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那一刻,霍老爺子像是蒼老了許多。
那一夜,他對著亡妻的遺像枯坐一夜。
「阿茵,都怪我,怪我起了個壞頭。」
4
從老宅回來後,我收拾了行李,讓張嫂把結婚照全都收起來。
「太太,要搬家嗎?」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是啊。」
其實,從去年我就已經謀划著要回京發展。
那裡畢竟是我的故鄉,我的父母親人、同學朋友都在那裡。
秘書打來一通電話,「黎總,的確是霍總的孩子。」
聽到這句話時,我反而麻木到已然平靜。
淺淺吩咐:「把她送到淺水灣別墅,配上營養師、保姆和保鏢。」
老爺子要的孫子,我也算是安排上了。
一周後,我陪師兄也是合伙人在酒店辦理入住手續,看到了霍庭川及潘氏母女。
「爸爸,今晚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童音裊裊動聽,霍庭川蹲下身,一臉溫柔。
「好。」
似是有感,他忽然抬頭看到了我。
不等他開口,潘明月便上前一步。
「霍太太別生氣,小朋友叫著玩兒的。是我家裡漏水,打濕了臥室,所以庭川才帶我們來酒店。」
她一邊說一邊擺手,像是要極力撇清和霍庭川的關係。
「我們不住一起的,庭川只是挂念孩子才這麼說的。」
她一臉好女人的解說,在霍庭川看來,格外有分寸。
但同為女人,她心裡打什麼主意,我不要太清楚。
我勾起唇角淺笑。
「我不會誤會,你和庭川只是多年好友,庭川早就跟我解釋過。」
小小的女孩靠在霍庭川腿邊,滿眼警惕地望著我。
「爸爸,她是誰?」
我笑而不語。
潘明月糾結地咬著下唇。
霍庭川輕聲道:「她是我太太,你的阿姨。」
小孩子一臉失望,但仍能揚起笑臉禮貌地叫我一句:「霍阿姨好。」
我彎腰剛想摸摸她的頭頂,卻被潘明月驚恐地擋在身後。
手上動作頓住,我靜靜地看著她的表演。
她惶惶地解釋:「對、對不起,霍太太應該知道,曼曼有很嚴重的過敏哮喘,她不能接觸羊毛材質物品。」
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披肩,恰是羊毛製作。
「晚棠,明月她不是有意的,曼曼的哮喘的確很嚴重。」
霍庭川特意解釋說。
氣氛凝滯,我緘默不語。
「霍先生,請問您是刷卡還是現金?」
服務生催促。
「我先去幫她們開房間。」
霍庭川說完,大步走向服務台。
潘明月看著我,面上帶笑。
「霍太太,庭川有多少天沒回家了?拴不住男人的心,無論做得再好,再得老爺子青睞,終歸你也不是跟老爺子過日子。」
「等老爺子百年之後駕鶴西去,你們還是要離婚。」
這個女人雖然大霍庭川五歲,但保養得當,看起來三十左右的年紀。
不是頂漂亮的臉,卻因為和霍庭川早年的情誼,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一而再的挑釁,終將耗盡我的耐心。
「沒關係。讓庭川幫忙帶幾天孩子也好,反正他也是要做父親的人了。」
我無視潘明月逐漸蒼白的臉色,徑直離開。
5
安頓好師兄後,走出酒店我才發現,霍庭川正靠在車上。
手指上正把玩著一根香煙,他煙癮不小。
從前我規勸他,吸煙有害健康,他滿口敷衍說過幾天戒。
但自從潘明月帶孩子回國後,他就戒了煙。
按照醫生的要求,凡是親近孩子的人,最好不要抽煙,否則會加重哮喘。
「晚棠,如果剛剛明月有什麼不得當的地方讓你感到冒犯,我替她給你道歉。」
他說得認真,不知道的還以為潘明月是他老婆。
「你以什麼身份替她給我道歉?」
霍庭川聞言擰眉不悅:「晚棠,你能不能不要疑神疑鬼?我們之間清清白白,這幾年我跟你解釋過無數次,可你都不肯聽。」
「曾經她與我有恩,所以我想要報答她,沒有別的意思。你也不用咄咄逼人,總歸霍太太的位置,永遠都是你的。」
可是。
潘明月與他有恩,跟我有什麼關係。
強按我的頭報恩,吃相過於難堪。
有人無心,有人有意。
但這些話一旦說出,就是無休止的爭吵。
沒有意義,這些年吵過、鬧過,我從一開始的憤怒,到現在已經可以平靜地和他討論。
更何況,不日我們就會離婚。
「知道了。」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今晚我有事同你商量。」
老爺子已經點頭,如今只差霍庭川簽字。
霍庭川有些猶豫,尚未開口,手機就響起來。
「爸爸,你怎麼走了?你不是答應過我要留下來陪我的嗎?」
小女孩低低的哭泣聲,瞬間揪住他的心。
霍庭川面露難色地看向我:「很重要的事嗎?
