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他要拿手銬了,抬手打開了床頭的氛圍燈,「傅延錚,我怕……」
暖光燈光驟然照亮他的身體,我和他的臉色皆是一變。
我看見他的身上,布滿了上百道刀疤。
他眼底閃過一抹驚慌之色,還有深深的自卑,伸手來捂住我的眼睛:「別看。」
他身上的傷疤多到讓我震撼,我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以為……」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嚇到你了。」傅延錚再度關掉燈,「忘掉剛才看見的。」
我閉著眼睛不敢睜開。
等燈再度打開時,他已經裹好了浴袍,眼底的情潮也褪去一半,被自卑所代替。
他替我蓋好被子,聲音沙啞道:「你先睡,我去露台吹吹風。」
露台的落地窗被推開,又被關上,將我和他隔絕在兩個空間。
我躺在被窩裡,一閉上眼睛就是那布滿傷痕的身體。
他的身材很好,但那些傷痕確實……挺嚇人的。
如果那些傷痕都是他自己留下的,那他的病也太嚴重了。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傅延錚還沒進來。
我隱約聽見有金屬碰撞的聲音傳來,連忙套上睡衣,光著腳丫往落地窗走去。
透過月光,可以看見傅延錚半躺在露台那張真皮沙發上。
他的雙手被手銬銬住,鑰匙丟在了地上。
他應該是發病了,神色痛苦,雙手試圖掙脫手銬的束縛。
這一刻,我明白了。
那些手銬是為他自己準備的,防止他發病時傷害自己。
我推開落地窗,撿起地上的鑰匙,握在掌心。
他睜開猩紅的眸子望著我,「別過來,別靠近我。」
我走過去,跨坐在他的腿上,將他的雙手反舉過頭頂,反扣在沙發靠背上。
「別怕,我們是夫妻,我接受你的一切。」我輕哄道,「閉眼。」
他下意識閉上眼睛,我覆上了他的唇……
22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很久,從平靜到激烈。
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蔓延到沙發的刺藤。
指尖被刺藤扎傷,我打開了手銬,他與我十指緊扣。
刺藤將我們的手纏繞起來,緩緩蔓延至手腕。
如同月老的紅繩,將我們綁在一起。
鑽心的疼痛同時擊中我們的心房,我們喘息著換氣,對視一眼後,又吻上了彼此。
刺藤吸飽了血,花朵綻放到了極致。
我和傅延錚被越來越多的刺藤纏繞,痛並快樂著,將彼此嵌入骨髓中。
意亂情迷的時刻,傅延錚咬著我的耳垂呢喃道:「夏晚星……」
他明明叫的是全名,卻比任何稱呼都親昵。
「嗯……」我的手指划過他胸膛上的傷痕,輕聲說:「以後別傷害自己了,好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音:「那你別離開我好嗎?」
我給不了他這種承諾,只好再度堵住他的唇。
……
風停雨歇過後,刺藤陸續離開我們的手腕。
我去拿了藥箱來,為彼此包紮傷口。
我去取他腕上的手錶,他不再抗拒。
腕錶取下來之後,我看見上面赫然有一道割脈留下的傷痕。
難怪他睡覺都戴著手錶,原來是不想讓我看見他的傷。
我撫摸著那道傷,問道:「怎麼來的?」
傅延錚神色痛苦,陷入了回憶,緩緩道:「十歲那年,媽媽逼我去死……」
他和我說了許多他小時候的事。
傅延錚的媽媽叫葉冬萍。
八歲那年,傅延錚的爸爸出軌了媽媽的閨蜜。
閨蜜挺著孕肚登堂入室,奪走了葉冬萍的一切,將她和一雙兒女趕去了鄉下。
葉冬萍本想好好撫養一雙兒女,閨蜜卻沒有放過她,買通村裡的單身漢玷污了葉冬萍。
單身漢當天晚上就墜塘死了,葉冬萍去求過傅延錚的爸爸,讓他把他們接回去,卻遭到了拒絕。
從那以後,葉冬萍就瘋了。
那時傅若菡被村裡的孩子欺負了,跑到她面前哭,葉冬萍遞給她一塊瓦片,惡狠狠地說:「誰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
「做人要不擇手段,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讓傷害你的人,對不起你的人去死。」
「只有足夠強大,別人才不敢欺負你。」
傅若菡在這種極端的教育下,漸漸成了毀滅型人格,和她媽媽一樣瘋。
傅延錚長得三分像爸爸,葉冬萍看見他就想到他爸爸,把對前夫的恨發泄在傅延錚身上,動不動就打罵他,逼他去死。
某次,葉冬萍叫傅延錚去村口小賣部買醬油,他回來時在田埂上摔了一跤,醬油打碎了。
葉冬萍讓傅延錚抽自己巴掌,抽到嘴角滿是血都不許他停。
再後來,葉冬萍的病越來越嚴重。
傅延錚每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就會逼他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傷口。
