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果斷掛斷電話。
反手,把剛才的通話錄音掛上網。
知道為什麼港劇律師見到當事人第一句就是讓他們閉嘴什麼都別說嗎?
因為陳晨自己說的那叫做自認。
蘇見深說的,這叫證人證言。
蠢貨。
10
大概網友也沒想到,吃個瓜竟然還吃到了連續劇。
錄音上傳後,熱度再次飆升到榜一。
我的私信直接爆掉。
有同情的可憐的出主意的,有要給我捐錢的,也有腦迴路清奇罵我為了圈錢不擇手段編故事的。
我想了想,發了一段陽陽小時候在公園玩兒的視頻置頂。
那時候的他,白白胖胖,笑的像個小天使。
和現在躺在病床上,瘦脫了相的樣子仿佛是兩個人。
我的配文只有一句:我不要一分錢,只要罪魁禍首得到應有的報應。
半天不到,就有警察局的領導來病房探望。
一路同行的有那天幫我問筆錄的女警楊露。
全程,領導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讓我不要把家事整上網,影響社會秩序,妨礙司法公正。
我坐在陽陽的病床前,當著他們的面,刪掉了通話錄音。
一群人走後,楊露獨自折返。
「別怕,網際網路早傳播出去了,你刪了反而更真實。」
「警察局沒有不作為,蘇見深和陳晨事發當天的監控錄像,他們家裡的錄像都已經調取,只要能找到實證,就可以移送檢察院。」
我看了看她,問道,「能定什麼罪?」
「虐待……最多,故意傷害。」
也就是說,頂格也就判十年。
我沒再說話,看著病床上陽陽蒼白的近乎透明的小臉,指甲扎破了我的手心。
楊露拍拍我的肩膀,「有什麼需要幫助的隨時聯繫我。」
我抬起頭。
「有一件事。」
「我想看監控。」
11
按照正常流程,除非開庭,我是看不到監控的。
但我知道楊露一定會幫我。
因為她的眼睛告訴我,她很愧疚。
在她的視角看來,如果之前接到我報案,更認真一點,是不是今天就不會發生這麼慘烈的事情。
其實不是。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蘇見深想要騙走陽陽,就算這一次我及時趕到,依然會有很多個下一次。
一個正常人如何能理解人渣的心路歷程?
但是,我心裡清楚是一回事,我利用她的愧疚則是另一回事。
早在看到陽陽破碎不堪的身體,聽到醫生冰冷的描述時,我就已經在油鍋里滾過一遍了。
光明如果無法主持公道,我不介意讓自己陷入黑暗。
我要親眼看到這兩個人渣對我的孩子都做了什麼。
然後把這些傷害,一點折扣都不打的回報給他們。
為此,我不惜利用任何人。
夜裡,楊露讓我換了一身制服,帶著我堂而皇之走進警局。
我坐在她的位置上,點開了監控視頻。
第一個文件夾,是蘇見深家的監控:
2030.2.12PM8:00
陳晨指著從垃圾桶掏食物的陽陽哈哈大笑,「你看看他,居然在垃圾兜里撿東西吃誒。」
「也不嫌噁心,真不知道他媽是怎麼教的。」
「乾脆再餓兩頓,說不定我們家以後連垃圾都不用丟了……」
2030.2.13PM6:00
陳晨指著陽陽的鼻子罵:「走兩步就喊累,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滾去院子裡站著,太陽不落山不准回來,敢少站一分鐘把你腿打斷!」
陽陽沒動,他眼巴巴的看著蘇見深。
蘇見深皺著眉,「還不快去,擱那等什麼呢?」
「……爸爸,我餓。」
「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你要是乖一點、嘴甜一點,你阿姨會罰你嗎?」
2030.2.14AM11:00
「搶什麼槍,我們凱凱的東西,你也敢拿?」
「可是,這是爸爸買給我的……」
「啪啪啪!」
三巴掌下去,陽陽的臉腫的老高。
他眼裡含淚,卻不敢哭出聲來。
陳晨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身後站著她的兒子陳凱。
「你爸的每一分錢都是我的,我的就是凱凱的。」
「你給我記清楚了,這個家沒有一樣東西是你的!」
......