」
我思考一瞬,搖頭:「不太重要。」
「那改天吧,曼曼到一個新環境不熟悉會哭鬧,我不放心。」
說完,他便匆匆離開。
你看,一旦牽扯到潘明月母女,他必定方寸大亂。
明面上我是霍太太不假,但我見到他的次數屈指可數。
潘明月則不一樣,他們幾乎朝夕相處。
像極了網上那句話:男人的愛可不是嘴上說說,錢在哪裡,愛就在哪裡。
稍加改動就可以放在霍庭川身上。
愛在哪裡,人就在哪裡。
6
次日一早,我就被叫回老宅。
傭人汪嬸悄聲叮囑:「老爺子和少爺在書房正吵架呢,您先等一等再進去。」
我點點頭,接過她手裡的茶具,給老爺子泡茶。
「寧願讓一個野種叫爸爸,也不要自己的親生孩子嗎?」
是老爺子的怒罵聲。
霍庭川不服:「曼曼不是野種,她渴望父愛,所以才叫我爸爸。那個簡楨懷的可不一定是我的孩子,您有沒有查過?」
「您這麼喜歡當父親,怎麼不去捐精?」
啪!
是茶盞碎裂的聲音。
「DNA 報告,你睜開眼看看,到底是誰的孩子?也虧了小棠把人留下,否則我們霍家就要絕後了!」
五分鐘後,霍庭川滿臉震怒地走出書房。
目似鷹眼,盯著我足足看了半分鐘,涼薄地笑出聲。
「黎晚棠,你乾的好事。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替我留下個種?」
「不必。」
他戲謔地看著我:「連退路都想好了,想離婚?霍太太,你死了這份心吧。我們就要綁在一起一輩子!」
不理會他的瘋言瘋語,我目不斜視地走進書房。
老爺子胸口起伏不定,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道:
「如果你要離婚僅僅是因為這個女人和孩子,大可不必。你不喜歡,我幫你處理掉。總歸,你都是霍家兒媳。」
「孩子無辜。」
老爺子重重嘆了口氣,「造孽啊。」
離婚協議書發給霍庭川,猶如石沉大海。
就連秘書也聯繫不上他。
不急,協議照常每日都發給他。
沒等來霍庭川回復,倒是等來了潘明月的電話。
「霍太太,這周五是曼曼的生日,庭川打算讓她在維港的遊輪上度過。曼曼這孩子心裡有您,想邀請您來參加她的生日會。」
「這周我很忙,禮物我會派人送過去,提前祝她生日快樂。」
那端安靜了幾秒鐘。
「是我想見你。有些事,我想跟你談一談,關於霍庭川的過往,以及……」
我大可以拒絕她的,明知她是故意。
但轉念一想,霍庭川總躲著我太不像話。
潘明月孩子的生日會,他必定到場,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更好。
我們之間的事,是私事。
公司的事,是公事。
老爺子身體不大好,霍庭川是該擔起責任來。
周五。
維港遊輪。
盛大的生日 party,連明星都來了不少。
霍庭川站在門口,像迎賓犬。
看到我,立即冷了臉。
「孩子的事,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但這個婚,我是不會離的。」
霍庭川語氣篤定,仿佛志在必得。
「你說了不算。」
老爺子已經同意,協議書發給他不過是提醒他。
他不簽字,老爺子自有辦法。
「你!」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