還動不動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他:「你和你爸都不配活在這個世上,你怎麼不去死?」
傅延錚終於崩潰到割腕了,卻沒有死成。
他因此成了自殘型人格,會控制不住傷害自己,病態地迷戀疼痛。
再後來,葉冬萍在傅延錚生日那天,把傅爸騙過來給他過生日,想要放火燒死一家人。
傅延錚背著傅若菡逃了出來,爸爸媽媽死在大火中。
傅延錚蟄伏多年,成年後,從繼母手中奪回了傅家的一切,成了傅家掌權人。
我指尖輕觸著傅延錚腹部的那道傷,問道:「這道傷,又是怎麼來的?」
傅延錚緩緩啟唇:「傅若菡捅的。」
23
傅若菡十八歲那年。
傅延錚曾撿過一窩剛出生的流浪貓。
傅若菡每次發病時,流浪貓便會消失一兩隻。
傅延錚幫僅剩的三隻流浪貓找了新主人。
貓被送走後,傅若菡拿匕首捅了傅延錚:「哥,我最討厭被人背叛,哪怕是你,也不行!」
在傅若菡看來,傅延錚把家裡的貓送走,便是背叛她。
她病得果然不輕,她對傅延錚都尚且如此,對旁人就更加變本加厲了。
例如傭人不小心摔碎她的水晶球,她會將破碎的玻璃渣塞進傭人的嘴裡,命她咽下去。
小時候,傅延錚對傅若菡好到了極點。
那一刀險些把傅延錚送走。
也正是從這一道傷口開始,傅延錚對傅若菡的兄妹之情冷了八分,僅剩兩分。
前幾年,傅若菡發病最嚴重的時候,傅延錚把她送去過精神病院。
她逃了出來,歇斯底里地對他說:「哥,你若是再把我送進去,我們就同歸於盡吧!」
那幾年,傅延錚發病也很頻繁,所以沒再管傅若菡,也沒再刺激她。
……
傅延錚將我抱到床上,解釋道:「別恨我,當初我沒告訴你真相,正是因為我怕她傷害你,她有精神病診斷證明,殺人不用償命的。」
「夏晚星,我等了三年,才有勇氣把自己的傷疤撕開來給你看。」
我擔憂地問:「如今我和她結怨已深,她會放過我嗎?」
「不會,她非常極端,會不惜一切代價報復你。」傅延錚輕撫著我的背,「但我會保護你,不會讓她傷害你。」
我依然覺得背脊發涼,仿佛被毒蛇環伺。
我輕嘆:「精神病就該待在精神病院。」
傅延錚眸光深幽:「那我呢?我也有病。」
「你那是心理疾病,能被治癒。」我糾正,認真地說:「最起碼,你只傷害自己,不會傷害別人,你值得被救贖。」
「傅延錚,我會治好你,讓你像正常人一樣,你願意配合治療嗎?」
他將我擁入懷裡,動情地說:「好,傅太太,謝謝你願意走近我,我在黑暗的深淵裡待了很多年,請你務必將我拉出深淵。」
我躺在他懷裡,說不出話來。
我以為我受的傷很深,傅延錚受過的傷更深。
童年的傷痛,要用一輩子來治癒。
過了片刻,他溫柔地問道:「傅太太,想到治療的方案了嗎?」
我想起傅若菡新婚夜給我打的那通電話。
她說,蘇璟宸給她制定的治療方案是瘋狂地和她做。
我情不自禁地想,這套方法,對傅延錚管用嗎?
我搖了搖頭,甩掉剛才的念頭:「還沒想到。」
誰知,傅延錚卻用炙熱的目光打量著我,意味深長地說:「我們試試迷戀轉移法,比起戀痛,我更迷戀你……」
我臉頰泛紅,鬆口:「好,那試試看……」
這一晚,我們很瘋狂。
任窗外雷雨交加,我們在烏托邦里,一遍遍地狂歡,從身體到靈魂達到完全契合。
他對我的癮超過了他所迷戀的疼痛。
天亮時,他擁著我,饜足地睡過去。
24
轉眼,到了蘇璟宸參加賽車那晚。
我戴著漁夫帽和口罩,混在觀眾席中。
傅若菡似乎很得意,叫了很多朋友來為蘇璟宸加油助威。
蘇璟宸上場前,傅若菡給他加油打氣:「璟宸,你一定要贏得比賽,以此來證明你對我的愛。」
「我等著你用獎金買禮物送給我。」
蘇璟宸的神色有一瞬的茫然。
前段時間,蘇筱婭流產了,張金娥在醫院陪她。
他是瞞著張金娥來參加比賽的,如果張金娥知道,指不定會鬧翻天。
賽車是直播的形式,就是不知道張金娥和蘇筱婭會不會刷到。
蘇璟宸坐在法拉利跑車上,這一次賽車會經過十八道彎。
越到後面難度越高,稍有不慎就會掉下萬丈懸崖。
每個參賽選手都要簽訂生死狀。
隨著一聲巨響,賽車手們開著車沖了出去。
巨幕大屏上鏡頭正切換到蘇璟宸的跑車,他已經有六年沒有賽過車,比不上那些職業選手,很快就被甩到了倒數第二。
前面兩道彎選手們都平穩通過,到了第三道彎時,蘇璟宸後面那輛跑車直接撞在了坡道上,車子瞬間起火。
這無疑給蘇璟宸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他額間冒出冷汗,調整呼吸後,一踩油門超過了前面兩輛車。
到了第八道彎時,越來越多的車發生意外。
蘇璟宸握著方向盤的手在發抖。
傅若菡用對講機對蘇璟宸說:「老公,加油,過了這道彎,你就能衝進前十了。如果你為我拿下這次賽車的冠軍,我會記一輩子!」
蘇璟宸的車速快了起來,可內心的恐慌卻達到了極點。
他聲音顫抖地問傅若菡:「若冠軍是要用我的命去換呢?」
傅若菡的目光變得興奮起來:「為我去死,是你的榮幸,不是嗎?」