人世間的惡如果擁有形狀,那一定就是蘇見深和陳晨的摸樣。
我恨的渾身發抖,卻還要強迫自己繼續看下去。
第一個文件夾放完,我顫抖的將光標移到第二個文件夾上。
楊露一把抓住我,「要不,別看了……」
我甩開她的手,點了下去。
12
第二個文件夾,是街角的監控,據說是新安裝,他們都不知道,這才拍下來了足以定罪的一幕:
「嘭——」
陽陽整個人被狠狠踹飛,撞到電線桿子上,又滑落到地上。
陳凱抖了抖腿,偏過頭說,「媽,這裡沒有監控,隨便打。」
陳晨踩著高跟鞋邊靠近陽陽,邊對陳凱道,「你去纏著你蘇叔叔,就說我想吃麥當勞了,讓他和你去買。」
陳凱嗤笑,「那死摳門會同意?」
陳晨輕輕摸了摸小腹,「有他老蘇家的種在,讓他幹什麼敢不同意?」
「得嘞。」
陳凱壞笑著轉身就走。
陳晨看向地上的陽陽,舉起了手裡生鏽的鐵棍。
陽陽嚇的小臉發白,瑟縮著往後爬。
「不,不要打我。」
「求求你,我會自己滾。」
「我媽媽會要我的,求求你……」
陳晨眼神沒有一絲溫度,「你滾了,你媽還可以找你爸要撫養費。」
「你爸死了,遺產也要分你一份。」
「弱肉強食,你多分一份,我兒子就少一份。」
「所以,小崽子,不怪阿姨狠心,要怪就怪你不該活。」
她手裡的鐵棍狠狠打在陽陽身上。
「去死吧,小雜種!」
一棍、兩棍、三棍……
整個小巷子裡血肉橫飛。
陽陽悽厲的哭喊聲,穿透螢幕直擊我的心臟。
他在喊——
「媽媽救我!」
「媽媽你在哪裡……」
「媽媽!」
13
走出警察局,夜風吹在我的臉上,吹乾了我的眼淚。
楊露站在我身後,聲音喑啞,「這些證據足夠檢查機關以故意殺人罪起訴陳晨。」
「蘇見深呢?」
「……沒有證據證明他也參加了的話,很可能脫罪,除非……」
除非社會影響大到了,法院無法忽視的地步。
我最後問了她一個問題,「你帶我來看這個,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楊露整個人站在走廊陰影下,臉上的神色看不清晰。
「我想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點點頭,就要離開。
楊露突然叫住我,「這件事已經上了社會熱點,如今證據確鑿,逮捕令會很快下來。」
我腳下一頓,「謝謝。」
然後頭也不回的,邁入黑暗。
逮捕令會很快下來意味著,陳晨很快就會被逮捕。
按照我國法律,孕婦在審判時如果處於懷孕狀態,無論其犯罪行為是在懷孕前還是懷孕後實施的,都不得適用死刑。
我沒有時間了。
要快。
14
當夜,我在我的帳號上發布了一篇《十問陳晨》的小作文。
我一遍又一遍的回憶陽陽挨的每一頓打,口述給高價請來的代筆,要求只有一個,要引起大家強烈的憤怒。
不愧是業內金字招牌,小作文一發出,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憤怒的人群聚集在我的帳號下方,把蘇見深、陳晨、警察局的官方帳號輪了一遍又一遍。
當然也有質疑的,「說話也要講證據吧,這寫的好像你自己在場親眼所見似的。」
我特地挑了一條點贊最高的評論回覆:「那條街有監控。」
一石激起千層浪,小巷子有監控,路口的商店餐館銀行也有。
它們雖然拍不到巷子裡發生了什麼,卻能清晰的拍到那段時間陳晨、陳凱先後進出的動線。
瞬間,各種佐證視頻被自發發到網上,質疑的人瞬間閉嘴。
評論區如何爆炸,知情人又如何現身說法,我都沒管。
我艾特了 A 市法院,「民法典明確規定,分居兩年即可訴訟離婚,請問我 3 個月前提交的離婚申請,什麼時候才能出判決?」
對 A 市法院公開處刑,打臉了一眾說我明知有小三還不離婚所以活該的網友。
但這不是我最想要達到的目的。
要引導輿論,就不能僅僅只是引導輿論。
我請人把我兒子被騙走的整個過程,做成黑白視頻。
結尾處,我用碩大的血色字體打上:
「婚內拐騙不算拐騙,婚內拘禁不算非拘,婚內虐待不算故意傷害。」
「結了婚,就連人都不算。」
「生了孩子,就活該被人拿捏。」
「作為普通人,我們的活路在哪兒?」
同時,我把親自擬的訴狀貼到了網上,罪名赫然是「故意殺人」和「故意傷害」。
鋪天蓋地的輿論,是我進攻的號角。
不斷發酵的討論度,是我劍鋒所指。
人類,哪怕是其中的渣滓。