「黎晚棠,離開我,離開霍氏你帶不走一分錢。這些年,你那麼努力為老爺子賣命,難道甘心凈身出戶?」
他大概忘了,單單婚前他送我的那棟大廈,就值幾十億。
加上我繼承了他母親的珠寶,也有百億。
「在你眼中,我只認錢不認人嗎?」
我反問完,冷冷地看著他。
他五官凌厲,骨相優越,被媒體譽為全港第一公子。
結婚六年,更加成熟迷人。
也難怪那些狂蜂浪蝶怎麼都撲不完。
「當然不是。」
對視中,霍庭川敗下陣來。
他軟了語氣哄我:「我們再談談,好不好?」
這樣的語氣,像極了我們熱戀時他寵我的樣子。
一時不慎,我答應下來。
「好。」
說話間,潘明月抱著孩子走上前來,女孩子伸手摟住霍庭川的脖子。
「爸爸,抱。」
而他順手把孩子接過抱在懷裡,動作熟稔自然。
「黎總,您來了,謝謝您。」
潘明月樣子十分激動,站在霍庭川面前,比我更像他的妻子。
我微微頷首,把禮物遞給曼曼。
「謝謝阿姨。」
7
霍庭川儼然一副父親的模樣,牽著女孩的手四處寒暄。
潘明月找來,視線若有若無地在我小腹處划過。
「黎總,你也看到了,庭川把曼曼當成親生孩子看待。就算你的孩子出生,也比不過曼曼。」
我嗤笑一聲,豺狼的獠牙終於露出來了。
「他看重不看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才是老爺子眼中的繼承人。」
潘明月氣得咬牙,突然詭異一笑。
「黎總還不知道吧,這裡的監控壞了。」
我心裡咯噔一聲,下一秒耳邊傳來她惡狠狠的聲音:「去死吧!」
我想她應該不知道我已經和霍庭川離婚,更不知道懷孕的人也不是我。
後來的事,我記不大清楚,只覺得落水前還拖了某人入水。
再睜眼,病床前圍滿了人。
其中一個男人雙眼猩紅地看著我,我不禁皺眉。
明明有一副好皮相,卻邋裡邋遢。
「晚棠,你嚇死我了。」
我嫌棄地抽出自己的手,不放心地用紙巾擦了擦。
莫名地噁心。
聽他說話,我心臟都不太好了。
「晚棠,你感覺怎麼樣?」
「棠棠,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我已經認清潘明月是什麼樣的女人了,她把你推下海,我會讓她付出相應的代價!」
一聲輕嗤,表姐冷笑起來。
「喲喲喲,這會兒才看清楚,早幹什麼去了?孩子餓死了,奶來了。婚都離了,才幡然悔悟?」
「虧我是你小姨的孩子,否則,我早把你臉抓花了。」
媒體戲稱表姐是「母大蟲」,但凡是圍在姐夫身邊的女人,都被她收拾得很慘。
她伶牙俐齒,啐得霍庭川無地自容。
「晚棠,對不起。」
我搖搖頭,「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
霍庭川愣在原地,表情變幻莫測。
「舅媽,舅媽,你知道我是誰嗎?」
童音奶聲奶氣,格外動聽。
「你是 angle,我當然知道。」
我抱過 angle,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晚棠。」女人擔憂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