蘇璟宸的眼底划過一抹清醒:「傅若菡,我做不到為你拚命,我不想死。」
他扭轉方向盤衝上了避險車道。
這意味著,他放棄了比賽。
車速過快,哪怕是衝上避險車道,也還是發生了側翻。
傅若菡尖叫著,命令救援隊去營救蘇璟宸。
解說員用對講機對蘇璟宸說:「09 號選手,你支撐住,救援隊馬上就來了。」
「夏晚星……」蘇璟宸叫著我的名字,聲音透過耳麥傳到了直播螢幕上。
傅若菡眸光一寒,出聲制止:「蘇璟宸,你給我閉嘴!」
蘇璟宸或許以為他快要死了,又或許是神志不清。
他痛苦地呢喃道:「晚星,你在哪,我想見你……原諒我,原諒我。」
周圍有人議論:「人在臨死前,會想起最愛的人,那個名叫夏晚星的人,便是他的此生最愛吧?」
傅若菡瘋了,怒斥出聲:「你們閉嘴,都給我閉嘴!我才是他現任妻子!」
眾人鴉雀無聲,靜靜地看著她發瘋。
蘇璟宸被救出來時,傷得很重,雙腿幾乎廢了。
他被抬上救護車,經過我身旁時,不知是不是認出了我。
他用鮮血淋漓的手,扯了扯我的衣袖,用僅剩的力氣說:「夏晚星,我蘇璟宸這輩子,只為你拼過命。」
人會在生死存亡之際,想通很多事。
我不知道蘇璟宸在衝上避險車道前,是否在腦子裡回想過上一次賽車。
他曾和我說過,那次賽車,他只有一個念頭,要得冠軍,拿獎勵給我買生日禮物。
哪怕是為之付出性命,他也願意。
如今,他被傅若菡逼著來參加賽車。
在棄賽的那一瞬,他是否想清楚,這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讓他像當初那樣奮不顧身。
25
熱鬧看完了,我轉身離開。
傅延錚的車停在路邊,他坐在后座,將車窗搖下來,示意我上車。
他將擋板升起來,打翻了醋罈子:「來看蘇璟宸賽車?」
我漫不經心地說:「我來看熱鬧罷了。」
傅延錚剛才看了賽車直播,蘇璟宸出車禍的畫面,對講機里的話他都聽見了。
他將我抱到膝上,占有欲滿滿地奪去了我的呼吸。
吻到失控時,他用手敲了敲擋板。
司機將車開到一處空地,下車先行離開。
車內氣氛攀升,我們繼續著上一回雨夜在車裡未完成的事。
傅延錚的手機響起,他摁斷。
對方又再度打過來,他稍作停頓,按了免提。
電話里,傅若菡聲音在顫抖:「哥,蘇璟宸出車禍了,現在在去醫院的路上我,我好害怕……」
我主動攀上傅延錚的脖頸,在他懷裡肆意挑逗,故意看他的反應。
他的呼吸變得深重起來,眸子熾熱得像是要將我點燃。
額上的汗珠往下掉,他咬著我的耳垂克制地低喘道:「放鬆點,乖。」
傅若菡得不到回答,追問道:「哥,你在聽嗎?璟宸身上好多血,我害怕,你能不能來陪我?」
我咬了咬傅延錚的唇瓣,故意激他:「傅延錚,你到底行不行?」
他眸光一深,對電話那頭丟下一句:「我在哄你嫂子,沒空。」
傅延錚掛了電話,眼底的情慾再也克制不住:「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夜色瀰漫,我們糾纏不休。
那一晚,我深刻地意識到,千萬不能開玩笑問傅延錚行不行。
他可太行了,我差點沒死在他懷裡。
……
蘇璟宸的雙腿殘疾了。
不僅如此,醫生將傅若菡叫到走廊,隱晦地說:「車禍傷及根本,以後,他恐怕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張金娥趕到醫院時,剛好聽見這句話。
她險些暈過去,質問傅若菡:「若菡,到底怎麼回事?璟宸好端端的,為什麼會去賽車?」
傅若菡還沒從醫生的話語中回過神來。
她抓住醫生追問:「醫生,你什麼意思?我丈夫以後都不能人事了嗎?」
醫生嘆氣:「能保住命就算不錯了,你們看開點吧。」
張金娥和傅若菡聞言,眼前一黑。
張金娥得知是傅若菡逼蘇璟宸去參加賽車,她徹底怒了。
可她不敢對傅若菡發脾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我們家璟宸還那麼年輕,他還沒有孩子,怎麼能斷子絕孫?」
她試探著問:「若菡,你不是有大把鈔票嗎?現在醫學那麼發達,你肯定能找最好的醫生,治好璟宸,是嗎?」
傅若菡心煩意亂地說:「我的卡被我哥凍結了,我自己都沒錢花,我哪有錢替他醫治?」
「你把我上次送你的房子賣掉,拿錢給他付醫藥費。」
張金娥怔怔地望著傅若菡,終於沒忍住,揚手給了她一巴掌:「傅若菡,都是你把我兒子害成這樣,我女兒流產也是你害的!如果你不治好我兒子,我跟你沒完!」
「房子我不可能賣,進了我的口袋,就沒有拿出來的道理。」
傅若菡捂著臉,盛怒之下,反倒是露出了一絲冷笑:「張金娥,你算個什麼東西?就憑你,也敢打我?」
她說罷,面色一狠,將張金娥推下了樓梯。
眾人圍過來,怕被張金娥訛上,不敢向前扶她。
張金娥疼得齜牙咧嘴,她抬起頭來,看見站在人群里的我。
她朝我伸手:「夏晚星,救我,救我……」
我冷漠地看著她。
張金娥,你剛才被傅若菡從樓梯上推下來時,可否想到你曾將懷著孕的我從樓梯上推下來?
