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裡,我發布了一條新微博。
底下的評論全是讓我趕緊去死。
我很疑惑。
這個世界什麼時候才可以愛我呢?
1.
我死後,靈魂又回到了出租屋。
桌上的筆記本還在運行,頁面停留在我昨晚發布的新微博上。
只有一句「新年快樂」。
我站著沒動,光標卻開始自己往下滾。
於是,我看到了底下密密麻麻,全是讓我趕快去死的評論。
【大過年的,真晦氣。/想吐/想吐】
【你好煩啊,除了碰瓷倒貼還會什麼?】
【支持 jyz 滾出娛樂圈的點贊!】
【這位姐能不能快點出事啊,看見她就噁心。】
【許願你趕緊 s 趕緊 s 趕緊 s 趕緊 s,乘 10086~】
【哈哈哈果然網友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希望某人自覺去死哦/捂嘴笑,別來煩我家影帝哥哥!】
......
近百萬的評論,九成九是不堪入目的辱罵和詛咒。
曾經的我看到這些,還能笑稱自己也算黑紅中的頂流。
可惜現在,我看著熱搜榜上飆升的「J 姓女星疑似跳海自殺」,心中只剩下麻木。
頭條消息推送個不停,我突然很想知道,江家人在看到這條新聞後,會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2.
江家燈火璀璨的客廳里,氣氛沉悶而壓抑。
我的母親在低聲啜泣,眼淚從她臉頰上滾落,江明月貼心地為她拭去淚水。
她輕輕去握母親的手,精緻的眉眼間滿是自責:「都是我不好。
「如果當初我能堅持不讓小亦進娛樂圈,她就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對面正擺弄手機的江星辰發出一聲冷笑:
「跟你有什麼關係?是她自己賤,為了出名連書都不念了,死了也該!」
「住口。」向來穩重的父親皺眉呵斥他,「她是你姐姐。」
江星辰臉上寫滿諷刺:「她也配?」
他轉頭,視線落到江明月的身上,語氣也跟著溫柔起來:
「我的姐姐只有一個。」
江明月聞言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眼底仍有憂傷:「不,怪我沒有照顧好小亦,沒能使她愛上這個家。」
母親蹙起眉頭抹了把眼角,不贊成地搖頭道:「傻孩子,這怎麼能怪你呢?」
她說著把眼眶微紅的江明月攬進懷裡,重重嘆了口氣。
「到底是命運弄人,小亦和我們江家沒有緣分啊。」
父親放下茶杯,連聲安慰乖女兒,江星辰跳下沙發,蹲在她面前做各種鬼臉,直到少女破涕為笑。
我在一旁冷眼目睹了全程,只覺得無比好笑和諷刺。
多麼包容而親密的一家人啊!
明明骨子裡流淌著和我相同的血液,卻永遠只對來路不明的養女關愛備至,呵護到連她皺一下眉頭,都會心疼到無以復加。
而被眾人圍在中心的江明月,笑容幸福而恬靜,好似城堡里不諳世事的小公主。
我跟著歪了下腦袋,想笑,但笑不出來。
又是這樣。
她總是輕而易舉就奪走了所有的關注,以最溫柔、最無辜的姿態。
就好像很多年前,那個堵在走廊里警告我「識相的話就從這個家裡滾出去」的江明月,從來都不存在。
3.
江家使我感到寒冷,我又回到了出租屋。
熱搜爆了。
首頁鋪天蓋地,都在轉發我的屍體被成功打撈起來的帖子。
【救命,我不是在做夢吧?江某人是真的死了嗎?】
【哦莫,喜大普奔!】
【今年的鞭炮格外響亮,全國都在慶祝哈哈哈哈哈哈~】
【臨死還要占用公共資源,就不能悄悄死在自己家裡嗎?】
......
