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霆驍的動作比我想像的還要快。
他在用這種方式給我傳遞信息,也在逼我做出選擇。
我把這些資料小心翼翼地藏進暗格,和那個混合藥瓶放在一起。
第二天是周末。
我一大早就出門,去了市圖書館。
在故紙堆里翻找了一整天,終於找到了當年關於陸霆深去世的零星報道。
報道措辭謹慎,只說是病情惡化,不幸離世。
但在一篇不起眼的行業通訊稿里,我看到了另一條信息:
陸霆深去世後,他名下關於新型心血管藥物研發的核心專利,被一家新成立的生物科技公司以極低的價格收購。
而那家公司的創始人之一,就是蘇明遠。
所有的線索,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根無形的線慢慢串起。
回家的路上,我繞道買了一塊母親最愛的栗子蛋糕。
剛把蛋糕放在母親墓前,身後就傳來一個冷冽的聲音。
「看來,我們想到一塊去了。」
陸霆驍站在幾步開外,一身黑色西裝,身形挺拔。
「陸先生是來掃墓?」我平靜地問,心中並未太多驚訝。
收到那些資料後,我就預感他會找我。
「來看我大哥,也來看看林醫生。」
他走到我身邊,與我並肩而立,看著母親的墓碑。
「資料收到了?」他問。
「嗯。」
「我查過蘇明遠公司的帳,當年收購專利的資金來源有問題。很大一部分,來自柳玉茹的一個遠方表親,那人只是個普通工薪階層,根本拿不出那麼多錢。」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資金真正來源是陸家?有人通過柳玉茹這條線,把錢洗給了蘇明遠,讓他出面收購專利?」
陸霆驍讚賞地看了我一眼:「很聰明。柳玉茹在那個時間點,頻繁接觸我大哥當時的私人看護。」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我看向他,「你可以自己動手。」
「因為他們很警惕,尾巴藏得很乾凈。我需要一個突破口。」
陸霆驍的目光銳利如鷹,落在我身上。
「我觀察了你很久,發現最近你變化很大。由你出手,他們防備最弱,更容易露出馬腳。」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你有權……親自討回公道。」
我沉默了片刻。
陸霆驍遞過來一個嶄新的手機:「用這個聯繫我,絕對安全。」
我接過手機,揣進口袋。
「最後一個問題,」我看著他的眼睛,「你大哥的死,你懷疑誰?」
陸霆驍的眸色瞬間沉了下去,像化不開的濃墨。
「陸家內部,並非鐵板一塊。我大哥的位置,很多人都想坐。」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我懷疑的人,就在陸家。蘇明遠和柳玉茹,不過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9
當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蘇家別墅時,天色已經暗沉下來。
別墅門口一片狼藉。
我的書包、課本、練習冊被撕得粉碎,散落一地。
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被隨意丟棄在泥水裡,上面還印著骯髒的鞋印。
母親留給我的那個上了鎖的小木匣子被暴力砸開。
裡面一些泛黃的老照片、幾封母親手寫的信件,如同廢紙般混在污穢中。
柳玉茹雙手抱胸,站在門口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喲,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呢。」
「誰允許你們動我的東西?」我的聲音很平靜。
「你的東西?」
柳玉茹嗤笑一聲,走下台階,用鞋尖踢了踢那個被砸開的木匣子。
