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垂著頭。
「吳琪這孩子從小就乖,不像你從小就為非作歹,聽說你花錢大手大腳,當初要去姜家我就知道你只會惹禍,拉下臉求姜家帶走吳琪,結果人家硬要你,你仗著自己臉皮厚就欺負吳琪……」
我第一次掛了院長電話。
蹲在地上,也是第一次如此努力地調節自己的情緒狀態,好半晌才緩過來。
我知道院長討厭我,經常打我,說我將院裡的孩子都帶壞了,可我沒想到已經討厭到這種程度。
她再打來的時候,我接了。
「院長,不知道吳琪跟你說了什麼,很感謝當年的收留,以後有機會回報福利院的時候我會盡我所能去幫助的,以後就別聯繫了吧。」
我從不喜歡內耗,不喜歡就不喜歡吧。
吳琪跟我徹底形同陌路。
姜爸知道吳琪搬出去後,什麼話都沒說,院長媽媽給他打了電話,好像委婉地說了我欺負吳琪,而吳琪在姜家多麼謹小慎微,寄人籬下的痛楚。
他叫管家調取了這些年我跟吳琪的花銷記錄。
將吳琪的那份給了出去。
「信託基金一百萬依舊是你的,這是當初答應你的,這是你這些年寄人籬下謹小慎微的花銷,如果你想還就還,不想還就算了。」
學費每學期幾萬,補習課幾萬,鋼琴課幾萬,這些年林林總總光學費跟補習就幾百萬。
還沒算其他的。
吳琪哭著掛了電話。
21
因為這份單子我也有一份一模一樣的,大差不大,雖然我叫姜爸,但姜爸還不至於區別對待,該有的花銷從未少過吳琪一分。
姜爸嘆息一聲,正準備感慨一二,我已經抱著我的單子瑟瑟發抖。
商人逐利,姜還是老的辣。
認個富豪爸爸有什麼用?短劇害我!見過跟你算學費的富豪爸爸嗎?
「這些年終究是我錯付了啊!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把我賣了吧!」
我嚎著回屋。
姜爸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我手上的清單。
「你給十億也算了?」
管家點頭。
姜爸揉了揉眉心,他喚我名字,我卻只顧著乾嚎沒理他。
回房間後,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姜遇。
「老公!你下課了咩?」
我一邊咬著小蛋糕,一邊惡狠狠地想,還是我單純了些,我就應該逮著姜家薅!
富豪爸爸我要!
富豪兒子老公我也要!
左兜進右兜!讓我還錢沒門兒!
電話半天沒聲兒,我拿下來看了一眼,已經接通了啊。
「下課了。」
正疑惑間,姜遇說話了。
看不見臉,但能感覺他心情很好的樣子,尾音都有壓不住的笑意。
「姜遇!我要考你的學校!你做筆記的書在哪?我要頭懸樑錐刺股。」
「那我提前歡迎學妹入讀啦。我先上課,你去我房間找找,找不到問秦姨。」
他掛電話了。
秦姨找來了筆記本,裡面是很細緻的解題思路,感覺好像知道有人會問他拿似的,這筆記本要是送到學校,老師都得說一聲阿彌陀佛,菩薩心腸!
萬千學子的夢中筆記本。
姜爸請了人專門給我補課,我問了秦姨,那學費很貴。
我只能一邊哭唧唧一邊努力學。
還不完了,真的還不完了。
「其實很聰明,就是專注力比較差,容易分心,再一個就是粗心大意。」
補習老師一針見血。
我熬的眼睛都紅了。
看書困的時候,就用筆扎自己的腿,秦姨看得乍舌,叫人又是準備營養餐又是水果。
周辰想要給我補課,我都沒時間了。
22
高考如約而至。
秦姨穿著旗袍送我,姜爸也送了送,下車前,他笑著說。
「小別墅就等著裝修方案了。」
我悶頭扎進考場。
考完的時候,姜遇來接的我。
他捧著一束花,穿著一身白色運動裝,在人群中那麼耀眼,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萬眾矚目下,吳琪先跑了出去。
媒體攝像頭紛紛對準了他和她。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哇塞聲。
「姜遇,你在等我嗎?」
姜遇蹙眉,花往旁邊偏了偏:「抱歉,請讓一讓。」
吳琪臉色微微變了變,但很快調整過來,像是早已知曉答案一般,她沒說什麼,往旁邊站了站。深深地看了姜遇一眼,隨後走入人群中,再沒回頭。
眾目睽睽之下,我在猶豫。
姜爸說小別墅在等裝修方案……
算了!別墅哪有老公香!連吃帶拿!