也有於心不忍,站出來替我說話的:【勸有些人嘴下留情,死者為大/點蠟/點蠟。】
點開該帖,下面早就吵翻了天。
高贊的幾條評論是:【我都不敢在你旁邊點煙,生怕燙出舍利子。你也不想想為什麼大家都討厭她。】
【樂山大佛見了你都要磕三個頭,嘻嘻。】
【感覺江亦珠人緣真的好差勁。】
【你心疼她,我還心疼我家哥哥呢,還好哥哥以後不會被心機女碰瓷啦~】
【同為影帝哥哥開心!】
她們口中的影帝哥哥,是江明月的未婚夫,裴玉晟。
在我跳海自殺的前一天,他把我拉進化妝間,掐著我的脖子將我按到鏡子上:
「江亦珠,你最好離明月遠遠的,否則我有的是辦法弄死你。」
我整張臉緊貼在冰涼的鏡面上,只能艱難地抬起眼,從鏡子裡看他五官明艷,眉目張揚。
那雙曾為我流過淚的眼,現在又為了另一個人,填滿乖戾和陰狠。
我咬緊牙關沒告訴他。
我已經下定決心,準備去死了。
我眨眨眼想繼續往下翻,頁面卻突然刷新。
再一看,帖子沒了。
想來是帖主承受不住私信的壓力,選擇了刪除。
畢竟評論區說得對,我的人緣是真差勁,黑粉數量加起來都能送八百個女團出道了。
我關掉網頁,躺到床上默默仰視天花板。
4.
十五歲那年,我被領回江家。
北方的冬天乾燥而寒冷,別墅里卻明亮溫暖,仿佛置身夏中五月。
我坐在沙發上悄悄打量四周,將生滿凍瘡的手藏進阿媽用綠燈芯絨布縫的襖兜里。
江明月和江星辰頂著兩張精緻粉嫩的小臉,身穿粉色和藍色的小兔子睡衣,手拉手站在二樓驚訝地打量我,尤其是江明月。
她的目光從我腳上那雙粉兔子拖鞋上滑過,臉上有委屈一閃而逝。
我尷尬到腳趾上下點動,想跟她解釋點什麼,又不好意思開口。
與她四目相對的時候,我就像一隻誤入童話城堡,呆呆仰望小公主的丑青蛙。
那時我名義上的親生父母將我摟在懷中,不住表示自己有多麼地愧疚和心疼。
他們堅定地向我保證,說要補償我,也不會讓我再受半點委屈。我將留在這個家裡,和姐姐弟弟一起成長,別人擁有的,我也不會短缺。
他們口中的姐姐,就是當初被抱錯的江明月。
我對上父母飽含熱淚期待的目光,將那句「她不回自己的家嗎」咽了下去。
晚上我心懷歉意,蹲在衛生間裡把粉兔子拖鞋刷得乾乾淨淨。
吳媽來送牛奶時,我向她請教牆上的烘乾機該如何使用。
她神色冷淡沒回答,拎過拖鞋轉身丟進垃圾桶。
「我們明月有潔癖,皮膚也嬌貴。萬一碰了髒東西,身上可是要起疹子的。」
我頓時兩頰發燙,小聲辯解道:「我不髒的......」
她厲聲打斷我,言語間充滿不耐煩和堅決:
「不好意思,我們小姐最怕細菌,還請你把身上所有衣服都脫掉,我要拿去燒。」
我腦袋裡瞬間「嗡」的一聲。
她後面還說了些什麼,具體內容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只記得後來的自己強忍著淚水,在吳媽嫌惡的視線中,渾身上下脫了個精光。
我蹲下身子羞恥地抱緊雙臂。
明明暖氣片覆蓋了整個房間,我卻始終感到寒冷。
5.
在父親的運作下,我轉進了江明月、江星辰就讀的貴族學院。
裴玉晟也因此闖入了我的世界。
他和江明月是青梅竹馬,奇怪的是,他對江明月的態度尤為冷淡,對我卻出乎意料地好。
我自小生長在貧瘠落後的楊樹溝,能接觸到最好的教育,也不過是年過半百的村支書操著一口鄉音,站在不足十人的小教室里念「阿、波、次、的」。
因此,當我突然被英語老師點名回答問題時,我蹩腳結巴的發音令全班為之震驚。
片刻後,他們不約而同,爆發出巨大的鬨笑聲。
「她剛剛說的是『考卡考拉』對嗎?哈哈哈哈......」
「我的天,怎麼有人連 Cocacola 都不會念啊?」
「從哪兒鑽出來的元謀人,笑死我了~」
「喂,江明月,她是你什麼人啊?」
我抬起頭,正好看見對方笑意淡了下去:「我跟她不熟呢。」
我垂下眼瞼死死盯著課本,恨不得鑽進書里徹底離開這個世界。
直到一道清潤的聲音響起: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短板,這很好笑嗎?」
我聞聲望去,說話的少年面容冷峭利落,鼻樑上還有一顆淡紅色的小痣,為整張臉平添了幾分慵懶柔和。
他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保留著半側身的姿勢,目光漫不經心掃過安靜下來的全場,最後落在我臉上:
「如果你有學習上的問題,可以來找我。
「我是裴玉晟。」
那天陽光實在是太好了,細碎的金鋪灑在他纖長的睫毛上,我從他眼睛裡看見有寶石在閃閃發光。
很多年後我坐在海邊回想起這一幕,塵封的記憶便如同跑馬燈般在我眼前緩慢放映,連同視角也跟著拉長。
我終於看到與他同桌的江明月唇角彎彎,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原來很多事情,其實早就有跡可循。
6.