「蘇家的一切都是明遠的!這些破爛占著地方,我幫你清理清理,免得招蟑螂!」
蘇晴附和:「就是啊姐姐,媽媽也是為你好。你看看你這些東西,又舊又破,還有這些莫名其妙的照片……」
她踩了一腳:「看著就不吉利。難怪你最近像中了邪一樣!」
柳玉茹語重心長地說:「晚棠,我知道你對你媽媽去世有心結。但人死不能復生,你總抓著過去不放,弄得家裡烏煙瘴氣,像什麼樣子?你看看你最近,頂撞父親,欺負妹妹,人得有個限度對不對?」
我看了她一眼,眼神就像看死人。
「對了,忘了告訴你,你當年找的那個護工,現在過得很好。」
柳玉茹瞬間臉色慘白,往後退了半步:「你又在胡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沒理她,蹲下身子,一張張撿起照片和信件,小心翼翼放進木匣子裡。
而後在房間暗格里取出密封瓶和牛皮紙包。
在她們不懷好意的注視下,迅速離開。
陸霆驍已經給我找好了一處公寓。
方便我下一步行動。
10
周一上學,課間操時間,所有人都在操場集合。
我藉口肚子疼,回了教室。
快速走到蘇晴座位旁,從她書包側袋裡摸出了她常用的那支護手霜。
擰開蓋子,將一點點近乎無色的細膩粉末混了進去。
不久,蘇晴開始坐立不安,不停地抓撓手背和脖子。
「晴晴,你怎麼了?」她的跟班關切地問。
「好癢……怎麼回事……」
蘇晴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擼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布滿了大片大片的紅疹,看起來觸目驚心。
「天啊!你的臉!」另一個女生驚呼。
蘇晴慌忙掏出小鏡子一照,尖叫一聲。
她的臉頰和脖子上迅速爬滿了紅疹。
老師也嚇了一跳,趕緊讓班長送蘇晴去醫務室。
蘇晴渾身扭動,拚命抓撓,形象全無。
經過我身邊時,我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猛地停下腳步,死死瞪著我:「是你!蘇晚棠!一定是你搞的鬼!」
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一臉無辜:「妹妹,話不能亂說。你是不是偷用了什麼不該用的東西?或者……接觸了什麼不幹凈的人?」
蘇晴氣得渾身發抖,還想說什麼,卻被一陣更猛烈的癢意打斷,只能狼狽地被攙扶著離開了教室。
放學後,我再次去了健身房。
經過這段時間的高強度訓練和嚴格控制飲食,已經瘦了不少,動作也靈活了許多。
剛做完一組臥推,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陸霆驍發來的加密信息。
「魚已上鉤。明晚八點,藍灣咖啡,柳見『故人』。」
我心裡一動。
「明白,我會想辦法拿到錄音的。」我回復。
那邊的正在輸入中停止。
緊接著,一個定位發了過來。
第二天晚上七點五十。
我穿著一身不起眼的黑色運動服,戴著鴨舌帽,出現在藍灣咖啡廳後巷。
這裡是 VIP 包間的後窗位置,相對隱蔽。
我觀察了一下地形,發現包間窗外有一個狹窄的空調外機平台。
深吸一口氣,我利用牆壁的凹凸和排水管,動作敏捷地攀爬上去,穩穩地落在平台上,身體緊貼著牆壁,隱沒在陰影里。
包間的窗戶開了一條小縫,顯然是裡面的人為了透氣留下的。
我調整了一下別在衣領下的微型錄音設備,屏住呼吸。
裡面傳來柳玉茹略顯焦急的聲音。
「……她現在已經懷疑了!連蘇明遠吞專利的事都知道了!肯定是陸霆驍在背後搞鬼!我們怎麼辦?」
一個低沉沙啞的男聲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慌什麼!一個黃毛丫頭和一個失了勢的陸家老二,能掀起什麼風浪?」
「可是……」
「沒有可是!」
男人打斷她,「當初處理林晚清和陸霆深的時候,手腳做得乾淨點,哪來今天這些麻煩!」
我心臟猛地一縮!