這個迴旋鏢,終究是落在了你身上。
這就叫自作自受。
張金娥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她悔不當初。
她用拳頭捶打著地面,痛哭流涕:「早知道璟宸會失去生育能力,我當初就應該讓你把那個孩子生下來。」
我冷冷一笑,轉身往樓上病房走去。
這一刻,我明白,那些我曾以為的苦難,現在回頭去看,是命運在冥冥中拉了我一把。
蘇璟宸還在昏迷不醒中,他叫著我的名字:「晚星,晚星……」
我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蘇璟宸被推門聲吵醒,他睜開眼睛,掙扎著要爬起來。
可他的腿使不上任何力氣:「晚星,是你嗎?你心中還有我是嗎?」
我冷聲糾正:「別自戀了,我過來,是為了看你的笑話。」
蘇璟宸紅了眼眶,喃喃自語道:「晚星,你知道我衝上避險車道前,腦中在想什麼嗎?」
「我在想,如果是你,你肯定不會讓我以身冒險,你不會讓我用那種極端的方式證明我愛你。」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我這輩子只愛過你。」
「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我們本來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是我親手毀了我們的家,毀了我們的未來。」
「我想到了我們那個未出生的孩子,如果當初我沒有失蹤,我們的孩子現在已經會叫快三歲了。」
「是我搞砸了一切。」
「晚星,我們還能再回到過去嗎?」
聽著他的懺悔,我心中毫無波瀾。
「蘇璟宸,遲來的深情比草賤,你現在是個廢人,我還要多謝你當初的絕情,讓我遠離廢人。」
蘇璟宸捶打著自己纏滿繃帶的雙腿,神色痛苦地說:「我們曾經那麼相愛,我不相信你會放棄我,我們從頭開始好嗎?我會把腿治好……」
他話音未落,門被傅若菡從外面推開。
26
傅若菡揚手給了蘇璟宸兩巴掌,怒不可遏道:「蘇璟宸,你剛才說,你想和夏晚星復合?」
蘇璟宸興許是見過傅若菡發病時的恐怖模樣,他眼中閃過一抹恐懼之色。
可那抹恐懼之色很快便被壓下。
他深吸一口氣:「是,我想和晚星復合,我愛的人是她,一直是她,你從未走進過我心裡。」
傅若菡瘋了,扯斷了蘇璟宸的吊瓶,眼睛像是沁著血:「蘇璟宸,你有種再說一遍!」
蘇璟宸決絕地說:「傅若菡,我從未愛過你,你這個瘋子,過去三年,如果不是你一次次以死相逼,我早就從山谷里出來了,我現在是個廢人,我什麼都不怕了,你還要逼我到何時?」
「你是要殺了我,還是要殺了我媽和我妹妹?來啊,大不了同歸於盡!」
兩人扭打成一團,幾個護士衝進來分開他們。
我轉身離開了病房。
我去了趟洗手間,對著鏡子補口紅。
傅若菡頭髮凌亂地走過來。
她瞟見我脖頸上的吻痕,指甲陷入掌心,質問道:「昨晚我打電話給我哥時,是不是你纏著他?」
我抿了抿唇上的口紅,慵懶地說:「是他纏著我,你哥發病的時候很黏人,也很瘋狂。」
「曾經蘇璟宸是怎麼治癒你的,我便如何治癒你哥。」
「他一直要我就一直給,差點沒了半條命。」
「對了,你猜我們昨晚用了幾個套?你肯定猜不到。」
傅若菡氣得咬牙切齒:「你這個賤人!你不許碰我哥!」
「我不碰他,可架不住他要碰我啊。」我話鋒一轉,「我倒要謝謝你,幫我撿走了蘇璟宸那個垃圾,你哥……各方面都比蘇璟宸強太多,當傅太太,很幸福。」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和你哥在辦婚禮前就已經領過證,沒有簽婚前協議,整個傅家有一半都是我的。」
「你哥真是個頂級戀愛腦,他說他愛我愛到可以把命給我。」
「謝謝你將一個這麼好的男人送到我手裡,不然,我一輩子都無法認識他。」
「啊啊啊啊啊……」傅若菡瘋了,拿出一把匕首,目光通紅:「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我大叫救命,護士衝進來,將傅若菡制服住。
護士給傅若菡打了一支鎮定劑,她用怨恨的眼神死死盯著我。