我死去的第三天,話題熱度持續走高。
有人扒出我的生平,從身世到讀書時代,再到出道四年多來所拍攝的作品,以及各種爆料。
全網都在根據這些帖子發出討論。
【原來她真是那個江家的,我從沒見過她發和家人有關的事情。】
【+1,我一直以為這姐是孤兒來著。】
我又摸不到滑鼠了,不然高低給這位網友點個贊。
畢竟也確實和孤兒沒什麼兩樣。
【可我怎麼記得江家只有一位千金?】
【前面的沒記錯,當初江氏發表的聲明還上過熱搜。】
【所以她跟家裡的關係是怎麼回事啊?蹲個課代表~】
【我也不理解。按道理來講,好不容易找回了親生孩子,父母不該加倍疼愛嗎?為什麼江家跟她關係這麼差啊。】
【前排,肯定是她自己的問題唄!】
......
我單手支住下巴,好想順著網線爬過去對她說聲才不是。
7.
剛回江家時,除了比我小一歲的江星辰不待見我,每次見我就繞道外,家裡只剩吳媽對我意見最大。
按她自己的說法,江明月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完全把人當成眼珠子來疼。
她平日最愛拿我和江明月做對比,說我膽小怯懦,不如江明月氣質上佳,落落大方。
倘若我背書時弓著腰,她又暗諷我坐沒坐相,改不掉鄉下人的陋習。
我沒有進屋脫鞋、飯前洗手的習慣,她每次逮到我並不會提醒,而是默默翻動白眼,嘀咕一聲沒教養。
我倍感苦惱,忍不住對裴玉晟提起這件事。
他合上詞典,含笑對我眨動左眼:「我來教你。」
幾天後,我提早守在飯桌前等待開飯時,吳媽放下餐盤,果然極小聲說了句真沒出息。
這回我鼓起勇氣,直視她的雙眼怒道:「你再說一次?」
沙發上的父母被驚動,雙雙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吳媽臉色微變,隨即漲紅了脖子,只是底氣略有不足:「本來就是,明月跟星辰還沒下來呢,你就等著要吃東西,這不就是自私嗎?」
父母對視一眼各自擰眉,眼底情緒不明。
我雙手握拳按在桌面,故作平靜地開口:「你說得對,我就是沒出息。
「我從小隻知道如果上桌晚了,就沒有東西吃。那種頓頓吃不飽飯,餓著肚子在床上來回翻滾的滋味實在是太難受,我不想再經歷了。」
母親立刻就紅了眼,起身快步走過來抱住我嗚咽:「老天啊,我可憐的亦珠!」
父親也摘下眼鏡,悄悄按了按眼角。
我伏在母親肩頭,對滿臉慌亂的吳媽笑了笑。
裴玉晟說得對,真誠才是永遠的必殺技。
在江家待了半輩子的吳媽被辭退了。
母親說她年紀大了,今後也要多關心自己的身體。言下之意就是她手伸得太長,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吳媽拎著行李箱走時哭得鼻涕眼淚齊下,江星辰依依不捨為她求情,父母連眼都不眨。
江明月站在樓梯旁定定瞧了我數秒,突然啪嗒啪嗒開始掉眼淚。
「對不起,小亦,對不起。」
她哭起來可比吳媽好看,粉雕玉琢的小臉淚光閃動,分外惹人憐愛。
母親和江星辰先是一愣,而後趕緊去攙扶她:「好好的這是怎麼了?哭什麼?」
江明月望著我,斷斷續續地哽咽:「我不知道你過的會是那樣的日子,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在想,妹妹她好可愛,就是太小了,像只貓兒一樣。
「我以後一定要對妹妹好,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
「可是,可是我從沒想過......」她哭到不能自已,「我要怎麼做才能補償你呢,對不起,對不起!」
江星辰手忙腳亂給她擦淚,還不忘扭頭瞪我一眼。
母親瞭然,面帶欣慰,邊低哄邊將她抱得更緊。
父親也讚許地上前,輕撫她的發旋,誇讚她是善良的好孩子,對她說她也是無辜的。
我愣愣看著遠處的一家四口,雙腳像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8.