柳玉茹帶著哭腔:「我也不想啊……誰知道林晚清臨死前還留了後手……陸霆驍查得那麼緊……」
「他查不到實質證據。」男人冷聲道,「現在關鍵是那個丫頭。她不能再留了。」
我心裡一凜。
「您的意思是……」柳玉茹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
「製造點『意外』。」男人語氣透著森然殺意,「就像處理她媽媽一樣。乾淨利落點。」
「……好,我明白了。」
「事成之後,我會把剩下的錢打到你海外帳戶。以後沒事不要再聯繫。」
腳步聲響起,似乎有人要離開。
我立刻縮緊身體,確保自己完全隱藏在陰影中。
包間門打開又關上。
我聽到柳玉茹在裡面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後是撥打電話的聲音。
「明遠……我有點害怕……我們……」
我小心翼翼地沿著原路退回,落地無聲。
快速離開後巷,我摸了摸衣領下的錄音設備。
雖然沒能看到那個男人的正臉,但他的聲音,我記下了。
11
不久,一場席捲本市商界和醫療界的風暴悄然降臨。
先是陸氏集團內部爆出驚天醜聞,
總裁陸震宏因涉嫌謀殺陸霆深、商業欺詐、非法轉移資產等多項罪名被警方帶走調查。
陸霆驍以雷霆手段接管了他留下的所有事務。
緊接著,蘇明遠的生物科技公司被查出巨額帳目問題、非法收購專利、涉嫌洗錢等。
公司資產被凍結,蘇明遠被警方帶走。
我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
柳玉茹陰森的聲音在旁響起:
「不要得意,你會付出代價的。」
我挑眉看她,不怒反笑。
慢條斯理地拿出手機,指尖在螢幕上輕點幾下。
從加密相冊里劃出幾張清晰的化驗單照片。
幾乎要懟到她眼前。
「喏,眼熟嗎?」
「你之前『精心』熬煮,喂給我媽吃的中藥, 還有你親手在她房間裡點的, 說是能『安神助眠』的香薰——它們的成分化驗單。」
柳玉茹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我湊近她:
「權威機構檢測結果。這兩樣東西分開看,問題不大。但它們在人體內混合後, 會產生一種罕見的神經毒素。初期症狀是精神不濟,中期開始出現嚴重的幻覺、胡言亂語、並伴隨劇烈生理不適,心肺功能會悄悄衰竭……直到,看起來像自然病故一樣,崩潰死亡。」
我直起身, 欣賞著她劇烈顫抖的嘴唇和驟然放大的瞳孔:
「哦,對了, 忘了告訴你。我媽去世前, 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偷偷留下了一點樣本。你說巧不巧?這份報告, 我已經同步提交給了警方。」
柳玉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踉蹌一步,尖叫:「你胡說!你偽造證據!」
就在這時,兩名身著便裝、氣質冷硬的男人徑直走向柳玉茹,亮出了證件。
「柳玉茹女士,我們是市刑偵支隊的。現懷疑你與一起蓄意投毒謀殺案有關,請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柳玉茹徹底癱軟在地。
她被兩名刑警一左一右架起來時, 回頭死死瞪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
然後忽然瘋狂大笑起來:「你不是她!你絕對不是她!她那種懦弱愚蠢的廢物,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心機。警察同志, 抓她,快抓她, 她是孤魂野⻤。」
我笑眯眯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12
消息傳開, 全校譁然。
蘇晴沒再來上學。
聽說她變賣了所有奢侈品,試圖請律師為她⽗母辯護,但根本⽆人敢接這燙⼿⼭芋。
後來被人騙走了最後一點錢。
⼜被誘逼著簽下了⾼利貸。
為了還債, 不得不在最混亂的夜場陪酒。
後來不知所蹤。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接到了陸霆驍的電話。
「事情差不多了。蘇明遠和柳玉茹對所犯罪⾏供認不諱。陸震宏也在找律師負隅頑抗,但證據鏈完整, 他翻不了⾝。」
「謝謝。」我由衷地道謝。
沒有他的資源和手段, 不會如此順利。
「不必。我說過,我們各取所需。」
陸霆驍頓了頓:
「你母親的研究成果、專利,以及被蘇明遠侵吞的遺產,我已經全部幫你拿回來了。相關法律文件和資產證明, 我會派人送給你。」
我沉默了一下, 接受了這份好意。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他問。
我看著鏡子⾥⾝材苗條,五官清新明媚的自己,緩緩答道:
「先考上最好的醫學院。」
繼承母親的遺志, 然後,好好活下去。
電話那頭,陸霆驍似乎低笑了一聲。
「很好。期待看到你的未來。」
掛了電話, 我拿起書包,⾛出教室。
陽光灑在身上, 暖洋洋的。
街道上車⽔馬⻰,⼈聲鼎沸。
我閉眼深吸⼀口自由的空⽓。
感受陽光親吻臉頰的溫暖。
這輩⼦,我要做個好⼈。
⼀個強大的、乾淨的。
可以自由呼吸的好人。