剛才傅若菡用匕首劃傷了我的手腕,傷口不深,但淌落的血足以坐實她故意傷害。
傅若菡今天將張金娥推下樓梯,又在病房裡毆打蘇璟宸,還在衛生間裡持刀傷人。
這一件件事情都足以證明她病情嚴重。
傅若菡經過一系列的評估,精神病的等級又上升了一個階段。
她被強制要求住院治療,傅延錚是她唯一的監護人。
傅延錚趕到醫院時,醫生拿著住院同意單去給他簽字。
他望著我手腕上被包紮起來的那道傷,面露心疼之色,在監護人那一欄簽了字。
傅若菡無需受到懲罰,但被關在精神病院治療,比坐牢更痛苦。
傅延錚和我去精神病院看傅若菡。
傅若菡的鎮靜劑已經失效了。
她的手被銬在病床上,大叫道:「我沒有病,是夏晚星逼我的,我的病情本來已經得到控制,是她一步步激怒我!」
「我用匕首扎她的時候,她本來可以躲的,可她沒有躲,她故意想毀了我!」
「哥,我不要住在精神病院,你讓我回去!」
傅延錚面無波瀾地說:「若菡,你的病什麼時候徹底治好,我什麼時候讓你出來。」
傅若菡拚命掙扎:「我都說了我沒病!傅延錚,你信不信我再捅你一刀?」
傅延錚示意護士再給傅若菡打一針鎮定劑。
傅若菡漸漸平靜下來。
傅延錚牽住我的手離開病房。
我回頭看了傅若菡一眼,眼神里湧起報復的快感。
她說得沒錯,我故意沒有躲開,讓她劃傷。
她太極端,只有將她送進精神病院,我才能過安穩的日子。
27
傅延錚清醒地知道我在報復傅若菡。
可他並未阻攔。
夜晚,我吻著他腹部的那道刀疤,他的靈魂仿佛在顫慄。
他將我提到懷裡,眸子裡滿是深情:「晚星,其實我有私心,若菡拐跑蘇璟宸後,我開始注意到你,那時我便愛上了你。」
「那三年,我比你更痛苦。」
他卑微地祈求道:「你能不能,也試著愛我?」
我沒有回他的話,傅延錚對我太好,我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要愛上他。
不要再愛上任何人。
愛是毒藥,會讓人上癮,也會讓人墜入深淵。
他對我已經上癮,只要我輕輕一推,他便會掉入萬丈深淵。
傅延錚預約了植皮手術。
他分三次將身上的傷疤植上新皮。
這個過程會很痛苦。
但能讓他抹去過去的痕跡,重新開始。
經歷過植皮手術的痛苦,興許他以後在想傷害自己時,會有所控制。
三次植皮手術很成功,前前後後花了一年時間。
等他身上的傷疤全部不見後,我們纏綿時,他不再懼怕開燈。
我才後知後覺,他做植皮手術是為了給我更好的體驗感。
雖然我以前也不介意他身上有傷。
但那張英俊的臉配上沒有傷疤的肌膚,確實會更加賞心悅目,觸摸的手感也更好。
這半年來,他再也沒有自殘,和正常人無異。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和他就這樣過一輩子,似乎也不錯。
只是……日子過得越是幸福,想起以前那些往事時,越是不安。
一年前,蘇筱婭流產後,被婆婆趕出了家門。
張金娥被傅若菡從樓梯上推下來後,腦溢血,在病床上躺了半年,去世了。
蘇璟宸雙腿殘疾,只能坐在輪椅上。
他夜夜酗酒,用陌生號碼給我發了很多信息,求我原諒他。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
這日上午。
傅延錚在傅氏上班,他接到了精神病院的電話。
院長在電話那頭說:「傅先生,我們的工作人員今早查房時,發現傅若菡不見了,我們找遍了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找到。」
傅延錚掛完電話,立刻撥給我:「老婆,你在哪?傅若菡逃出來了,我怕她傷害你。」
接到傅延錚的電話時,我正在墓地祭拜我爸媽。
「在我爸媽的墓地。」我話沒落音,就看見太陽在大樹下投射出一道人影。
我對傅延錚丟下一句:「我看到她了,先掛了。」
一年不見,傅若菡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身上還穿著精神病院的病號服,臉色蒼白得沒有血色。
她從暗處走出來,朝我靠近,「夏晚星,終於又見面了,你知道我這一年在精神病院過的是什麼日子嗎?」
我拖延時間,不緊不慢地和她閒聊:「什麼日子?」