我和江家之間的羈絆變得微妙起來。
父親和母親一股腦兒給我安排最好的一切,從衣食住行到各種私教、興趣班......總之通通按照我喜歡的選。
江星辰雖然對我還是沒有好臉色,但至少見面也會對我打聲招呼。
江明月則真正化身成了我的親姐姐般,帶我逛街認識新朋友,看到什麼東西都給我買,體貼溫柔到令我受寵若驚。
我每日在溫暖柔軟的大床上醒來,陽光穿透落地窗灑在天鵝絨的地毯上,世界美好到如同一場醒不來的夢。
我不再抗拒在課堂上被點名,只是口語方面還是一塌糊塗。
裴玉晟不辭辛苦,總要趁課後教我讀幾遍音標,認識幾個新單詞。
他低頭認真念單詞的模樣乾淨溫和,音色也繾綣動人。
教室里明明嘈雜無比,我卻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瘋狂的心跳,噗通,噗通。
一聲又一聲。
我和江明月、裴玉晟成為了形影不離的朋友。
裴玉晟對所有人都很客氣,唯獨待江明月依舊疏離冷淡。
我曾經忍不住問他,大家都喜歡明月,你幹嘛總對她冷冰冰的?
他發出意味不明的嗤笑,眼底有暗色氤氳開來:「就是因為人人都喜歡她啊。」
我當時沒聽懂,等後來十六歲生日結束,撞見他單膝跪在江明月面前,雙目赤紅卑微如被遺棄的惡犬,才驚覺一切為時已晚。
9.
我從前的底子太差,縱使現在有家教補課,也還是落下了不少知識點。
我有心擠進班級前十名,和裴玉晟相處的時間便無可避免地越來越久。
久到他的追隨者們紛紛坐不住,開始明里暗裡找我的茬兒。
課間「無意」撞掉我的課本,「不小心」將墨水甩到我的校服上,又或者茶杯蓋沒擰緊,整杯熱水連瓶一起砸落。
要不是我恰巧停下腳步去扶桌子,保不齊就被燙到皮開肉綻。
後來有個叫杜葉的女生,趁放學在我的課桌上塗滿侮辱性詞彙,被返回教室的我當場抓包。
我拉住她要見老師和家長,她唇齒止不住地發抖,人還梗著脖子叫囂:
「我說得有錯嗎?你天天藉口學習纏著班長,不就是想勾引他嗎?」
我駭然鬆開手掌,耳尖發燙,不明白她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
縱使我對裴玉晟很有好感,可大家都是 15 歲的年紀,這個時候只能好好讀書,怎麼能去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呢?