我衝過去,沒剎住車,撞進他懷裡。
他揉了揉我的頭髮,牽著我走了。
「姜遇,你剛才站在那裡像明星一樣耶。未來考不考慮走星路?」
我調侃他。
讓一個富二代走星路?
噫?
好像很有意思呢。
頭髮被揉亂了,劉海翹起一根呆毛。
星途還沒開始就已經被拍碎。
姜遇帶我旅遊散心,這一刻,終於體會到什麼是自由的風。
我如願去了姜遇所在的大學。
但我拉著行李準備住宿的時候,姜遇將我的行李拉到他買的房子裡。
我們住在了一起。
23
好像沒什麼區別,兩室一廳,管家阿姨會派人收拾家務,生活起居依舊如此。
這天我打開他房門找我的東西。
他每次上鎖的抽屜,這次走得匆忙竟然沒鎖,我好奇拉開看了一眼,以為會有不得了的小秘密。
結果裡面就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難怪我不是學霸,這筆記本比我的書還厚!我隨手翻看,隨後怔住。
這是相冊。
每一張,都有我。
七歲第一次來姜家的我,穿上了公主裙過生日,吹蠟燭的時候,鼻子上蹭了點小蛋糕。
跟姜遇被綁架,被救下的時侯,姜遇被我摟在懷裡,兩人都閉著眼昏迷不醒的樣子。
我在花園玩,纏著管家秦姨要去池裡掏魚的照片。
我學鋼琴結果睡著臉趴著睡著的照片。
我學舞蹈壓腿疼哭乾嚎的照片。
我進學校穿校服的證件照。
我在學校演講比賽拿亞軍的照片。
我一張一張地翻著,看到了小十億的人生軌跡,從小小的七歲開始,都被人用心地記錄下來。
這些照片我都是第一次見。
最後一張是偷拍的,我趴在書桌上睡著了,姜遇半蹲著,臉湊在我旁邊,手指戳著我的臉。
畫面定格在他微翹的唇。
後面還有很厚的空白頁沒有照片填滿,最後的那裡姜遇寫了許多話。
「周十億 vs 姜遇。」
「戀愛回憶錄。」
「錢錢醬成長日記。」
「……」
我呆呆地站著,再遲鈍,我也知道了。
姜遇筆下那個 Q 版的錢錢醬是我,那個表情呆萌的小女孩。
24
他喜歡我?
在看相冊旁邊還藏了許多未撕開包裝的小盒子,各種味道,滿滿塞了一抽屜。
我猛地合上抽屜,好像裡面不是筆記本而是一顆冒煙的炸彈。
腦子裡嗡嗡的,像有一萬隻蜜蜂在開派對。
姜遇?錢錢醬?我?戀愛回憶錄?
這幾個詞分開我都懂,合在一起怎麼就他爹的這麼嚇人呢?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不是害羞,純粹是懵了。外加慫了。
我喜歡姜遇,其實我很早就知道。
年少遇見太驚艷的人,往後餘生就不願將就了。
吳琪喜歡上姜遇也很正常,因為我也很喜歡,可我從不敢正視這份喜歡。
姜爸問我喜歡姜遇不,要不湊一對算了?