傅若菡眸底的狠色越來越深:「吃著難以下咽的飯菜,住著連狗都不睡的房間,被限制了自由,只能在規定的範圍內活動,連畜生都不如!」
傅延錚給精神病院捐了不少錢,傅若菡在裡面的吃住都是最好的。
但到底比不上她以前在傅家的千金大小姐生活。
我鎮定自若地說:「既然不想過那種生活,就好好養病,你哥不是說了嗎?你的病什麼時候好,什麼時候讓你出來。你現在私自逃出來,只會耽誤你的病情。」
「閉嘴!」傅若菡怒喝出聲,「我過得這麼慘,你憑什麼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有氣質?我哥是不是把你寵得無法無天?」
「你現在過的這種日子,原本是屬於我的!你憑什麼剝奪屬於我的幸福?」
婚後,傅延錚確實把我寵得無法無天。
他是一個無可挑剔的丈夫。
過去這一年,我過得很幸福。
幸福到讓我覺得像是一場遲早會醒來的夢。
「傅若菡,是你先毀了我的幸福,每個人做了錯事,都要承擔後果。」
我估摸著傅延錚沒那麼快過來,轉移話題,「蘇璟宸有沒有去精神病院看過你?」
一提到蘇璟宸,就仿佛是戳到了傅若菡的痛處。
從她的神色可以看出,蘇璟宸這半年不僅沒去看過她,也沒有聯繫過她。
她嘴硬道:「他已經是個廢人,我不稀罕。」
「夏晚星,我把蘇璟宸還給你,你把我哥還給我,我永遠不會認你這個嫂子,你給我滾出傅家!」
我輕笑:「晚了,當初是你步步緊逼,若你當初沒有寄那份論文給我,我沒想過攀上你哥。」
「你現在沒有和我談交易的資格。況且,你說的籌碼,對我沒有任何吸引力。」
「再說了,你哥在你和我之間選擇了誰,你不是很清楚嗎?」
「一年前,他選擇了我,如今我和他感情更深了,你覺得他會選擇誰?」
傅若菡喃喃自語道:「是啊,我哥選擇了你,我媽從小教我,女人要狠,才能守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只要你死了,我哥就不會再偏向你了。」
她說罷,從袖子裡抽出一把匕首,朝我衝過來:「我要殺了你!」
28
我拔腿便跑,傅若菡朝我追過來。
我躲在一塊墓碑後,她大叫道:「夏晚星,你給我滾出來!」
「從小到大只有我搶別人的東西,沒人敢搶我的東西,你是唯一一個。」
「他只能對我好!我不容許他對別的女人好。」
「嘻嘻,我看到你了,別藏了,受死吧!」
傅若菡的影子在逼近,我拿起了一塊石頭,做好了要和她搏鬥的準備。
就在這時,蘇璟宸轉動著輪椅從一塊墓碑後面出現。
他擋在傅若菡面前,恨得牙痒痒:「傅若菡,你真是個瘋子,你既然那麼在乎你哥,當初為何要招惹我?你毀了我原本幸福的家,毀了我的一切。」
「我也沒想到我哥會被夏晚星截胡,我最後悔的事,是當初圖刺激,拐跑了你。」
「可你就沒錯嗎?你自己也對我承認過,你對夏晚星膩了,想找刺激。」
傅若菡說道此處,眸光一厲,喝道:「蘇璟宸,你給我讓開,等我殺了夏晚星,我再來和你算我們的帳!」
「我不會讓你傷害她。」蘇璟宸衝上去,一把拽住傅若菡,去奪她手裡的匕首。
我見狀,趁亂逃走。
剛走到墓地外,就看見傅延錚帶著人趕來。
他將我擁入懷裡,仿佛很害怕失去:「你沒事就好。」
我從他懷裡掙扎著出來,望向墓地的方向:「傅若菡和蘇璟宸在裡面打起來了。」
傅延錚聞言,牽著我的手,帶人往墓地里快步走去。
我們趕到時,傅若菡倒在血泊中。
蘇璟宸手裡握著一把匕首,手心沾滿了血跡。
他瘋狂地笑出了聲來:「傅若菡,我終於擺脫你的控制了,你毀了我,你死有餘辜!」
蘇璟宸被人制服住,傅延錚叫了救護車,將傅若菡送去醫院搶救。
傅若菡沒有搶救過來。
醫生從手術室里出來後,對傅延錚說:「病人失血過多,我們盡力了,節哀。」
三個月後,法庭上。
法官問蘇璟宸:「你為何那麼巧出現在墓地?在死者沒有反抗能力時,你為何還要再補幾刀?」
蘇璟宸看了我一眼,平靜地答道:「這半年,我一直都在暗中觀察我前妻的行蹤,我多次給她發信息說想見她,被她拒絕拉黑,我猜到她會在她媽媽的忌日去墓地祭拜,所以去那裡等她。」
「我不知道傅若菡會出現在墓地,她想殺我前妻,我為了保護前妻,從她手裡奪過匕首,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如果我不殺了她,我和我前妻都會死在她手裡。」