我又羞又氣,要她立刻道歉,不然就跟我去見老師。
杜葉死不開口,反而用力推了我一把,企圖溜走。
毫無防備的我後腦重重磕到牆上,眼前一度出現短暫的暈眩。
等了我半天的江明月和裴玉晟折回來,剛好目睹這一幕。
裴玉晟冷著臉將我扶起,目光順勢落在課桌上,整張臉頓時陰沉得不像話。
他掀起眼皮看向小臉蒼白的杜葉:「道歉。」
杜葉瑟縮著含淚咬唇:「班長,你不要被她給騙了......」
「給她道歉,別讓我再說一次。」裴玉晟大步走到她跟前,堵住對方去路。
少年身體正抽條,比同齡人要高出一頭,再加上面色不善,整個人看起來極具壓迫感。
杜葉直接被嚇哭了。
我本身只想要一個道歉,現在瞧她哭成淚人,不知道的還以她才是被欺負的那個。
我心底不是滋味,只能揉揉腦袋自認倒霉。
守在門口的江明月忽然出聲:「好啦,小亦。」
她逆光而立,看不清表情,話裡帶著些許哄小孩似的輕快:
「杜同學哭成這樣,說明她也知道自己做錯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就原諒她一次,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閉上嘴巴,總覺得她這話有些怪異。
本來我是不打算再計較的,但她這麼一搶白,我又突然不想輕鬆揭過了。
我不搭理她,乾脆轉向杜葉:
「你把我的桌子擦乾淨,這事就翻篇了。」
杜葉向江明月投去求助的視線,對方無奈地聳肩。
她只好哭哭啼啼去打了桶水,攥起袖子一點點把筆印擦掉。
我等她擦得差不多了才開口:「你走吧。」
她鬆口氣,背起書包落荒而逃。
在經過江明月時,她腳步稍頓,聲音中透著絲絲感激:
「謝謝你,明月。」
江明月回以溫柔的笑容:「快回家吧,別讓叔叔阿姨擔心。」
我手一僵,難以置信地注視杜葉離開的方向。
受到傷害的是我,原諒你的人也是我。
你為什麼要去謝江明月?
10.
自那天之後,班裡傳出了一些風言風語,我的人緣開始變得差勁。
我大概明白了點什麼,下意識地牴觸和江明月相處。
而她似乎毫無覺察,每天仍是笑眯眯溫柔的模樣,喊我和江星辰去校外私廚吃飯,給我帶各種小禮物。
父母將我的焦慮看在眼底,欣慰的同時也會叫我多跟朋友出去放鬆放鬆。
我點頭稱好,心說哪兒有什麼朋友。
江星辰月考拿了全 A,母親架不住他撒嬌,趁父親出國偷偷給他提了輛跑車。
我不太懂這些,但也能通過漂亮犀利的車身,以及那流暢的外形,判斷出這份禮物價值不菲。
江星辰對此愛不釋手,痴迷到每晚飯都不吃就急吼吼開車出門,繞著別墅區後面的盤山公路跑。
母親派人給他保駕護航,終是不放心任他自己在外面野。
後來她乾脆提議,讓江星辰帶上我和江明月,三人一起兜兜風。
少年邁向車門的腿一滯,凌厲飛揚的五官擰到一塊兒,看我的眼神說不出地糾結。
我知道他是不願意帶我,於是往後退了退:
「我還有套卷子沒做,你們兩個去吧。」
他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
「不行,」母親罕見堅持道,「你這孩子天天待在家裡,人都快學傻了。」
她邊說邊去提江星辰的耳朵:「今天要是不把兩個姐姐帶上,那你也別出門了!」
江星辰疼得齜牙咧嘴,等掙脫束縛,照著輪胎狠狠踢了一腳。
踢完又一臉心疼。
我尷尬不已,只能保持沉默,杵在江明月身側。
江星辰懊惱地抓了把額前碎發,眼睛在我們倆之間轉了兩輪,忽然眼前一亮。
「帶就帶。」他繞到車前拉開副駕的門,指名要我先坐。
我摸不著頭腦,對上他不耐煩的眼神,還是麻溜鑽了進去。
他又殷勤地去給江明月開門,聲音歡快:「姐,你坐後排。」
江明月噗嗤一笑,摸狗似的揉了把他的腦袋。
夏末山風清涼,江星辰帶領一眾拉風車隊,向著山後落日疾馳。
我的馬尾也被撲面而來的烈風吹散,長發一路如蛇般飛舞,少年恣意的呼喊伴隨車內音響炸裂的說唱,使人真切地感受到,年輕的生命是何等自由而熱烈。
11.
江星辰跟朋友們嗨到了半夜,次日午間難得沒黏著江明月去食堂,而是趴在教室里補覺。
江明月為此專門打包了飯菜,委託我給他送過去。
我拎著飯盒到初二部,剛靠近江星辰教室的後門,就聽見少年在煩躁低吼:「你們懂個屁!」
我腳步隨之停下。
裡面吁聲一片:「少爺還嘴硬呢?你都讓新姐姐坐副駕了,看來跟人處得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