我當時梗著脖子嘴硬,那是我哥。
姜爸笑了笑,掏出一堆照片:「那行,你幫你哥一起挑個嫂子,讓你哥連個姻?」
自己說出去的話,哭著也要做到。
我心裡像針扎得一樣疼,可我還是眨著眼去順著姜爸挑人,那些豪門千金,都是按繼承人培養的,各個都是頂尖的。
其實姜爸說真正的豪門根本不需要聯姻,實力在那裡,只有需要巴結的小公司,才會想要用婚姻來綁在一起。
我看的那些豪門千金都很厲害,她們的經歷像傳奇一樣。
也是這一刻,我清晰的認知到,姜遇有多優秀,姜家在本市商圈的地位。
我不記得我最後是怎麼出的門。
但喜歡姜遇的小心思,被我強烈的摁了下去。
可此刻,在打開相冊後,又熱烈沸騰的冒了出來。
我這個不完美的人,被人那樣熾熱的愛著,怎麼能不感動?
25
窗戶紙差一點點就捅破了,我反而別彆扭扭的,怎麼辦,要怎麼告訴姜遇我看見了相冊,看見了小盒子?
我還沒想好。
扭扭捏捏地躲他,躲到他好像看出來了,眼神像受傷的小鹿,強顏歡笑著。
可當有學長對我表白的時候,姜遇忍不住了。
眼神越來越強勢,裡面像藏了只蠢蠢欲動的猛獸。
在周辰打電話給我的時候,這隻關起來的猛獸徹底爆發了。
「喂,周辰,你也來 H 市了嗎?」
「喲,要不要這麼現實,在學校就是周哥,畢業了就是周辰?」他揶揄地笑了笑。
現實。
高中還是校霸學霸校草光環巴拉巴拉,等畢業來到大學,被倉皇推入成年人世界,滾滾洪流下,哪有什麼光環,都是牛馬普通人。
祛魅分分鐘。
「我也沒什麼壞心思,我就是看看你哥能忍多久,他一般什麼時候跟你在一塊兒,等他在的時候我再打給你。」
被姜遇在高中光環壓了兩年,周辰竟然是第一個看出姜遇喜歡我的人,沒錯,這廝給我補課,故意的。
就想看姜遇吃醋。
賊壞的一隻老狐狸,學霸起了壞心思,分分鐘能將人刺激到跳腳。我們在咖啡館說話的時候,這廝就在咖啡館裡抿著咖啡,單手托腮欣賞著。
他偶爾給我打電話問的也是,姜遇在你旁邊嗎?不在的話我等會兒再打。
以前我覺得他有病。
現在……
依舊覺得他有病。
我剛掛電話,姜遇就站在了我面前。
他微微垂眸,就盯著我手裡的電話。
「又是他?你反射弧為什麼這麼長,所有人都知道了,偏偏你不懂。」
誰說我不懂,我懂了哇!
我正考慮要告白的時候,他低頭親了我。
唇熱熱的,像被滑滑軟軟的果凍輕輕撞了一下,觸之即離開,像一股微麻的電流淌過全身。
他看著我怔忡失神、仿佛連呼吸都忘記的模樣,像是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眼底掠過一絲驚慌與無措,竟轉身落荒而逃。
跑了?!
