去, 跟過去的⼀切,做個告別。」
我看著他, 看著他眼中毫無保留的支持和疼惜, ⼼中最後一絲不安也消散了。
我點了點頭,握緊了他的⼿。
「好。」
這⼀次, 不再是獨自⾯對風雨。
有⼈為我撐傘,有⼈陪我同⾏。
那個名為「⽗親」的陰影終於徹底散去。
而我的未來,清晰、明亮。
有人愛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