作為社會性動物,我不相信真的能完全不在意別人的評價和指摘。
15
果然,不出一天,我再次收到了蘇見深的電話。
他這段時間,被無數匿名電話和簡訊罵的狗都不如,公司更是直接讓他在家「休假」。
就連出門買個菜,都要被大媽們指指點點。
回到家,還要面對情緒陰晴不定的陳晨。
水深火熱的日子,已經讓他神經崩到了極限。
而我的訴狀讓他終於慌了。
「不就是打罵孩子下手重了一點,怎麼就是故意傷害了?」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不鬧?」
看啊,壞人永遠覺得自己是無辜的。
事到如今,親生兒子生死不知,他身為父親,明知道罪魁禍首是誰,卻仍然選擇掩耳盜鈴,慷他人之慨來息事寧人。
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不是沒有識破他的詭計把陽陽交給了他。
而是,低估了他的人渣程度,對他的人性曾經抱有過天真的幻想。
我譏諷他,「還給我打電話,不怕我繼續錄音掛你?」
「有誠意的話,就來醫院當面聊。」
「哦,對了,帶上陳晨,畢竟她才是主角。」
掛斷電話,我通過了後台的群聊邀請。
這裡,聚集了大量給我想辦法、出主意,收拾人渣的人。
我忽略掉瘋狂彈出的對話框,直接道:「蘇見深瘋了,要來醫院鬧。」
16
蘇見深和陳晨一走進醫院,就覺得氣氛不對。
無論是坐著的、站著的,隱晦而不懷好意的視線若有似無的從他們身上掃過。
隨著他們往陽陽的病房越走越近,這種情況愈發嚴重。
終於,來到了陽陽的病房。
魏暖正坐在凳子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晨晨也不是故意的,你出具個諒解書,大家一起想辦法幫陽陽……」
蘇見深嘴皮子都說乾了,魏暖卻依然不為所動。
他心一橫,乾淨利落的壓著陳晨跪了下去,「殺人不過頭點地。」
「暖暖,我們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你還要如何?」
魏暖笑了,她指著陳晨說:「你把她也打成植物人,我就原諒你們。」
陳晨火冒三丈,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蘇見深見無可挽回,追了出去。
在轉角,兩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就打兩下表示一下誠意,她也不敢真的把你打成植物人,矯情什麼啊?」
「滾蛋,憑什麼我要挨打?」
「有本事就真的來抓我,我還怕她?」
蘇見深無語,指了指陳晨的肚子,「你難道不為孩子想想嗎?」
陳晨神色掙扎,「那老公,你說怎麼辦?」
「回去,道歉。」
回去的路上,那股怪異感又出現了,仿佛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們。
陳晨拉住蘇見深的衣袖,她的動物本能告訴她,不要再往前走了,有危險。
但是蘇見深這段時間已經被惡意的視線看麻了,又一心想要解決問題。
不僅拉回了袖子,反而推了她一把,「趕緊走,解決完了好回家睡覺。」
陳晨向來沒有一個孕婦的自覺,仗著自己年輕,走哪兒踩的都還是高跟鞋。
此時被推,竟然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
「你幹什麼!」
陳晨驚聲尖叫。
蘇見深也是一愣,但隨即不耐煩,「喊什麼喊,摔了一跤而已,又不是沒懷過,趕緊起來。」
這時,一隻手拍了拍蘇見深的肩膀,「嗨,哥們兒,這麼對你老婆,不太應該吧?」
蘇見深本來就煩的不行,聽到這話第一反應對方不是說的陳晨,而是在說魏暖。
心虛和尷尬瞬間襲擊了他,加上積壓多日的恐懼,他的情緒陡然爆發,一拳朝身後揮了過去。
「關你屁事!」
剎那間,仿佛水入油鍋,周圍瞬間沸騰。
「打人啦!」
「快叫保安,有人在醫院打人!」
一群認識的不認識的人蜂擁而上,伸手仿佛在分開打架的兩人,卻不知道有多少拳頭暗中砸到了蘇見深身上。
等蘇見深察覺不對時,已經被人群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