26
我懵了,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老公你行不行啊?!親女生怎麼能親一下就跑呢?耍流氓你不耍全套啊?!」
我反應過來後,挑釁地朝著他的背影笑道。
原本闔上的房門「咔噠」一聲被猛地拉開,裡面的人快步流星地走過來,一把將我摟緊懷裡,隨後抗起進了他的房間。
沒錯,沒有浪漫的公主抱。
是那種忍無可忍地抗起來,然後天旋地轉間就被丟進他的床上。
身子陷下去。
他滾燙的身軀便覆上來,炙熱又狂烈的吻。
空氣灼熱得快要燃燒。
意亂情迷最後一刻,他又猛地剎住了車。
悶悶地歪在我旁邊,拳頭攥得死緊,手臂上青筋暴起,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壓抑的、近乎痛苦的喘息。
我側過身子在他耳邊輕輕嘆息:「你忙半天,就糊我一臉口水嗎?」
這話徹底點燃了他眸子裡藏著的猛獸。
我很快為我的嘴賤付出了代價。
難怪聽說富婆喜歡男大,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那麼多精力折騰。
最後是我精疲力竭地求饒告一段落。
他慾念太強了。
我不想回家。
磨磨蹭蹭到最後,就被他打包帶走,試了很多種他腦子裡演練過的各種……
他所會的那些,我懷疑都是從漫畫裡面學的, 也不知他從哪裡來的資源,還怪好看的。
就連他筆下的錢錢醬也出了珍藏版。
「……」
打死也想不到看起來他乾淨冷傲的清純男大。私下他悶頭畫 H 漫啊!
而且他對老公這兩個字格外有占有欲。
電話備註、微信備註、就連回家也要纏著我喊他老公。
27
大學畢業後。
我們結婚了。
我發給吳琪的婚禮請柬, 她最終沒有來。
手機在掌心震動。螢幕亮起,是她發來的簡訊。很長,比我這些年聽她說過的所有話都要長。
「今天我的心理諮詢師問我,為什麼能把鋼琴彈得這麼好, 舞蹈和書畫也都達到專業水準。我告訴她, 因為我不甘心。我講述了我的故事, 那個從福利院出來的女孩, 如何在豪門裡謹小慎微地長大, 如何拚命想要證明自己值得被愛。」
「她安靜地聽完, 然後輕聲問我:&「她說得對。十億, 這些年來我一直仰望著姜家那座山,執著於和你比較, 想要證明我比你更值得被愛。卻忘記了自己早就不是那個需要靠討好才能生存的小女孩了。」
「我應該是羨慕你的,羨慕你總能輕而易舉得到我夢寐以求的一切。但也許更多的是嫉妒, 嫉妒你永遠活得那麼真實自在,像一面照出我所有卑微和不堪的鏡子。」
「平心而論,姜爸待我極好, 從未因為我是外人而虧待分毫。姜遇...他也是很好很好的人,只是他的好從來都只為你一人。是我太貪心, 非要伸手去夠不屬於自己的月亮,反而看不見身邊觸手可及的星光。」
「十億, 再見。祝你們幸福。」
簡訊靜靜地躺在那裡。她好像終於釋然了, 與我們、與過去達成了某種和解。
但我知道, 這條簡訊是我們故事的終章。
從此我們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岔路, 就像兩條曾經交匯的河流, 終究要各奔東西,再也不會相遇了。
我將手機輕輕放在梳妝檯上,窗外陽光正好, 落在婚戒上折射出細碎的光。
那一刻,我仿佛又看見多年前福利院裡那個總是跟在我身後, 小心翼翼藏著糖果想要分給我一半的小女孩。
原來我們早就走散了, 只是在今天才正式道別。
院長媽媽沒來,王媽來了。
她穿著新嶄嶄的衣服,還盤了個髮型。連眉毛都染了。
「十億啊, 我打小看你就是有出息的。」
「十億, 你們婚禮上有沒有上年紀的老霸總?給王媽介紹介紹。」
「……」
王媽在婚禮現場圍獵老霸總的時候。
姜爸一臉欣慰,笑道:「沒想到當年第一次見面, 就一語成讖。」
「所以……何時給我生個小孫孫吶?」
果然,人一上了年紀就逃不開催婚催生的魔咒。
以前是見縫插針地催姜遇結婚,現在婚禮還沒結束,就開始催生孩子。
我毫不懷疑, 等真有了一個, 下一步就是催二胎。
姜遇查過,孕期要禁慾很久, 他不想要孩子。
我嘛。
聽說現在詛咒人的方式都是祝別人一胎八寶?
生個小閨女我倒是願意。
但我不想賭。
唔,錢錢醬,腰疼。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