「多補幾刀是因為恨,我的人生被她毀了,我因她家破人亡。」
他到現在都在推卸責任,一個巴掌拍不響,是他自己毀了自己的人生,他家破人亡是因為他自己。
蘇璟宸被判了無期。
他被戴上手銬,從我身旁經過時,紅著眸對我說:「晚星,我記得我們有一本相冊,你下次來看我時,能不能把那本相冊帶過來給我?」
我和蘇璟宸是有一本厚厚的相冊,裡面有我們在一起拍的一百多張照片。
從相戀到結婚,相冊記錄了我們在一起的幸福時刻。
我沒有回他。
一個月後,我去監獄看他,將那本相冊打開。
我把相片一張張抽出來,當著他的面丟進火盆里。
蘇璟宸看著我們過往一點點化作灰燼,淚流滿面:「晚星,你怎麼這麼狠心?連一點念想都不願留給我,往後的漫長歲月,你要我怎麼熬過去?」
「是你教會我狠心,現在怎麼反怪我太狠心?」我冷漠地將最後一張照片丟進火盆,「蘇璟宸,都結束了,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
蘇璟宸將手從鐵欄里伸出來,從火里抓住那張被燒了一半的照片,將照片上的火撲滅。
他的手被火燒傷,卻仿佛不知痛,如獲至寶地將半張照片捧在手心。
那是我們大學暑假去山頂露營。
第二天清晨看日出時,請遊客幫我們拍的合影。
我脖子上戴著他送的那條星星項鍊,我們身後是絢爛到極致的日出。
被燒掉的是照片下半張,我們牽著的手。
照片里的我們笑得很燦爛,那時的我們,不知道未來我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那張照片里的日出很美,我們曾約定去看遍大好山河的日出日落,可以後,他再也看不到了。
蘇璟宸的眼淚砸在照片上,痛哭出聲:「晚星,我真的後悔了,如果當初我沒有離開……」
「閉嘴,你的聲音讓我噁心。」沒人願意聽他的懺悔,我轉身離開。
29
我走出監獄。
傅延錚的車停在門口等我。
他穿著一身黑色西裝,剛從墓地看過傅若菡。
我們一路無言,窗外夕陽染紅天空。
傅延錚牽著我的手,壓低聲音說:「以後別再去看他了,行嗎?」
「嗯。」我靠在傅延錚肩膀,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夜晚,抵死纏綿的時候。
傅延錚一遍遍地向我確認:「老婆,你永遠不會離開我,是嗎?」
我不知怎麼回答他。
我當初嫁給他,原本就是為了復仇。
如今,一切都結束了。
我該何去何從?
我的指尖划過傅延錚的肌膚,他的傷口癒合了,可我們之間有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傷口,永遠都癒合不了。
傅延錚雖然從未將傅若菡的死怪在我的頭上。
可她走到最後那一步,有我的推波助瀾。
他現在不介意,可往後的歲月還那麼長,將來他是否會覺得是我害死了他妹妹?
再加上,我不知道傅延錚對我的愛能夠維持多少年。
蘇璟宸曾經也愛過我,後來卻膩了。
將來,傅延錚也會膩吧?
我沒有回答傅延錚,與他呼吸交纏,將愛意用無聲的方式表達。
日子平靜地過了一個月。
這天夜晚,睡到半夜,我聽見傅延錚在說夢話。
他額上冒著冷汗,痛苦地搖頭:「若菡,快跑……」
聽見這個名字,我遍體生寒。
我愣了好久,抬手幫傅延錚擦掉額上的汗。
他從噩夢中驚醒。
我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夢見了什麼?」
他喝了一口水,神色痛苦道:「夢見當年那場大火……」
傅延錚夢見他媽媽把爸爸騙過去,縱火想要燒死全家。
他帶著傅若菡從大火中逃出來。
這段記憶過去已有十八年,可午夜夢回時,仍是他靈魂深處不可磨滅的傷痛。
我是傅若菡生前最恨的人,傅若菡和他血濃於水,時間或許會磨滅我們的感情,卻磨滅不了親情。
我該離開了。
我平靜地說:「傅延錚,我們離婚吧。」
傅延錚怔住,瞬間紅了眼眶,抓住我的手:「為何?」
「你知道的,我接近你,是為了復仇,如今仇已經報了,你……」我狠心地說,「沒有利用價值了。」
他挫敗地問:「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結婚這一年來,他對我的寵溺和縱容,我又豈會沒有過心動?
可心動歸心動,我們之間有太多不堪的過往。
我沒辦法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和他攜手共度餘生。
我忍著痛說:「沒有。」
「我不信。」傅延錚將我摁入懷裡,聲音沙啞道:「夏晚星,我還有利用價值,我們傅家那麼多家產,只要你守著傅太太的位置,就有花不完的錢,求你別拋棄我。」
「就算你不愛我,能不能別剝奪我愛你的權利?」
「我對你永遠不會膩,相信我,我哪怕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你一絲一毫。」
「若菡的死,我不怪你,這不是我們之間的阻礙。」
他滾燙的眼淚滴在我的脖頸上,讓我想起他背我走出山谷時的畫面。
那時,我的眼淚滾落進他的衣領里。
以前,他冷靜地看著我深陷泥潭。
後來,他被我拉下泥潭,我看著他一點點深陷。
30
我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離開。
這日傍晚,傅延錚回家後。
我將一份離婚協議遞給傅延錚,對他說:「我自願放棄傅家所有家產,只求你放我離開。」
傅延錚撕掉了離婚協議:「夏晚星,當初我給過你退路,是你不要退路,現在又想臨陣脫逃是嗎?」
「我們之間沒有離婚的可能,我不會放你走。」
「夏晚星,你不能那麼殘忍,把我從深淵裡拉出來,又將我推回去。」
我嘆氣道:「我定了明天的機票,如果你不願意離婚,那我出去散散心。」
「散心我可以陪你去。」傅延錚突然反應過來,「你是不是想效仿蘇璟宸,離開三年,回來直接起訴離婚?」
我眼神閃躲:「你把離婚協議簽了,我們就沒有必要走到那一步。」
傅延錚認定了我要離開三年。
他從床頭櫃拿出手銬,將我的手和他的手鎖在一起:「我不離婚,也不放你走。夏晚星,若你想拋下我,只有喪夫這一種可能。」
「沒有你,我會死,我真的會死。」
「你又犯病了?」我扯了扯手銬,被鎖得死死的。
我嘆氣,這副手銬最終還是用在了我身上。
「我已經很久沒有犯病了,如果你離開,我又會回到從前,你真的忍心嗎?」
他卑微地求我,「別走好嗎?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求你。」
「你是我唯一的解藥,沒有你,我的餘生沒有意義。」
「你我就像刺藤上的花和葉,註定要糾纏一生,哪怕被刺扎傷,我也甘之如飴。」
那一晚,我們像刺藤一樣糾纏不休。
每一縷甜蜜都伴隨著疼痛。
如果我們的相識不帶著任何仇恨該多好?
這份愛,太過沉重,沉重到讓我想逃。
我的傷痛一直不曾癒合,哪怕已經復仇成功,可我仍覺得滿身傷疤的我,已不配再擁有幸福。
天亮時,我哄傅延錚打開了手銬。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晚上等我回家吃飯,好嗎?」
「好。」我騙了他。
我仍過不了心裡那道坎。
我也深刻地意識到,我愛上了傅延錚,我害怕重蹈覆轍。
等傅延錚去上班後,我提著行李離開傅家。
管家將我離開的消息彙報給傅延錚。
傅延錚立刻瘋了般開著車去機場。
他打我電話,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夏晚星,你這個騙子,等我把你找回來,我會把你鎖起來,再也不放你離開。」
「對,我是騙子,我不想和你像刺藤一樣糾纏,我們放過彼此吧。」我掛斷電話,在車上淚流滿面。
傅延錚去的是機場,我坐的是高鐵。
等他從機場趕到高鐵站時,我早已離開。
冬天的第一場雪降落,覆蓋了一切。
傅延錚站在站台, 望著空寂的軌道, 刺骨的寒風灌入他心中的那道傷口。
他絕望地想:為何, 我的家人, 我愛的人, 都在傷害我, 我做錯了什麼, 我就不配得到愛嗎?
他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頭往後仰去, 重重倒在地上。
我換了電話號碼, 斷絕了和傅延錚的聯繫。
我去看了很多風景, 我以為沒有誰離不開誰, 日出日落會治癒一切。
可當我離開傅延錚後, 那些美景在我眼裡成了荒蕪。
夜深人靜時,我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想到傅延錚。
我擔心我走後,他是不是會犯病,他會不會傷害自己?
我痛恨自己,受過一次傷就把自己變成刺蝟, 不敢再愛上別人。
現在的我,和當初的蘇璟宸單方面消失有何區別?
我在痛苦中掙扎了半個月。
終於沒忍住用新號碼給王媽打了一通電話:「傅總他最近好嗎?」
王媽壓低聲音說:「太太, 傅總又犯病了, 您走後的每一天,傅總都在身上添一道新傷痕,他過得很痛苦,他還立了遺囑, 把傅家所有家產都留給您……」
王媽話還沒說完,手機被傅延錚拿過去。
他聲音顫抖中帶著一絲哽咽:「夏晚星,你在哪裡?」
聽見傅延錚的聲音, 我的心口傳來刺痛。
我是傷痛療愈師,他是我的病人,我不能放棄我的病人。
我曾選擇他做我的丈夫,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重新墜落黑暗的深淵。
如果總是在逃避, 傷痛不會痊癒,它遲早有一天會被撕開。
我和傅延錚都沒有錯, 我們配得到幸福。
我也不該失去愛人的能力。
傅延錚這輩子從未得到過愛, 我願意做唯一愛他的那個人。
這一刻, 我重新做了抉擇,笑著流淚道:「在我們看日落日出的地方。」
「在那裡等我。」傅延錚把手機還給王媽,當即買了機票。
我在賽里木湖邊露營地的氈房睡到半夜,起身往湖邊走去。
冬日的賽里木湖結了一層冰, 湖水擠壓著碎冰, 發出鈴鐺般的清脆響聲,宛如天籟。
湖水將天空映成孤寂的藍調,美到讓人失語。
我知道傅延錚在朝我奔赴而來,而我在等他。
等他來和我看下一場最美的日出, 一起看往後的每一場日落。
一輛越野車停在湖邊,傅延錚從車裡走出來。
我們朝彼此狂奔而去,緊緊地相擁。
我們如刺藤一般纏繞, 哪怕靠近會疼痛,我們也甘之如飴, 餘生再也不會鬆開彼此。
我們願意放下過去的傷痛,療愈彼此,重新活一遍。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